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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2006-4-10李敖系列之23传统下的独白-第15部分

小说: 2006-4-10李敖系列之23传统下的独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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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n't a desert when he came into it and wouldn't be when he departed.Those trees will keep on growing after I'm gone and after you're Gone。
  不久以前,在伐蒙特州,在我那靠近瑞普顿的农场上,我种了一些树。你猜干嘛?呢,我就像那九十岁的中国老头子,他也做过同样的事。当别人问他干嘛的时候,他说当他来的时候这世界并不是一片沙漠,当他走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它是。这些树在我离去和你离去了以后,还会继续发荣滋长的。
  这种留点余荫的人生观,它代表一个伟大心灵的伟大心怀,在奴隶出身的喜剧家斯塔提乌斯·凯西里乌斯(Statius Caecilius)的《青年朋友》(Synephebi)里,我们也可以看到那栽了树为后人享用的老农夫,他深信上帝不但愿他接受祖先的遗业,并且还愿他把遗业传授给下一代。
  在活着的人里面,没有人能比老年人更适合做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工作了,老年人从死人手中接下这根棒,由于他们的身世各异,所收到的棒子也各有不同:
  第一种老年人拿的是一根“莫须有的棒子”,他们根本就没接到过这根棒,也许接到过后又丢了,他们除了麻将牌的技术外,大概什么也交不出来,他们最大的特色就是装老糊涂(我还看不到一个真正糊涂的老年人),他们的人生观是“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他们永远不会退化,因为根本就没有进化,他们数十年如一日,那一日就是早睡早起一日三餐,《五代史记》汉家人传记太后李氏向周
  太祖唠叨说…
  老身未终残年,属此多难,唯以衰朽托于始终。其实“托于始终”的不是她那视茫茫而发苍苍的“衰朽”,而是那四张小白脸和一百三十二张麻将军!
  在另一方面,他们是属于长寿的一群,他们不需要旁斯·得·利昂(Ponce De Leon)追求的那种“青春泉(Fountain of Youth),他们青年时代虽然衰老,可 是老年时代竟得不死,他们的“残年”是难终的,孔丘骂他们“老而不死”,他们表面上虽不敢反对圣人这句话,可是在心里却奇怪为什么孔老二自己七十多岁还活 着?他们也未尝不想交点什么给青年人,可是一方面他们没有“避此人出一头地” 的胸襟,再一方面又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妙手空空,对人劳心怛怛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种老年人中的是一根“落了伍的棒子”。一般说来。老年人可皆议的地方 不是落伍,而是落了伍却死不承认他落伍,落伍是当然的,可是死不承认就是顽固了。《左传》里记石碏虽然自承:“老夫耄矣!无能为也!”但是他的内心深处, 恐怕还是有点酸性反应,尤其在青年时代有过惊天动地的事业的人,到了老年“一 官匏系老冯唐”,酸劲儿就更大。康有为刚出山的时候,叶德辉、王益吾们咬定他
  是洪水猛兽,写了《翼教丛编》去骂他,可是二十年后,跑在时代前面的康有为被 潮流卷到后面去了;我认识的一位同盟会时代的老革命党,当年是飞扬跋扈的豪健 人物,六十年下来,他竟变成一个整天吃斋念佛写毛笔字的老人了。好像愈是在青 年时代前进的人,愈是在老年到来冥顽不灵的人。民国七年的十月里,梁巨川以六 十岁的年纪投水殉清,当时二十六岁的胡适曾写《不老》一文评论这件事,他说少
  年人应该问自己道:“我们到了六七十岁时,还能保存那创造的精神,做那时代的新人物吗?”这问题还不是根本问题。我们应该进一步,问自己道:“我们该用什么法子才可使我们的精神到老还是进取创造的呢?我们应该怎么预备做一个白头的新人物呢?”其实做白头新人物谈何容易!在近人中,被冷红生骂做“媚世”、被章老虎骂做“媚小生”的梁启超庶几近之,其他的闻人实不多见。上了年纪的人未尝不想进步,从霍桑(Nathaniel Hawthone)《海德哥医生的试验》(Dr.Heidegger's Experiment)里,我们看到那三个老头和一个老妇在 喝了“返老还童水”以后所发的狂喊:
  “Gives more of this wondrous water!”cried they eagerly.“we are younger-brt we are still too old!Quick give us more!”
