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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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奇怪的情景,小珍从来也没有见过,她正要往前走,一脸愁容的陈大俞却大步的朝她走了过来,人还没有走近,声音就飘了过来:“你是小姐身边的婢女吧?小姐还没有起床吗?”
小珍低着头回答道:“还没呢!她让我过来问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这么吵?”
陈大俞挥着枪,大声的咒骂道:“他奶奶个球,老子真想把这些人都给毙了!你,把这张报纸拿给小姐,她看了之后就会明白的!”
一张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轻飘飘的落在了小珍的手上,小珍并不识字,但那张照片,她还是认得的,那样恬静如玉的一位小姐,有着与叶开颜极其相似的眉目,像一株婷婷的白荷,盛放在那张报纸上,她,不正是大帅府里的大小姐——叶飘枫吗?
天色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江南城郊,一溜黛色的山影,绵延着,仿佛想伸到天的尽头去一般,自山顶的密林中,不时有寒鸦被惊起,它们扑腾着,飞向了低空的云层,在一起一落间,瞬时就消逝在了更远的丛林深处!
有嘹亮的歌声,在这片空旷的山野中响起,一声大过一声:“山药蛋开花结疙瘩,疙瘩亲是俺心肝瓣,半碗豆子半碗米,端起了饭碗就想起了你,白日里想你不敢吭,黑夜里想你吹不熄灯,想你呀想得迷了窍,想你呀想得迷了窍!”
伴着这阵粗旷的歌声,原本睡死在万丈深渊中的崇山峻岭,忽地醒转了过来,它们摇晃着满头的树枝枯草,随歌起舞,一条青影,自荒草蔓蔓间惬意的走了出来,那人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他那样舒心的笑着,仿佛横亘在他眼前的,不是这残冬苦景,而是那满目的春光似的——
除了何天翼,还会有谁,会对着大片的枯枝荒草唱情歌呢:“咱二人相好一对对,铡草刀剜头不后悔!”
唱着唱着,草丛中忽地传来一声低微的异动,何天翼手中正捏着一枚松果,还不等那人靠近,那枚松果,已经从他的手中势如闪电般的发了出去,下一刻,只听见“哎哟”一声,一块寸板头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那人抱着头,大叫道:“老大!别开枪,是我!是我!”
何天翼定睛一看,立即就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侦察兵小三啊!你不好好的待在寨子里,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干吗?”
小三摸着脑袋,没头没脑的回答道:“我哪敢跟着您啊!这不是刚从山下回来吗!”
“哦!原来是刚从山下回来啊!”何天翼照样是笑容满面,待走到小三身边时,却忽地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又私自跑下山去玩了,对不对?你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吗?还敢这样任性胡来!”
小三吃疼之下,跳将起来,连连求饶道:“老大!小三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他这一跳,一张报纸就从他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那张报纸,被叠得四四方方的,仿佛一块煎饼,它不偏不倚的,正落在何天翼的脚边,眼看着它就要被风给卷走了,何天翼连忙伸出了脚去,重重的将它踩在了脚底,同时戏谑的问小三道:“你小子,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买报纸呢?”
小三低下了头去,怪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字我是不认得,可美女我会看啊!这报纸上,登了老漂亮的一张照片,那小姐,贼拉漂亮了!我看着她,就想起了我娘,不知不觉的,就把这报纸给买回来了!”
因为昨夜的那场大雨,这簇荒草间,早就积满了水,那张报纸,在何天翼的脚下,立刻就被水给浸透了,它湿嗒嗒的一片,冰凉的躺在何天翼的手掌间,何天翼皱起了眉头,正要将它扔掉时,却心念一转,反而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张报纸,当叶飘枫的照片跳入他的视线中时,他忍不住哑然失笑,狠狠的敲了小三一记之后,这才说道:“乱七八糟的,什么你娘啊!你小子给我记住了,照片上的这位小姐,不是别人,是你老大的女人!是我的女人!明白吗?”
他的眼睛,映着远山,像两粒黑葡萄似的,起先,那里面荡漾着的,分明是温暖的笑意,但当一阵冷风掠过之后,他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明亮的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去,不对啊!飘枫的照片不可能会出现在报纸上,难道,她出事了——
何天翼并不知道,此时此候,他的手已经在颤抖,但是小三看见了,他看见了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一双手,居然像风中的落叶一般,抖得连一张报纸也拿捏不住,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那个天神般的老大吓成这样,就是在受重伤的时候,他的脸,也没有这样苍白啊!
