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献给你 作者:冯小刚-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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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缩了回去。愿上帝给我们信心和足够的智慧,耐心地等待。衷心祈祷,“一九四二”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得以温故。
夏天到了,我的身体已经彻底从亚健康状态下摆脱出来,不仅能抽烟,而且能喝酒了,但拍电影的事却陷入一筹莫展。这时,我又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一篇散文《老吴太太》。是旅美作家刘齐,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有感而发写下的一篇情真意切的散文,很短,只有5000字,文笔朴素也幽默,却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感情,让人读了壮怀激烈。为了让读者对我的创作冲动有一个全面的了解,我把这篇散文收录在这本书里,供大家阅读。这里就不再多说它的内容了。
中磊与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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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下这篇散文的电影改编权,同时请原作者刘齐担任改编工作,又约了摄影师赵非和作者一起,3个人讨论改编方案,谈了一个星期,开始大家都很冲动,越到后来,越觉得改编的难度非常之大,最后完全陷入编故事的状态,直觉告诉我,这样编下去,影片会很好看,但原来散文里的魂却丢了,找不到了,所有嫁接上去的情节都像是装上去的假肢,和原来自然生长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排异,而原来的树木又长不出新枝。这种情况让我想起了张艺谋的《幸福时光》,在他拍摄前,“剧本论证中心”请我们帮忙论证,看了剧本之后,我找到张艺谋和王斌,把我的担心告诉了他们。
我说:这种人物关系过于独特,乍看上去,非常有戏,但一落实到剧本上,处处显得非常被动,处处都在为说圆了这么一事拼命的编,编到后来已经完全丧失了它本来应该具有的那种自然生动,直奔着一种人为的、概念的,“人性”主题驶去。
就像挖一锹土,原本里面应该有挖断了的树根、被切成半截的蚯蚓,还有裹着泥土的石头子,抓一把潮湿的泥土,闻一闻还有一种孕育着生命的气息。可现在的这锹土,不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是筛过了,又晾干了,再把一些看似像树根、蚯蚓一类的东西摆放在了里面,是一锹没有生命的假土。
《老吴太太》的改编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局面,我们过于相信自己的聪明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实际上我们永远不可能把一盆文竹培养成一棵榕树。这一发现令我大失所望,推倒重来又失去了创作冲动,所以当作者把剧本改编完成后,我几乎失去了阅读的勇气。我得承认我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一旦感觉不爽,立刻移情别恋。《老吴太太》就此被打入冷宫。
由此我也发现,有些文字只适合供读者静心地去阅读,一旦把它翻译成电影,驴唇不对马嘴。
时间到了9月底,我的2002年还是一张白纸。虽然这期间我也监制了两部电影《卡拉是条狗》和《关中刀客》,但我一直认为监制只是一个行政职务,与我个人的创作无关。
这个时候,刘震云写完了一部长篇小说,怀着秋收的喜悦到我的工作室串门来了。
刘震云和我们工作室人都很熟,大家见面亲如一家。弟兄们也都随着我尊称刘震云为“刘老师”。其中有两个人见到刘老师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叫中磊,一个叫小文。中磊每次见到刘老师,最大的乐趣就是招刘老师不痛快,说出的话没有一句入刘老师的耳。
中磊30岁刚出头,人称小帅哥,旗下拥有无数漂亮的女演员,电话一个接一个,每个电话在刘老师听来都觉得非常暧昧,似有无穷耐人寻味的秘密,随便说出一个都会令人激动不已。于是就会引出如下一番对话。
比如中磊刚刚接完手机,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望着人到中年,好奇心强烈的刘老师。
刘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当然啦,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中磊:那我就不回答吧。
刘老师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又问:是女的吗?
中磊答:我下了班不接男的电话。
刘老师:长得比舒琪好看吗?
中磊反问:你觉得舒琪好看吗?
刘老师:我就是打一比方,你急什么呀?
中磊:我就不认识难看的女孩。
刘老师:是你一叫就能来的吗?
中磊:叫不来张三叫李四呗。
刘老师:我还真不信,你叫一个来让我们看看。
中磊:我一人偷着乐的事,干吗非让您信呀?
刘老师:那我就认为你说的都不是实话,其实给你打电话的都是男的。
中磊随手拨通手机,递给刘老师。
电话里传来一个妹妹水灵的声音:中磊哥!你在哪儿呢?
中磊挂断电话,问:刘老师,满足您的好奇心了吗?
