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婚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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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全是米克洛什·霍尔瓦特老头子的诡计;他想最后一次考验我对比罗什卡的爱情。他大概同裘里是朋友。知道我要在这里耽搁一天以后;他就把自己女儿订婚的事情写信告诉他的朋友;请求他再一次考验一下她的未婚夫。〃亚诺什觉得这种想法是有根据的;因此他对自己的行为倒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唔;这样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相当平静地回答。
〃那么怎么做呢?〃〃是这样。当神父问我:'你爱这个姑娘吗?'我就回答:'我不爱;'而且对他说;我爱上另外一个姑娘。〃〃神父的耳朵里是塞着棉花的;请你相信我;我亲爱的孩子——你懂了吗?棉花!……〃〃老先生;让我们停止这种恶作剧吧。我已经猜出了您玩的把戏了:
您干脆想知道我是否坚定地爱我的未婚妻。好吧;您可以写信给我未来的丈人;说地狱里没有一个魔鬼;世间也没有一种力量可以使我离开比罗什卡。〃男爵这只狡猾的狐狸立刻嗅出了话里的意思:他明白布特列尔在想什么。他看出用温和的劝说达不到目的以后;就决定利用亚诺什的误解;以便保证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
男爵假装作困惑的样子。他象一个骗子;想故意装出笨手笨脚的样子;遮住自己的牌;不让一个很想看的人看到。
〃嘿;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我会这样傻把一个有钱的女婿让给霍尔瓦特吗?这些天来我没有看到过他;我以我的荣誉起誓!〃裘里一心想祛除疑虑;结果却使布特列尔更坚信他的猜测:〃你们当然没有见过面;可是一定通过信。〃现在布特列尔反而逗弄他了:
〃好吧;您就试试看。我们瞧吧!我预先警告您;老先生;快要发生一件大丑事;因为我要尽一切力量反抗的;我不能因为您的愚蠢的狂妄行为造成我的笑柄。〃〃我没有能使你成为一个聪明人;我将使你成为一个可笑的人。〃裘里从桌上拿起一只小银铃;摇了一下。这个小玩意儿发出了尖细而凄凉的声音;很象举行葬仪时的声响。铃声刚刚停止;马上听见两边侧门上的钥匙同时发出喀嚓的响声;接着房门就敞开了。布特列尔仿佛做着恶梦似的;用两手捧住了头。男爵小姐马丽什卡从一个门里走进来;她穿着雪白的结婚礼服;苍白得象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披纱从她的头上一直拖到地板上;头发上插着白色的铃兰花。小姐弯着腿;似乎马上要跌倒了。她后面一拐一拐地跟着饶舌的西玛企老太婆;老太婆的面孔象一只烤熟的苹果;她低声地鼓励马丽什卡;对她说:
〃喂;喂;亲爱的男爵小姐;你别怕。我们大家——我呀;你的母亲呀;——都是过来人。这件事只有开头和末了不大愉快;至于中间;并不那么难过。〃神父随着她们一起进来;他穿着教会的宽大法衣;脸色也白得象临刑前的囚犯一样;接着是讨厌的乡警出来了。
〃穿上法衣的神父吗?〃布特列尔身上的血液都在血管里凝结了。
现在他已经明白——不;这一切都不简单!神父是不会为了愚蠢的玩笑而穿起法衣的。这里正在进行一件犯罪的勾当。可怕的犯罪勾当!
