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之剑-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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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声还在敲,但是,笛声中似乎是在配合着节奏,抑扬顿挫,快慢有致,听起来非常的祥和。
郑冷翠心头一喜,回头看时,原来是章婉若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管玉笛,正在忘情的吹着。
铁头陀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微有一声叹息,废然放下手,木鱼声停了,笛音仍然在悠然飘送。
躺在地上的人爬起来了,灭了地上的火焰,立刻已有人提着风灯赶到现场,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乔恩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在他的后面跟着四个人,合力抬着一个黑色的鼎,约有两人多高。鼎放在门口,里面飘出阵阵轻烟,袅袅上升,顷刻之间,有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散在全场。
乔恩上前说道:
“储五,你知道这鼎里烧的是什么吗?是华大国手研制的氤氲消毒散。华大国手说,任何毒气毒粉,只要遇到这氤氲消毒散,就会中和毒性。你知道这中和毒性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化有毒为无毒,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储五,你要不要试试看?”
铁头陀默然放下铁木鱼槌,低下头不作一语。
郑冷翠说道:
“铁头陀,你认输吧!我代乔恩作主,五百两黄金既然对你是如此重要,你带走吧!不过你在临走之前,发下重誓,永远不来骚扰华庄,我们今天的事,就此结束。”
铁头陀低着头,一直默默无语,现场的气氛有一点僵,而且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情形要僵到什么时候。
章婉若突然缓缓说道:
“看来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这管玉笛是我离家时仅有的心爱之物,一阕‘阳春白雪’也是我唯一下过功夫的曲子,我也不知道音乐能够如此化暴戾为祥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铁头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木鱼和木鱼槌,只见他大吼一声:
“你这个该死的瞎子,坏了我的大事!”
人在吼叫,右手铁木鱼脱手飞出,砸向章婉若,左手铁木鱼槌随着跃起的身形,凌空扑击,挥向章婉若。
事出突然,而且铁头陀又是在猝不防中全力施为,大家一阵惊呼,眼睁睁的看着章婉若就在这样一砸一挥之下,要变成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结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突然人影一闪,随着一声叱喝,一道闪光,一声金铁交鸣,又是一声惨呼,现场倒下了一个人。
距离章婉若不到一步,铁头陀倒在地上,一只左臂连同铁木鱼槌,断在当场。再看那五六十斤重的铁木鱼,斜地里飞出去三十几步远,噗嗵落在地上。
郑冷翠已经纳剑入鞘,回头对乔恩说道:
“乔大哥,他人可以不仁,我辈做人不可不义。念在你们曾经共过患难,你可以拿华大国手的金创灵药,替铁头陀包扎创口。”
她一面在说话,一面飞身上前,运脚如飞,在铁头陀的上身连踢数脚,截住血脉,暂时止住血流。
她这才从容回到章婉若身边,搂住婉若的肩,轻柔的说道:
“一切都过去了,婉若你和章伯伯到门里去,见过华大国手。”
她更不稍停,又来到铁头陀身前,但见他双目紧闭,满身血污,虽然是描金大红袈裟,也可以看到血染了一大片。
乔恩在用心的替铁头陀上药包扎。
郑冷翠沉声说道:
“铁头陀,我已经再三不愿意伤你,如今你却要伤害一位善良无辜的人,饶你不得。不过,我还是念在你是身披佛衣的人,只断你一臂以示惩罚。如果你恶性不改,只怕我能饶你,别人也不会饶你。”
乔恩非常熟练的包扎完毕,他心有不忍的说道:
“储五哥,这件事……”
铁头陀一睁双眼,一张嘴,一口血痰啐了乔恩一脸,厉声骂道:
“乔飞,只要我一口气在,在笔血债一定要你加倍的偿还!”
他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那种笑比哭还要难看,他望着乔恩说道:
“乔飞,你知道什么是加倍偿还吗?将来我要砍掉你两只胳臂外加两条腿,洒家说话算话,你给我等着。”
郑冷翠当时双眉一蹙,沉声说道:
“铁头陀,我已经说过,念你是身穿佛衣的人,虽然你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我还是宽宏大量,饶你一条命。若以你的所作所为,真正是死有余辜,既然你仍然不知悔悟,像你这种罪孽满身的人,留你何用?”