不会的!不会的!何天翼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他钝钝的立在北风中,视线再一次的落在了那张报纸上,那些被雨水润湿了的字,像一条一条的虫子,扭着身躯,在他的眼前爬动着,等他将那一篇不长不短的新闻看完后,这才长吐了一口气,人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小三见他重新展开了笑容,居然笑得比刚才还要灿烂一百倍,而后又听见他清越的声音响起:“真是一个狡猾的小女人!没错,狡猾,像一只狐狸!”
仿佛直到这一刻,何天翼才猛然的发现,叶飘枫的长相,确实有几分像狐狸,她有一双像狐狸般明亮的大眼睛,弧度柔美的脸颊,比小小的白狐还要精致,尤其是当她抡着鞭子想与他决斗时,那种风情,就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风情万种的‘狐狸精’也望尘莫及!
难怪他,会跌进她的“陷阱”中![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正文 夜来山雪破东风
(5)
陆子博负手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群山与飞鸟,天色晦暗,窗外的世界,仿佛叫一层黑纱蒙住了似的,有着入夜一般的荒凉!
屋外,车马冷稀,行人寥落,只有叶飘枫身上那袭浅湖绿色的织锦旗袍,摇曳在空荡荡的花园里,方才让这样一个残冬的早晨,有了一抹勃勃的生机,她脚步轻盈的穿过了那条青石小径,待走到陆子博的楼下时,却忽地一个抬头,仿佛已经知道有人在偷看她一般,像狐狸一样秀气的脸庞上,现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虽然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可陆子博还是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只差一点就被那长垂在地的窗帘布给绊倒了,他这个样子,多少有一些狼狈,叫进门的林伯看见了,自然免不了悻悻一笑!
“少爷,货到了!”林伯递给陆子博一份表格,眉飞色舞的说道:“要买这批货的人可真多,买家的姓名都在这上面,出的价钱,真是一个比一个高啊!”
陆子博漫不经心的从林伯手中接过了那份表格,粗略的看了一下,忽地问道:“别的买家我倒是知道,只这一个人,好像是头一遭出现啊?”
林伯凑近一看,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吗?于…田,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啊!”
陆子博随手将那表格往桌上一放,徐徐的说道:“这批货,我打算暂不出手,你去通知各位买家,什么时候我想卖了,我再给他们准信!”
林伯心中大为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只得唯唯诺诺的答了一声:“是!”
见他并没有走的打算,陆子博眉头微皱:“还有什么事情吗?”
林伯鼓足了勇气,顿了顿才问:“飘枫小姐,真的打算在叶心剑大帅的忌日,出现在公众的眼前吗?”
陆子博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啊!”
林伯张口结舌道:“这样看来,那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没错!”陆子博忍不住咧嘴一笑:“全都是真的!”
林伯连连摇头:“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连我这个一天到晚跟着你们的人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是别人了,叶开颜要是看见那篇新闻,不知道会吃惊成什么样,明明是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杀的凶手,飘枫小姐偏偏要帮她说那么多的好话,整个江南城,被这张报纸搅得一团乱,早上出了两桩大事,一件是飘枫小姐的事,另一件,就是游行的学生,被陈大俞带兵镇压了,死了十多个啊!唉!现在这世道,太乱了!”
陆子博的手,重重的搁在了书桌上,他叹息道:“叶开颜若不除,江南将永无宁日,只可惜,她在江南的根基,太牢固了!”
“咚、咚、咚!”他的话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陆子博抢在林伯的前头,快速的拉开了门,从那半敞着的门里,林伯看见一角湖水绿的衣摆,那样明媚的颜色,衬着走廊阴郁的光线,煞是鲜活好看!
虽然比不得春天,可后花园里,还是松柏苍翠,别有一番清雅的情趣,尤其是迎面而来的冷风,隐隐的,居然带着种被雨水洗刷过的清冽味道!
陆子博与叶飘枫的脚步,停在了那个小小的池塘边,只见汪汪的一潭碧水里,游弋着数十尾颜色各异的小金鱼,它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追逐得好不快活,叶飘枫看着它们,只是不说话,倒是陆子博先开口了:“不知道,叶开颜看到你的那条新闻后,会有什么反应?”
叶飘枫淡淡一笑,一双眼睛,水气汪汪的盯住了陆子博,她先是凝笑不语,最后才说:“你信不信,她一定会来找你!”
她不知道,她这样一笑,简直要了陆子博的命,陆子博心神一荡,好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林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少爷,叶开颜来电话了!”
