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爱情不上锁 作者:南西-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果真变成了一只蜉蝣,常常在无边的黑夜里被噩梦吓醒,在梦里他和徐海燕执手相看泪眼,却被丁文革刺来的尖刀杀死。
那个青涩的大男孩没有“再活过五个钟头”,他在5年前就死了,王淼想。
来到江南后,他学会了混迹江湖的一切本事,他学会为保健品企业写整版恶心的广告而毫不脸红,他学会与客户整夜在酒吧和小姐堆里周旋,他甚至学会了说一口流利的宁波话,学着像他所接触的小五金厂老板们那样自嘲:“勿要太潇洒喔!”。他像一株“病梅”,因为埋藏在雪下的幽香不能获得社会的青睐,便以夸张的虬枝来渴求他人的认同。经过江南梅雨的洗礼,他再也不做有关眼泪和鲜血的噩梦了。
可是今天,他再次惊梦,他梦见自己披着红衣主教的斗篷,站在法国19世纪的小城维里埃的石子路上,一个女人大声喊着“于连,现在一切都完了!”,她挥舞着利剑向他刺来,他看不清她是德·莱纳夫人还是玛蒂尔德小姐……
他痛醒了。
2
徐海燕也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已经在猜测王淼是不是躲她,不然为何不见他打来电话;阿彩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和王淼的关系,故意使坏。海燕又马上批评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心烦意乱,打开电视,仍旧看不进去。
只有再想王淼,她已实在想不起王淼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一别5年,她记忆里还是那个壮实挺拔的大男孩,在他的怀抱里,被他紧紧地抱住……徐海燕想得浑身战栗。
徐海燕结婚的前一天,拿出从她妈手里接过的金锁,正迫不及待地在穿衣镜前摆弄,听到门铃一响,去开门,几乎和满脸是汗的王淼撞个满怀。王淼气急败坏地跑来徐家,虽说才4月的天气,但他那件长袖衬衣的后背竟湿了一大片。
“听说你要结婚?”王淼气喘吁吁,边说边把海燕逼到小客厅里并迅速地关上门。
“是的。”海燕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我?”
“凭什么必须告诉你?”
“和谁?”
“丁文革,你不认识。”
“你爱他吗?他对你好吗?”
“这些重要吗?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有房子他可以马上结婚,他现在就可以让我不住在家里,我可以不再看眼泪不再听叹息不再在满地的碎碗中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那种无助的滋味你知道吗?大雨中顶了把破伞的滋味你尝过吗?现在终于有个安全的肩膀让我靠一靠了,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你说,我该不该嫁?”海燕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眼里早已蓄满两池泪水。
“可是……我……”王淼语无伦次,王淼满脸通红,王淼似乎有满腔的话要说,却吐出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话:
“你太没出息了!”
“什么?”
“你不能跟他结婚!”
“为什么有些话你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也不说?”海燕咄咄逼人的眼里是绝望的目光。
老天,我现在该怎么办?王淼只感到上天无路,盯着海燕无法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僵持了将近3分钟,王淼的眼圈一点点发潮,胸中的巨浪终于一下子冲垮了大堤。他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把海燕揽到胸前,海燕怨气未消,她本能地闪电般把一双手贴在王淼胸前。
海燕今生第一次和王淼这样接近,她的手刹那间触到了一样东西,禁不住一抖。不错,从王淼的颈下隐约露出一段红丝带,坠在王淼胸前的……隔着衣服,海燕那双柔软的小手摸到的正是一只小小的吉他定音哨,那是她送给他的,是她亲自在中山路环球文体用品商店为他挑的生日礼物,那天王淼作为回报,弹奏了一曲《致爱丽丝》并改名为《致海燕》……在这一瞬间,海燕僵直的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她的手开始慢慢向王淼的身体两边推移,它们迟疑地穿过王淼的腋下,终于,将王淼壮实的身体越拥越紧……
王淼心跳得“怦怦”响,现在海燕的脸就贴在他心脏跳动的那个位置上,海燕的一头长发全部披散开盖住了她的脸,王淼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立刻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动,胸前的衬衣开始一点点地发热发潮,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海燕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王淼看过无数次海燕这种流泪的面孔,可这一次竟是那样的绝望和无奈。
她的大眼睛在说话:王淼,这一刻我等了你4年,等来的时候我却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妻子,这么多年我始终为你守身如玉,就是想把一个最最完美的我献给我所心爱的人。但是现在,迟到的爱姗姗来了,我的体内却已经孕育了另一个爱我的男人的种子,你可让我怎么办?
