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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天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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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党以后,毛简青当过黄埔军校政治教官、湖南省委委员兼平江县委书记、六大(在莫斯科召开)湖南代表团书记和主席团委员、湘鄂西分局《红旗日报》社长兼主编。《红旗日报》上发表的作品,如一首“宝塔诗”:    
    穷,工农,可怜虫,被人雇佣,身在黑暗中,不辨南北西东,常不免坠入牢笼,共产党似暮鼓晨钟,唤醒世界上一班痴聋,才知衣食住靠我们劳动,豪绅地主坐享天地也不容,推翻旧社会我们要做主人翁……    
    “暮鼓晨钟”还约略留有一点才子笔墨的痕迹,整个精神则已经完全革命化,“深秋帘幕”“落月楼台”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    
    毛简青把全身心都献给了革命,自觉叛变了自已的出身和阶级。一入党,他就将自已在长沙教书和任职的每月工资三百圆银洋中的二百八十圆作为党费,按月缴纳给住在清水塘省委机关的毛泽东。有时还要从平江家中要钱,以应不时之需,被毛泽东戏称为‘财神菩萨”。后来回平江组织扑城暴动,到上海主持“互济会”(救助被捕同志及其家属的机关),去莫斯科开六大,他都要寡母拿出了现银和金条。这些事迹,都有他生前友好又是同志的李六如、谢觉哉的记载。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走出“平江首富”的深宅大院,放下日本帝国大学硕士的架子,捧着一颗纯洁的敏感的至诚的心来参加革命的才子,在他入党十一年之后的一九三二年,在湘鄂西苏区(洪湖)“肃反”中却被当成“反革命”处理,成为烈士了(烈士身份是五一年确定的)。    
    和毛简青同在报社工作的谢觉哉也是“肃反对象”,名字也上了黑名单,只是由于在敌军一次突击“清湖”时被俘,才侥幸逃过这一劫。解放后谢(他比毛简青大七岁)作为南方老革命根据地慰问团总团长来慰问毛家时,出示了他感叹毛简青和自已“肃反”经历的四首诗;    
    好人不比坏人贤,一叶障目不见天。    
    昧尽良心横着胆,英才多少丧黄泉。    
    愚而自用成光杆,又爱猜疑变毒虫    
    一念之差成败异,教人能不战兢兢。    
    自残千古伤心事,功罪忠冤只自知。    
    姓氏依稀名节在,几人垂泪忆当时。    
    黑名单上字模糊,漏网原因是被俘。    
    必须自我求团结,要防为敌作驱除。    
    “为敌作驱除”,就是帮着敌人杀自已人。中央组织部前常务副部长、前中央委员李锐《毛简青·序》文中说,“据统计,在十年内战肃反中被错杀的达十万人之多”。毛简青不过是这十万分之一,但因为他本是一位才子,是一位高级知识分子,他的成为烈士,就有了不一般的悲剧色彩。又因为他是平江人,由也是平江人的凌辉同志写了出来,对于我这个平江人,就有更不一般的意义了。    
                                                         (2004。5。3)    
    