说着话,右手一搭剑把,正待拔剑,乔恩一转身,双手握住剑鞘,单膝跪下,诚恳的说道:
“郑姑娘,请千万息怒,请千万不要拔剑出鞘。”
郑冷翠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乔恩眼睛里泛着泪光,恳声说道:
“正如姑娘方才所说,储五有十万个不是,毕竟他当年曾经和我共过患难、同过生死,我们在一起拉杆子做马贼的时候,情同手足,虽然说如今他……”
他说到这里,想了一下,让自己把泪水忍回去,然后一扬头,说道:
“姑娘方才说的,宁可他不仁,不可我无义。储五日后寻仇,也算是正常心态。乔恩日后死在他手里,也是命该如此,死而无怨。姑娘,请你剑下留情。其实……”
他提高了声调。
“乔恩当年当马贼,虽然不曾杀过人,难保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当年没有死于官兵围剿,是华老爷子让我多活了这些年,如今,这多余的生命,死在昔日同伙之手,也算是天理循环,命该如此,也是给那些想做坏事、或者正在做坏事的人,一些警告,做人,是不能做坏事的,即使今日不报,也逃不过来日!”
乔恩这一番话,说得坦诚直率,毫不掩饰,而且语意动人。
在场的人,都深深为之感动。
郑冷翠虽然对于宽恕铁头陀这种人而留下后患无穷,颇不以为然。但是,她也实在不忍心驳回乔恩的心意,她的手搭在剑把上,并没有放下来。
手没有离剑,随时都可以拔剑出鞘,随时都可以溅血横尸。
乔恩单膝跪在地上,并没有起来,他似乎害怕郑冷翠挥剑而斩。
现场的气氛是紧张的。
有人希望看到铁头陀伏尸眼前,恶人的下场理应如此。
也有人觉得乔恩真了不起,以德报怨是真了不起,应该成全他。
大家都在等待下一刻,不知道会出现何种结果。
正在这时候,忽然一声悠长的佛号:“阿弥陀佛!”声音宏亮,划破了夜空。
大家一齐朝声音来处看去。
但见从大门外缓缓走进广场的一位老和尚。
头顶光得发亮,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两行戒疤。须眉皆白,面目慈祥,身穿一件灰色僧衣,白袜芒鞋,胸前挂着一串黑漆发亮的念珠,个头不高,瘦小却有精神。方才那一声宏亮的佛号,仿佛不是从这样瘦小的老和尚所念出来的声音。
郑冷翠第一个上前两步,朗声问道:
“请问老禅师如此深夜莅临此处,不知有何指教?”
老和尚双手合十,深深稽首说道:
“老僧特来此地向施主求情。”
郑冷翠“哦”了一声,回头看一看铁头陀,这才说道:
“老禅师是为这个佛门败类,满身罪孽的人讲情么?”
老和尚垂眉台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郑冷翠说道:
“老禅师是一位有道的高僧,怎么会……”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那意思明显的是指老和尚怎么会与这样的盗匪之徒扯上关系?难免有失察之过。
老和尚很庄严的说道:
“师徒之情,理应有此一求。”
这更让郑冷翠大吃一惊。
她所以吃惊有两个原因:其一,老和尚怎么会收这样的人为徒?简直就是荒谬,那已经不止是失察,简直就是昏聩。其二,如果老和尚说的不假,这师徒之情会不会让和老和尚插上一脚?铁头陀已经具有这样的功力,做师父的不用说武功和内力更是不凡,要是老和尚要替徒弟找回面子,这场拚斗就难知结果了。
老和尚见郑冷翠半天没说话,又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沉声说道:
“施主想必是大感意外了!”
郑冷翠很直率的说道:
“实不相瞒,老禅师,我确实是太意外了。像铁头陀……”
老和尚接口说道:
“小徒皈依后取名悟善。”
郑冷翠的声调提高了,她几乎是朗声说道:
“我不管他叫什么,他的行为连盗匪都不如,盗匪还要讲义气,守信用,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老禅师,这种人就休怪我要杀他。”
老和尚说道:
“老衲只是向施主求情,绝无怪施主之意。施主且先慢些为老衲哀叹不值。佛门讲的是普渡众生,这‘普’字正是我佛慈悲之处,众生是不分善恶的,凡是众生都是佛门要渡的对象。尤有甚者,悟善他能在老衲门下皈依,说来都是一个‘缘’字。”
郑冷翠一直闭口没有说话。显然她在心里没有接受老和尚的说词。
老和尚似乎并没有在意郑冷翠的表情,只是缓缓的说道:
“悟善本性不坏,他的为人乔施主知道得很清楚,不乱杀生,就是有善根,要不然乔施主就没有今天的善果。”
郑冷翠说道:
“为了五百两黄金,几乎毁了一堆人。”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说道:
“差一点他就留不住性命,老衲能适时赶到,让他留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就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的杀人。郑施主,一念之间,善与恶、生与死,就是只差那么一点。”
郑冷翠想了一下说道:
“老禅师,我并不是嗜杀之人,但愿从今天起,铁头陀能在佛法感化之下,善悟人生,获得正果。”
老和尚双掌合十当胸,高宣一声“阿弥陀佛”说道:
“施主慈悲为怀,老衲为施主祈福!”
