红花 作者:渡边淳一(日)-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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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环绕时,内心会有一种被据弃的寂寞。不过,这也是因为冬子已快三十岁的缘
故吧?别人或许没有那样敏感。
眼尾有了小皱纹,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年龄,想到已经不再年轻,青春逐渐远离。
但,在各种不安中,冬子的单身生活仍未崩溃,乃是因为贵志存在于她内心深
处。不管如何想抗拒,七年的感情终究无法抹煞掉。即使脑子里有了分手的念头,
身体和感觉仍难以割舍。
不论是热情或冷感,都只是因贵志而产生的变化,而,现在又再度接近她了。
尽管青春逐渐远离,随着重拾性的欢愉,最近的冬子似乎又更漂亮了。事实上,
贵志就曾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过“你最近更美、更性感了”。的确,冬子也知道自己
的肌肤更有弹性、更细傲,仿佛有一段期间已快枯萎的花苞又绽放了。
冬子曾因自己身体如此瘦弱,却又有着旺盛生命力而感到忧郁,似乎体内潜藏
着某种和瘦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就像叶鸡头的鲜红中既有燃烧般的华丽,又有
某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脆弱和坚韧并存于鲜红中,拾似冬子的内在和外表。
傍晚,在落日中看着叶鸡头的鲜红,拉上窗帘时,贵志来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
“发呆。”
“哦……”贵志说。“明天要见面吗?”
冬子答应了。
“明天下午八时或九时可以吗?”
“八时好了。”
“那么,去赤饭吃饭吧!上次去过的‘皮斯特’。”
“好。”
约好时间、地点后,贵志说:“我最近正在设计新大楼。”
感觉上贵志会提到这件事,重要的并非其内容,而是要让冬子知道他目前正专
注于工作,或许,温柔体贴的贵志考虑到周末夜冬子独自在家很可怜,才刻意这么
说的吧!
亦即,如果可能,他很想马上过来,却又没办法,而且理由并非因为在家,而
是忙于工作。
冬子对贵志的这种体贴了解得—清二楚。虽然表面上什么话都不说,却对冬子
极尽关心能事,而,冬子就是被他的这点体贴所吸引。
就是这种多年以来培养成默契的平淡感情最难割舍,如果是因经济实力、社会
地位等客观因素所吸引,会更容易分手,而且分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但是……
贵志说过明年或许会和冬于结婚,但,真的有可能吗?或许以他那样温柔的个性,
很难忍心强迫妻子离婚。
只是目前的冬子并不在乎这点,她冀求的是实际关系,希望让自己成为真正的
女人,这样就能定下心来,永远守着贵志。
* * *
翌日下午八时,冬子前往“皮斯特”时,贵志还未到。等了约莫十分钟,贵志
才匆匆赶来。
“抱歉,我迟到了。点叫什么了吗?”
“还没。”冬子只喝果汁。
“那么,葡萄酒焖牛肉好像不错,你觉得呢?”
“随便。”
贵志另外又点叫了葡萄酒和浓汤后,望向冬子。“这条项链真漂亮。”
瞬间,冬子伸手按住胸口,回答:“船津送的。”
今天临出门时,冬子不以为意的戴上。她穿了谈蓝的洋装,本来考虑是否配戴
白玉项链,最后还是选择船津送的项链。
“托一位朋友带回来的。”冬子补充说。
“原来如此。”贵志盯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看来他果然喜欢你。”
“没有这回事!他在那边已和美国女孩同居了。”
“哦……”
“像他那样正经的人,真令人搞不懂哩!”
“不!”贵志啜了一口葡萄酒,用餐巾擦拭嘴唇。“可能身边没有女人难免寂
寞吧!”
“他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人在外国,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管在国外或国内,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女人绝对不会和对方在一起
的。以寂寞为藉口,男人太任性了。”
“或许吧!”
“女人可以单独一个人……”
“男人比女人懦弱的。”
“不对!”
“不,确实是。男人较懦弱,不管精神上或肉体都是一样。”
“那只是藉口!”
“男人一旦精神受影响就会变成性无能,但是女人不一样。”
“是吗?”
“女人随时能够激烈燃烧自己。”
“可是,也有熄灭的时候呢!”冬子辩称。
“就算熄灭了,火苗还是存在,随时会再旺盛燃烧起来。”
“没有那么简单的!”
“不,一定可以。”
“讨厌……”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很奇怪呢!”
