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之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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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叹道:
“已经连累到了!”
古三老爹说道:
“可不是吗?三个死囚越狱,而且是县太爷私自纵放,分明是与匪徒勾结……”
那人立即说道:
“当然不是那样!”
古三老爹说道:“可是在朝廷法度上,就是这个罪名。我家老爷罢官、入狱,解送京都三法司大审,押在天牢里。”
那人问道:
“这百姓捐钱又是怎么回事?”
古三老爹说道:
“京官之中也有好人,我家老爷有一位同榜的年兄,在京城里供职,知道老爷是冤枉的,也就是说:过失虽有,不致勾结匪徒,罪不致死。帮忙分解疏通,已经有了转圜,但是,这种情形,能不花钱吗?”
那人问道:
“于是清河县的黎民百姓家捐银子?”
古三老爹说道:
“清河县是富庶的渔米之乡,大家很快凑够千两纹银。我家少爷回老家卖祖产房地,得银一千五百两。一共是两千五百两银子,为的是到京城里疏通人情。可是如今……”
老爹说到这里哭了!
“银子你抢走了!少爷死了!老爷也没指望了,天啊!”
那人铁青着脸,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说道: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实的。”
古三老爹流着泪说道:
“这种事还能假得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呢?你不是说要补偿吗?怎么补偿?”
那人没有回答古三老爹的话,只是问道:
“钟太爷的故乡还有什么人?”
古三老爹说道:
“老爷三年前丧偶,只有一子一女。儿子被你杀了,还有一位小姐今年十四岁,留在家乡,可怜呐……”
那人说道:
“现在不要说可怜!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他将古三老爹的伤,看了一看。
又从药囊里抓出一把鸭绒般的草药,按紧在创口上。他从马背上取出一件长衫,撕成布条,将古三老爹紧紧包扎停当,又喂古三老爹一颗药,这才说道:
“你自己说的你叫古三是吧?古三!你的伤不碍事,你命大,没有伤到内腑,我已经替你外敷内服最好的药,三天,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你死不了!”
古三老爹流泪说道:
“事到如今,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人说道:
“你活着有意义。”
他不再说话,将古三老爹抱到车上,再将车上的棉被将钟公子的尸体裹紧捆扎,也放在车里。他很细心的将车篷修好,将他的马系在车后,自己驾着驴车,缓缓的向前走。
古三老爹在车里叫道:
“喂!喂!你要将我送到那里去?”
那人冷冷的回答了三个字:
“去住店。”
古三老爹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补偿吗?”
那人说道:
“这是开始。”
从此以后,他不再理会古三老爹,只顾赶着驴子前行。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而且开始飘雪,雪花一片一片飘下来,很快的那人身上、头上都飘满了雪花,他似乎若无其事。
约莫走了顿饭光景,到了清水寨。
一个五十多户人家的小寨,挺热闹的,有客栈、有饭庄、有铁匠铺、有点着气灯的布庄,还有两三家杂货店。
下雪的关系,大半人家都掩上了门。
驴车停在客栈门口,那人招呼店伙计,将古三老爹抬到上房,自己抱着棉被裹着的尸体住进另一间,驴车和马匹,都有交代。他在吩咐店家时,不但有条不紊,而且自然有一种气派。因为他脸上没有笑容,让人望而生畏。
他取掉了斗笠,古三老爹看清楚了脸。
两道又浓又长的眉,深邃有神的眼神,挺直鼻梁,薄薄小嘴唇,虽然他留有胡须,却掩不住他那份英挺,看年龄,至多四十不到。
他将古三老爹安顿好了,又喂了一次药,捆扎的外伤并没有移动。
他吩咐店家炖乌骨鸡汤,再加上他给的一包药,晚上睡觉前给古三老爹喝。
自此以后,古三老爹就没有再见到那人。
店伙计每天送来最好的汤汁和面饭。
古三老爹问店伙计,也得不到答案,因为到目前为止,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那能打听出什么下落。
古三老爹想道:
“八成是逃走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生气。自己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容易被别人骗!强盗就是强盗,贼就是贼,还能指望他有什么补偿。
古三老爹挣扎着起来,到隔壁房里去看。
包裹着钟少爷的尸体还在,另外有两个大包,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两千五百两银子,一百多斤,提也提不动。
古三老爹怔了。
银子没动,这表示什么?