  “把这一些奇怪的水再给我们一点!”他们着急地叫着,“我们年轻些了—— 可是我们仍旧还太老!快点——胜任,可是却一定要派唐僧那个血压又高、头脑又混的肉馒头做主角,还带了猪八戒沙和尚两个工谗善媚的走狗青年,唐僧根本不比 孙语空高明,只是装得老成持重些,且年资已久,是胡吉藏的老弟子,跟姚思廉是老同学,自然在菩萨面前吃得开,紧箍咒就是唐僧的抽象棒子,孙猴子虽然也有个
  棒子,但在满朝精神重于物质的逻辑下,只好被唐三藏棒住。
  老年人抓住棒子不放的另一原因,是他们的长寿心理,古人“有生者不讳死”,其实“讳”字应该校改为“知”字,许多老年人整天做着“窃比我于老彭”的好梦,不慌不忙,从来不知死之将至,据说虞舜九十五岁才把帝位“禅”出来,其老不倦勤之概可想。比照虞先生的尺码看来,人生七十岁开始也不嫌迟。很多老年人都有 大远景,长期发展的大计划,而这些远景和计划却又和他们迟缓的脚步极不相称的,他们只知道任重和道远,却不晓得日暮与途穷,陆游的诗句道尽了他们心中的窃喜,那是:
  自揣明年犹健在,
  东厢更觅茜金栽。
  白首穷尽的抱负是动人的,可惜只是碍了手脚!叔本华算是这些人里边最成功 的,他说:“他们以为我老得要死了,看吧,等他们全死了,我还活着。”在这方面他是考第一的,可是他的自私与吝啬也是考第一的。
  新陈代谢(metabolism)本是很普通的自然现象,它的结果自然产生许多“老废物”(Waste matter),像草酸钙(calcium oxalate)等就是,这种异化作用是一切生物活动的起点,并不值得惊怪与恋栈。纪元前六世纪,大运动家密罗(Milo) 年老的时候,一天看到操场上的年轻健儿大展身手,他意忍不住望着自己鹤骨鸡肤
  大哭,他感叹,他不服气,他终于不自量力,狂劈橡木而死,引起西塞罗(Marcus Tullius Cicero)在《论老年》(Desenectute)里不少的讪笑。
  有些老年人硬怕青年人厌弃他们,屠格涅夫的《父与子》里记尼可拉·彼特洛维奇(Nikolai petrovitch)接他儿子回来时说:“现在我们必须互相接近,并且设法相互彻底地了解。”(第三章)但是他的哥哥却先感慨了:“你设法不忘掉你 学过的,但是——转眼——他们就证明那些都是垃圾,并且告诉你,有灵性有见识 的人早就不搞这些劳什子了,并且如果你不以为嫌,一个落了伍的老腐败就是你! 这又有什么好法子?年轻人自然比我们来得聪明!”(第六章)后来弟弟终于悟到了,他说:“这样看来你和我都是落了伍的人了,我们的时代过去了,唉,唉,也许巴扎洛夫(Bazarov)一是对的,但是我坦白告诉你,有一件事使我难受,就在这 时候,我是多么盼望我能与(儿子)阿尔卡迪(Arkady)多亲近一点,可是结果呢, 我丢在后边了,他已经向前走了,我们不能互相了解了。”“我从前还以为我正跟 着时代做每一件事……我念书、我研究,我尝试在每一方面都合乎时代的要求—— 可是他们还说我的日子过去了,并且,哥哥,我也开始这样想了。”“哥哥,你知道我现在想起什么吗?有一次我跟我们可怜的妈妈吵嘴,她好生气,不愿听我的话,最后我向她说:‘当然了,你不能了解我,我们是属于不同的两代的人!’她被我
  气坏了,可是当时我却想:‘这又有什么法子呢?它是一颗苦药九,可是它必须吞 下去。’你看,现在轮到咱们了,咱们的后一代也可以向咱们说:‘你不是我们这一代人了,吞你的药丸去吧!’“是的,哥哥,好像是时候了,我们该订做一口棺材,把两条胳膊放在胸前了。”(第十章)
  至少我个人觉得,像尼可拉·彼特洛维奇这种老年人是可以尊敬的,他虽到了老悸的年纪,虽然在“涅槃经”的八苦中只少占了六苦,可是他仍然想做一朵“老少年”(即雁来红Amarantus tricolor),他充满了正常的舐犊之爱,虚心的向另一代的小毛头们来学,也许“老狗学不会新把戏”,但他绝不就此展开“倚卖术”, 《北史》穆崇传:
  老身二十年侍中,与卿先君亟连职事,纵卿后进,何宜排突也?
  这就是卖老!
