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2-水龙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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兕牟君一咬牙,携着其余二人揖道:“正四门兕牟、黑面、丽羽等,见过天门之主。”一瞬间眼中精芒大盛,杀机隐现。卫玄打了个四方揖,朗声道:“事急从权,恕天门招待不周。还请各位缴还令牌,验明正身。”七人各自取出一枚黑黝黝的八角铁牌,铁牌正面铸着一匹腾跃的奔马,背面刻着“天门绝尘”四个篆字,正是卫玄招集八门聚会的天门玄铁令。
“缴令!”一声断喝,七枚玄铁令挟着七种门派不一、性质大异的劲力,或逾奔雷疾电,或如流水行云,刚柔相杂、虚实不定,倏地射向天门方位。卫玄身形不动,袍袖一挥,无论先后快慢、强弱刚柔,一股脑儿地将七枚令牌全都收入了怀中,竟似举袖拂几般随手施为,无声无息地化解了七道异种真力。
众人无不叹服,均想:“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门的排名里,向来以天门之主居首,果然身负惊人艺业,不是浪得虚名。”
兕牟君不以武功自矜,但放眼八门,一向自认罕有敌手,直到今夜才赫然发现:不但啸日君与自己的功力相差无几,拿云君、绝尘君两人更是高深莫测,言行间竟隐然有互相援奥的迹象;天门、雷门若当真联手,倒是个非常棘手的局面。他心里反复推敲,殊无必胜的把握,不禁陷入沉思。
拿云君咳嗽几声,率先开口。“绝尘君,客套完啦,本座这便直说了。咱们‘风雷八将’十年一会,平日不得私聚,这是祖宗家门传下来的规定。如今距十年之期还有十二天,何故急召?况且八将聚会,当在祖宗家门,此地风光虽好……嘿嘿,怕不是言事之地。此间缘由,倒要请绝尘君给我等一个交代了。”
卫玄道:“本座急召,自有紧要之事,诸位不必多心。”从袖里取出一迭黄笺,扬手射出,七张笺纸平平穿过空气中的丝丝雨雾,完全无视瀑布激起的水气、微风,仿佛有只隐形的手掌一路托到了众人面前,这才轻轻落下。
笺上原原本本抄录着那封索讨《百花剑汇》的黑函,底下还列出薛家庄、韩门、太湖金华庄、钱塘蛟王等一十七条苦主名录,详载了血案的发生时间、地点、伤亡人数、损失财物等数据,巨细靡遗,自是出于天门哨子的手笔。
众人看完笺子,俱都沉默下来。
“此事十万火急,故召各位前来商量。这帮贼子一路由北至南,已干下十七宗大案,手法俱都相同:事前飞函警告,署名‘八门之主’。作案时无分男女寡弱,不留活口,事后一把火烧个精光,干净利落、无迹可寻。”卫玄环视七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每张面具上的两个眼孔,仿佛要从其中捕捉哪双稍有闪烁的眼眸。
“问题是,”他缓缓说道,“我等八门绝迹江湖六十余年,故老多不知晓,还有谁能冒这个名?”
卫缺放下笔管,伸了伸懒腰。
这《方圆诀》的字数不多,写得却很杂乱,既无篇章分段,所记载的心法又包含行气要诀、拳脚招式等,应是作者在武功上的识见造诣十分广博,依着读兴所至任意阐发的结果。卫缺于是别出心裁,按照《庄子》本文的重点予以命名,譬如:记载“雁书三复”心法的那几页便取名为《撄宁篇》,论藏舟于壑、藏山于泽等种种变化之道的则是《顺化篇》;《大宗师》开头讲述庄子心目中理想的“真人”境界,头几页夹句之间所写的内功法门,自然便是《真人篇》了。
《水龙吟》 第三部分第六回 风雷八将(3)
《真人篇》位于卷首,算是整部《方圆诀》的总纲,篇幅最大、论述最详,大约有两三千字之谱。卫缺对内功兴致不高,原本打算随意敷衍,赶快抄完便是,谁知每句旁边密密麻麻的,抄得他心头火起,正想直接跳过,突然瞥见一句“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不禁大为好奇:“这部内功若能教人用脚跟呼吸,倒真要好好练它一练。”
只见注释写着:“息由口经喉、入肺、至足踵,因有经脉以通之。”其后遍注经络运行、贯通窍穴的诸般法门,如何“起息于踵”、如何“遍体而深”,论述得颇为详尽。
卫缺心想:“原来这《真人篇》教人如何打通全身经脉,行大周天搬运而无所挂碍,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时,各处窍穴均可起息导引,并非专指脚跟而已。说得挺神奇的,也不知有没有效?”细细研读,辨明书上所载穴道位置、吞吐诀窍等,稀里呼噜地练了一阵,练得丹田里气滚如沸,却无法任意导行。他越是心急,内息越不听控制,径在胸腹之间横冲直撞,逼出一身淋漓大汗。
卫缺连忙收式、徐徐散功,吐出了几口浓重的浊气,腹中闷窒顿消,心想:“罢啦罢啦!我横竖不是块练内功的料,这又何苦来哉?”他心胸豁达,即使练功无成也不觉懊恼,继续翻阅《方圆诀》,一路从《真人篇》、《六极篇》、《顺化篇》读到了最熟悉的《撄宁篇》。
“雁书三复”心法可说是内功领域里的一门巧艺,昔日卫玄口传时尚有许多疑难之处,如今书中一一加以阐明,卫缺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他左手捧书,右手却凌空比划,暗自揣摩运劲的法门,练到酣处,随手拈起几上的兽形香炉,眼前忽然掠过一句“拳到着体方吐劲”,掌力随心意发动,轻轻一掌,竟将颇为沉重的青铜香兽打飞出去!
