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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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示意知道了,往里面去。
—— —— —— —— —— ——
廖君盘在后面,却看得嘴角抽搐。
这小师弟从来没有买过东西,哪里学来的?
大概听师父们江湖故事听得太多了。
只是师父们讲的会有这一节吗?
那……八成是街上看来,现学现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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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本来打算好了,买七八岁的男童,过了这年纪再启蒙武艺,多少有些迟了。所以虽然一进去就是几个精瘦汉子,他却径自走过。清亮亮的眸子一扫,目光落在前面些的地方。
那是一溜少年,清一色十三到十四岁,身子骨都长得还算可以,看得出学过些武。手脚上和其他人一样,戴着镣铐,衣服也都褴褛不堪。任何方的目光落在他们鞋上扫了一遍。肮脏烂旧了些,却是同一色鞋底鞋面的。估摸原先是大户人家里的家奴,训做护院,不知为何家主获了罪连带贬成奴籍的。
少年人到二十岁,腿臂力量和耐力才算长足了。任何方踱过去,一边暗忖,自己这个师兄,原本就有些功夫底子,学得也拼命,照现在势头看来,怕是再过四五年就会下山,真买七八岁的,训人时间不算充裕,加上年纪太小,到时候对阵难免吃亏。
能这么大排场训练护院的大户人家,挑人的时候好歹也看过些资质。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启蒙师父教得怎么样,有没有耽搁了基本功夫。
“你们,都起来。”任何方努努嘴,示意,“蹲个马步看看。”
任何方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些个少年往日都是专心训武的,虽然逢年过节也被带着去跟家主磕头,后来贬了奴籍也吃过些苦头,可哪里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这般气势,冲着人吆喝。当下面面相觑,亏得里头还是有几个机灵的,先反应过来,起身蹲扎了马步。另外些个见了,也跟着爬起来,照平日训练时候的样子摆了。只是他们一直不得吃饱,水也没得喝够,少不了被人推攘打骂,手脚上又戴了累赘,现下摆出的架势自然虚浮了几分。
十五个。任何方挑挑眉,从左到右一个个看了一遍。基础都还算稳扎。
“资质都差不多。”廖君盘拍拍手,结论。
现下的场景有些滑稽。十几个少年蹲着马步,廖君盘身量高,年纪也不算小,在他们身上捏捏敲敲还没有什么。可前面一个不过三尺的小童,偏偏背着手,挑挑拣拣,老神在在的样子。一边看着的几个汉子虽说吃了些苦头,自己也是等着人买去,前途未卜的,却也有人笑了出来。
廖君盘冲那人撇了一眼,任何方没有什么反应,道,“你们的家主叫什么?”
“我们的家主姓张。”其中两个少年刚开口,旁边一个怕任何方以为自己这几个念着旧主,惹恼了,连忙改口补充,“小的们原先是洛城张家自小买去训做护院的,后来张家犯了连坐,小的们现下都是奴籍。”
任何方点点头,一指旁边空处,道,“你,去那等着。”
这意思就是要了他了。
那少年松了口气,想着这人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样子,比起原来张家欺负人的几个公子好多了,定不至于太过苛刻了人,也算是个好去处了。只是他既然挑人,便是不会全买了,左右看看自己打小一起的伙伴,心下有些担心,想求任何方全部买了去,低头看看面前的小孩,心里居然一紧,竟然说不出什么。收了马步,走到一边,虽然乏累,也不敢坐下,站了等。
他虽然机灵,毕竟年少,心思多少有些露在神色里。任何方把那些尽数收在眼中,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廖君盘身边,扯扯他衣服。廖君盘蹲下身去,附上耳朵,听他说了句什么,点了下头。当下众人忽然觉得眼前一花,那蹲着的一群人就都趴下了。廖君盘闪到另一边,任何方就那么盯着那些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又重新扎了,在第七个刚刚蹲好的时候,喝道,“停!”
指指站起来了的那些,“好了,你们,跟我走。”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七个不免沮丧,只好挪回老地方窝了。那八个少年听任何方的吩咐聚到一块,跟着往市口走了几步,越走越慢,互相看看,频频回顾。他们从小一块长大,虽然平日里免不了磕磕碰碰,落难时候却也互相照顾,毕竟有几分意气在,一下子哗啦啦全部跪了。
任何方回头,“嗯?”
