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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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又不能白找你,谁知道你怀不怀好心。
他说你说话怎么这么直,我对你哪点不好。哎,我也听说了,你老爱顶撞别人。
“我是实事求是么,有些明明不是我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推给我。特别没劲,做得好是他们的功劳,做得不好就是我的问题。”
他说,你管那么多干嘛,你的目标不是赚钱,他们愿怎样就怎样,钱分文不少就可以。
我惊讶地看他,说,那不行,我做事有原则的。
他说,你一有原则,我就害怕。同学,如果还想保住这份工作,就别较真了,学点东西,积点人脉,这是你要做的。反正以后你又不在这里做事。
我不说话。闷闷吃。
吃完,就要走。他说,去我那里吧。我说不去。他看我眼睛,说,真的一点不想我。我想说是的,没那么硬说出来,他对我的确不薄,以后或许还要用到。我也是那么现实的。我便装傻,磨地下的地。空气潮湿闷热。我不上他的车。他拥住我,使劲地拥抱。说:我拿你没有办法,好了,你去吧。我便脚底抹油似的迅速开溜。
小潮推我,说,那个老是来找你的帅哥怎么最近不来了。
逛街时,我和小潮一般聊些情感私事。
大概,忙吧。我说。我没有说,是我不让他来的。小潮很喜欢高天远。那种有点时尚气的帅是她追逐的。第一次见到高天远,小潮惊为天人。痴呆了半晌,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后来嚷着问什么关系。我实话实说,家教的家长。小潮说,他有孩子?又说,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我说离婚了,想不想追。她倒吸一口气,说好。我也确实为她创造过机会,带她跟高天远吃饭。而后借故走开。但是情况却并不算妙。小潮后来莫名放弃了。
小潮是个多情的女孩,很容易就爱上某个男人,但是从没听说她修成正果的,也就是她从没骄傲地带她的男朋友请我们吃饭。我们寝室的规定,但凡谁有男朋友,就要请客。我们寝室五人,到大二为止,也就仅有一人有正式朋友而已。
我为小潮分析过的,她主要是太乐于表白了,认识没多久,她就开始跟人说爱他们。虽然说女追男,隔层纱,但这样的表白还是比较容易吓着人的。可是,小潮的性格,憋在心里就容易憋出病,有阵子叫她把她的爱藏起来,她硬是抑郁了。
你,喜不喜欢他?小潮问。
不喜欢。我说。离婚的一般不在我喜欢的范畴。
可是他倒挺喜欢你的。小潮郁闷地说,上次,我给他电话,说要跟他交朋友,他拒绝我,说,他喜欢你。
哦。我心一沉,说,那是,大人对小孩的喜欢,他一直把我当孩子的,我跟他家儿子合得来。
是这样啊。小潮点头,说,我反正没戏了。倒是希望你跟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么,大学里应该谈次恋爱,才算成功的。
我拍拍她,说,来日方长,你会找到的。努力吧。
在宿舍中,有段日子,情感问题是大家讨论的热点。未有男朋友的逼迫有男朋友的与大家分享KISS的经验。有死活不肯说的。也有大方说的。亮晶晶兴奋的眼睛在黑暗中盛放。像期待一块香气四溢的蛋糕一样期待一份悸动的情感。彼时,年轻的我们真实的心态。
在大家的叙述中,我躺在自己床上,想念小松。我的心已经绽放,但是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他是我永久的秘密,却有点羞于启齿。
大二的暑假。我跟小潮参加电影节的会务工作。又是崭新的开始。
我们负责编采一份临时性刊物。电影指南,明星新闻,实况报道等等。我有机会与众多明星见面。我以前一直对追星并没多大兴趣,但到实际现场,居然也会和小潮一样为明星激动,索取签名合影。
孟韬不是明星。只是应邀参加颁奖仪式。我却认识他了。
他不算帅,却很有魅力。穿的是略有些雅皮的西服。人很沉静,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和一干同是商界的精英走过红地毯。不算突出,但我觉得他很突出。但是如果不是以后他成了我的老板,我也不会说他突出。
