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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5552-水龙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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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齐道:“六弟不可无礼。卫小姐或有隐衷,不便露面,请这位老人家来也是一样的。”明明是斥责的口吻,脸上却挂着一丝蔑笑,话里藏针带刺的,言下之意竟是:“你卫家的闺女,定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才这般躲躲藏藏,出不了闺阁。”    
    当时女子十三四岁便已许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或有迁延,也不过拖到十八九岁。过了廿岁还嫁不出去的,若非沦落风尘的歌伎舞姬,注定只能做人家的媵侍嬖妾,便是容貌奇丑、缺手断胳臂的异数,势必成为乡里笑谈,无地自容。    
    卫家的长小姐卫盈芳龄已届廿六,仍然待字闺中,江湖上或碍于玄牝庄的威名响亮,或敬重卫玄仁义侠风,不敢直言辱之,背地里却传得十分不堪,都说卫家小姐貌比无盐、身子畸零云云,才嫁不出去。    
    司徒兄弟的话甫一出口,随从们尽皆大笑。围观居民莫不愕然,现场突然沉静下来,回荡着司徒家人肆无忌惮的豪笑。司徒楚倩柳眉微蹙,低声骂道:“无聊!”看着周围一张张混杂了错愕、愤怒、屈辱等种种复杂神情的面孔,心中颇感歉疚,微一跺脚,带着两名随从径自离开,不再与兄长们同列。反正矗立在远处小丘之上,繁花围绕、半掩于青郁林间的那座高墙深宅必是玄牝庄无疑,其实也用不着庄人带路。    
    卫缺伏在屋脊上,几乎气炸了胸膛,恨不得将司徒兄弟二人踹入湖中喂鱼,突然听见人群里一声咕哝:“咱们大小姐美得很,只怕你们还不配。”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楚。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余七。    
    余七自给滕贵一顿好打,醒来后心中郁郁,又猛灌了一通酒,醉得只怕比方才还厉害。摇摇晃晃挤上了码头,想看看大小姐未来的夫婿究竟是何等样人,不想却听见司徒兄弟的无礼言语。    
    余七的母亲生前染上怪病,高烧不退,上吐下泄,大夫说是瘟疫。    
    “痢疾也能又吐又拉的,这……怎能说是瘟疫?”    
    他吓得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问。    
    “你大字也不识几个,懂个屁!”大夫斜睨着他,“你娘是从北方逃难来的,说不准便曾经染过瘟疫。兹事体大,一不小心便祸延乡里,你敢说不是?”    
    北方!这两字轰然一声,印上余七的心版。本地人是下痢,北方来的就是瘟疫!余七从此恨上了自己那一半的山东血统,连带一切关于“北方”的东西都包括在内:北方的船、北方捎来的消息,还有北方来的人……    
    他母亲的事最后闹到了玄牝庄里。    
    “瘟疫非同小可,岂能随便乱说?”卫玄轻捻颏下长须,神情凝重。    
    “大夫没有误诊么?芦花荡七八十年来未现瘟疫,怎么会……”    
    “就是非同小可,才要赶快应变哪!”邻里的老保正一脸忧急,“老爷,您给拿个主意。迟了,街坊都住不下去,要收拾家当避瘟去啦!怎生是好?”    