第二部分:长沙的春卷长沙的春卷

    春卷这种应时食物,南北都有,我觉得以我们长沙的最为讲究。五十年前,市上供应的春卷大体上可分三档。第一档是酒席上作点心的,馅用冬笋、鱿鱼、火腿、里脊肉切丝下锅炒出香味,再和韭黄、香椿芽加香麻油拌匀,然后用特制的“春卷皮子”包起炸熟装盘上席;其质量高于第二档的是笋必须是冬笋,肉必须是里脊,鱿鱼得用本店“发” 的上等货,特别是得放香椿芽,这在初春是很贵的野蔬,一两的价钱差不多买得半斤肉。第二档则是茶馆里炸来供客的,个比酒席馆的大,长逾五寸,宽可寸半,最厚处约四五分,馅料用春笋不用冬笋,更不放火腿和香椿芽,但也有一个特色,便是常以腊肉代鲜肉,为我所喜;少时贪吃,最多时一次吃过六七个,其实正常人一碟四个也就足够了。而酒席上的点心至少也有二色,如果上春卷,通常另一色则是甜的蒸点,每样每人两件,又小,所以总是不过瘾。第三档则是在街头巷口支着油锅炸的,馅以韭菜为主,略加碎肉和“水笋子”(用笋干泡发切碎,菜场内常年有售),但趁热吃仍然香脆可口;因为茶馆里早晨和上午只卖笼蒸的面点,不炸春卷,而且小摊上的价钱也更便宜,所以食者仍然不少。    
    立春后吃春卷,是过去长沙市民的习惯,几乎成了一种风俗。开头几天,茶馆门首总要打出“春卷上市”的牌子。平时这里最热闹的总是在“吃早茶”(从清晨到十点钟左右)这一段,这时则夜市更为红火,点心品种纷陈,春卷之外,还有罗卜饼、鸳鸯油饼等等,价钱也比早上的“一糖一菜”(两个包子)贵了不少,大约这也是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其实春卷的高潮亦不过一个月左右,以后即转为常供,到椿和笋老去,韭黄变成了韭白,这种时令点心一年一度的风光遂告结束。    
    我说吃春卷是长沙的一种民俗,最有力的证明并不在茶馆里,而是在市民的家庭里。此地为著名米市,人们的主食是米饭,从不在家里做面食,要吃面只能上街,或者买挂面、筒子面来下(煮),唯一的例外是春卷。用灰面(面粉)做“春卷皮子”,很需要一点本领。儿时常听母亲夸奖某家的皮子做得好,据说能将瓮坛盖翻转来放在火上,手拿一团湿面,在那上面烫出一张张又匀又薄的皮子来。后来社会变化,中产阶级生活下降,堂客们干家务来不及精细,于是便兴起了专门供应“春卷皮子”的行业。过去集中在东庆街一带,我家也去买过,回来包上自家拌的馅炸了吃。后来拆街修路,便不知分散到何处去了。    
    “春卷皮子”其实就是一种极薄的薄饼,比包全聚德烤鸭的薄饼还要薄而不易破碎。前人笔记中记春卷的不多见,关于春饼和春盘却说过不少。杜甫诗“春日春盘细生菜”,什么是春盘呢,清初成书的《帝京岁时纪胜》说的是“炊面饼,而杂以生菜,青韭芽、羊角葱冲和合菜皮”,有饼有韭芽,也就是春卷的雏形。道光时人写的《清嘉录》云,“春前一月,市上已插标供买春饼,卖者自署其标曰‘应时春饼’”,并有《咏春饼》诗云,“薄本裁圆月,柔还卷细筒”,简直就是在形容长沙东庆街的出品。    
    民俗很有研究的趣味。地方特色食物,尤其是有关时令的,希望都能就所知所见,把它们写出来。再过些时,像放椿芽的春卷这样的东西,只怕痕迹都难寻觅了。    
                                                                                      (2004。5。10)    
    


第二部分:长沙的春卷黄公度先生百年祭

    忍死犹寻民主梦,河清难俟海难填;    
    先生逝去舆图在,叹息光阴一百年。    
                     
    公度先生病中纪梦诗,犹惓惓以开国会行民主为念,而极致忧戚云:“日去不可追,河清究难俟,倘见德化成,愿缓须臾死。”今先生逝世已百年,德化仍未成,河清更难俟,思之唯有叹息耳。甲申初夏钟叔河于念楼。    
    '附记'  香港怡然先生为黄遵宪逝世百周年纪念,精制四十米长卷,倩人题咏。钱仲联、饶宗颐、李锐、于光远诸老珠玉在前,不敢献丑,辞不获免,匆匆草此,聊表对先贤的纪念而已。              
                                                                         (2004。5。17)    
    


第二部分:长沙的春卷题《起死回生》稿本

    活色生香秘戏图,纤毫画出不模糊;    
    随园小说升庵笔,却让周郎出一头。    
    白虎青龙斗几场,坎离交媾合阴阳;    
    洪荒宇宙初开凿,本是人生第一章。    
    做了夫妻失乐园,天堂赶出到人间;    
    无花果树青青叶,遮住天机若许年。    
    分明来去赤条条,痛苦欢娱就一遭;    
    生死关头勘不破,灯前掩卷雨潇潇。    
    起死回生》是周实新写成的一部小说。袁枚小说集《子不语》中有《控鹤监记》写性事多夸诞,杨慎《杂事秘辛》状女体则嫌轻薄,均难为现代人认同。白虎青龙是《起死回生》中相生相克的象征,写得颇有力度。《创世纪》中的男女赤身相对,本是自然生态,天真既凿,禁忌便多起来了。癸未五月夜雨中读周实稿本,预感其出版不会顺利。如今都是吃过了智慧树果子的人,拿掉夏娃身上那一片要命的无花果树叶子还行么?    
                                                                           (2003。5。14)    
    


