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0-危险接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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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已经在出版社出了两本书,却突然要和庄浩任玩儿一个自费出书,其根源无非是一个“钱”。我认为如此一来自己会多挣些人民币,贪心不足当然是要受些报应的。
庄浩任已经干了七、八年广告,说起广告来一套一套的,但对出版业却是一窍不通,我不得不在担当广告策划的同时,把图书出版的一摊子事揽了过来,当然工资还是一份。
按说自费出书并不难,找家出版社,谈好条件,上缴书号管理费,出版社出示必要的手续,只好书中没有黄色和反动内容,就可以印了。当然前提是书商必须得有销售通道,为此我们找到了新华书店总店。总店的头头们看了我的书稿后,第一句话便是:“这书做得过儿,我是一口气读完的。”之后我们找到了名作家出版社,托人介绍了一个关系,然后便把稿子递了上去。
三个月后,稿子和书号都被送回来了,书稿被毫无道理地砍去了三万多字,据说是粘了些黄色禁区。此时我才知道,在小说中写男女之爱是有标准的,写腰部以上的器官是浪漫主义,如果行文一旦触及到腰部以下的器官,则是黄色小说。名作家出版社是大社,书号管理费和编审费也贵一些,总共两万多块钱,庄浩任交的。再之后,我们以公司的名义和新华书店签了合同,最后就剩下印刷了。
这时我终于发现编辑是个苦活,我亲自对稿件进行校对,我亲自指挥他们设计版式,我亲自做封面的创意,我亲自把电子文件送到照排中心,我亲自盯着他们出胶片,我亲自把胶片送到印刷厂,我亲自核对印刷数量,最可气的是这本小说也是我亲自写的……
一切都办完了,庄浩任开始吊腰子(找麻烦)。
那段时间公司的效益低到了极点,不是没业务,是收不回钱来。对于广告商来说,原材料、职工工资和国家税收是坚决不能拖的,而广告费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能不给就不给,如把钱拖黄了则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庄浩任再不敢出去疯跑了,但公司帐面依然不见人民币的影子。他开着车出去讨债,但连汽油费都要不回来,此时印刷厂的业务员上门了。我知道业务员是来催要预付款的,便私下提醒庄浩任注意,庄浩任却信心十足地说:“没问题,我和他们厂长是老关系了。”
业务员一进门,庄浩任就摆出一副大爷的派头:“那个,两万本书什么时候印出来?人家新华书店还等要呢。”
业务员眨巴着眼睛道:“庄总,您的活儿我们敢不着急吗?明天就开机印,加上装订,一个星期也能让您看见书。”
“那就一星期后再说吧。”庄浩任眼望门口,居然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连我都觉得这样对待人家有点儿不象话了。
业务员果然有点儿上火了:“庄总您放心,交货的日期绝对耽误不了,但咱得按合同办事。您说是不是?”
“当然得按合同办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吗?8月8号我们要为这本书开新闻发布会,绝对不能耽误。”庄浩任依然在装傻。
印刷厂业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北京大老爷们儿,他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歪着嘴道:“您就把心搁肚子里,甭说新闻发布会,追悼会都耽误不了。但您得给预付款,没银子就卖不来纸,没有纸我们拿什么印?总不能把字都印我屁股上吧?谁看呢?”
“这叫什么话?印屁股上的叫书吗?这,这……”庄浩任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这是你的事,你该上啊。
我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什么,我们公司现在的帐上有点儿紧张。咱们是老关系了,你们能不能先给印出来,缓几天我们一定把钱补上。”
“兄弟,这要是我自己的厂子,你说什么是什么,谁让咱们有交情呢?可我不过是个业务员,做不了主……”
“那就让你们厂长来,我们打了六、七年交道了,谁不知道谁呀?我还能欠钱不还?”庄浩任又牛了起来。
“我们厂长本来是希望你们能把款全额支付了,预付款的事还是我争取下来的呢。嘿嘿……”业务员冷笑了几声:“现在印刷厂特难干,可我们也不能白往里搭钱呢,纸费、油墨费,机器磨损费、职工的工资,装订费、运输费,哪一个不是钱?我们这么个小厂子能有多大进项?您庄总大公司开着,大老板台坐着,您还能在乎这两万块钱?”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给你钱。”庄浩任有点急了。
《危险接触》 影视和女人野 心(5)
“庄总,我可没说你不给钱,但我们实在真搭不起。再说,我们先把书印出来,您不要了怎么办?这两万本书我们给谁去呀?吃不能吃,喝不能喝,除了烧火就是卖废品……”
“您行了,您行了。”我急忙伸手将业务员拦住,再让他说下来,他非把我们这些书当成擦屁股纸不可。“这么着吧。您今天先回去,明天上午我们保证给您答复。”
“您要是有钱了,最好直接把钱给我送厂子里去,我可不想为这两万块钱再折腾一趟。我们厂子在通县呢,来回一趟就是半天。”说完,业务员冲庄浩任点了点头,走了。
我是真没想到,事到临头,粮草竟成了问题。半个月前庄浩任到出版社交书号管理费时,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放心,所有费用都是公司出,要不怎么能算公司投资的事业呢?”
