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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榆下说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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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由如是写进了《奉答牧斋》一诗,化为“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
白头”。
外面的流言,多起来了。明清易代之际,野史笔记特别喜欢记载有关如
是的佚闻逸事,她一时竟成了新闻人物。大抵和牧斋关系密切的人还肯说些
好话,此外大量的则是丑闻。我想,这也不一定全是造谣。
黄淳耀这位老夫子,在钱牧斋家里作西宾,如是要和他诗简倡和,吓得
他要卷铺盖逃走。曾经刻过《绝妙好词》的柯南陔(煜)在《舟中读牧斋先
生初学集得一百四十字敬题卷后兼寄孺饴行人》这样的诗里也有“松圆邀翰
墨,河东媚房栊”的句子。看那全诗,对钱牧斋是倾倒备至的,但写到钱牧
斋闭户著书,就要说左有清客程松圆,右有爱妾柳如是,可见当时士大夫中
间的一般印象了。这些还要算是比较“蕴藉”的,赤裸裸的丑闻更是不少。
野史中记柳如是养着不少“面首”,随时更换,一旦厌倦了就赶走甚至杀却。
又有一次她的一个相好被捕下狱,钱牧斋十分不安,立即出面保了出来,说
不然就会使柳夫人不欢。我想这些故事即使有些夸张,但却假造不来的。它
们倒是揭露了钱柳之间的真实关系。
不久,就是甲申国变。南明弘光小朝廷在金陵筹建,钱牧斋马上带了柳
如是赶去,捞到一顶礼部尚书的纱帽。这是他极力讨好马、阮的结果。钱牧
斋以“东林领袖”的身份,替冯铨和阮大铖讼冤,又要翻“三案”的旧案,
说得嘴响,却不顾清流的齿冷。柳如是此时也有很“精彩”的表演。钱牧斋
请阮大铖吃酒,要如是陪坐,阮胡子高兴极了,送给她一顶价值千金的珠冠,
钱要柳如是道谢,还要她“移席”近阮。这些,柳如是都照办了。她陪钱牧
斋来到金陵时,穿了“戎装”,头上插着野鸡毛,作“昭君出塞”装束,也
着实出了一阵风头。顾云美(苓)《秘图斋存稿》诗(撰于崇祯癸未至弘光
三月)稿本有《道中寄钱牧斋先生》一题:
赌棋墅外云方紫,煨芋炉边火正红。身是长城能障北,时遭飞语久
居东。千秋著述欧阳子,一字权衡富郑公。莫说当年南渡事,夫人亲自
鼓军中。
顾云美是《河东君传》的作者。他这首诗把牧斋视为威望崇高的障北长
城,可能是代表了弘光中某些士大夫的意见的,尤可珍重的是他记下了柳如
是的一次重要活动。当阮圆海锦衣素蟒临师江上之际,柳如是也穿了昭君装
到江防部队里去活动过,大概是搞什么犒师之类的把戏的吧。但此事顾云美
后来不曾写入“传”中,可能是出于避忌之故。
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呢?如果仅只把它看做是这个“结束俏俐,性机警,
饶胆略”的小女人的喜欢出风头,荡检逾闲的胡闹,那可就不免目光过于短
浅了。她不惜出卖色相,讨好阮大铖,目的是为牧斋挣得礼部尚书的官位;
她走到部队里去,是想拉拢抓着枪杆子的军阀。这一切,都是她想在南明弘