“求公子买了我们全部弟兄吧。”
“求公子。”
“求公子。”
……
一片磕头之声,有几个机灵的往窝回去的几个拼命打眼色,他们也连滚带爬过来开始求情。
这些少年平日里被师傅主子打骂多了,下跪磕头不是没有。这时候虽然心诚,卯足了劲,磕得重了些,见了青紫出了些血,因为有求于人,也觉得应该。
廖君盘心下却已经开始不忍。他自小虽有小厮婢女,买人却也是头一次。廖家家教严谨,仆人规矩也齐整,但苛刻之事是从来没有的。这种阵仗不是没见过,不过……任何方嫌银钱重,由他收着,所以他知道全买了这些也够了。
“师弟……”虽然实在不觉得这个小师弟需要这么多下人。
任何方看看廖君盘,心想我终于等到你求情。
他不是没动这心思,之所以还要挑拣一番,本意就是送个大大的人情给廖君盘,毕竟往后是要他们为廖君盘搏命的。当下点点头,道,“停,行了,看在师兄的份上,都跟来罢。”扫了一眼这一串,撇撇嘴补充,“本来呆会要替你们好好置办些衣物,现在人多了,这上头的,也就没了。”说完也不看他们,转身就走。
这话听起来不怎么样,有几个少年不免因此沮丧,不过毕竟抵不过能一起落得个好主子的好处,也就没有多想。老练机灵点的几个却更是暗喜,知道了原本的打算,心想这主子小是小了点,怪也了怪了些,待人总是不错。衣物?那些到时候总会再有的。
他们本来就是这十五人里面有些主意的,私下免不了再这般这般开导剩下的。
任何方自然不是无意说的这些。
廖君盘则以为他毕竟是小孩心性,摇摇头,笑笑,揉揉他脑袋。
—— —— —— —— —— ——
一行人走到半路,却被两个穿着家丁衣服的精壮汉子有意无意挡了去路。
这两人身后跟着几个女奴,官牙市若非小到不能自理的年纪,男女是分开的。他们想必刚从另一边过来。两人对看一眼,相中了任何方身后的少年,心想这里头挑几个倒也省事。一边的廖君盘毕竟年少,虽说带了剑,他们仗着自己拳脚了得,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廖君盘跨前一步,护着任何方,按上了剑柄。
其实牙市里进了面善的买主,众人抢着跟是常有的。不过任何方太小,旁人本来是看热闹的心态,再看他摆明要有武功底子的,也大多打消了主意。后来惊于他小小年纪老成持重,知道不是一般的买主,有几个不免暗暗后悔。现在看就要出了茬子,心想没准能补缺,又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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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板,你家儿子身子好些了吗?”
众人一惊,看向出声处,却是任何方站在最后面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身边。廖君盘心道,师弟的轻功又有进步了啊。旁人却没有几个想到任何方原本站在廖君盘身后,此时怎么出现在那里。
“小公子是哪家的?怎么知道鄙姓李?”那管事的摸摸小羊胡子,弯下腰问。
指指管事手里拎着的糕点,“甘芳斋的老板姓李,这样子的糕点,我师兄给你儿子看病的时候顺便买给我过呢。”
包糕点的纸上印着甘芳斋的图样,不难认。这话却是漏洞百出,哪有拎着自家糕点出门买奴婢的,那人也不是李老板,而是孙家的一个副管。
任何方当然不那么笨,他只不过思忖着管事都是消息灵通的人物,想让面前这个的知道,我家是给李老板儿子看病的那户,一来省得廖君盘动手,二来也免得闹事。
那人又摸摸山羊胡子,念头一转就明白了。甘芳斋的老板的确姓李,在这山城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那家也的确有个儿子,几个月前雨夜里惊马,摔了七七八八,请了城里几个医生都说难免落下残疾,没什么法子。后来老板娘娘家村子那边不知道怎么找来一个高手,居然给医得全好了。
谁家没有生老病死,越是有钱有势越是金贵怕死。为了挑几个家奴得罪武林里的歧黄高手,正常管家都不会做这事。
所以,下一刻,那管家笑笑把糕点塞给任何方,道,“原来是小大夫,来,你喜欢,这些糕点拿去甜甜嘴。”
“谢谢李老板。”任何方也不客气,“那,李老板慢慢忙,我和师兄先回去走了。”
说完不等管事的再开口,居然立马蹦蹦跳跳往市口去了。
两个家仆让在一边,廖君盘不是喜欢惹事的,自然也就松了剑柄,示意那些少年跟上,也过去了。
一旁从头看到尾的,眼下见任何方终于有了些小孩样,却反而觉得古怪,抖了抖,目瞪口呆。
管事一伸手没有拦住任何方,示意其中一个家仆,低声吩咐,“去看看,记住地方,别惊扰了。”方便以后求医。
那家仆走出两步,管事的忽然又想到任何方的身法,知道有武功底子,喝道,“回来,算了。”武林中人脾气古怪,这小的就如此功夫,大的那个难免发现跟踪,弄巧成拙。顿了顿,道,“去,追上去,就说……”