青年又向门口冲去。他象一个绝望的人那样使劲拉门。
两个武装的宪兵依旧站在门边。又响起了一声喊叫:〃回去!〃两支枪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是谁?〃亚诺什喊道。
两个宪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走。
〃是;我们知道的。您是亚诺什·布特列尔伯爵大人。〃〃那末快让我出去;否则我就把你们关死在牢狱里;你们这些混蛋!〃〃大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您走。回去;回去!〃〃我是七个庄园的主人。我是有名的大贵族。只要你们让我走;我送你们每个人一个村庄。〃两个坏蛋面面相觑。村庄是个好东西;可是长凳——那张裘里把犯人放在上面打屁股的长凳——却完全不是令人愉快的东西;况且答应给的村庄;目前还很远;而长凳却就在近旁——在院子里或者在板房里。
于是他们就抓住可怜的亚诺什伯爵;仿佛举起一把绒毛那样把他举起来;重新带进房里;他想尽办法抵抗;当两个宪兵拖住他的两脚经过房门的时候;他在这最后的一分钟里用尽一切力量喊道:
〃西格;西格;西格·别尔那特!快上这里来!〃在阴湿的拱形长廊中;这声绝望的哀号;听来更是凄楚;它传到了这所空屋子的各个房间。如果人心都是冷酷无情的;那么石头听到这样的哀号;也会挺身出来帮助他的。
两个宪兵把亚诺什放在房间中间;就退出去了。马丽什卡男爵小姐转身朝着墙壁。她不能亲眼看见演出这样一场戏。由于痛哭;她的胸脯激烈地抽搐起来。她的心里仍然感到羞耻……
亚诺什象发烧似地打着抖;额上的冷汗象雨点那样落下。他伸出一个拳头对神父和男爵威吓说:
〃你们是上帝和国王的仆人!你们在这里给我做的事情是一个耻辱;是一个令人愤恨的犯罪行为;我作为匈牙利的一个贵族;以上帝和国王名义反对这种行为。〃男爵微微冷笑了一下;他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实弹的手枪;把它在空中扬了一下;带着平常开玩笑的口吻说:
〃唔;现在马上就办喜事;毫无疑问;毫不犹豫。你们之中;谁要是神经脆弱;我就拿这个玩意儿叫他永远安静。〃〃这里就是我的胸膛;请您就向我开枪吧!〃亚诺什伯爵的哀求声是这样的伤心;连裘里也抖了一下。〃请您发发慈悲吧;我可从来没有得罪过您呀。〃男爵握枪的手哆嗦着。乡警盖尔盖伊细心地观察着整个场面;第二天至少可以在仆人面前加以证明。可是这个伪君子只是摇了摇头。
〃哼;我还没疯得要打死自己的女婿呢。这一点我可不干!亲爱的孩子;你把我当作什么人啦?〃于是他对神父做了个开始的暗示。神父向前走了几步;那时候布特列尔以断断续续的声音郑重地对他说:
〃如果您是上帝的仆人而不是恶魔;那末请您离开吧!这里所做的一切事情;我声明是无效的。我不爱这个姑娘。我的肉体和灵魂都不需要她。我向上帝起誓。〃裘里做了个满不在乎的手势。
〃胡说!……神父;开始仪式吧。〃那时候的结婚仪式是要按照巴士马法典的规定来举行的。根据这部用旧匈牙利文写就的法典;神父对结婚的人要提出很多问题。可是什么法律都是有例外的;因此有些神父遵照这种仪式;有些就不遵照了。
〃你叫什么名字?〃苏青卡用嘶哑的、压低了的声音问道;他先转身问布特列尔;然后问男爵小姐。
布特列尔什么也没回答;蔑视地转过身去。仿佛一阵微风那样;男爵小姐的嘴唇里低低地吐出几个字来。
〃马丽亚·哈拉庇·裘里。〃神父毫不理会布特列尔的沉默。证人也没有感到奇怪;因为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原来他们的耳朵里都塞满了棉花。
神父若无其事地继续举行仪式;转身向布特列尔问道:
〃我以基督教名义恳求你。请你说实话;除了同这位可敬的小姐以外;你有没有同其他人发生婚约关系?有没有对其他小姐宣誓过;要她做你的终身伴侣?〃〃对;对;我宣过誓!〃布特列尔高声大喊道。〃只是我没有对站在这里的这个人宣过这样的誓。对;我对比罗什卡·西尔瓦希·霍尔瓦特宣过誓;我要娶她为妻;对她忠实。我现在向上帝和圣母宣誓;我永远不破坏这个忠实的誓言。〃神父好象没有听见这些话。他向男爵小姐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只是按照仪式;把其中〃可敬的男子〃改为〃可敬的小姐〃而已。
马丽什卡差不多用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了声〃没有〃。
〃你爱这位'可敬的小姐'吗?〃他又问布特列尔。
〃我恨透了!〃布特列尔用力回答;他的坚决的声音有如钢铁一样。
小姐整个面孔现出了痛苦的神情;老头发现后;就跑到她的跟前。
〃噢;爸爸;我要死了;你干的什么事呀?〃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接着就倒在他的手上了。
〃醒过来;你再忍耐一分钟;一切就都好了。你回答一声:'是的'。
请你鼓足勇气;我的好乖乖。喂;你说呀;你说呀!〃(这时候神父恰巧向她转过身来;向她提出同一个问题。)
〃是的;〃马丽什卡低声说。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我怎么也不娶她!〃布特列尔回答。
〃你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吗?〃〃我愿意;〃马丽什卡悲哀地回答;她几乎是奄奄一息了。
神父又转身问布特列尔:
〃我再一次恳求你说实话;你们之间有没有亲戚关系或者足以阻碍你俩结婚的其他的关系吗?〃〃神父;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我们之间只有犯罪的行为!〃布特列尔忿怒地喊道;〃如果你没有穿圣衣;我就把你全部的话顶回喉咙去。但是你尽管继续演你的恶作剧吧;反正它不会发生什么效力;因为匈牙利还有法律。〃他说完这些话以后;就坐在台子旁边;竭力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并把烟丝装在烟斗里。神父咬紧嘴巴;可是默不作声。
〃结束吧;把仪式结束吧。〃裘里催促说。
但是Benedictioannolorum还得举行。裘里从口袋里拿出两只结婚戒指;把它们递给神父。神父为戒指祝福以后;便把它们交给新郎和新娘;叫他们戴上戒指。布特列尔拿起戒指;这样笨拙地;或者说得更恰当些;这样灵活地掷出去;它竟从墙上蹦回;正好打中了召来做证人的女厨娘西玛企的左眼(她的左眼已经瞎了)。她的眼皮马上发青;红肿起来;肿块不比一个塔列尔来得小些。西玛企气势汹汹地两手叉腰;大哭大号起来。可是吃惊的裘里希望她不要吵;便取出了她耳朵里的棉花;低声对她说:〃老太婆;你别发脾气;我会把你治好的。你大概第一次参加这种把金器扔到你身上的婚礼吧。〃这一来;祝福戒指的仪式就没有完全成功;可是这不过是一点儿小小的形式——神父也好;证人也好;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布特列尔却认为;他这个反抗已经足够使得谁也不会把这个恶作剧当作正经事了。
他渐渐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切情景是够可笑的。真见鬼;这种荒唐的怪事!
小比罗什卡听到这件事情时;会多么吃惊;连心脏都会停止跳动的。全世界会谈论这件事情;好象谈论神秘的卡斯巴尔·迦乌捷烈;或者被达特烈伊太太绑走的有名的布肯凯姆亲王一样。(的确;当雇佣的强盗们在晚上把赤着脚、只穿着内衣的亲王绑走;直接从床上拖往达特烈伊太太那里的时候;装腔作势的太太大吃一惊;喊道:〃他怎么这个样子!