这一下,陆子博真是忍俊不禁,他与叶飘枫相视一笑,尔后才说:“这个电话,现在我不能接!不如这样吧!林伯,你就说我出门了,没来得及赶上我!”
“还得加上一句!”叶飘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的补充道:“就说,你家少爷正想去拜访她呢!问她是否欢迎我们登门造访!”
林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我明白了!”
南方的冬天,本就湿冷,尤其在一夜的大雨过后,那空气中,更像能抖出水珠来一般,叶飘枫站在这样重的湿气里,胸口立即就隐隐作疼,这样针扎般的疼痛,是在漉城时落下的病根,什么叫病根?叶飘枫当然知道,就是那种会纠缠她一生一世的疼痛!
陆子博就站在她的身边,只要一伸出手去,就能掬住她的身体,可是他知道,叶飘枫需要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另外一双,远在千里之遥的手,但他并不会为此而烦恼,因为,能够陪在她的左右,已经算是完成了他的夙愿了!
看着叶飘枫苍白到透明的一张脸,他还是携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早上,是不是忘了吃药了?”
掌心中,忽地一凉,叶飘枫的手,真是连一点温度也没有!这样的冰凉,不由得叫陆子博想起了漉城的冰天雪地,清冷的风,将池塘边的落叶,吹得四处狂舞,明明气温骤降,可陆子博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藏住真正的心情,看着叶飘枫投映在水中的倒影,微笑着说:“好了!该去吃药了!”
他们的手,分开在大片的彤云下,那样厚重的云层,往往是即将下雪的前兆,叶飘枫仰头望天,忽然说:“今天早上,我去见了一个人!是我父亲以前的旧部!”
陆子博答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要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叶飘枫淡淡一笑:“今天的江南,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江南了!”
“咣当”一声,叶开颜重重的将那架电话机掀翻在地,小珍哆嗦着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叶开颜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一指门外说:“你去把陈大俞给我叫来,让他在议事厅等着我,另外,让他转告那些想见我的人,就说下午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是!”小珍鞠了一躬,一溜烟的跑出了叶开颜的房间,不知不觉中,叶开颜的手,落在床头的盆栽上,一朵开得正茂的红花,瞬间就在她的手中支离破碎,她迷茫的看着那些纷纷坠落的花瓣,自言自语道:“叶飘枫,你究竟想跟我玩什么把戏呢?”
古朴的办公桌上,无线电的声音显得嘈杂不堪,一段哀怨的歌曲过后,就是播报新闻的时间了,播音员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播报了这两天的战况,无非是东洋军队推进迅速,而李氏皇族节节败退的新闻,还有大批的难民从关外南下的消息,叶飘枫正在写一封公函,听得这则新闻,那毛笔握在手中,便觉得分外的沉重,她屏住气息,才写了两个字,话匣子里忽地话锋一转:“北国最高统帅江天杨的葬礼,由其子江策主持,中外友人纷纷前往吊唁,江天杨的死因,众说纷纭……!”
叶飘枫的手,没来由的一抖,一滴巨大的墨汁,立刻就染上了她的手掌,她怔怔的看着那滴墨渍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皮肤纹理,变大变粗,心里突然一空,好像下过雪的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把那东西给我关了!”叶开颜皱起了眉头,一拍桌子道:“这是什么播报员,听得这声音就让人烦!”
陈大俞连忙关了那无线电,讪笑道:“可不是吗!幸亏我派人去传了话,要不然,今天早上那桩事,又要被这电台传到四面八方去了!保不准教育部和那些学生,这会子会闹成什么样!”
叶开颜摆了摆手,表示她对这个话题没有多大的兴趣,陈大俞眼珠子一转,紧接着又多了一句嘴:“小姐,您是在为叶飘枫那件事烦吧?”
叶开颜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书桌,等了半晌才说:“我倒没有想到,叶飘枫居然会先发制人,现在,我反而动她不得!”
陈大俞立马一咧嘴,大言不惭的说道:“怎么就动她不得呢?只要知道她在哪里,我就可以派人去了结了她,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哼!”叶开颜漾起了一丝冷笑:“当初,我们明明知道她就躲在那座庙里,为什么就不能除去她呢?你这个蠢材,每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凡事要动动脑子,明白吗?对于父亲的死,江南各处本来就是谣言不断,父亲的旧部更是一直不肯对此事罢休,这次叶飘枫公然登报,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宣告出来,如果她死在江南,不论是怎么死的,人们头一个想到的凶手,必定是我!这么一来,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这样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大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