他这边绞尽脑汁想着理由,那边廖君盘掏了银两收好十五张契,一行人早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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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息莞给的银钱只多不少,再说原本是按精壮汉子的价码算的。所以虽说买了十五个,还是有余钱给他们置办些东西。任何方拿主意每人两套粗布衣服,鞋子却买了两双好些的。另外似不过些被褥,还有却是几把斧头砍刀锄头之类。
回得山上,任何方领着那些少年去了五里外的破屋子,廖君盘回去放采办的东西。
午后时分,石二牛照旧埋头在药圃里,丁兰慧委屈兮兮地在凉棚下扎马步,方长元和任仲遥又在下棋。廖君盘放妥了东西,刚想去小师弟那里看看,却被何息莞叫去厅里问了会话。
知道二师父是想听听头回下山的任何方做了些什么,当下也不等细问,一一道来。说完了,终究不放心任何方一个人带着那些少年整理地方,免不了过去张望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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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息莞听完,静静喝茶,良久,叹了一口气。
任仲遥掀帘进来,道,“夫人,方儿这样懂事,你还要担心什么?”
“这么机敏分寸,性子却冷,我怕,没有东西入得他眼。”何息莞放下茶杯,“棉儿前些个来信,又和她夫君吵架了,她和王家的那孩子也都真不懂事,若是这三个均一均,多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任仲遥伸出一根手指晃晃,谄着脸贴过去,“要不,给我们的干儿子生一个妹妹,好让他们青梅竹马,均一均?”
“去你的。”何息莞一掌打开任仲遥,笑唾。
“夫人——”
…… ……
径上长草空自绿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间,七八百个日子从指缝间流逝。
清晨,日头刚刚爬过远山峰。
院子里今天开的喇叭花圆冠舒展,粉的,白的,蓝的,绛紫的,四色错落,正是日头高起来照得它们蔫下去前最好看的时候。
几只小雀子专注地在凉棚下寻找院主人可能留下的糕点碎屑,陆续有人起身的声音。
习武之人,早起是理所当然的。
“救命——”丁兰慧的尖叫打破了恬静。
从未听到这般近乎凄厉的求救,顿时,大大小小六条人影从不同方向,踏房顶跃矮墙,先后冲进她的房间。
小雀子们也被惊到,拍拍翅膀飞上棚架。其中有一只今年新生,好奇地往前跳了几步,侧歪了脑袋。
不过一会会,方长元和任仲遥哭笑不得地从屋子里出来。廖君盘照例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石二牛涨红了脸,想安慰几句,又说不出来,只好频频担心地回头看,轻手轻脚地退出来,不料在门槛上绊了一脚,顿时一慌。他功底扎实,脚下反射性运起大师父教的飘字决,不由自主施展轻功跑开。任何方则连连打着哈欠,一边斜斜乜着他那个师姐。
——谁叫你最基本的医理都不好好听一些。
丁兰慧窘得面红耳赤像个茄子,坐在床上,抱着沾了些血迹的被褥,瞪着任何方,盯着他顺手带上门,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息莞摇头叹息,拎过丁兰慧的耳朵。
两人在里面关了半天,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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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时,日头火辣辣地毒。
场院里,因为常年的践踏,泥地上只有寥寥几株车前草还长在角落里。
任何方手里拎着两尺来长的木剑,稳稳沉静。
他身周,十五个少年手执三尺青锋,按着阵法交错身形,面上黄豆大小的汗水淌个不停,却个个神情专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阵山风吹过,凉凉地带走一些烦躁。院中气压却骤低,任何方动了。
“啪啪啪,啪,啪啪,……”
不断有人被扔出圈子,少年们神情更见紧张,却并不慌乱,随着人数减少变幻着结成不同的攻防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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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他们被带到这里,任何方坐在残墙上,对着十五个刚刚换上整齐衣裳,吃了几月来头一顿饱饭的少年,简简单单说了两句话,“我教你们本事,只为需要你们做助力,随我去帮一个人,一件事。学得好完了事不至于蠢到折损了自己的,那以后,我自当好生贴了这些年工钱,还了他们自由身。”
这话里,“随我”两字虽貌似无意,言下之意不是送他们独自去死的勾当。
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