噢;你们立刻把他带回去!〃)
现在要举行Benedictionubentium的仪式了。暮色苍茫;所有的东西和人的面孔都隐没在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菩提树上的叶子垂在窗前;迎风打抖;好象蟾蜍在墙上跳跃。
盖尔盖伊走到隔壁房间;带回几支点亮的蜡烛;把它们插在桌上;后来他又走出去;拿来一本大书。他随手把门关上。外边走廊里传来了嘈杂、叫喊、吵闹的声音。从传来的片言只语和个别的喊声中;可以猜出;这是西格在同不放他进来的宪兵吵嘴。
神父向裘里暗示现在要举行Copulakio(真好象上天堂要走好几级台阶似的)。裘里走近布特列尔;又用甜言蜜语劝他最后让步。布特列尔什么也没回答;漠不关心地象土耳其人那样;抽着烟斗;吐出一大圈一大圈的烟;想以此来表示他对眼前这些事情的轻蔑。可是裘里也并不需要布特列尔听他的话。现在他已经不相信这一点了。他只是竭力要抓住亚诺什的一只手;帮神父把马丽什卡的手和她的〃新郎〃的手联结起来;然后用法衣盖上。
布特列尔企图挣脱;可是没有结果:裘里用可怕的两只钳子般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使亚诺什连动都动不了。
〃唔;唔;孩子!你别叽里咕噜嗤鼻子啦!现在反正是木已成舟了。〃这些话使得布特列尔发起疯来:当裘里放下他的手的时候;他用力当胸一拳;打得裘里摇晃了一下。亚诺什的牙齿咬得发响;向神父扑去;那时神父正呆若木鸡站在那儿;吓得张大了眼睛;扭歪了脸;叽里咕噜地作祷告。幸亏裘里醒悟过来;把〃新郎〃抱住。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格斗;在格斗中一把椅子给翻倒了。亚诺什终于筋疲力尽;倒在一只皮椅子上面。
这时候讨厌的乡警盖尔盖伊偷偷地走到西玛企跟前;把她耳朵里的棉花拿掉;带着讥刺的笑容向她轻声说:
〃老婆婆;显然老爷们还得用东西把我们的眼睛糊住呢。〃〃这也会等到的。〃老太婆微笑着回答说;〃但是我预先说一声;我要他们花很多钱;孩子;我们在这里看见的值很多金子和银子呢。〃现在连裘里本人也忍耐不住了;他被这场丑事搞得疲劳不堪;嘶哑地紧贴在神父耳边说:
〃快些;快些!可怜的小姐马上要昏倒了。〃可是马丽什卡并没有昏倒。眼泪象流水一样从她的眼里涌出。她倒在沙发的把手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户籍簿在哪里?〃神父问道。
这时候男爵就亲自去拿笔和墨水;站在那里看好;由神父把新婚夫妇的名字记入户籍簿子里。
〃唔;现在连斧头都砍不掉了!〃裘里说;他得意地斜瞅着布特列尔;看他是不是还想鼓起余力来撕掉这张假文件。
可是亚诺什已经筋疲力尽;他的神经不听使唤;精神萎顿;心乱如麻。他用呆板的目光;冷淡地望着人们打开房门;一个一个地离去;这场戏里的角色;他是永远也不会忘掉的。
〃这件事我们布置得不大好;〃当神父和裘里走进黑暗的长廊时;他向裘里说道。
〃应该把他灌醉;那时事情就好办得多啦。可是我已经尽了我的一切力量。大人是没有什么可感到不满的。可能我会丢掉职务;可能我会给关进监牢里;可是至少我已经做了应做的一切!……〃裘里把指头弹得噼啪响。
〃dominereverende;您别管。这是我的事。将来这么一对小夫妻;高兴都来不及;您等着瞧吧!〃〃证人都可靠吗?〃〃那还用说!两个恶习很深的坏蛋;随便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把他们交给刽子手的。〃过了好久;布特列尔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想离开那个房间。他很惊奇门户已经锁上;而且连那些通走廊的门也都上锁了。亚诺什敲门;可是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应声。他打开窗户;可是窗户外边也被一个沉重的栅栏堵住了。这一来就无处可逃了。经过这些事情以后;他确实不知道他们还要他做些什么。毫无疑问;他还要遇到新的灾难。前途茫茫;这使得亚诺什感到比起刚才所扮演的那出结婚的恶作剧还要痛苦。
这个婚姻当然要由教会法庭解除。很清楚;这个婚姻不会发生一分钟的法律效力。可是还有什么诡计呢?
这个谜使布特列尔陷入烦闷的沉思之中;痛苦又充满了他的心头。
但是难道没有办法减轻痛苦吗?他双膝跪下做祷告;可是他不象以前那样温和而恭顺;而是如泣如诉地说:
〃噢;上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