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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一直到厌倦-第12部分

小说: 一直到厌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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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凌言忽然像春风般和煦,初时不明所以,倒有几分忐忑了。她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如果真被凌言抓到了证据,必得卷铺走人,或许,连证据都不必。    
      她忧伤地看着一脸温柔的凌言,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出戏。    
      后来,她并没有写特困生申请,也没有再去与那五个男生作交易,他们还偷偷摸摸来拉她,甚至一起将她堵在角落里,是葛笙开的口,另外四个站在后面。    
      他说,他们还想继续画她,价钱好商量。    
      她冷笑的眼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来。    
      葛笙说,现在,风声已经过去了。    
      他们眼睛里都有赤裸裸的欲望泛出来,连眼球都是混浊的,在强烈的阳光下一起看这些人的嘴脸,她突然一阵反胃,掉头要走。葛笙一把拉住她,俯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很快会开画展,你的裸体画也在其中。    
      她抽搐了一下,盯牢葛笙,毫不示弱地说,你要是敢,我就去和凌言说,我退学无所谓,你,或者你们,也讨不了好。    
      葛笙松开她,点点头,鼻子里抽出冷气,好,有种,有种,我们走着瞧。    
          
    


第三章(上)曲终人散 (1)

      3    
      她与这帮人决裂了,彻底地。她失去了经济来源,便去做各种促销,比如双休日站在商厦里卖洗发水,卫生巾,一天二十五块,没做多久,便嫌钱来得太慢。于是她一个人兜兜转转,停在古镜街的某家酒吧门前,她看那张招聘启事足足看了十分钟,本店招聘女性服务员两名,二十五岁以下,身高一米六以上,本市户口优先。    
      她走进去了,再也回不了头。    
      这家酒吧是古镜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里面已经有三名吧女,分别叫伊莲娜,嘉宝,珍珍,一听就是出来做的名字。    
      老板娘叫陈妩,长得清冷又不失明艳,仅从外表上,就能判断出陈妩的故事,高中毕业后出来做事,做得不开心,便去娱乐场所做小姐。先是不出台,后来,到底出了台,然后便成了当家花旦,接着一路做到了妈妈桑,是A城最年轻的妈妈桑,很快,便完成了原始积累,于是迅速退场,自己出来开酒吧赚干净钱了,已经不稀罕一身铜臭的男人,也不相信什么真爱这个传说,所以,她没有男人,养了一个叫小兽的小白脸。但陈妩也不是笨人,只肯给他一点零花钱,小兽自然也不傻,除了陈妩,亦奉承着另外的女人。    
      便这样有真有假的,彼此填补掉大片大片的寂寞。    
      小兽经常过来,往吧台前一坐,下巴搭在凉凉的吧台上,一双像碎玻璃的花眼,痴痴地看住对面的人。伊莲娜懒得理他,嘉宝则随手抓点东西,拍他的头,珍珍则伸手去捏他的脸。初时第一次见小兽时,不知道他和陈妩的关系,看他那副软绵绵的举止,以为是同性恋。    
      小兽本来就把自己当成女人,有一次,初时百无聊赖地对他发牢骚,说自己没有男朋友。小兽很用心地听着,认真地说,怎么办呢,我已经是陈妩的人了。    
      初时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兽生得唇红牙白,细皮嫩肉,更可怕的是他本来就是学昆剧的,有一次玩得高兴,开腔清唱了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初时当时正在擦高脚杯,蓦然间听到这么熟悉的唱腔,顿时不设防地湿了眼眶,急忙跑进卫生间,关上黑色小门,看着菱角镜中的自己,拧开水龙头,把水扑向脸,哭了起来。    
      小兽很少唱昆剧,他这样的男人亦不愿回望自己那段清纯岁月,生怕回望也是一种亵渎。    
      他经常拿着麦克风唱,不要不要,不要骤来骤去,请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继续情愿热爱这个容易受伤的男人。    
      一个迷人的哀怨低飞高走,把一干在场的男男女女都震晕了。    
      然后他便跑进吧台,手臂环住陈妩,撒起娇来,赏两个铜板吧。    
      嘉宝生得最好看,但脾气太臭,常常给客人看眼色,幸好有一个很有钱的日本人风雨无阻地来受她的气,捧她的场,陈妩才没有炒掉她。    
      珍珍傻傻的,肚子里藏不住话,逮谁都能拍着大腿掏出心肝来。伊莲娜是个厉害角色,周璇于众多男人间,貌似高傲,实则低贱。她说,没有男人能真正得到她的心,她谁也不爱。初时淡淡地反驳了过去,那谁又在乎你的心呢。    
      伊莲娜被烟呛了一下,咳了两声,半响,她说,无非是冷暖自知。在华丽的灯光与音乐声里,她的声音冰凉冰凉。    
      她们几个每晚七点相聚至凌晨,能说的话都说尽了,没有客人的时候,酒吧里竟是沉默的,也许是笑容和表情都已透支,没有力气再伪饰。    
      漫堤酒吧里,初时渐渐变成了另一个女子,和她所能料想的一样,她早就不打算抗拒了,向往一切浮华,轻拥这个盛世,穿华衣,抹浓彩,惟有一点点的苍凉爬入眼内,透出了倦意。    
      她开始生出深深的眼黑,涂各种眼霜都无济于事,总是失眠,辗转反侧,形不成一场好梦。她一个人在城东租了很大的房子,晚上泡在浴缸里,有一次,朦朦胧胧地,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有一双手用力将她往下压,往下,往下,扯住她的头发,她拼命挣扎,手脚舞动,终于浮出了水面。她喷出一口水,惊慌失措地朝四周望,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帘随着阵阵夜风飘飞。    