他一再问店伙计。
店伙计回答说道:
“郑爷交代过,请古三老爹安心休养,他出去办事,三五天就会回来。”
出去办事?办什么事?店伙计当然不会知道。这样的大雪天,他会办什么事?
到了第六天,古三老爹感觉到自己的剑伤已经好了差不多,再也忍不住,交代店伙计将驴车准备妥当,要结账离开。
店伙计说得好:
“备车没问题,房钱饭钱用不着算,郑爷早已付了银子,再住十天半月,也用不完。不过,郑爷说,请三老爹务必等他回来,再走。”
古三老爹说道:
“我已经等了六天了,再过一天,就是我家少爷的‘头七’,我要是再这样等下去,对不起死去的少爷,让他一直躺棉被包里。”
店伙计一听,人可吓坏了。
原来郑爷房里那个长长的棉被卷,里面包的是死人,幸亏天下大雪,气候酷寒,要不然那可不得了。
店伙计再也拦不住了。匆匆忙忙去准备驴车。
古三老爹一点也不假手别人,自己将棉被卷和那两大包两千五百两银子,一件一件搬上车。
雪已经停了,呼啸的北风,像是凌厉的刀子,吹得脸上生痛!
古三老爹爬上车座,心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滋味,有一分悲凄,也有一分惶然。
悲凄的是小主人已经好端端的成了别人剑下亡魂。惶然的是,此去京城,就凭他一个孤老头子,不要说去走门路、运人情,恐怕连看门的家院都会撵他,那里还能替老爷分辩申冤?京城之行,他是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去京城去那里?一个孤单老头子,带着两大包银子,到那里都是充满危机。
古三老爹坐上车,思前想后,一时没有主意,竟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
这时候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古三!你哭什么?”
古三老爹一听声音很熟,顿时仿佛在大海漂流中发现了一块大木头,有一阵喜悦,但是他立即又充满了悲愤,转过身来骂道:
“都是你,害得我如今不知到那里去才是!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还不如让我跟少爷一起死了反倒是好!”
身后站的是店伙计口中所称的“郑爷”。
郑爷脸上红红的,头上还是那顶斗笠,此刻除下来,掸掉上面的残雪,上半身衣服是湿的,想必是从下雪的地方赶来。
他缓缓的又问道:
“古三!你不必去京城了!”
古三老爹不解问道:
“为什么?”
那人说道:
“你回家吧!当你驾着驴车慢慢到家以后,钟正心已经在家等着你了!”
古三老爹一怔,立即回道: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老爷已经……已经……”
那人点点头说道:
“不错!你家老爷已经没有事了,他是获得无罪开释,他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他坐马车,而且走的是京道,要比你早到家。”
古三老爹一时难以相信,变得结结巴巴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是说,怎么会无罪开释!这怎么会变得……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人说道:
“骗你取乐吗?我现在最讨厌的是骗人的人,怎么会骗你?”
古三老爹睁着眼睛问道:
“是你!是你吗?郑爷?是你到京城为我家老爷分解伸冤的?是不是?”
那人平静的说道:
“只要你相信我的话就好,其他你不必多问。走!我送你一程。”
他跳上车,接过缰绳。
店伙计已经将郑爷的马,系在车后。
一声吆喝,一个鞭花,小毛驴掉转回头,得得的上路。
雪停路面积雪未溶,驴车走得十分慢。
走了大半天,来到一处叫做龙脊岭的地方,有二三十户人家。
郑爷把车停住,他从车上抱下棉被卷,不知何时他在车上准备了一把铁锹。迳自朝路旁山坡地上走去。
古三老爹一惊问道:
“郑爷!你这是做什么?”
郑爷一面走,一面说道:
“死者入土为安。”
他忽然停了脚步,对古三老爹说道:
“你家老爷受如此重大挫折,捡一条命回家再遭此丧子之痛,也太惨了!所以……”
他又迈开脚步,朝着山坡走去。
“把你家少爷暂时葬在此地,至于何时告诉你家老爷?用什么方式告诉他,那就看你古三老爹了!”