颁奖仪式开到一半,他突然跌跌撞撞出来,脸色惨白,掏手机打电话时,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幅度还挺大,导致号码似乎拨了很长时间。边听边下楼,走一半楼梯时,他突然全身一僵,手机哗然一声掉地上,他就木讷讷仿佛站在虚空里。隔得不算近,我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是,我能感觉似乎就在刚才一刹那有一样东西尖利地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终于支持不住,身体开始歪向光滑的大理石墙面,一阵后,他省悟似地将脑袋一记一记重重地撞上墙去,仿佛全是脑袋惹的祸。
我眦牙,看得心都抽紧了,为了结束自己的痛苦,我咬牙走过去准备管闲事。快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正好偏转过头来,额上有淋漓的血,滴滴答答,沿着脸侧蜿蜒,但他毫无痛楚,眼神是涣散的,眼睛半天才眨一下。
我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明明就立在他面前,他却看不到我。仿佛他周围是茫茫的虚空。我怔怔看那蚯蚓一样爬动的血,无意识抽纸,抬手给他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冒昧,但是反正已经这样做了,便坚持做完,而后低低说:我只是看不惯你伤害自己。就将剩下的纸巾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跑。跑的时候心突突跳了下,仿佛自己很害羞。
跑一阵,回过头。看他已下楼。我犹豫一阵,跟出去。
他进了他的车子。没有开,整个人伏倒在方向盘上。肩头耸动,似在压抑哭泣。但是终于没有忍住悲痛,他抬起头,眼泪在他脸上蛇一样乱窜,他边抹泪边号啕,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夜里辉煌的霓虹倒映在他的车窗玻璃上,流光溢彩,像盛放的烟花一样璀璨。周围熙熙攘攘,喧闹的市声像一堵墙一样将他包围。是什么令他如此无助。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悲痛的男人一直萦绕在我的记忆中。
只是一段插曲。若干年后,孟韬面试我,他已经全然忘记那个给他一包纸巾的人。我笑着说,孟先生,我见过你的,在电影节。他略惊讶。我说,不错,我看过你的另一面。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最终录用了我,在几百人争一个职位的情况下。也许,这包纸巾还是很有用处。
其实,我想说的是,电影节,也是一个平台。生活中有很多平台,只看你走不走的到。就像人生有很多门,隐藏在黑暗中,只看你敲不敲得响。我的生活再也不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小村庄可比。我肆意地畅游,寻找我生命的支点。
那个暑假,小松还是来找我了。
他在火车站打我宿舍的电话。
小丛。他说。带着温润的喜悦。
一个从记忆中蜿蜒出来的声音,似乎已经隔了几万年。我呆了呆,叫:小松。
猜猜我在哪里?他说。
“在哪里?陈力家。或者,你家装电话了。”
他骄傲地说,不是,我来看你了。我在火车站。
一瞬有些不敢相信。而后惊喜翻天覆地泼过来。我说,你等着,我马上来。
在火车站门口见到他。黄昏,下着小雨。小松倚在候车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他。他的淡定气质,总是让人一眼就能分辨。
我站在人群中,看了一阵,才慢慢向他走去。心情已经被雨润湿。一点一点,等待收干。
他回过头,看到我,满足地笑。
很长时间未见。时间却在这熟悉的笑中消融。我们还是一如以前,小丛和小松,与这大都市无涉。
我站在他面前,伸手拂过雨,说,上海,也是个爱下雨的城市。
他说,嗯。
我说我们走吧。他并没带多少行李,我们一起打车。在学校旅馆为他安排住宿。而后,带他去外面吃晚饭。
在灯光下,他突然有些拘束。默默吃东西。我也默默吃东西。过一阵,我问我妈和弟的情况。他说很好。我再问村里其他人,他也简略地说。
我们又陷入沉默。无形中,什么在给他压力,我并不知道。也许是与记忆中不大符合的我,也许是陌生的环境,也许是一路的灯红酒绿。但是小松,这也是真实的生活。我想。
吃完之后,我领他在学校里走。告诉他这是第几教学楼,这是什么系,这是礼堂。走的是风雨操场后去四教的一条幽僻的小路,两边植了杂七杂八的植物,木香、蜀葵、含笑,月季和一串红也少不了,将原就不宽的道占了不少,花香和热气一起蒸腾。闹哄哄的。
我们穿梭过去。到一片林中,月光升起来,投下清白的影子。
小松。我转过去叫他。我希图使内心柔软一些。但是未能如愿。我垂下头,无措地看着地下。不知道我们之间哪一环出现问题了。
他说,小丛,你变化很大。
我抬起头,说,肯定会变的。
他说,是的,未必不好,你现在很漂亮。跟以前不一样。
我笑了笑,说,真的吗?
