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1-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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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大哭。这个三岁——其实是两岁半的孩子就要让人抱去做皇帝了。
“孩子……不,皇上,来吧,老佛爷下……下旨意了,咱们必须赶快去,不然老佛爷要不耐烦了。”载沣哽咽着结结巴巴地说着,一个宫女抱起小溥仪,溥仪哭得更凶了。
小德张从宫女手中接过孩子。
“我的孩子……”瓜尔佳氏叫了起来,她抢过孩子,给他穿了几件衣服。
“这……这……,不合礼法吧。”小德张吞吞吐吐地说。他以为瓜尔佳氏不该那样对待即将登基的皇上。
瓜尔佳氏并不理会他,给孩子穿了衣服后,抱在怀里亲个不够,犹如生离死别。孩子不住地哭叫着,声音似乎要把房顶都掀开来。
佣人和太监们都在心里嘀咕着:这绝不是好兆头,哪见到小孩子哭得这样凶的,像是给鬼吓着了似的,哭得人心里冷溲溲的。
“老福晋又昏过去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又闹腾了一会儿,老福晋才苏醒过来。载沣让人把老福晋扶进里屋歇息。道:“军机大臣们还在等着,这就走吧。”
小德张伸手又去抢孩子,哪知小溥仪连踢带打就是不让他过去抱,小德张苦笑着望着军机大臣怎么吩咐,军机大臣也是束手无策,便和摄政王商量,载沣早已六神无主,只顾点头,他更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王焦氏看她的乳儿哭得可怜,忙过来把溥仪抱在怀里,把奶头放进溥仪嘴里,溥仪这才停止了哭叫。
束手无策的军机大臣们和醇亲王商量了一下,决定由王焦氏这位嬷嬷抱着小溥仪一同到宫中。
“嬷嬷,孩子就交给你了?”瓜尔佳氏对乳母王焦氏哭着。
奶妈王焦氏抱着孩子,随小德张走了出去。
“嬷嬷,孩子就交给你了——”瓜尔佳氏还在高声地呼喊着。
“额娘——”小溥仪此时似乎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事,哇地大哭起来:“额娘,我不愿意去……”
载沣架着瓜尔佳氏,没有让她冲出去。此时王焦氏则一躬身,出了门,迎着大风,钻进了轿子。
禁卫军马队的铁蹄仍踏在石板路上。可这时,这一行队伍再也保持不住队形了。
狂风怒吼着,尘沙碎石被卷起,扑打着人们的面目。每个人都难以睁开眼,他们只能歪着头,斜着身于躬着腰前行。所有的灯笼都被吹灭了,他们只能摸黑前行。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该死的天!”
这一声叫在人们的心头埋下不详的种子,这黎明前恐惧的气氛更炽烈了。
可是怒号的风声丝毫也没掩住小溥仪的哭叫,他的哭声似乎要穿透这铅一样的苍穹,冲开这铁一样的黑暗。
“太不吉利了。”人们都在心头嘀咕着。
终于进了午门,天也亮了起来。溥仪的哭声也止住了。大概是累得再也不能出声了。嬷嬷王焦氏本来要在西苑交由内侍,但她还是说服了小德张,让她抱着孩子走进了太后的仪鸾殿。
殿门甲厚厚的布帘挂着,掀开布帘进去,王焦氏不禁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太后住的地方一定是辉煌敞亮无比,可是呈现在眼前的,就如一个鬼域的阴间:整个大殿有如地下的坟墓。所有的窗子都挂上了厚厚的蓝色的帘子。在阴森森的帏帐中,一个老妇人半躺半卧着。她的头顶上是一个夜明珠,在夜明珠的照射下,老妇人的脸色显得白惨惨、蓝幽幽的。王焦氏觉得这个老妇人就是老太后了,于是跪倒向她请安。
小德张接过溥仪,来到太后面前道:“老佛爷,未来的万岁爷来觐见您了。”说着将溥仪的面孔朝向太后。
谁知溥仪刚一见到慈禧,便“哇”地大哭起来,不仅号号啕啕,而且浑身哆嗦个不住,头直往小德张怀里钻,像是见到了凶神恶煞。
慈禧心里一怔,嫌恶地看了小孩一眼,说道:“这孩子真别扭,快抱出去吧。”
小德张连忙把小溥仪交给王焦氏,让太监把她带走。
慈禧从看到小溥仪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好像是吃了个秤砣似的,憋得厉害,喘不过气来,连打了几个嗝。她心道:“人们说小孩子若见了谁被吓哭了,说明那个人也活不长了。难道我的身体真的不行了?”这样想着,心里憋得更厉害了,她连忙叫道:“小德张,快过来,给我拍拍揉揉,我的心里憋得厉害。”
小德张连忙走上前,揉着慈禧的胸脯。一会儿,慈禧道:“我的头也昏胀得厉害。”
御医马上被叫来,医生观闻问切之后,说道:“老佛爷的脉已极弱,熬长寿汤吧。”
人们都愣住了,喝长寿汤,就是到了要驾崩的时候了,御前太监忙把这消息告诉御前大臣,御前大臣飞报王公亲贵和军机大臣。