古三老爹连忙说道:
“可是……可是……”
郑爷连头也不回,边走边说道:
“那两千五百两银子,回去把祖产再买回来,剩下的好好伺候你家老爷过日子。至于……”
至于什么?他没再说下去。
来到一处平缓的山坡地,他挥动铁锹,努力的挖土掘坑,他一刻也不休息,连古三老爹也看不过去,在一旁说道:
“郑爷,你且歇一会儿。”
他并没有抬头,一直很用力的挖下去。
挖了顿饭光景,坑深三尺,他将钟少爷的尸体,连同棉被,一齐放到坑里去,用土掩埋妥当。
他四下一望,找到一方大石头,搬来竖在坟前,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削平石头,并且刻了一行字:“清官钟正心之子葬于此。”
他刻完最后一个字,仿佛松了一口气。
收剑入鞘,对古三老爹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也只好如此,往后……”
他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还讲什么往后,谁能料到明天的事是如何。古三!你走吧!我已经交代过了,好好处理那两千五百两银子。”
他走到马的旁边,认蹬上马,刚一带马缰,他又停下来,从马鞍的旁边打开一个小小的皮囊,里面取出一面小小的三角旗,黑色,当中用黄色丝线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鹰。
他将三角旗丢给古三老爹,说道:
“你孤身一人,带着两千五百两银子,路上是一个风险,将这面旗子,放在包裹上,多少可以帮你一点忙,你多保重吧!”
古三老爹双手接过这面小小的三角旗,叫道:
“郑爷!请留下你的大名,古三也好向我家老爷禀报,感念郑爷!”
郑爷笑笑说道:
“感念?感念什么?感念我杀死他的儿子吗?再说,一个职业杀手,也没有什么可留名的,你已经知道我姓郑,那是足够了!”
他说着话,一抖缰,坐下马泼开四蹄,迎着阳光飞奔而去,霎时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古三老爹怔在那里半晌,趴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坐上驴车,百感交集,无限孤栖地走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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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白马潭是一条山河汇集的水潭,岸边有白石峥嵘,状如奔腾的白马。潭水深不见底,作深绿色。乡人传说:白马潭通海,也就是直通龙宫。究道如何?没有人到白马潭去探究过。不过,乡人有一个传统的习俗,一旦遇到干旱不雨,大家便挑着淹泡竹子的石灰碴,往潭里倾倒,称之为“药闹龙宫”,闹得龙王不能安宁,自会出来布云行雨。是不是灵验,没有人会去计较,但是每次“药闹龙宫”之后,白马潭里的鱼都被石灰药翻了白,漂浮一大片,乡人家家都有一顿鲜鱼大餐。
白马潭对岸,也就是隔了一条河,就是砧山,山顶平坦,像是一座打铁的铁砧。
砧山种满了松树,当中夹杂了不少毛竹林。这里的毛竹都有饭碗粗细,挺拔两三丈高,砧山四季常青,尤其风起时,竹林沙沙有如潮涌,所以,砧山又名日潮山。
紧挨着山脚下,一溜有五七间朴茅为顶的草屋。
编竹为篱,内有几株梅花,现正是开花的时节,冷香盈园,十分幽雅。
草屋里面当间是堂屋,竹凳子上坐着一位清瘦的中年人,看年龄不过四十出头,但是,面容憔悴,让人看上去已经是五十老翁。
在他的面前,正跪着一个人,此人身材瘦小,花白胡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瘦小老人。
坐着的人一再伸手拉地下的人起来,跪在地上的老头却死也不肯起身,一再说道:
“老爷!古三罪该万死,真是罪该万死!古三斗胆隐瞒了老爷……”
坐在竹凳子上的就是卸任的清河县正堂钟正心,他松下手叹了一口气说道:
“古三哥!你请起吧!说实在的,你是我钟正心的大恩人。你看……”
他站起来,屈着手指数点着说道:
“你替我到清河县还了百姓一千两银子。”
古三膝行了两步说道:
“可是他们没有收。”
钟正心说道:
“虽然他们没有收,你却能将这一千两银子捐给善堂,是积了阴德。”
古三碰头说道:
“小的古三这样的年纪还要什么阴德?古三是替老爷求老天爷赐福降祥。”
钟正心说道:
“你又买回了祖产,并且交给了祠堂保管,这又是一桩阴骘。古三哥!最难能的是在这白马潭畔,为我盖了这几间草屋,蔽遮风雨,古三哥!你是我钟正心的天大恩人,你还要求我宽恕你什么?”
古三碰头说道:
“那是关于少爷的死……”
钟正心叹口气说道:
“人生一世,贫富显通,各有不同的命。小儿玄三命该如此,与你何干?”
古三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