      她白天照常去上课,但由于睡眠太少的缘故,经常如同梦游般,像一朵萎谢的玫瑰。凌言在路上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一点痛心,在心中幽叹,这个女孩,回不了头了。    
      但她依然纵容她,甚至江迈提出要开掉纪初时,她也辩解,家境不好,怎么办?江迈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不响了。    
      是,家境不好,怎么办?年轻时的凌言也直面了这个问题。那年高考,她考了极高的分数,上任何一所大学都没问题,父母都吓坏了,父亲甚至顿时白了半边头,活活给吓的,母亲也忧郁极了,一家人就因为她成绩太好,而陷入了绝境。晚上,她听到父母房里有声音,便爬起来,赤脚俯过去听,父亲去卖血了,但杯水车薪,根本没有用,母亲也已借遍了亲朋好友,但还是不够。    
      现在不够,以后的四年,依然不够。    
      父母长吁短叹,然后她听到父亲说,就把她许给刘启生吧,刘启生说,如果我们答应婚事,钱都由他来出。    
      母亲说,再等等,实在没办法了,就那样。    
      刘启生是村上的首富,做包工头的,一口黄牙,一到夏天就裸着个上身,三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听说外头是有女人的,但来路不正,所以他一直想在村里找一个。他看中了凌言,以前不敢奢望,但凌家有困难了,便觉得自己来了机会,托了媒人来说。    
      次日,凌言拿了家里三百块钱,留了张纸条,说去南方打工赚学费。她很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想对自己的命运负责,她不要嫁给刘启生那样的人。    
      那两个月成了她心中的阴影,只有她自己知,那两个月充满了一种怎样的腥味。她站在街头的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说找到工作了,在一家电子厂上班,两个月后就回去。    
      她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千万种滋味,尽量用平稳的声调,捏造着自己在广州的生活,说着说着,连她自己几乎都要信了,老板很抠,监视她们工作,厂里包食宿,每周放假一天,同宿舍的几个姐妹都很照顾她。    
      挂了电话,她一个人慢慢地走,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完全没有方向,所谓流莺,便是如此吧。她年轻貌美,故意穿得极清凉,四下环顾,或伫足某一处,总会有人来搭讪,特别是晚上。    
      后来她渐渐明白,这样是抬不高身价的,便去夜总会做。她打扮起来亭亭玉立,再加上谈吐不凡,又懂得察言观色,很快,就成了妈妈桑手里的红人。    
      她夜夜笙歌,日进千金,梦里不知身是客,已经全然没有初来广州的青涩与忧伤。她是一个极能适应环境的女子,两个月即将期满时,她对自己的明天有了一丝困惑,她害怕自己回不去了,便去问一个相熟的客人,他是浙江人,做凉席生意,很喜欢她,但欢场中的喜欢举步维艰,彼此都知道没有可能。    
      他说,回去。    
      回答简洁而有力,他看着她。    
      她靠在他肩上,隔了许久,幽幽地说,我走后,就当我死了,我们,再也不会不会见面了。    
      最后三天,他们一直在一起,他带她吃尽广州美食,去白云山看日出,亦一起去光孝寺烧香拜佛,她在香火缭绕里,许了个愿,她对佛说,请让我,重头再来。    
      佛相慈善,应承了她。    
      她拿出一部分钱寄回去,另外的悉数存了银行,一个人也没有说。她不再缺钱,她惟一所希望的是自己可以失忆。    
      忘记在广州所经历的灯红酒绿,她将所有的衣服都送人了,仍然穿着来时的那套简朴的衣服,扎起马尾辫,坐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室里,有一瞬间,她希望衣服里裹着的身体没有经过那些手指的流连,没有沉沦过,没有腐烂过。    
      念头一闪而过,就被自己否定了,她不曾后悔,即使再回到两个月前,依然会南下广州,承担起自己的命运。    
      凌言重生了。她努力学习,做优等生,分配到好工作,来到A大,很快就做了A大历史上最年轻的系主任。    
      谁也不曾想过,凌言有过不堪的往事。凌言有时候自己也不记得,偶尔想起,有片刻的陌生,想起那个浙江的商人,她执意不留任何联系方式,彼此丢掉。    
      见到纪初时,凌言蓦然间触动了内心极隐秘极柔软的一部分。她很想去帮纪初时,阻止她往下坠,可是没有用,还是眼看她一步步走远,比当初的自己还要走得荒凉。    
      她所能做的,仅仅保住她的学籍。    
      一个人想放弃自己时,别人是无法救她上岸的。凌言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楼下穿着黑衣长发披肩的纪初时。    
      她说这句话时,已经有一些冷漠了,她亦恨纪初时不够自爱,辜负了自己的一腔怜惜。    
      也不是没有一丝阴暗的欢喜,她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那样坚强,从困境里爬出,重头再来。    
      五年前,当年动过她脑筋的刘启生破产了,被债主追杀,逃到外省去了。她听闻这个消息时,脸上挂了一缕不自觉的笑意。    
      她的丈夫是公务员,踏踏实实地上下班,不搞婚外情,又做得一手好菜,性生活一周两次,比较和谐。她想,明年就要个孩子吧,再拖下去,生育就会有危险了。    
      七月某一晚,酒吧打烊得很迟,三点多了,伊莲娜要请大家去宵夜。陈妩累了,便和小兽先回去了。珍珍和嘉宝迟疑了一会,也各自找了借口推脱,伊莲娜转过头看着初时,伊莲娜妆容半褪,头发微蓬。    
      初时点点头说,我同你去。    
    