    “大伙的意思是……”    
    “大夫说烧了她。”    
    卫盈在一旁静静听了,当天便到余七家里替余母把脉煎药,亲自将屋前屋后打扫干净,沿着屋墙撒上一圈石灰,还把病人用的器皿衣被投入沸水煮过,曝在烈日下好几个时辰。    
    “人不是柴,你们说烧便烧么?”她端坐在老妇人榻前,面对屋外高举火把、却不敢踏入半步的乡民,说话仍是细声细气的,一派娴静中微带腼腆的模样。


《水龙吟》 第二部分第三回 雁书三复(2)

    “要烧,便连我一块儿烧了罢。”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    
    那年卫盈十六岁,芳华正好,而卫缺还是个八岁顽童,每天都有惹不完的麻烦。    
    余七的母亲后来还是死了。六十几岁的身体捱不住泻,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张瘦得凹下去的黄白面孔一松,倒像解脱了似的。卫盈噙着泪到老妇人坟头上香,芦花荡方圆几十里内连狗都没多死一条,从此无人再提瘟疫的事。    
    余七从记忆深处被拉回了现实。    
    他知道那姓司徒的是卫家的贵客,或许会成为大小姐的夫婿,半点不能得罪,也知道众乡亲对二人的放肆言语同感愤怒,只是都忍下来了……    
    可他们羞辱的是大小姐。    
    身体中奔流的酒液突然澎湃起来,终于冲毁仅有的清醒,余七晃晃悠悠地蹭出人群,站在司徒兄弟面前。    
    “余老七!你干什么?不得无礼,快退下!”卫福气急败坏,忙上前拦阻,余七却仗着蛮力又逼近两步,终于一吐心中之快:    
    “大小姐好得很。你……你们配不上她。”    
    “你——”司徒燕云勃然大怒,举拳欲打,却让司徒齐一把揪住。    
    他端详余七片刻,伸手按住余七的肩。“想来也算咱们弟兄的不是,卫大小姐定有与众不同的好处。”凑近耳边,低声道:“等我亲身试过了,再说与你听。”手中潜劲一吐,登时将余七的左肩锁骨震断。    
    旁人不识厉害,只见余七闷哼一声、吐着白花儿沫子倒地,两眼翻起,额间冷汗涔涔。“哎唷!莫不是犯了羊痫风罢?”司徒燕云露出恶意的笑容,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司徒齐转头道:“老人家,家父稍后便至,还请少停片刻。”卫福道:“是。两位少爷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还请稍事休息。”将司徒家诸人延入不远的一处彩棚,棚里备有青竹便椅、霜心小几等,布置得颇为雅净。卫福伺候他二人洗脸用茶,命小厮端来一只镂花漆盘,盘内置着三五瓷盏,装的是腐衣银卷、荷叶酥、桃杏冰心等精致小点。    
    司徒燕云从摆设一直瞧到了盏中酥点,头尾打量几遍,哼笑道:“娘儿们玩意,呸!”大剌剌地坐在便椅中,斜腿横臂,意态甚是轻狂。司徒齐冷笑不语,掌中捏着卫福替他斟的半盏清茶,始终未曾沾唇。    
    卫福在玄牝庄待了大半辈子,从没遇过如此跋扈的宾客,好在他老于世故,表面上仍极尽恭敬,丝毫不敢慢怠;只是见到他二人轻蔑的模样,原本想不动声色透露这棚中诸般布置乃至点心茶水俱都出自大小姐之手,此刻也只好硬生生咽回肚里,尽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陪笑。    
    卫缺掠下屋顶,奔至余七身旁。余七的左肩窝微微塌陷,周围淤紫一片、隐隐泛青,中央却浮起些许血斑,分明是给人以重手法震断了锁骨。锁骨俗称“琵琶骨”,是人身重大要害之一,骨断虽不致送命,但一条膀子从此难以使力,直与断臂无异;况且,锁骨伤折时剧痛难当,绝不亚于挑筋截脉,最是阴损不过。    
    司徒齐在江湖上素有“万云手”之称,掌力刚中带柔,才能在无声无息间发劲碎骨,旁人却恍若不觉。    
    卫缺瞧得怒火中烧,心想:“不过是几句言语冲撞,犯得着坏条膀子么?”越想越怒,回头对滕贵说:“你先到庄外候着。那二厮着实可恨,断不可轻易饶过。”滕贵沉默点头,快步离去。    
    卫缺褪去外衣,将折扇插入后腰,随手扯过道旁竹架晾着的一条花巾蒙住头脸,混入围观的人群,慢慢踅到彩棚后边。    
    他拔出靴中匕首,割断固定棚架的几条绳索;觑准架脚相叠处,猛地一脚踹去!彩棚虽装点得别致精美,到底还是临时搭就的简陋棚子,哪禁得起大力摧折?登时给踹得天摇地动,棚内的竹凳小几、几上的瓷杯茶盏“乒乒乓乓”摔了一地,众人慌忙走避,场面一团混乱。    
    卫缺乘乱蹿入棚中,一把攫下司徒燕云头顶的金冠,倒纵出棚、矮身扫腿,“喀啦”一声,杯口粗的竹架应声折断。四角去一,彩棚剧烈摇晃一阵,轰然坍倒!    