王淼没接触过女人,海燕那么深奥的道理,王淼读不懂。但是现在,他已随着爱的激流,一发而不可收拾。海燕不知道王淼的体内到底积蓄了多少力量,直到她被王淼吻得几乎窒息,像被吞进了王淼的身体,这个把徐海燕吓得心惊肉跳的吻,因为混合着两个人的眼泪,太咸,太涩,海燕终生难忘。
就在这时,门铃很不长眼色地“滴答”一声响了,送婚纱的人来了。海燕大梦初醒,一把推开王淼,斩钉截铁地说:
“王淼,我明天必须结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明天去给我照相,我要你亲眼看看眼前这个新娘子有多幸福。”
徐海燕三把两把抹干净眼泪,扔下百感交集的王淼,打开门,坚决去迎接她的婚纱,她的未来。
徐海燕在刻骨铭心的伤痛里睡去,此时的她,什么丈夫、孩子、她妈、她奶奶,全都抛在了脑后。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与其说她徐海燕是来找金锁,不如说是来找王淼,是她奶奶,将那段不忍提起的旧梦,硬从她的记忆里拽出来了。或者这也是个借口,王淼从来就没从她的梦里消失,是她将他硬锁进潘多拉的盒子里,她压根就是来这里找钥匙的。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9点多了,徐海燕转到街上,吃了盘炒年糕片,又买了些杨梅回来。余姚是杨梅之乡,正是杨梅上市时节,每一个都紫里透红,有乒乓球那么大,北方人见都没见过。徐海燕像妊娠反应嗜酸一样,一买就是三斤多,这时她想起儿子琛琛来了,这是天下母亲的条件反射。一回到宾馆她就拿起电话,通了以后却又马上放下,她该和丁文革怎么说?和家里人怎么说?她跑到千里之外找初恋情人讨金锁,这是多大的阴谋?又怎么说得清?
她茫然地扣上电话,电话却响了,海燕一接,王淼的青岛普通话就传来了,海燕带着哭腔向他喊道:
“王淼,你干什么去了?你快来吧。”
“好,好,别急,中午吧,我现在在路上,正往回赶。”
徐海燕心跳加速,身上一件红格子大衬衣的前门都跟着一跳一跳的,王淼就要从她胸口飞出来了。
可是,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电话又来了,是阿彩的声音,阿彩说王淼中午赶不回来了,得晚上才能回来,又连说对不起,电话里响起她“咯咯”的笑声。
徐海燕“噗”地吐出个杨梅核,现在她已经断定阿彩真的在使坏,阻止她和王淼见面,这个笑里藏刀的小女人。王淼怎么会找到这样的女人?她和她徐海燕压根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徐海燕相貌大气,身材高挑,典型的北方美女,阿彩矮她一个头,瘦得气死郑秀文,整个一个减肥产品代言人,王淼分明是被她笑着骗到手的。徐海燕一遍一遍在找她与王淼天生一对的理由,以及她可以憎恨阿彩的理由,何况,徐海燕来讨的家传金锁,现在挂在她情敌的脖子上。
心里不痛快,又大又红的杨梅吃到嘴里就酸酸咸咸变了滋味,她索性将吃剩的杨梅一颗颗向垃圾筐丢去,像和她儿子玩的投掷游戏,每掷过去一个,“噗”地一声就戳痛她的心。
3
王淼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下来了。
徐海燕坐在通济桥头脏乎乎的台阶上,四周热烘烘游荡着姚江水发出的奇怪味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走来,不用看相貌,看走路的架势就是王淼无疑。海燕站起来,像“小龙女”在绝情谷隐居16年后重新审视她的“过儿”。不错,是王淼,穿得齐齐整整,一丝不乱,江南潮湿的岁月将他漂白了一些,整个人却瘦了一圈。
徐海燕略伸两手等着,可王淼并没有来拥抱她,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台阶下问:
“你,早来了。”
“早来了,你可真是变成大男人了。”海燕压抑着不安说。
此时站在王淼眼前的是个丰满而有韵味的少妇,已经褪尽海边少女的清新味道。
“你来,有事?”王淼不自然地问。
“没有事我就不能来?”
“来干什么,看我?”