业务员走后,我和庄浩任坐了五分钟,谁也不说话。
最后庄浩任咳嗽了几声:“你说怎么办,咱公司现在真是一分钱都没有。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事业还等着咱们干呢。”
“实在,实在不行,我先从家里取两万。”我叹息一声。大约一个月前,门老师将《外地人在北京》和《千面网虫》的稿费发了下来,总共是两万五,我把家里最后的五千块的欠帐还了,然后把剩下的两万存了个一年定期。
“算公司借你的,等书款回来我就给你补上。哎!这是咱们的事业,有事大家担着吧。”庄浩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从此我最怕听“咱们”这个词,谁一说这个词我就精神过敏,似乎他要从我口袋里抢钱。后来我把这个焦虑告诉了老婆,老婆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说这个词,你不害怕吧?”我仔细想了想,最终断定老婆应该跟自己是一条心的,打这儿以后我把说“咱们”的特权正式交给老婆。
当天下午我就回家了,忍着眼泪把两万块钱取出来,白白损失了不少利息。第天下午,我跑到印刷厂把预付款交了。业务员当着我的面狠狠骂了庄浩任一顿,无非是骂庄浩任有钱却装蒜,一门心思想占印刷厂的便宜。但我听得出,在业务员心目中,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
印刷厂在通州,从印刷厂赶回城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我在大北窑倒换地铁,准备回公司,却在地铁口看见了熟人。
那家伙在卖北京晚报,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我也不会注意这小子,偏偏他是个另类报童。
他站在地铁口,挥舞着晚报,声嘶力竭地喊道:“晚报啦,北京晚报,六毛一份,六毛一份……”
在北京生活过的猴子都知道,北京晚报五毛钱一份,这小子居然敢卖六毛,难道就不怕别人扔酒瓶子吗?我赶紧寻声望去,这家伙一手举着晚报,另一手举着本油印小册子,居然是小石。只听他接着喊道:“晚报啦六毛一份,只加一毛就能买到旷世奇文,绝代诗作,大开眼界,愉悦身心……”
只听人群中有人喊道:
“有什么奇闻,抓住拉登啦?”
“是不是南方又塌了一座桥啊?”
“房子降价啦?”
小石连眼皮都不抬:“晚报啦,晚报啦,只加一毛就能买到中国前卫诗人的诗集,中国色情诗歌的开山之作,绝版绝版,只此一份啊。”
众人听说是色情诗歌,立刻有十几个人扑上去,抓了几份,小石便点钱边卖报,似乎很熟练。
我瞧准个机会钻进去:“嘿,小石好久不见啦。”
小石一看是我,脸上顿时出现不屑的表情:“哼,见不见又怎么样?你们北京人都是文坛的混混儿。”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我卖的是正经纯文学,谁跟你似的,为了挣钱什么都写。纪实文学,骗人的吧?”
我大惊,难道的正经纪实文学还抵不上色情诗歌吗?“是,是,我是瞎混的,没什么理想。这就是你的诗集?”我指着油印小册子问道。
听我这么贬低自己,小石居然很开心。他举着小册子道:“这是中国色情诗歌的开山诗集,以后肯定值钱。”说着,他要了我的电话,又塞给我一本小册子,一个劲叮嘱我要保存好,将来会值大钱的。
此时买报的人越来越多,小石根本顾不上理我了,转眼间几十份晚报被抢购一空。这时有个男子在外圈儿喊道:“色情诗歌色情吗?”
小石白了他一眼:“不色情能叫色情诗歌吗?我是中国色情诗歌的第一个诗人,大家记住,我叫小石,甘肃人,今年十四岁。”
只见那个男子奋力冲进来,揪住小时的衣襟道:“真色情?”