刘老师愤然答道:全是他妈的破鞋。
小文和中磊相反,对刘老师永远是热情过分,见了刘老师必先单腿下跪,接着就是热烈地拥抱,然后就是一大堆的恭维话,说的语无伦次,把刘老师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小文有个特点,思维太快,嘴跟不上,所以话说出来都是半句半句的,不了解人的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比如初见刘老师时,他想说: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崇拜您五体投地,今天见到您三生有幸。但他的表达则省略为:大名如雷贯,崇拜五体投,今见三生有。
再比如他心里想着三件事,说出来却省略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在这里给大家学学,然后我再帮您翻译。
他原本想说的三件事,分别是:萨达姆把武器专家都藏起来了,美国逼他要人。俄罗斯用麻醉气体解救人质,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东方时空报导说,有一家医院把一次性使用的心脏起搏器,回收后再次卖给患者二次使用,院长做工作,当事人不说实话。
但他说出来的句子却是:萨达姆把人都藏起来了,人质已死一百多,心脏起搏器二次使用,院长都急了不说实话。
小文每天通过看电视、上网、读报、偷听敌台等方式,接收到大批小道消息,信息量极大。见到刘老师特别想一口气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往往适得其反,一件事也没说清楚,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望着一脸茫然的刘老师,小文充满歉意地说:您要是想去哪儿,我开大汽车侍候您。这时我得赶紧帮他翻译给刘老师,他是想告诉您,去年他丢了的那部本田车,警察已经在哈尔滨给他找到了。
小文是前空军司令吴法宪的女婿,谈恋爱时,有一次骑车带着老司令的女儿吴巴璀,闯过一次红灯。
巴璀紧张地提醒他:警察!
小文一边猛蹬,一边说:你可真不如你爸爸,老司令连政变都敢搞,你连红灯都不敢闯,真给你爸爸丢人。
小文就是这么一性格的人,好动不好静,生性乐观,乐于助人,为老司令的晚年带来了不少乐趣。每次他到工作室来都是神出鬼没,眨眼的功夫来了,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他的身体出奇得好,冬天也只是外面一件夹克,里面一件衬衫,头上还永远冒着汗。每逢刘老师来工作室,都要包饺子自娱自乐,甭管包了多少,只要小文在,永远不够吃。
向生活要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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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还有一人,是跟了我多年的制片主任,名叫陆国强,圈里的人都叫他小陆。小陆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只要见了刘老师也会变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向刘老师倾诉。而且说出的话常常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令刘老师这等老谋深算的人也大为吃惊。
比如一次在开罗,小陆陪着刘老师在尼罗河畔散步。刘老师感慨,发展中国家腐败现象严重,但最大的腐败还不是贪污腐化,最大的腐败就是不负责任又大权在握。
小陆却对此不以为然,还安慰刘老师说:这就像家里有一块蛋糕,谁都不喜欢吃,但你要扔了,老太太还会舍不得,愣是要扔,老太太一准跟你急,结果蛋糕没扔成还弄得全家都不痛快。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着它,不去想它,有一天发霉了,长毛了,甭你动手,老太太自己就悄不声地把它给扔了。
日后刘老师向我说起这件事,对小陆的“蛋糕理论”蕴含的深刻道理,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小陆平日少言寡语,但每天都要用光两块以上的手机电池,也就是说,他的话都在手机里说完了。
刘老师对我说,他印象中凡见到小陆,必是正在戴着手机的耳机,自言自语。说话的神情也和平时判若两人,接起电话,不卑不亢,话语流畅;放下电话,一脸谦和,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我对刘老师说:他已经习惯了通过电话与人沟通,通过声音判断对方的态度,也用声音表达自己的态度。而且越是在开车行走时,他的思维越活跃,打固定电话就远不如打手机,似乎不在移动中,判断力和表达能力都会大打折扣。