“……”
两人重新坐到台阶上,干干巴巴一问一答,海燕忍不住了,突然间很动情地歪过头去问:
“那么,5年了,你走了5年了,你就不想再见到我?”她说得过于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想啊,可是……”
“可是我结婚了,生了孩子,我已经不是那个爱在你眼前掉眼泪的小女孩了,而你还没结婚,我不配来找你了,是吗?”海燕鼻子一酸,一哭她就把她奶奶的重任又抛到脑后了,她又变成了那个梳着大马尾辫子的高三·二班的女生。
王淼也动了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精致的真丝手巾给海燕擦眼泪,海燕趁机抓住他的手,顺势搂住他的胳膊,趴在他肩膀上失声痛哭。
其实,徐海燕哭得很造作,像演戏,明着是埋怨王淼不够热情,最真实的委屈还在阿彩身上,那个和王淼关系不一般的女人,还戴着她徐家的传家宝,所以,眼泪是酸的,不是痛。
这情形很像徐海燕出嫁前一天,王淼也是这样搂着她痛哭,世事轮回得如此惟妙惟肖,像今天复制昨天,又像今天预演明天。
王淼叹了口气,想逗笑海燕,就说:“你怎么还是那脾气,动不动就哭,我刚转来咱高三·二的时候,就是被你的哭吓住了,也记住了你。”
海燕从他肩上抬起头,腮上挂着泪望向王淼,王淼这句话恰好打开了海燕心中尘封的潘多拉盒子,5年前的烟雾一点点冒出来,她默默地望着姚江水载着碎树枝往前流,听王淼将那些烟尘一点点染成玫瑰色。
高三开学第一天,王淼作为要报考艺术院校的特招生插班到高三·二班来了,他的志愿是报考中央戏剧学院学编导。一进教室,就看见班里64双眼睛,刷地向他投来,其中有三分之二是女生的目光。
王淼一身海滨晒出来的黑褐色皮肤,眉毛粗而直,眼细长,头发从中分开,这使得挺直的鼻梁与厚嘴唇很突出。又由于出身书画世家,带点搞艺术的味道,所以,王淼虽然算不上英俊,但帅气、阳刚,有男人味。他一走进来就牵制住了所有女生的眼睛,那些目光伴着羞涩的心跳盯得他很不自在。
那里面很快就没有徐海燕的目光了,她在哭。这天,班主任不只带来这个黑皮肤的小伙子,还带来他的一篇作文,据说这是当年高考的应试作文题,得了满分,作者就是新转来的王淼,他没考上,是来回读的。
然后,就听班主任慢条斯理读出那个题目:《论海燕》,话音刚落,班里哄堂大笑,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徐海燕身上。其实,那篇作文只是篇散文和议论文套题,内容涉及高尔基写的《海燕》和郑振铎写的《海燕》,都是他们学过的课文,王淼只不过联系原文,论说得比较精辟罢了,跟教室里的徐海燕风马牛不相及。
可是下课后,徐海燕在女生的围攻下哭得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她们“唧唧喳喳”不怀好意地让她交代和王淼认识的过程,徐海燕委屈地哭了一下午,王淼用眼角扫了她一下午。
第二周作文课,陈老师很明确地指出,今年是迎接高考最关键的一年,应该加强作文课的训练,从记叙文到议论文都要强化。陈老师再没像以前那样出些晦涩的题目,让大家发干巴巴的议论,他拿出一幅画挂在黑板上,题目叫作《炸凌的日子》,画面是一条弯曲的河流,滚滚而来的是夹着冰凌的河水,河畔,一个包白头巾的年轻妇女穿着偏襟小棉袄,期待地望着远方。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头很小,身体很壮硕,不成比例。
一星期后,大家拭目以待的作文课终于到了,按惯例,这是一节点评课,每个女生都在翘目以待王淼站起来念他的范文。
出乎意料,陈老师捧着厚厚一摞本子进来时,与许多本子不同朝向的只有两本,那会是谁?女生们屏住呼吸。
得90分的是王淼,85分的是徐海燕。
“其余的都在70分之下,形势严峻哪!”陈老师一声感慨,下面交头接耳。
“这节课咱们要解决议论文的立意问题,这是大家失败的最根本原因。”
徐海燕朗读范文时隐约感到背上有一道目光在那里游弋,这使得她声音有些发颤:“此画虽然画的是河套平原春汛时为防止泄洪炸掉冰凌的习俗,其实是写人性的复苏,外表畸形的女人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掩饰不住她膨胀的欲望……那是对爱的呼唤,是对理性和世俗偏见的挑战……”最后,徐海燕尚不忘尖刻地提出,画的题目不够含蓄,若叫《凌讯》更切题。
哇!班里大哗,这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在这群18岁的少男少女心中,能写到这一层的只有徐海燕……还有王淼,王淼的议论与徐海燕如出一辙。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时,饥肠辘辘的学生像潮水涌出校门,海燕听到身后一串轻快的车铃声,王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谢谢你的评论,我已经决定把画改名《凌讯》。”王淼跨上一步,与徐海燕并肩而行。
“什么,那幅画是你画的?”徐海燕吃惊不已。
“那是高二时我参加油画班,跟我爸去甘肃写生时画的,你怎么知道作者的想法,经过你一解释,就像你自己画的。”
“你居然还会画画?”徐海燕好奇地问。
“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