第二部分:长沙的春卷古人写书房

    古埃及和巴比伦五千年前就有了书,但那时的纸莎草书卷和粘土书板,模样和现代的书很不相同。中国的简策(册)起源于西周,去今也差不多三千年,那用皮条或麻绳“编”起来的,近时在长沙、江陵、临沂还出土过,虽然皮和麻都已腐朽,只剩下一支支的竹简了。    
    一支竹简上最多写十多个字。《老子》五千言,两面印不过几张纸,竹书却有一大堆上十斤。庄子说“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试想五车书得有多大的房子来装。因此古人读书放书,也必有专用的书房,写书就更不用说了。但就我所知,“书房”一词(包括其别称)却出现较晚。“秘阁书房次第开”、“仰眠书屋中”和“书斋望晓开”,都是唐人的诗句。我读古书少,不知博雅者能告知更早的例句不。    
    查《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第七十五至第一百十六卷宅、堂、斋诸部,有关于卧室、药室、佛室的叙述,而独无书室。唯“椅榻屏架”条中有一语云:书架及橱俱列,以置图史,然亦不宜太杂如书肆中。    
    这些“图史”即书看来是为了陈设,而不是为了读的。    
    明清之际,江南士人的读书趣味和生活情调,精致化到了最高程度。李笠翁《闲情偶寄·居室部》却只有一节论“书房壁”,但颇多精义。如说:书房之壁,最宜潇洒;欲其潇洒,切忌油漆。石灰垩壁,磨使极平,上着也;其次则用纸糊,可使屋柱窗棂共为一色。    
    这种四白落地的装修法,本来最适宜书房,不仅采光好,朴素处也与读书的氛围正合。    
    张宗子的《陶庵梦忆》是我最佩服的文章。书中说“余家三世积书三万馀卷”,又说“大父至老手不释卷,每至于夜分不以为疲”,写到他自家亭园楼阁的篇目也不少。有《梅花书屋》一篇云,“陔萼楼后老屋倾圮,余筑基四尺,造书屋一大间”,之后却只记叙前后的花木,言不及书。又《悬杪亭》云,“余六岁随先君子读书于悬杪亭”,也仅介绍其建筑的奇巧。只有《天镜园》写到了读书生活,算是唯一的例外:    
    天镜园浴凫堂,高槐深竹,樾暗千层。坐对兰荡,一泓漾之,水木明瑟,鱼鸟藻荇,类若乘空。余读书其中,扑面临头,受用一绿。幽窗开卷,字俱碧鲜。    
    这种境界,在六面钢筋混凝土中的我辈心目中,恐怕连想像都想像不出来,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如今很有权或很有钱或既很有权又很有钱的人,当然营造得出“受用一绿”的环境,再加上高科技设施,享受肯定要超过张岱的水平。但他们身心俱忙,“幽窗开卷,字俱碧鲜”的味道只怕难得尝到。    
    但张岱也只写了这一小段,接下去便写的是春老时运笋过园:择顶大笋一株掷水面,呼园中人曰:“捞笋!”鼓桨飞去。园丁划小舟拾之,形如象牙,白如雪,嫩如花藕,甜如蔗霜。煮食之,无可名言,但有惭愧。    
    一百多字的文章便写完了。    
    我猜想古人会读书,会写文章,何以却不多写自已的书房呢?大约他们把读书只看作个人私生活的一部分,未必都有曾国藩那样修齐治平的志向,也不会个个像刘禹锡似的想作秀出风头,所以写不出也不想写《求阙斋记》和《陋室铭》那样虽以书房为题而意实不在书房的“古文”来。亦犹人人都要“居室”,写“行房”的究竟也只有白行简等少数几个人吧。    
                                                                    (2004。5。12)    
    


第二部分:长沙的春卷《李锐先生米寿纪念集》

    为李锐先生“米寿”出一本纪念文集,这个想法,是去年五月在旧金山李南央家里提出来的。年底李南央到长沙,和她又谈过这件事情。在我的心目中,这是件大事情。因为我将八十八岁的李锐看成是中国读书人的良心,是中国知识界继续走“五四”道路追求民主与科学的一面旗帜。我以为,持这样观点的决不止我一人,至少已故的李慎之先生也是如此。他在零二年七月二十一日写给李锐的信(见《怀念李慎之》文集上)中说:    
    我本来希望的就是你。    
    可以视作他的嘱托。这可是一句重若千钧的嘱托啊!    
    所以我对“米寿”的纪念文集充满着期望。我期望它能够把研究李锐、介绍李锐、讨论李锐的有代表性的文章纂辑起来,为世纪末思想史留下一份比较完整的资料。作者不必全是接近过李锐的人,重要的是对李锐的思想有了解,有研究,而且有作者自己的见解。这见解亦不必处处和李锐相同,因为良心并不等于一张白纸似的心,旗帜更不可能不染上烟尘半点,严肃的研究和讨论自然也不会“清一色”。这正是民主与科学的要求,也是民主与科学的力量之所在。——当我知道文集将由李普、丁东两位来编,我的期望必不落空,我的心也就放下了。    
    至于我,却只能贡献出《老社长——李锐识小》这篇旧文。因为我,正如《老》文所说,乃是个不研究政治尤不喜谈政治的人,十分缺乏理论分析的能力,属于不贤只能识小的档次,非不为也,乃不能也。    
    附带说一点,《老》文虽在期刊上发表过,在大陆却还没有上过书。上海印的书被禁止了,南京印的《偶然集》上又被出版社编辑删掉了一小半。阑入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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