他点头,说,真的,你一直很好看。只是我喜欢以前的小丛。
我无语。
他说,不是我扫兴,是以前那个小丛,我还可以够的上。可以理解,可以触摸。
我拉他的手,握紧他,说,感觉到了么?现在也可以。
他说,谢谢你。
我心一凉。他觉得我在施舍么?我说:“你觉得我不回去是忘了你么?不是的,我只是想打工,多赚一点钱。我想给家里人好日子。小松,我现在,赚得很多,可以自己付学费,到明年,我就可以把债全部还掉。然后,我想,找一份好工作,把他们接到城市里来,过上幸福的日子。小松,你也来。”
他淡淡笑,月光使他的脸看起来很疲惫。“小丛一直很努力,很好。”他说。但听他说很好却似乎觉得其实一点都不好。
过一会,他说:跟我讲讲你的事。
好。我们找到一张石椅坐下,我讲我的经历。除了那个遗忘的吻,我几乎什么都讲了。他听,惯常的宽宏的脸容。
“小松,生活不是像我们老家一样,生老病死,无知的生,麻木的死,生活是要注入颜色的,每个人的激情要点燃的。”
他说嗯。
然后指着前方两条分叉路,说,只是我们走不同的道路。开始时交会,而后走向别处。你过你的精彩,我过我的平淡。其实我很满足。其实只要你满足,我们都很好。
月亮很圆,很大。我很突然地想苏东坡的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难道那时,我就知道我们要别离么。
小松总共呆了两天,就走。小潮也见过。后来,她问我小松是谁,我说,是邻居。后来,一直很内疚。但是我知道即便内疚,重来一遍,我也想不出更确切的词汇。
总是
小松走后,我忽然觉得很失落。夜里无法成眠,想故乡的雨,一点一滴敲在香樟树叶上。想油菜花和稻子的黄金岁月,想村子里乐天知命的人。在都市熙熙攘攘的喧嚣中,我的心根本没有休憩的时候,我向一条我无知的路奔跑,我看到它的旖旎风景,我说,小松,这才是生活,我们没有看到,但我一定要看到。小松,你不想看是么?你是看不到才这样说的吗?小松,你能不能原谅我的贪心,我想看到更多,也想拥有更多。
小潮从上铺爬下来,进入我的被窝,说,你翻来覆去,我都没法睡着。你告诉我,那次来的真是你的邻居么?
嗯。我说。
除此之外呢?小潮问,我看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我没回答。
小潮说,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的。
我说,老家,做老师。
她说,陈丛,你不要傻,你的圈子和他已经不一样了。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知道初恋是很美好的,但是初恋往往都是以失败告终的,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也对自己了解太少。你会遇到更多人,不一定说比他好,但是一定是会比他更适合你。
可是,你不会知道,我和他拥有一些共同的东西,他信奉与崇尚的东西,其实我并不反对,虽然我在走一条相反的道路。我想。
小潮又说,你真的回不去的。你再留恋,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倒不如趁没有成形一刀两断。
我没说话。小潮说,那我上去了,别翻来翻去了。
我和小松,怎么办呢?
十一,我回家了。给后妈买了一件衣服,给弟弟买了一套书。自然也给小松买了,一块手表。是SWATCH的,花了我很多钱。
后妈使劲看我,说,变洋气了。可还是瘦。多吃点嘛。
我说现在流行骨感,像我这种偏瘦的身材不知多少人羡慕哪。妈,你那种珠圆玉润的身材除非时光倒回两千年。
我将一个信封的钱给后妈。我说,我现在可以养活这个家,你高不高兴。
后妈说,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你去做工,耽误功课怎么办呢,家里不指望你做工的。
我说,我学习挺好的,你放心啦,大学里很松,课很少,不去做工,也是玩掉的。妈,上海机会真的很多,工资也很高,以后,我就在那里买房子,让你们都住过去。
后妈说,那可不要。小丛,你把你的日子过好,我就对得起你爹了。
我心下惘然,如果我早一点赚钱,父亲的病未必看不好。
后妈打自己一下,说,瞧我,又说这不三不四的话。你去看看小松,他在家养伤呢。
我愣一愣,说,怎么回事啊?
后妈说,学校食堂失火,他过去救学生,把自己烧伤了。不是很严重的。你不要担心。我放下东西,就要奔过去,后妈拉住我,说,小丛,那个,有个事我要跟你商量的。
待会商量。我连忙奔到周家。
周妈妈在堂屋织毛衣,小叶坐在她身边陪着聊天。面前的方凳上放着瓜子和苹果。两人仰头看到我,愣了下。小叶露出甜美的笑,说,小丛,你回来了。
我说,小松怎么了?
小叶一笑,说,没事啊,他在睡觉。
我往里面冲。小叶在后面叫,待会找他不可以么。
自然不可以。我心里想。爬上楼。推开小松的卧房,他果然在睡觉。脸色很安详,一时也看不出他伤在哪里。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