  有些急进派的年轻人实在看不惯,他们对“老罴当道卧”的局面感到难以容忍,他们未尝不想自己去另外找棒子,可是老年人慢腾腾地“跑”在前面,既碍了路,又挡住视野,于是年轻人想到还是干脆去抢棒子,可是,怪事就在这儿,十次有九次,他碰到的是一位饭斗米肉十斤的腹负将军,或是一位狡猾无比的痴顽老子,除了被饱以老拳外,连接棒预备队的资格也要丢掉了。经书上说“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可是打起人来,他们就有劲了!
  王阳明说:“不有老成,其何能国?”《诗经》里说:“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一些古代的“年老成德之人”的确给了我们不少的典型,在古希腊时代,潜主庇西斯屈特斯(Pisistratus)怒问智者索伦(Solon):“你仗着什么,竟这样 勇敢的反抗我?”索伦平静地答他道:“老年。”这些老骨头们的高风亮节真使我 们倾倒!一个人到了“七十老翁何所求”的年纪,以他的身分。地位与安全性,若还“以耽沉之利,欲役者朽之筋骸”,该是一件多么可耻、多么懦夫、多么不可饶恕的事!
  所以,当我们想到八十一岁的柏拉图死时还拿着笔、八十六岁的胡佛每周还工作八十四小时、九十四岁的伊梭格拉底斯(Isocrates)还绝食殉道,再回头看看我们这种一面通宵打牌、一面“我老了,看你们的了”的传统、一面庸德之行庸言之谨、一面舞着棒子“杖于朝”的传统,我们能本笑洋鬼子傻瓜吗?
  王洪钧先生在文章里面又说:
  我无意批评年轻人。老实说,不去分析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去了解他们所受的教育,光是指摘他们,都是不公平的。
  王先生站在一个中年人的立场,他当然可以原谅青年人,可是青年人若站在一个爱真理胜于爱老师的立场,他不能不对莎士比亚笔下full of care的老先生说几句“不知忌讳”的话,也正如王先生所说的:
  这些话,好像是牢骚,但也是不得不发的牢骚。因为问题既已存在,与其加以旅糊,不如把它戳穿。戳穿之后,我们才能了解到它的严重,才能去思索、才能去解决。
  现在一般情形,好像只有老年为青年的安排与教训.没有青年自己(真正的自己,不是“代表”的“模范青年”)的心声,与王先生的文章同期,还有一篇曾约 农的《为青少年陈情》,他老先生别具只眼,觉得“推青年所希冀者,不外五端”,其中“训育从严”、“生活辅导”、“青年立法”等,“皆出于一般青年内心之要 求而未公开表示者”,至少我个人,我认为曾老先生这种“推”法未免可怕,老年 人竞这样“推”青年人,这样为青年人“陈情”,我们真领教他们对我们了解的厚度了(曾老先生若肯到中学参观参观那种中央集权整齐划一的平头教育,考察考察酷似警察局的训导处,看看那些“学生资料袋”,再向外看看大保学生的数目,大概他又会重读他爷爷那篇“原才”了)。
  我发现在曾老先生的“五端”外,还有“外一端”,正是“青年所希冀者”,那就是老年人要我们听话,希望老年人也“垂听”一下我们的声音。虽然培根(Fr ancis Bacon)早就说我们不适于判断,可是我们毕竟是一个窝里的人,毕竟一同参加这场接力赛,不要总是以为你们看我们都看得那么准,你们总该想想我们在用什么颜色的眼睛在看你们,至少你们该想一次。
  索罗(Henrv David Thoreau)在他的《华尔登》(Walden)的第一篇里,曾有过几段激烈批评老年人的文字,它们的神韵与气势是会被翻译毁坏的:
  what old people say you cannot do you try and find that you can。Old deeds for old people,and new deeds for new。
  Age is no better,hadlly so well,qualified for an instructor as youth,for it has not profited so much as it has lost。
  Practically,the old have no very important advice to give the young。 their own experience has been so partial;and their lives have been such miserable failures;for private reasons;as they must believe;and it may be that they have some faith left which be lies that experience;and they are only less young than they were。
  老头子们说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可是你试一下,你就会发现你能。老的一套只该适合老家伙,新人该有新的一套。
  一大把年纪很难构成做青年老师的好条件,因为它得不偿失、功不补患。
  实际一点说,老年人不会有什么很重要的意见给青年人,他们自己的经验是那样支离破碎,他们的生活又那样惨败,他们必须知道这些都是咎由自取,也许他们还保留一些与经验并不符合的自信心,可是他们已经不够年轻了。
  他更激烈地否定老年人:
  I have lived some thirty years on this planet;and I have yet to hear the first syllable of valuable or even earnest advice from my seniors。They have told me nothing;and probably;cannot tell me anything,to the purpose。Here is life;an experiment to a great extent untried by me;but it does no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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