卫缺蓦地惊醒:“不好!”掌力尚未用老,忙施展“雁书三复”心法纵身追去,可惜慢了半步,“铿!”铜兽坠地,散了满地的瑞脑香末。
他将铜兽拾起,心思却转到了“雁书三复”的运用揣摩,凝神片刻,又将铜兽掷往石室的另一头。这次出手更轻,力道却比方才更大,铜兽刚一脱手,他整个人便已和身扑上,速度之快,也只能说是“如影随形”了,很难想象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进步如斯。然而要将掷出手的东西追回来,却又谈何容易?一连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可怜铜兽已被摔得斑斑驳驳,扭曲支离。
卫缺心里隐隐有了谱:“说到底,还是我的内力不够。这‘雁书三复’虽能分一为多、化小力为大力,但无雄厚内力做基础,临敌时总是棋差一着,难以施展。”突然腹中一阵鸣蛙擂鼓,才想起自己尚未用饭,凑近窥孔一瞧,堂外月上中天,都不知是什么辰光了。
卫缺看准四下无人,悄悄扭开了暗格,回到地面。“咿”的一声推开堂门,一只竹篮置在门坎边,篮里盛着白饭菜肴,还有一壶清茶,也不知放了多久,早已凉透。卫缺提起茶壶便饮,耳边听得堂边树影里一阵窸窣,沉声喝道:“谁!”甩手将茶壶掷出!
方才习练的《撄宁篇》要诀犹在心头,此时自然而然使将出来,腕若无力、身转而出,脱手之际骤然吐劲,甩得茶壶旋转如飞斗,带起一阵呜呜低鸣,力道浑不下于丢掷数十斤的石磨,常人若被砸中,不免脑浆迸流、横尸当场。
卫缺万万料不到自己一掷竟有如许威力,这飞壶出手,才看清来人面貌,吓得魂飞天外:“我这便杀了他!”不及细想,纵身扑上前去,伸手一捞,居然将茶壶抓在手里!
壶身的螺旋劲力十分强大,几乎震开他的手指,卫缺身如风中柳絮,顺着茶壶旋转的方向晃至前方,稳稳将壶抱在怀里,顺势飞退几步,脚跟抵住一株梧桐,将壶上的劲力都化到树根处。
树旁之人瞠目结舌,浑不知自己已自鬼门关前踅了一遭,正是滕贵。
卫缺没有搭理他,只是闭起了眼睛、微微仰首,将方才的每一招、每一个动作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一遍。
雁书三复。他在掷壶剎那间施展了“雁书三复”,使的却是《真人篇》的心法!他终于明白“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两句经文的意思,体悟到这《真人篇》的深湛内功不能成于一朝一夕,甚至不能成于数十寒暑的苦练,必须化之于坐卧行走、呼吸吞吐,在无意之中成就。
是故任他在密室里如何悟练,所得不过满身臭汗,然而在掷出茶壶、千钧一发的瞬间,之前苦练难成的《真人篇》内劲却发在意先,借“雁书三复”心法显露威力,不但追上了丢出去的茶壶,还能将附于其上的劲力化消,稳稳接住,这便是“有意”与“无意”的区别。
而《真人篇》的至高诀窍,正是“无所用心”四字。
一条前所未见的武学大道在他面前豁然开展。
卫缺心中一动,《真人篇》内的精要之处顿时廓然无隐、历历在目,每过一刻便又多了有几分体悟: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能练到发在意先,身形快逾掷物;能够练到其息深深,出手轻若鹅毛、重如洪波;能够随手化去壶上的劲力,止于当止之处,再也无须依靠身后的梧桐树……
滕贵怔怔望着这位白日间佻脱飞扬、嘻嘻哈哈的三少爷,纵使心中茫然无措,却也不敢横加惊扰。干枯凋蔽的梧桐树下,白衣如雪的少年正闭目沉思,犹如一方饱浸月华的坚润白玉,散发着肉眼无法看见的灿烂光辉。
卫玄站在船头,身后撑橹的还是那名驼背老人,主仆俩顺流而下,眨眼间已听不见瀑布那擂鼓般的冲激声响。
卫玄命令八门各自散去,待九月十五再到“祖宗家门”聚会,这半年之间,八门须尽力调查冒名一事,于会中一一报告。七人默然无语,倏地消失无踪,毕竟能够继承“风雷八将”名号之人,除了武功高绝外,心机、智识无一不是万中选一的厉害角色,在这个当口谁也不会蠢到留在附近,徒然增加自己的嫌疑。
