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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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他加以诱导,“也许不是开车的人,也许是某个你多年前记得的人?”
她觉得很有趣,哼了一声。“你是说大卫·梅柏理?最近几个月我可绝对没见过他。要是有的话我会报案的。我最后一次看到大卫是他失踪前一星期。那时候我还能开车,在温彻斯特的伍尔沃兹①碰到他在给珍买玩具熊。他是个怪人,今天很讨厌,明天很迷人,我丈夫说他是个下流胚,是那种总是会吸引女人的男人。”她沉默了一会儿。“当然了,还有那个流浪汉。”她说。
“什么流浪汉?”
“他几个星期以前经过村里,是个奇怪的老头,后脑勺带顶棕色的软呢帽。我记得他在唱《莫莉·马罗妮》,唱得挺好的。去问派迪。他一定去过酒馆。”她疲倦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我累了,没法再帮你了。你自己出去吧,小伙子,别忘了把大门关上。”她闭上眼睛。
罗宾森警官敏捷地起身。“谢谢你抽空跟我谈了这么久,雷贝特太太。”
他在她轻轻的鼾声中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沃许探长挂上电话,深思着望向前方。韦布司特医生没给他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令他烦躁。
“没办法证明他是梅柏理,也没办法证明他不是,”精神抖擞的医生在电话那头是这么说的,“但根据我的专业猜测,他不是。”
“见鬼了,为什么?”
“太多不符合的地方了。首先我没有办法比对头发,不过也不是说这就没戏唱了。我有个朋友据说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寄了一些样本给他,但别抱太大的希望。他警告我说,你们从梅柏理的梳子上采集下来的样本,可能已经损坏得太厉害无法比对了。反正我是没办法。”
“还有什么?”
“牙齿。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具遗体没有牙?没有半颗门牙或者臼齿。这表示他装了整副假牙,可是没在遗体上。看起来是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把假牙拿走了。至于梅柏理呢,十年前他的牙都还在,而且病历显示他的牙齿状况相当好,其中只有四颗补过。这情形可是大不相同,乔治。如果那是他的话,这十年当中得有很吓人的牙周病,才会让他把所有的牙齿都拔光。”
沃许想了一会儿。“我们可以说,不论为了什么理由,他想要摆脱他的旧身份,他可以故意去把牙拔掉。”
韦布司特心情颇佳地笑着。“很离谱,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这样,假设梅柏理太太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她又为什么要把假牙拿走?她一定很清楚,凭假牙是不能指认出来的。老实说,乔治,我看事情正好相反。不管是谁杀了咱们冰屋里的这家伙,他去掉了所有能显示出那人不是梅柏理的东西。比方说,遗体的脚趾和手指都被砍掉了,好像有人要防止我们采指纹。可是那房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十年前你们没有采到半个可以用的指纹。”
“该死的,”沃许爆发出来,“我以为我终于找到那个王八蛋了。你确定吗,吉姆?那两根不见了的手指呢?”
“手指是真的不见了,不过看起来像是被大型切肉刀剁掉的。我比较过梅柏理的截肢病历纪录,完全不符合。梅柏理的那两根手指最上面两节都切除了。咱们的遗体的那两根手指则是齐根砍断。”
“这并不证明他不是梅柏理。”
“我同意,但这看来,的确像是某个知道他末两根手指断了的人企图让我们以为那是梅柏理。老实说,目前我甚至不能肯定是人动了手。如果说是某种动物锐利的牙齿咬过那具遗体,造成我刚刚描述的情形的话,也相当有可能,尽管这有点怪异。就说你指出那个像被切片的部位吧,我仔细看了肋骨部分的一些痕迹,实在很难说那到底是什么。我没办法把齿痕排除在外。”
“血型呢?”
“嗯,这点是符合的,没错。都是O型阳性,就像全国一半的人口一样。对了,说到血,你们得找到他的衣服。我们从冰屋地板上刮起来的泥土里,没有什么衣服碎片。”
“好极了,”沃许咆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好消息要给我?”
“我正在叫人打印报告,不过我先跟你讲个大概。白种男性,一米七八———可能高或矮个两三厘米吧,因为两条大腿骨都被彻彻底底砸碎了,所以我对这一点不会太武断———身材壮硕,可能在发胖,胸口和肩胛上有毛,右手臂上显示有刺青的色泽,鞋子尺寸八号。不知道头发的颜色,不过变灰之前大概是深棕色的。年龄超过五十。”
“哦,吉姆,拜托,你不能更精确一点吗?”