光小朝廷中,搞政治活动的手法。我想,弘光一局,牧斋的一切动作,幕后
都有她在指挥。这决不是什么忽发的“奇想”,是有事实根据的。
宛平查为仁心谷《莲坡诗话》卷上:“钱虞山之于柳如是,龚合肥之于
顾横波,同类燕人之惑易,惜无兰汤以洗之。宣城梅耦长(庚)有题顾梅生
画兰云:‘半幅双钩楚泽春,南朝旧部总伤神。靡芜诗句横波墨,都是尚书
传里人。’(原往,上有钱宗伯姬人柳如是题句,靡芜柳小字也。)托讽遥
深,亦属实录。耦长刻有《漫与集》。”
《鱼计轩诗话》记黄小松赠邱学勄“两尚书墨”,一丸阳书“秋水阁”,
阴书“门人吴闻诗上牧翁老师珍赏”;一丸阳书“门人范琦上芝翁龚老夫子
珍藏”,阴书“北山堂”,合装一匣。因赋三诗,其一云“北山秋水名相亚,
古墨生香一样新。记取芝香拈素手,尚书传里两夫人。”
多少年来,人们对柳、顾总是“相提并论”,但其实这是不合适的。在
甲申、乙酉之际,多少士大夫都要经受一次严峻的政治考验,而钱、龚又都
有故事流传。据说有人曾责问龚鼎孳当日为什么不殉难,龚答道,“我本欲
死,奈小妾不肯何!”这就是郁达夫诗“莫怪临危艰授命,只因无奈顾横波”
的出典了。龚芝麓把责任一骨脑儿推在顾横波身上,是典型的无耻之论。这
在钱、柳就大不同。据野史记,乙酉五月之变,柳劝钱跳水殉明,钱试了一
试,水冷得很,不敢下去。如是却“奋身欲沉池水中”。当然,这也是野史
传说,难保没有出入。但我总想这也是假造不来的。钱牧斋的走下水池,试
了试又走了上来,是典型人物的典型动作,不是任何“天才”所能想象得出
的。
柳如是与顾横波,她们对政治的兴趣、看法,恐怕是大相径庭的吧。这
两人虽同是“名妓”,又同是“相国夫人”,但完全不宜相提并论是无疑的。
乙酉,清兵南下,钱谦益竟靦颜迎降了。柳如是在这当口有过什么表示
呢?野史、正史都无记载,不敢悬拟。但野史中还记下了另一小故事。
一次,钱、柳出游,看到一处泉水清澈,钱牧斋想脱鞋袜洗脚,柳如是
站在一旁冷笑道,“你当这是秦淮河么!”
这个故事无疑也是真实的。柳如是实在严冷得很。只一句话,就完全吐
露了她对钱牧斋的鄙视,厌恶。秦淮河是旧院长桥所在之地,封建地主阶级
残酷蹂躏穷苦少女、过着荒淫无耻生活的地方,也是柳如是出身的地方。
钱牧斋投降清朝以后,打着为先朝修史的招牌,到了北京。蒙“恩”赏
给“秘书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明吏副总裁”的官衔。不知怎的,过了半年就
“以疾归”了,大约总是混得不太得意。第二年,又因淄川谢升案而锒铛北
上。家人都不敢出头,只有柳夫人单身带了一个包袱,随行护送。在押解兵
卒的刀头剑铓之间,照顾牧斋。牧斋的好友、德州程先贞家有“杜亭”,历
城王秋史(苹)杜亭诗“红袖裁诗临妙墨”句下注,“虞山河东君题诗亭中”。
可能是此次如是陪牧斋北上经过时所题。这一次,据传说是行贿30 万金才得
无事放归。牧斋对如是感激涕零,作诗说,“从行赴难有贤妻”。当时有人
看了还觉得不舒服,因为柳如是到底还是“妾”,不能就这样说的。
这以后,牧斋的经济情况似乎与先前大不相同了。在《尺牍》中常常叫
穷,珍重收藏的宋本《汉书》也卖给了宁波的谢三宾。很可能是由于几次官
司打点花费了不少。顺治五年,又因黄毓祺案逮系江宁,吃了一次官司。
在这种局面下,钱牧斋并不曾闭门韬晦,还是与南明桂王的大学士瞿式