太后的床就在仪鸾殿的宝座上。慈禧已经穿起了长寿衣,她真是心有不甘。她真想废了那个看见她就哭的小孩,是这个小孩要了她的命,她认为,她的病体已经康复,她应该坐在宝座上而不是病床上;她还应该再统治这个国家十几年,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谁能危及、哪怕是丝毫动摇她的统治。可是这个小孩,这个苦心积虑被她立为皇嗣的小孩,却用他那尖厉怪异的哭声把她的灵魂气魄赶出了躯壳。也许是载湉的阴魂在作怪。这样想着老太后的眼前出现了光绪帝怨愤的绿惨惨的面容;随即,珍妃那被泡大了的肿胀的白灿灿的脸也向她压来,两个面孔交替出现,不断地变大、变大,不断地慢慢地向她靠近,压向她、压向她。慈禧太后拼着全身的力气,双手一挥,“啊——”一声长叫,旁边的太监们忙捶打着她,拍打着她的胸脯。太后只有出气似乎已没有了进气。
“莲英呢?莲英……”
小德张道:“老佛爷,奴才们也找了他好长时间,不知道他在哪儿。”
老佛爷想告诉李莲英,要警告他,她要死了,叫他留心仇敌。
其实,小德张在说假话,他已找到了李莲英,可是李莲英觉得太后此时已无权柄,竟拒绝到太后的跟前;特别是他认为他没能做万岁爷,全是老佛爷绝情。李莲英在朝中一辈子,除了赢得太后的信任外,简直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朋友,他明白四格格那些人供他金钱是想利用他。他惟一的希望是太后让他做老公,使他能荣登皇帝的宝座,继续在这世上作威作福,可是老佛爷她……李莲英伤心到了极点,转而痛恨慈禧到了极点。太后病重时,小德张找到他,他对小德张道:“老佛爷在生的时候我万分崇拜她,我愿意永远记住她生时的音容,我决不忍心看她最后受苦的神情,我不能去。”
老佛爷听小德张说没找到李莲英,眉头皱了皱,仅剩的三分魂魄又荡去了一分。不过到死她的脑子,她的思路都是清晰的。
“都来了吗?”
小德张道:“都来了。”
“传旨。”
隆裕皇后,载沣和几个军机大臣忙到床前,一会儿,军机降旨曰:“奉太皇太后懿旨。昨已降谕,以醇亲王为监国摄政王,禀承予之训示,处理国事。现予病势危急,自知不起,此后国事,即完全交付监国摄政王,若有重要之事,必须禀询皇太后者,即由监国摄政王禀询裁夺。”
这末尾的几句话是想给新太后及叶赫那拉族以机会,在有重大要事的时候,能够参与。这样,就可维持叶赫族永久的权势,而巩固她所占的地位。如果监国摄政王及其他人有仇视慈禧太后的举动,做他们在她生时不敢做而死后敢做的事,则新太后就可以按照这个诏谕干预政事。
军机大臣和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跪了一殿。殿外,几百名喇嘛在那里念着经,呜呜的大铜号声和北风阴惨的号叫混杂在一起。
“别来,别来……”慈禧看见光绪帝和珍妃绿莹莹白惨惨的脸又向她压来、压来……
“别来——”她惊恐地叫着,恐怖地瞪着双眼。最后的一声喊叫,使得她永远也不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双目突出得更厉害,嘴巴张得一生也没有这么大过。
医生把了把她的脉,宣告了老太后生命的终结。小德张撬开老太后的牙,把一个大珠放进她的嘴里。
“哐、哐、哐……”喇嘛们敲着钹进来,围着太后舞蹈着。
同时,颁布了太后的遗诏:“予以薄德,只承文宗显皇帝册命,备位宫闱,迨穆宗皇帝冲年嗣统,适当寇礼未平,讨伐方殷之际,时则发捻交讧,回苗俶犹,海疆多故,民生凋蔽,满目疮痍。予与孝贞显皇后同心抚视,夙夜忧劳,秉承文宗显皇帝遗诏,策励内外臣工,暨各路统兵大臣,指授机宜,勤求治理,任贤纳谏,救实恤民,遂得仰承天床,削平大难,转危为安。及穆宗毅皇帝即世,今大行皇帝入嗣大统,时事愈艰,民生愈固,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不得不再行训政。前年宣布预备立宪诏书,本年预示预备立宪年限,万几待理,心力俱殚,幸予气体素强,尚可支持。不期本年夏秋以来,时有不适,政务殷繁,无从静摄,眠食失宜,迁延日久,精力渐惫,犹未敢一日暇逸。本月二十一日,复遭大行皇帝之丧,悲从中来,不能自克,以致病势增剧,遂致弥留。回念五十年来,忧患迭径,兢业之心,无时或释。今举行新政,渐有端倪,嗣皇帝年方冲龄,正资启迪,摄政王及内外诸臣,尚其协心翊赞,固我邦基。嗣皇帝以国事为重,尤宜勉节哀思,孜孜典学,他日光大前诏,有厚望焉。丧服二十七日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宣统皇帝第二卷
第二章 宣统王朝
一、儿皇登基 载沣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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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岁半的小皇帝,被雷鸣一般的朝拜声吓住了,他在龙椅上一个劲儿地打着挺,趵着蹦儿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摄政王载沣跪在面前,结结巴巴哄着宣统:“就完了,就完了……”好端端一个新皇登基的大典,竟被弄得这样乌烟瘴气……