“随着人年纪的增长,这种方法就不够精确了,乔治,要是有几颗牙齿会更有帮助的。现在全靠头骨接合的程度来判断,但目前我的猜测只能介于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等我多做一点功课后,我会再跟你说的。”
“好吧。”沃许恨恨地说,“他什么时候死的?”
“这方面我征询了一些意见。大家的共识是,把夏天的高温和冰屋里的凉爽作对比。同时也注意到,如果冰屋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温度可能相当高,还有吃他肉的动物把他扯开大嚼,加速了腐化的过程,再加上可能有人动手毁尸,可是又要减掉严重的蛆虫繁殖,因为苍蝇没有大量产卵,不过我已经把一些幼虫送去作进一步检验了———”
“好啦,好啦,我又没要你给我上该死的生物课。他死多久了?”
“八到十二周,或者两三个月,看你喜欢哪个。”
“我哪个都不喜欢。这太模糊了。中间差了一个月。你偏向哪个,八还是十二?”
“可能是两者之间吧,不过别说是我说的。”
“你会走运的。”这是沃许的道别词。他恼火地摔下电话,然后按下对讲机叫他的秘书。“玛丽,亲爱的,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找一个一两个月前失踪的男人的所有资料?姓名:丹尼尔·克莱夫·汤普森,住址:东德勒某处。我想这案子是史戴利警探办的。如果他有空的话,请他给我五分钟,好吗?”
“没问题。”她轻快地回答。
他的眼光扫到那份厚重的大卫·梅柏理档案,那是他早上才从档案室重新拿出来的。它被重新整理过,光鲜地包在简朴的新档案夹里。现在它躺在他书桌的一角,像是在预示春天的到来。“你这王八蛋!”沃许探长说。
① Marie Stopes (1980—1958),英国古植物学家,从事社会改革,主张限制生育。
① 莎
《冰屋》十
在紧急电话的通知下,那天下午强纳森·梅柏理开着他那辆破旧的红色奥斯汀,载着伊丽莎白·古德,很早就到了。他开车进入园门、经过小屋的时候,伊丽莎白担心地皱着眉头转向他。“你不会跟别人说吧?”
“说什么?”
“你知道得很。答应我,强。”
他耸耸肩。“好吧,不过我觉得你疯了。现在就说实话要好得多。”
“不,”她坚决地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瞥向车窗外,车道两旁的杜鹃花早已过了最茂盛的时期。“我怀疑。在我看来,你和你妈妈在这件事情上的疑神疑鬼没什么两样。伊丽莎白,你迟早都要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别蠢了。”她迅速回嘴。
屋前一大片铺着碎石子的空地出现在眼前,他减速慢行。已经有两辆车停在那里了。“便衣的警车。”他带着阴森的幽默说,把他的奥斯汀停在其中一辆旁。“我希望你准备好面对严刑拷打了。”
“拜托你成熟点好不好。”她愤怒地爆发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忧和不稳定的脾气。“有时候我还真想杀了你,强。”
“报告长官,我们找到了一双鞋。”琼斯刑警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放在沃许脚边的地上。
沃许坐在冰屋外树林边缘的一棵树桩上,倾身向前,去看袋子里的东西。那是双质地很好的棕色皮鞋,受过潮又干了的地方在鞋面上留下一块块不规则的白色污痕。一只鞋系着棕色鞋带,另一只是黑色鞋带。沃许把袋子翻过来看鞋底。
“有意思。”他说,“鞋跟是新的,装了金属鞋钉。几乎没有什么磨损的痕迹。这双鞋是几号的?”
“报告长官,八号。”琼斯指指绑着棕色鞋带的鞋,“那只上面的尺码可以看得见。”
沃许点头。“叫一个你的人到那房子里去问弗瑞德·菲力普斯和强纳森·梅柏理穿的是几号鞋,然后再到村子里去看看罗宾森和他的弟兄们进行得怎么样了。如果他们结束了,要他们到这里来。”
“知道啦。”琼斯没大没小地说。
沃许站起身。“我和麦罗林警官会在冰屋那里。”
罗宾森警官回到酒馆时,最后一个客人刚刚离开。
“抱歉啦,老兄,”酒馆老板认出他是先前来喝过一杯的客人,亲切地说,“太晚了。没酒给你喝了。”
罗宾森拿出他的证件。“克拉克先生,我是罗宾森警官。我在村子里问话,你这里是我的最后一站。”
派迪·克拉克用胳膊肘靠着吧台,笑了起来。“是庄园那具遗体的事吧,我猜。整个午餐时间大家全在讲这件事。我大概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尼克·罗宾森坐在吧台旁的一张凳子上,递了根烟给派迪,然后自己再拿了一根,“不见得哦。人们知道的事情通常比他们自以为的要多。”
他很快掂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决定也用开门见山的方式。派迪是个豪爽的大块头,脸上随时挂着笑容,眼神精明。但不要惹恼他,罗宾森想。他的手简直大得像脚。
“克拉克先生,我们有兴趣知道,过去几个月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经过史翠曲。”
派迪粗声大笑起来。“拜托。这里天天都有陌生人,开车走小路到西边各郡去的人啦,停在这里吃个午饭什么的。这一点我帮不上忙。”
“这倒是,不过有人提到,前阵子见过一个老流浪汉,说他可能到这里来过。有印象吗?”