    司徒燕云的金冠被连发扯下,疼得他眼泪迸流,又给地上七横八竖的花彩绸挂绊了两跤,碎瓷片插入掌中,鲜血长流,好不容易抢在棚架倒塌前冲出来,怒吼:“无耻小贼!找死!”不顾家将拦阻,追着卫缺转入巷中。    
    卫缺引着他左弯右拐,奔入一条宽仅容两人并肩的荒僻巷弄,逐渐放慢脚步。司徒燕云大叫道:“站住!还我金冠……”话未说完,卫缺霍然转身——    
    “哗啦”一阵砖消瓦碎之声,司徒燕云腾空飞起,和身摔入巷口的瓮缸堆里。顷刻间,卫缺已将一路六六三十六式的“落叶满空山”使完,拳拳到肉、例无虚发,打得司徒燕云猝不及防,毫无招架的余地。    
    其实他二人武功相去不远,原本该有些缠斗,然而这路“落叶满空山”乃是卫家“秋风十三势”剑法里的杀着,讲究“一剑尽处,点落八方”,当真快似秋风卷叶、密如春雨含霜,卫缺化剑为拳,施于转身偷袭之中,司徒燕云临敌经验尚浅,岂能不中?    
    卫缺一击得手,还来不及高兴,蓦地一人揉身直上,双掌翻飞,转眼间已攻至面前!卫缺身形微挫,拳影暴起,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再度施展“落叶满空山”,满以为能迫开敌人,谁知一阵绵密的拳掌交击之后,竟然连退几步,被震得双臂隐隐生疼,胸口气闷。来人也不追击,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魁伟的身躯直如巨灵铁塔,正是司徒齐。    
    “阁下是何人?”司徒齐铁青着脸,冷冷说道:    
    “敢在玄牝庄的地头招惹司徒家,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犯蠢。敢在玄牝庄的地头闹事,自然是玄牝庄的人了,连这也不懂?卫缺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不敢逞强,赶紧争取时间调匀气息,凝神以待。司徒家“长空神掌”名震天下,确有独到之处,这倒不是说卫家的内功心法便输给了司徒氏,只是卫缺从小疏于练习,根基不固,的确远不如司徒齐。


《水龙吟》 第二部分第三回 雁书三复(3)

    司徒齐见他索性来个相应不理,大为光火,微一侧头,瞥见倒卧在破瓦堆里、满脸青紫的司徒燕云,怒意更甚:“兀那小贼!如此欺我司徒氏!”双掌内抱、撮唇吸气,胸腹间微微鼓胀,“长空神掌”的“斜谷势”轰然出手!    