“奇怪什么?”
“有时燃烧,有时却熄灭……”
“毫无理由吗?”
“不知道。”
“别谈这些了。待会儿去上次那家酒廊?”贵志问。
冬子点头。
约莫三十分钟后,两人走出“皮斯特”。
外面下着小雨。听说台风在四国一带登陆,可能是受其影响吧!
计程车抵达饭店后,冬子跟着贵志走出地下楼的酒廊。冬子喝白兰地。不久,
贵志邀她跳舞。
几乎全是慢步舞曲。跳第三支舞时,贵志在冬子耳畔低声问:“已经不放在心
上了?”
“什么事?”
“手术呀!”
“讨厌死了……”
“我还想摸那个疤痕呢!”
冬子忽然觉得全身发烫了。
走出酒廓已十一时。雨仍下个不停。贵志似想在饭店休息,但,冬子拒绝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回家。”
贵志点点头。两人搭乘饭店门口的计程车。
三年前和贵志分手时,冬子认为此后绝对不会再让任何男人进入自己的住处,
她打算独自生活,但,现在她却主动邀贵志回家,似乎已忘记三年前的决心。
* * *
翌晨,冬子醒来时已是上午八时过后。
窗帘缝隙射人的阳光很亮。远处传来车辆来往的声音。
昨夜,不,应该说是今晨,贵志三时过后才离开。本来,贵志想留至天亮,还是
冬子强迫他回家。
之后冬子又睡着了,才会这么晚醒来。若是平日,她必须赶着做家事后准备出
门,但,今天店里公休,不必赶时间。
昨夜,冬子再度燃烧了。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却知道比以前更激烈、更狂热,
即使现在醒来,身体还是沉溺在那种感觉里。恰似每下一场雨秋意就更深般,冬子
的欢偷也是每被贵志拥抱一次就更强烈,和冬子初次邂逅贵志时的情形酷似。
而且,欢愉比以前更浓烈,仿佛与意志无关,只是身体自行旺盛燃烧,无止尽
的……
冬子虽对继续这样下去,以后会变成如何感到不安,但,另一方面,她却深知
自己的身体完全苏醒了,不会再失去这样的喜悦,也自信永远不会忘记。
但,时而她仍会想起:以前那段有如走在冰冷、漫长的隧道里的感觉究竟是怎
么回事?为何会有那样的空白阶段出现呢?又为什么会忽然消逝无踪?
医师、贵志,甚至冬子自己都不明白其理由。
但,不管如何,冬子的身体己从翳影下走出。她再度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可思
议了,似乎那既是属于自己,却又有某一部分并不属于自己,亦即,体内有某一部
分完全独立,绝对不会受意志所支配。
“奇怪哩!”冬子在柔和的阳光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但,问自己也不可能知道的!
“起来吧!”冬子在床上伸懒腰。
忽然拾起脸,见到枕边的床头柜上放着船津送她的项链,但,不知何故,在上
午的阳光里,似乎变得褪色、平凡无奇了。
冬子拿着梳子,拉开阳台的窗帘。瞬间,上午的阳光迫不及待似的一齐涌入。
台风刚过,阳光灿烂、眩眼。她深呼吸,走出阳台,开始梳头发。
假日里,公寓下方的庭院有孩童骑着脚踏车玩。前方马路上有少年握着球棒奔
跑。
道路、住家、还有再过去的神宫森林都溢满秋阳。
冬子哼着歌曲缓缓梳着头发。梳子上有五、六根脱落发丝,她边用纸包住,边
低下头,忽然见到脚边的叶鸡头。
是两天前买回来的,但,此刻已比当时更加鲜红,仿佛在秋日的天空下燃烧。
沉吟片刻,冬子想起另一个名称了——雁来红。
花店老板说过,当雁群飞来时,叶鸡头会更红!
“更红……”冬子喃喃自语。
她忽然错觉自己的身体也似乎被染红了。
自己体内也有红色的花苞,而此刻“红花”开始燃烧、绽放。
或许,这朵红花一直都在燃烧、续放也末可知,只是依时间的不同,色调会呈
现微妙的翳影,亦即,在熊熊燃烧时,也有冷漠沉淀期。
至于何时会化为鲜艳的红花?何时会莫名的褪色?冬子至今仍不明白。
只是,她此刻完全相信,自己体内的确存在着“红花”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