他缓步上前,望着委顿在地上,正在挣扎性命的铁头陀,低沉缓声说道:
“悟善,随老衲回去吧!”
铁头陀居然缓缓而起,随在老和尚身后,一步一趋朝门外走去。
老和尚经过铁木鱼附近,左手顺势一捞,轻轻松松将一个五六十斤重的铁木鱼提在手上,看得众人骇然。
郑冷翠不禁高声叫道:
“老禅师,请留步!”
老和尚立定脚回身说道:
“施主有何事未了?”
郑冷翠说道:
“请问老禅师法号怎么称呼?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向老禅师请益?”
老和尚右掌立胸微微欠身说道:
“老衲无垢,是个行踪不定的出家人,不过,如果有缘,还会与施主有机会见面。”
郑冷翠突然也抱剑合掌,躬身为礼口称:
“多谢老禅师点化。”
无垢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低声缓缓说道:
“人与人无非一个缘字罢了。老衲今日有幸与施主结缘,来日自然有缘相会。施主是有慧根的人,将来前途未可限量。只是稍敛杀气,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说完话,转身出门,消失在夜幕之中。
郑冷翠站在那里,良久没有移动,心中一时思虑千缕,翻腾不已。
直到华心今趋前,深深躬身为礼,口称:
“郑女侠,不但救了华某性命,也救了华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郑冷翠心神一敛,这才微笑说道:
“我有两件事相求。”
华心今立即说道:
“女侠有何事尽管明说,相求二字,就太不敢当了。”
郑冷翠说道:
“第一,我不是女侠,我也从来不曾被人称作女侠。我姓郑你是已经知道的,我名叫冷翠,什么称呼都可以,千万别叫我女侠,那会让我不安的。”
华心今连忙说道:
“敢不遵命!”
郑冷翠说道:
“第二,你说无法报答我救命之恩,眼前就有一桩。我的好友情同手足章婉若,因为受坏人所害,双目失明。婉若是位好姑娘,老天若有眼,她就不应该失明。华大国手医道通神,如果能治疗我小妹婉若的眼睛,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华心今立即说道:
“章姑娘的事,乔恩已经跟我讲过,慢说有冷翠姑娘吩咐,就是姑娘没有交代,华某自当尽心尽力。请吧!今宵夜已深,一切等到天明时再说。”
华庄果然豪华,一呼百诺,再加上乔恩的刻意伺候,无论是食宿,都是十分妥贴,招待得无微不至。但是,虽然关注入微,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奢靡,在舒适的招呼中,使人心安。
翌日清晨,郑冷翠一起床,就有人伺候漱洗,而且很适时的告诉她:
“主人有请姑娘。”
早餐是安排在名叫“梅舍”的独立小屋里。四周种植着各种梅树,已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暗香溢室,使人为之神怡。
在座的还有章天佑老爷子,唯独不见章婉若。
华心今先开口说道:
“冷翠姑娘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见着婉若姑娘?”
郑冷翠还没有说话,章老爷子就接口说道:
“冷翠,华大国手真是古道热肠,昨天夜里已经替婉若仔细察看过了……”
郑冷翠急忙问道:
“她的眼睛有救是吗?”
华心今郑重的回答说道:
“有救。但是需要时间。”
郑冷翠问道:
“这话怎么说?”
华心今说道:
“章姑娘的眼睛是受了一种有毒的粉末侵入,由于当时没有立即用明目的草药薰洗,日子一久,眼睛上长了一层白翳,所以从外表看上去,白白厚厚的一层,眼睛看不见。”
郑冷翠急道:
“那该怎么办?”
华心今说道:
“用锋利的刀,刮去眼睛上面那一层白障,再敷上药草,就可以恢复光明。”
郑冷翠当时为之骇然问道:
“用刀刮眼睛?那……”
华心今接口说道:
“对!那是非常危险的事,动刀的人只要稍一不慎,就会造成终身遗憾,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让章姑娘复明。”
郑冷翠忽然问道:
“华爷,你是名重杏林的大国手,你有多少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