派迪抽着烟,在烟雾中眯起眼睛。“见鬼了。我自己本来想不起来的,但经你这样一提,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来过,说他是从温彻斯特走来的。看起来像包破布似的,坐在那个角落。”他朝壁炉旁的一个角落点点头。“老婆要我赶他走,但我没理由这么做。他有钱,也守规矩,点了两杯啤酒一直待到打烊,然后就沿着庄园的墙蹒跚地走了。你们认为他牵扯在里面吗?”
“不一定。我们目前只是在找线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记得吗?”
大个子想了一会儿。“那天外面在下大雨。我想他是进来烘干身子的。老婆也许会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你要知道的话,我可以问问她,然后打电话告诉你。”
“哦,她不在吗?”
“到‘有钱尽量搬’超市去了。等一下就会回来。”
尼克·罗宾森翻查他的笔记本。“听说你常做好事,帮忙拉出卡住的活动房车。”
“差不多一年两次吧,总有些笨蛋在转弯的时候出问题。不过这对生意倒挺好的,因为他们通常都觉得应该进来吃点东西。”他朝窗子的方向点点头。“都是议会的错。他们在山丘顶上钉了个东德勒营地的大招牌。我去投诉过,可是没人管。”
“关于那些你帮助过的人,你注意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有次有个一条腿的德国侏儒,他老婆长得像拉蔻儿·薇芝。我觉得这很不寻常。”
尼克·罗宾森边微笑边在笔记本上继续写下去。“没有不寻常的事。”
“你没有什么可继续追下去的东西了,是吧?”
“这就要看你了。”警官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这里有别人在吗?”
派迪的眼睛微微眯起,“没人。你要干什么?”
“想跟你秘密地谈谈,先生,最好没有别人偷听。”罗宾森边说边瞄着对方的大手。
派迪用跟香肠一样粗的手指捏着香烟点燃的那一头,压进烟灰缸。“说吧。”他的声调不怎么和气。
“遗体是在庄园的冰屋里发现的。你知道那个冰屋吗?”
“我知道有冰屋,不过不知道在哪里。”
“谁告诉你的?”
“大概跟告诉我“林子里有棵两百年的老橡树”是同一个人吧。”派迪耸耸肩说,“也许我是从大卫·梅柏理的小册子里看到的。很难说。”
“什么小册子?”
“我有一些,不知道放在哪里。大卫想要骗骗游客,把庄园变成观光胜地。他给园子弄了张地图,附上一小段那房子的历史,印了大概一百份。这事打一开始就行不通。他一毛钱也不肯花在打广告上,谁他妈的会听说过史翠曲庄园啊?”派迪轻蔑地一哼,“愚蠢的王八蛋。他是个小气鬼,总想不花钱就有进账。”
罗宾森的眼里闪着很感兴趣的光亮,“你知道还有谁有他的小册子吗?”
“警官,这可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就我所记得,只要是愿意把册子传给游客的人,大卫就会给。据他说是试探反应如何。至于有没有谁还留着一份,我就不知道了。”
“你可不可以把你这里的那些找出来?”
对方很怀疑。“天知道放哪里去了,不过我会试试看。我老婆也许会知道。”
“谢谢。我想你和梅柏理挺熟的。”
“熟到我想要的地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背景如何?”
派迪边思索边瞪着天花板,挖掘他的记忆。“中上阶层吧,我想。他父亲是个陆军少校,战死了。我想大卫没见过他父亲,不过老盖勒格上校认识。我猜,所以他才会让斐碧嫁给大卫吧,以为儿子会像爸爸。”他扭着嘴,露出一个愤世嫉俗的微笑,“才怪。大卫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传说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得选择是去参加她的葬礼还是去看德贝的赛马。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