在影视界中,有两种人分分秒秒都离不开手机。一是制片主任,二是经纪人。他们可以在手机里讨论条款极其复杂的合同,谈成一笔又一笔的交易,真到见面时一切尽在不言中。很难想象,一天不允许打手机,他们的生活将会多么的沮丧。我和小陆一起去美国出差,看见他手里没有手机,我都会感到不安,好像跟在我身边的不是小陆,是一个陌生的朋友。我曾在讨论剧本时,宣布所有人都关掉手机,但我发现,小陆想方设法改成振动也要开着机,对这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想必是手机里有着巨大的诱惑,让他如此担心和外部世界失去联系,哪怕只有两个小时。为此,我曾生出这样的念头,百年之后,如果我的墓碑雕刻的是一张侃侃而谈的嘴;那小陆的墓碑就应该是一个手机,墓志铭上写着:“正在通话中”。
中磊和小文、小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虽然都不是爱喝酒的人,但只要是刘老师来了,三个人都能陪着刘老师喝到尽兴。
刘老师有一个特点,特别能勾着别人掏心窝子,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原本大家对生活的认识十分朴素,“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经刘老师三言两语,由表及里的那么一分析,茅塞顿开,从此养成“看山不再是山,看水不再是水”的臭毛病。这种认识事物的方法在我的工作室里蔚然成风,弄得每个人都变的猴精,说话都倍加小心,生怕被对方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9月底刘震云来工作室的那天,我向他诉说了改编《老吴太太》的苦恼,郁闷找不到正确的途径。
刘老师说:创作有两种途径情况。一种是“向生活要艺术”;一种是“向艺术要艺术”。选择了后一种途径就势必会导致影片里到处结满了假肢。你们半途而废是明智之举,你又多拍了一部电影有多大的意义呢?张艺谋、陈凯歌今年拍的电影,无论其规模大小,成败如何,有一条两部电影的创作途径是一式的,都是“向艺术要艺术”写出来的剧本……
那天工作室的人都在,都想听刘老师的高见,但在刘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停地在接打手机。他们打手机时,刘老师就停下话头,等着他们,等完张三等李四。有的人手机接得很坦然,通话言简意赅,也没有会什么可避人的;有的人则一接手机,马上显得鬼鬼祟祟,不是支支唔唔,就是起身支应着往没人的地方躲。我和刘老师的兴奋点不知不觉转移到他们的身上,对每个人接手机的心态逐个分析猜测,试图揭出那些藏在手机里的无穷秘密。后来全体人都加入了我们的讨论,纷纷道出自己手机里的种种隐密,以及藏在这些秘密背后的更大秘密。真可谓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这时,我说:应该拍一部电影,就叫《手机》,谨以此片献给每一个手机持有者。
刘老师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说:我相信这个影片会有很大的力量,这就是“向生活要艺术”。
手机本来是用来沟通的,但它却使人们变得心怀鬼胎,这时手机就不再是手机了,手机变成了手雷。
在场的人听了,脸色大变。都说,手下留情,万万不可!包括我在内也是疑虑重重。
刘老师问:你们怕什么?你们怕什么?是怕捉鬼捉到自己的头上么?我不怕!我甘愿做一个人体炸弹,以此给每一部手机消毒,净化我们的社会空气。我愿意写这个剧本,如果你们不做,我就把它写成小说。
我们忙说:我们干,我们也豁出去了,该死鸟朝上。
之后,刘老师一字一句地说:汉语本来是简洁的,但手机的使用极大地改变了汉语的说话习惯,手机连着人的嘴,嘴连着心,心里的秘密通过嘴源源不断地输入了手机,为了掩盖手机里藏着的秘密,人们开始说谎和言不由衷,手机本来是用来沟通的,但它却使人们变得心怀鬼胎,这时手机就不再是手机了,手机变成了手雷,反过来控制了它的使用者。
我的心里一阵阵发紧,我问:《手机》应该拍成一部恐怖片,还是一部喜剧呢?
刘老师答:表面上看,它是以喜剧的形式表现的,但它同时又是令人畏惧的。这种创作上的悖反,恰恰更加深了从生活走向艺术的力量。我看它甚至可以成为一部贺岁片。向中国电影一百周年贺岁。
从10月初开始,我们集中讨论了故事的脉络,确定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和人物的身份。然后,刘震云开始写剧本。
我开始平心静气地在家写书。
我是一头饿了一年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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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底,第一稿剧本完成,用了一个下午读了剧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刘震云把大家的意见消化了一个星期后,把我和赵非约到一个封闭的环境中,3个人连续10天逐场戏地推进,写出了第二稿剧本。这时,我和赵非都对第二稿剧本充满了信心,也已经对影片的拍摄有了成熟的构想。但刘震云却对剧本仍不满意,提出再给他20天的时间从头捋一遍,然后再用10天的时间,3个人一起最后再打磨一遍,直至我们的能力所不及的程度,再送电影局审查。
由此使我想到,刘震云何以能成为一个杰出的作家,他的思想、他的才气,不说了,单就他的勤奋和敬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