这也正是卫玄的目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怀疑过外人。八门是个绝对隐密的组织,从创立之初便未曾对外界公开名号,即使插手武林事也都是秘而不宣,决计不可能在停止活动近六十年后的今天,成为他人冒名的对象。
在长达一甲子的岁月里,没有任务指令,也无人可以节制,八门势力遍布天下,爪牙伸入朝野江湖的每个角落里,握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情报与各种不为人知的机密,就像八头被人豢养的猛兽突然间没了牢笼,自己觅食、自己成长了一甲子,又与野生何异?实在很难希望八门里没有一个眷恋名利权位的野心之徒,众人皆甘心死守祖宗家门的基业,眼睁睁看着足以争雄天下的资本日渐腐朽,终老于无人知晓的历史阴暗面。
《水龙吟》 第三部分第六回 风雷八将(4)
但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涉入。
这一切的征兆都从八年前的“那件事”开始。第一件血案发生的时间、“祖宗家门”的变化……八年来,天门的哨子走遍大江南北,追踪每件血案的蛛丝马迹,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却也没能将对方揪出来。这是一场长达八年的棋赛,牵连十七家两千多条人命、财货总值七十多万两黄金,双方斗智斗力,无所不用其极,却始终未见明朗。
现在敌人终于将棋子押到了玄牝庄上。
无论是巧合或刻意,如果三月十五当日玄牝庄安然无恙,那么今夜诸人里必有参与其事者,因此预先有了提防,不敢造次。如此一来,九月十五“祖宗家门”之会,卫玄就有把握揭开主谋的真面目,一举肃清叛徒。如果三月十五日贼人大举来犯,那么八将中必不止一人涉案,当场便能叫破其身份,使得案情大白……
卫玄昂然而立,犹如一柄冰寒的铁剑。
驼背老人凝视着他的背影,剎那间心中有些迷惑:“难道戴上了那张面具,便能完全改变一个人?”老人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练武读书,看着他娶妻生子,要说他人生中有什么是老人曾经错过了的,大概也只有老主人临死之前,将那张面具与面具的命运交给他的时候。
老主人刚毅,卫玄十分温良;老主人心坚,卫玄却格外重情;老主人御下极严,卫玄却宽仁得多。然而戴上面具之后,他们居然都变成了同一个人——心如铁石、波纹不惊、忘情弃爱,背影冷如锋伤的天门之主,位居“风雷八将”之首的绝尘君。
卫玄轻咳一声,透着一股难言的冷冽。
“巳癸,你的橹法虚乏不专,可有心事?”
“没有,主人。”驼背老人喑哑着嗓子,低声轻道。
“巳癸”并不是老人的名字。哨子是没有名字的,有的只是代号。天门的哨子依地支、天干排序,死后代号便由他人顶替,常保任务堪用之数。身为哨子,传宗接代须经主人批准,生出来的婴儿倘若不够健康,当场便予以格杀;存活下来的即是主人的资产,由首领指派门中女子哺育,长成后再统一训练。
八门哨子的养成方法均不相同,代号组织亦出入颇大,唯须谨守“非人”及“唯命”两项原则:哨子不是人,而是主人的资产,此其一也;哨子必须完全服从主人的命令,死生不改,此其二也。
这是八门传承百年的祖宗家法之一,等闲不得违背更改。
天门的根据地距离瀑布水潭约半里之遥,是一处住着两三百人的秘密聚落,建在山坳秘径的尽头,十分隐密。玄牝庄周围另有卅三处暗桩据点,小到仅容一人栖身的岗亭密哨,大到芦花荡内四五幢比邻而居的民宅,不分昼夜均有哨子据守,以保护卫家的安全。
一条纤小的黑影落在船中,伏地向卫玄磕了三个响头,对巳癸道:“禀首领:七门之主已经离去,各门哨子也撤出芦花荡。司徒家的船今夜泊于临江镇,明日正午将抵金陵。”口气虽然冰冷,但喉音娇嫩,竟是个妙龄少女。
巳癸微微点头,以眼神示意她离开。
“慢!”卫玄瞥了她一眼:“你话里余意未尽,一并说完。”
“是。各门哨子未及丑时,均已撤尽,五路人马分七处离去,出芦花荡后不知所踪。”天门人手全用于布防,因此各门一离开芦花荡后便不再追踪,以防调虎离山之计,这是卫玄事前的吩咐。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