耜有联系,和抗清的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有联系,与山阴祁氏兄弟破家
结客密图抗清终被杀头的魏耕(即《吴越诗选》的编者之一)也有联系。在
《雪翁诗集》卷五中有《欲谒虞山钱大宗伯,途中书怀先寄柬呈览》诗,中
有句云:“前岁纵横计不成,仰天大笑还振缨。授书恰思下邳去,采药乃向
玉山行。”诗意也十分显露。魏耕是说他抗清起义未成,要找钱牧斋去筹划
兴复方略。从这一类诗中可以看出,当时牧斋似乎还不是怎样的不齿于明遗
民,还要和他一起计议抗清的大计。贤如黄宗羲,在《八哀诗》中也对牧斋
特致好感。这一切都说明当时斗争的尖锐、复杂。柳如是这期间的活动,今
天知道的细节不多了。那原因是可以理解的。这一类故事,正是干犯新朝大
忌的政治问题,野史笔记也无人敢记,即偶有记者,在后来的文字狱浪潮中
也大半毁失了。不过也还可以找到一鳞片爪。
上面提到牧斋曾逮系江宁,是由于黄毓祺狱的牵累。黄于顺治三年在舟
山起义抗清,据《江阴祝氏孤忠录》,如是就曾亲自到舟山去慰劳过义师。
钱牧斋《后秋兴》诗之一有句:
闺阁心悬海宇旗,每于方罫系欢悲。
乍闻南国车攻日,正是西窗对局时。
据考证此诗就是咏黄毓祺事。闺阁是指柳夫人无疑。可见他们在红豆山
庄里过着饮酒下棋的悠闲岁月时,还无时无刻不关心着政局变化与战局发
展。柳如是一直没有脱身于政治漩涡之外,是明明白白的。
钱牧斋《后秋兴》诗,题注:“八月初十日,小舟夜渡,惜别而作。”
其第三诗:
北斗垣墙暗赤晖,谁占朱鸟一星微。
破除服珥装罗汉,减损■盐饷佽飞。
娘子绣旗营垒倒,将军铁矟鼓音违。
须眉男子皆臣子,秦越何人视瘠肥。
钱牧斋在诗中有自注,“装罗汉”句下注,“姚神武有先装五百罗汉之
议,内子尽橐以资之,始成一军。”这是说神武伯姚志卓兵败,想再度起事,
装五百罗汉是当时的隐语,柳如是卖尽金珠,帮助姚恢复了“一军”。“营
垒倒”句下注:“张定西谓阮姑娘,吾当派汝抱刀侍柳夫人,阮喜而受命。
舟山之役,中流矢而殒,惜哉!”这是明说如是曾入海犒师。“鼓音违”句
下注“乙未八月,神武血战死崇明城下”,乙未是顺治十二年,正是张名振
舟师纵横海上之时。“视瘠肥”句下注“夷陵文相公来书云云”。
到了顺治十八年,吴三桂杀桂王,瞿式耜殉难桂林。郑成功也死去了,
抗清复明的希望消灭殆尽。《后秋兴》诗就作于此际,但不敢刻入文集。我
曾见到过抄本。这些诗当然不能说全无夸饰,但事实大抵是事实。在作历史
研究时是应该加以考虑的。
还有两个小故事,也是可以说明柳如是的政治态度的。
白耷山人阎古古被清廷追捕得急了,如是曾将他藏在家里。
黄宗羲年轻时曾游虞山,住在钱家。牧斋想留他下来读书,怕宗羲因家
累不肯。一天夜里,宗羲已经睡下了,牧斋提着灯来到床前,摸出七两银子
来相赠,作安家之用,说,“这是内人的意思。”这内人就是如是。黄宗羲
后来作《八哀诗》,其一即是“钱宗伯牧斋”,特致感念。有两句是“红豆
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筝弦。”原注:“皆身后事”,美人当亦指如是。
柳如是对年轻的黄宗羲持这种态度,自然因为他是黄尊素的儿子,在明
末就和阉党作过斗争,是《南都防乱公揭》的起草人之一,乙酉以后又曾多
次参加抗清起义活动的原故。
柳如是的政治态度,是鲜明的,一贯的,几乎找不到什么反面的材料。