摄政王等一班大臣正在宫中密议,对如何处置羽翼丰满、野心渐露的袁世凯,各持一词,难下决断。八旗健儿当年叱咤风云、果敢决断的气魄,如今已是很难再现倪端了。这时,宣统皇帝猛然尖叫一声,大臣们纷纷跪倒接旨,不料那小皇上说的却是:“我要小解!”……
1908年12月2日。旧历11月初9日。
一连许多天的大风刮过后,是扯天扯地的大雪在狂舞漫飘。
雪停了,但是北国的天气却更加奇冷。北京的街头巷尾倒卧着许多尸殍,士兵们、巡警们把怎么也清理不完的尸体扔进车里。街上没有行人,天空没有鸟雀。偶尔有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晃动着身子,这里嗅嗅,那儿闻闻,或者是在厚厚的积雪中扒着什么。
太和殿的内外,早早地聚满了人,黑压压的,有如糖盘子上滚满了一层蚂蚁。人们在寒风中哆嗦着,头缩进领口里,手抄在袖笼里。每个人都很想跺几下脚暖和暖和,可是没有哪一个人敢这样做。
中和殿里,一群王公大臣及太监宫女们正在忙活着。载沣和嬷嬷王焦氏正在给小溥仪穿龙袍。小溥仪刚离开王府半个月,似乎有点习惯了人们的摆弄,任由人们把他举起又放下,推来搡去。大大的脑门高高地突起,圆圆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可是一会儿他就不耐烦了。人们往他的身上一件一件地加着服饰。首先是朝服,朝服上用金丝绣成二十六条金龙外加日月星辰、黼黼藻火、五色云头、八宝立水。溥仪被裹在里面动弹不得,手脚觉得特别地难受便不住地舞弄着。
“嬷嬷,我不穿,我不穿。”溥仪叫道。
可是人们并不听他的,又在他头上戴着帽子。这顶朝冠的顶戴有三层,每层一座金龙托子,上承一粒东珠。这下小溥仪更受不了了。
“我不戴,我不戴。”
小溥仪一低头,帽子掉下来,太监连忙接着。
载沣道:“到太和殿再戴上吧。”
载沣抱着溥仪来到太和殿,把他放在高大的宝座上。溥仪坐不住,载沣单膝侧身跪在宝座下双手扶着小皇上。而在此时,“万岁、万岁、万岁”的呼喊声齐声响起,震得大殿嗡嗡直响。
溥仪早已冻得手脚发麻,听到这山崩地裂的呼叫吓得哇哇大哭。
“阿玛,阿玛,我不要在这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载沣双手紧紧地抱着溥仪,小溥仪一动也不能动,哭得更厉害了。
“跪——”随着一声喊,太和殿内外的文武百官黑压压地齐齐跪下。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文武百官们的手双扶着冰冷的石块,头不断地磕着地面。
“伊立——”
“刷——”响起衣袂的磨擦声,这衣袂的声音犹如阵风掠过山谷。
“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伊立——”
随着黑压压人群的起伏,溥仪哭闹得更厉害了,手脚不断地踢打着。
“哇……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溥仪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的脚踢在了载沣的脸上。载沣急得满头大汗,忙哄着小皇上道:“别哭,别……别哭,一会就……就完了。快完了,快……快完了……”
“不能这么说,摄政王。”内务府总管低低的叫着。
典礼终于结束了,人们渐渐退出宫去。大家都低声地议论着:“怎么说‘快完了’呢?”
“‘回家’,这是什么意思?”
“‘完了’,‘完了’,咦——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宣统帝的登基大典真是旷古未有。
“面茶张”的面茶铺前,停着几辆人力车,车夫瑟缩着身子坐在墙根旁,墙根旁的积雪早已扫得一干二净。他们不远处,几个小孩正在跳绳,破烂不堪的衣裳丝毫不减他们的兴致,童稚的声音随着绳圈起落:“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二年半。”
喝面茶的人转头看了看,重又吸溜起他的面茶,车夫用绽出棉花的袖子擦着鼻涕,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就是几只麻雀也无动于衷,转动着眼睛,在人们面前啄着什么,一直蹦到小孩子飞动的绳前,才扑楞楞飞起,打着个旋,重又飞回到墙根这片空地上。
什刹海后海北岸,醇王府的大门比以前热闹多了。轿子在这里进进出出,一天到晚没有停的时候。
肃亲王善耆坐着轿子,到了阿斯门内,又到了大殿,见大殿的楹柱上写着一副对联:福禄重重增福禄 恩光辈辈受恩光。“一点不假。”善耆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