第三章(上)曲终人散(2)

    伊莲娜拦了出租,带初时去A城最好的酒店,初时有点讶异,夜宵而已,不用那么声势浩大吧,她拉了拉伊莲娜,无所谓,随便吃点就行了。    
      伊莲娜笑着说,我请你。    
      在雅客酒店的十八楼顶层餐厅,凌晨四点,她们坐在那里,俯看整个A城,灰黑的,一望无际,像海一般。伊莲娜叫了两瓶轩尼诗,餐厅里除了她们,只有百无聊赖的服务员远远地坐着,背景音乐是刘美君的《一双旧皮鞋》,很老很老的歌了,甚至这位歌手的去向无以得知,不期然地,却撞见了这一首歌,刘美君独自一人唱着。    
      他乡里跨过冰雪的疆界,踏着长路与短街,始终靠近我,不怕风霜阻,是这双旧白皮鞋,想起爸爸,将粗线每步每针地紧拉来造这鞋,交给我沿路穿戴。    
      伊莲娜抱着酒瓶幽幽地说,我爸爸也很疼,我离家那天,他送了很远很远,他一直希望我回去嫁个好人。前年,他死了,死的时候没有看到我最后一面,眼睛都不曾合上。伊莲娜声音凄凉,我回去后,帮他合上了眼睛,别人去合,都没有用,他不肯瞑目。    
      伊莲娜仰脖喝了一口,初时,你信不信有鬼,信不信这些呢?    
      我不知,初时想起母亲,低下头,我希望死后,什么不要有,成了灰,便了结了。    
      我希望有,伊莲娜抹了一下适才情绪失控落下的泪,勉强笑着说,这辈子的遗憾,还有下辈子来弥合。    
      管以后呢,活好现在,已经是奢侈,初时打了个哈欠,倦意又深了些,面前的伊莲娜仍然在絮絮地说着话。渐渐的,初时成了聆听者,她从不知伊莲娜会这样地好说,和平日的她有极大的不同,平时,她冷冷的,把头抬得高高,说话也简洁。    
      天微微亮了,透过落地玻璃能清楚地看到日出,也能清楚看到这个城市慢慢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初时晃了晃酸疼的脖子说,伊莲娜,我们走吧。    
      伊莲娜对初时说,谢谢你。    
      神经,是你请客,初时说。    
      钱财不过是身外物,伊莲娜给了服务员一百块小费,出手之大方,使昏昏欲睡的服务员吓了一跳,急忙跑去拉门。    
      次日,伊莲娜叫陈妩替她结算工资,她说,我要走了。    
      陈妩点点头。    
      伊莲娜伏在吧台上,打了个响指,来瓶红方,让我痛快一下。    
      陈妩转身从酒柜里拿下一瓶,算我的。    
      伊莲娜笑,不用,我们谁也不缺钱,是吧,她眯着眼睛笑。    
      陈妩拍拍她的肩,顿了顿说,你要好好的。    
      伊莲娜那夜喝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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