乙酉以后她对牧斋还是关心的,但这关心总是表现在政治方面。她没有赞成
过他的无耻叛降,而是在清廷逮问时给他帮助,在抗清活动中主动地参预并
亲身实践,给他以巨大的影响。随着恢复故国希望的逐渐破灭,她和牧斋之
间的共同点也终于不复存在,于是就演出了“入道”的一幕。
钱牧斋曾大肆宣传过柳夫人的“人道”,作了不少诗。其实柳如是是永
远不会看破红尘的。照我看,如果不是一种政治姿态,就是在生活上对牧斋
表示的一种厌绝。
柳如是到钱家时,牧斋的正室陈夫人还在。此外大约还有几房妾侍。现
在只知道其一即孺饴(即前引柯煜诗诗题中的“孺饴行人”)的生母。但二
十多年中间钱家的经济大权是掌握在如是手里的。这在钱氏家族中人看来实
在不可容忍。牧斋一死,攘夺家产的斗争必然要爆发也果然爆发了。这就是
所谓“钱氏家变”,有专书纪事。但,恰恰在这时,如是又一次,也是最后
一次,显示了她的“政治才能”。她把这些族人请了来,好言相向,盛筵相
待,在酒酣耳热之际,她宣称要到后楼上去取人们望得眼红的财物。她最后
扫了这帮吃得酒臭喷人的家伙们一眼,上了楼,关好门,一根绳子吊死了。
在这之前,她早已安排妥贴,派人去县里告状,关紧了大门,准备好绳
索,等她一投缳就把这帮家伙捆起来送官。果然,这帮家伙在封建法条之下,
因家主新丧,迫死主母而伏罪了。
她又一次极为成功地运用了她一向鄙视并加以践踏的封建礼法,反戈一
击,制伏了想把她活活吞下去的对手。这是如是一生对封建主义的最后一战,
也最后一次地“胜利”了!
但一些野史的作者,许多诗人文士却把它看做柳如是为钱牧斋殉节,真
是十足的昏话!
综观柳如是的一生,大抵包括两个侧面。露在外面,为大家所看见的是
她的“风流不检”;掩盖在底下,很不惹眼,但确实存在而且极为清晰的是
她的强烈的一贯政治倾向。结合起这两者,才能使我们对她能有一个较为完
整的认识。在她那些“不检”的行径中间,处处浸透了对封建制度的抗议、
蔑视与践踏。柳如是荒淫无耻的故事,在晚明那个社会里,并不罕见,倒无
宁说是一种典型现象,是在没落的地主阶级中产生出来的市民等级的疯狂破
坏性的表现,是它消极的一面。柳如是从封建社会的最下层挣扎出来,当她
一旦挤进地主阶级上层以后,随以俱来的消极腐化因素就进一步迸发、加强
了这种疯狂性。而这种疯狂性是会无
情地破坏旧社会封建的、宗法的、田园诗般的关系,加速旧的上层建筑
的解体,促进了新的社会形态的发生的。我们说这里有消极的一面,是和一
切大小卫道者的哗然不满完全不同的,他们是在拚死地保护旧事物,他们把
柳如是视为敌人。
在旧社会的文士所写下的大量有关柳如是的诗文中,即使是较有见解
的,也很少能看出她那强烈的政治倾向。他们至多是把她看做一个值得同情
的美丽的怪女人,加以咏叹。如此而已。
柳如是的作品,《湖上草》一卷,《尺牍》一卷,有明末汪然明的刻本。
高野侯曾得到过原刻,是虞山赵氏旧山楼的藏书。原书历经林云凤、车秋舲、
贝简香、潘椒坡、徐子晋收藏。今不知流落何许。我过去曾买到一个旧抄本,
为嘉业堂故物,卷中别增附录诗文不少,为管庭芬手辑。收藏家所收也大抵
是传抄本。原刻少见,只见王闻远《孝慈堂书目》著录一本,注明是“明刻,
棉纸”,当是原刻无疑了。此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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