“当然色情。”
男子突然亮出警察的工作证:“贩卖黄色书籍,跟我走。”
小石的嫩脸立刻变成了猪肝:“我卖的不是黄书,是诗歌,是中国色情诗歌的开山……”
“少废话。”警察一翻手,小石立刻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额头差点撞到自己膝盖上。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我也夹在人堆里溜了。在进入地铁口的一瞬间,我回头望去,只见小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直哆嗦。
我站在地铁站里半晌无语。
在地铁里我打开小石的册子,由于广告公司有许多印刷业务,我断定小册子的成本最少得三四毛钱,也就是说小石是赔着钱卖的。诗集里通篇是触目惊心的乳房和大腿,我相信小石很可能还是处男,但他对色情的钟爱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估计这就是色而不淫吧?
《危险接触》 影视和女人野 心(6)
忽然我眼前一亮,有首叫《毒品》的诗吸引了视线:
生下来我们就沉浸在生活中,
它就象毒品,
让我们欲罢不能,欲哭无泪
我们的早点是吗啡
我们的午餐是杜冷丁
晚上我们靠咖啡因充饥
而平时
大把大把的摇头丸是我们的糖豆
这就是生活
我们精神抖擞,我们朝气蓬勃
我们拥有无尽的力量
该戒掉了
戒掉之后,我们开始
新的生活
我看过小石的不少作品,只有这个玩意儿还有那么点儿意思,似乎和文学粘边了。也亏他想得出来,戒掉生活,我们的日子就会顺心了吗?无非是换一个词,比如把生活改成做月子。人要想戒掉生活的毒品,除非是戒掉吃喝拉撒,除非是赶走身边的女人,除非是直接死掉。
十天后印刷厂通知我们取书,前提是再交三万印刷费,这次庄浩任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三万块钱,好歹是把书拉出来了。由于没有库房,我不得不当天就把两万本书运到了新华书店总店。
在我的印象中,书不过是一本一本的小玩意儿,即不占地方又没多大分量。这次一运书才知道,什么东西多了都跟山似的。两万本书,把三辆大型面包车塞得如同填鸭相仿,所有的座位都被占满了,我和几个装卸工只得四个人挤在一个座位上。
车从孵化中心开出来,一路南行。在几个立交桥处差点出了事故,这几辆破面包超载严重,连立交桥的坡路都爬不上去,经常爬到一半就熄火。我大声咒骂破车不争气,司机却抢白道:“还不争气,非得把车弓子压折喽。您知道我这车载重多少吗?两吨,现在车上这点儿书得有四吨多了。”
三辆车好不容易才蹭到新华书店,我办完入库手续,就开始卸车。可能是装卸工少了点儿,可能是书店排子车一次只能拉走几百本,可能是我这个现场指挥实在不得力。整整卸了两个多钟头,眼睛都累花了。
书店的库房管理员跟着我们忙活了半天,最后他突然发现我跟封面上的作者照片长得太象了,便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起来。
我让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问道:“您看什么呢?”
“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你哥哥呀?”说着他举着照片和我的脸对照起来,嘴里吱吱地说道:“像,真像!肯定是你哥哥,最起码也是你表哥,我说你这么卖力气呢,自己家的事吗!”
“那就是我。”我几乎快哭了。
“什么?”管理员立刻来了精神,顿时放下手里的活儿,唧唧喳喳地围上来。我的脸象被无数狂蜂浪蝶扫描着的巨大花朵,又痒又腻歪,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的嘿,真的嘿!”管理员大叫:“不对,不对,我们这儿从来没有作家亲自送书的,您瞧瞧您,怎么跟我们一样啊?”
我知道他让我看什么,由于天气炎热,背心早就湿透了,身上都是馊臭的汗味。我甚至能隐约感到汗水顺着脊背一股股地流入内裤,然后沿着大腿内侧一串串地滑下去。我勉强笑道:“作家也是普通人,这不是在体验生活呢吗,要不怎么些写书啊?”
“对,对,对。”管理员恍然地拍了拍脑门:“我说也是,作家能跟我们卖苦力的一样吗?原来是体验生活,对了,有空您也写写我们。我们这里面的事可多了,我跟您说,当个科长就有女人往身上贴,您说这叫什么事啊。咱们一天到晚累得跟龟孙子似的,人家小茶壶一端,小蜜旁边陪着,开开单据就挣钱。您真得写写,写写咱老百姓过得多不容易。我跟您说,我们副科长也不是东西,那小子为了把科长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