    掌力到处,半堵土墙应声而倒,扬起漫天烟尘。卫缺着地滚开,避得极为狼狈,猛一跃起,两人又缠斗不休。    
    司徒齐出手毫不容情,渐渐将卫缺逼到角落。卫缺被杀得汗流浃背、左支右绌,哪里还敢保留?连忙并指为剑,使出“秋风十三势”里一招“黄云陇底白云飞”,身形飘忽起来,在绵密掌影中穿来窜去,当真幻化成黄陇田间的麦穗流云,任凭司徒齐掌力凌厉,却只贴着衣角发鬓掠过,难以伤他分毫。    
    司徒齐明知对方武功逊己一筹,偏偏打他不中,逐渐烦躁起来;一不留神被指剑划过面颊,热辣辣地一痛,不禁狂啸一声,一掌将卫缺扫开。卫缺欺他“长空神掌”大开大阖、不利近缠,即使这一掌沉猛难当,也不敢纵身跃开,以免拉开战圈,反而不妙;左掌忙使出“百花散手”势卸开掌力,右手剑指疾刺,顷刻间连发卅六式,绝招“落叶满空山”三度出手!    
    司徒齐没料到他敢正面硬格,一怔间被戳中十余指,掌力才触及卫缺的身体。卫缺贪功冒进,终于尝到苦头——    
    “碰!”两人倏地分开。卫缺踉跄倒退,被震得头晕眼花。司徒齐连中十几指,虽然未损皮肉,但也颇为疼痛,惹得他杀意愈炽、虎视眈眈。    
    司徒家武功虽源于曲阜“春秋门”一脉,但赖以成名的“长空神掌”却是外学,典出三国时诸葛武侯的《梁父吟》名句:“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掌法以“长空”为名,自是取那“改尽江山旧”的余意,掌力之雄、招式之霸,可想而知。诸葛亮是否能武,今已难考,然其子诸葛瞻、其孙诸葛尚、族侄诸葛诞等,均为万军取首的无双大将,诸葛氏的后人能传下这一路刚猛无俦、变化奥妙的掌法,也算意料中事了。    
    若非司徒齐火候未到,这一掌便能要了卫缺的命,总算卫缺应变伶俐,那招“落叶满空山”发挥牵制的效果,分散了长空神掌的威力。卫缺固然暗呼侥幸,司徒齐自己岂能不懊恼?当下怒极反而冷静,潜运真气、力沉丹田,右手翻飞灵动,使的正是一招“连环船势”,左掌却缓提重按,“呼”地带起一阵无形罡气,“借东风势”随之发动!这两式合一,还有个名目叫“火烧赤壁”,刚柔相济、巧拙并用,端的是厉害无比。    
    卫缺命悬一线,灵台反而清明起来,妙计骤生,连忙向后轻轻跃开。    
    他这一跳实在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寻常练家子施展轻功后跃,就算没有一丈,少说也有七八尺远,卫缺却在恶招临门、生死交关之际,只跃开不足五尺,堪堪比单臂伸直还略长一些。司徒齐也不变招,一个箭步飞跨向前,谁知卫缺轻轻一跃,又退了五尺。    
    司徒齐大怒:“我这一下若还劈他不死,真教这厮小看了长空神掌!”仍不变招,又跨步追上。不等他脚步落下,卫缺三度倒纵,距离仍是那气死人的四尺半。司徒齐穷追不舍,这一步跨得还比前两步更远,几乎撞入卫缺怀里,打算抢在卫缺那莫名其妙的后退战术之前得手,不再让他轻易跃开。    
    卫缺却没再后退。    
    只见卫缺轻轻拨开司徒齐双掌,一指戟中他的胸口!    
    掌法中原本就有跨步进击的招数,用者将跨步所产生的震力、冲力,与自身的掌力内力合而为一,威力比平推一掌强过数倍。后世拳法滥觞“八极拳”有绝招曰“猛虎硬爬山”,便是利用了这条跨步冲击的道理。    
    然而司徒齐三次跨步,都是为了追击卫缺,属后发被动之势,非但无益于掌力,反而拖老招数,令神掌威力大减,因此被卫缺轻轻拨开,这就是兵法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司徒齐被他一指戳中胸口“膻中穴”,虽有神掌内力护身,仍不免气息迟滞,几欲呕血;眼见卫缺指剑虚提,认出是“落叶满空山”的起手,慌忙举臂护住头脸,双手在身前成工字架,脚踏八方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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