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侦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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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心理创伤吧?”
“他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隐藏的心理创伤吧。所以我觉得可以从这一点人手。今天过来找你,也是想要讨论这件事。唔,能从津村使用的采集器上找出他的心理创伤吗?”
“这个很简单。调查一下他登人患者梦境的记录就知道了。”
“是吗,那反过来呢?将心理创伤有形化之后的图像伪装成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梦境导入他的意识,并且不让戴着采集器的他发现,这种事情……”
“只要写个程序,从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梦境里检索出符合有形化心理创伤的图像,再把这些图像间断以潜意识投射的方式传输到他所戴的采集器里,这样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到了你这里,什么东西都很简单啊,”敦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问的是,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也能做到吗?研究所里的人?”
“只要有图像,单单写程序的话,我这儿的冰室应该也行的吧。那小子是不是帮谁写了一个啊,我去问问看。”
时田说着便朝门口走,敦子赶紧拦住他。“别、别急,我这是在偷偷调查呢。”
“啊,是吗?那我帮你查查看吧。那小子做过的事情都有日志的。”
“那就拜托了。”
“话说回来,把津村搞成那样子,到底是想干什么呢?有什么人能从里面得到好处吗?”
“谁知道啊,应该有吧。研究所出了事情就会有得到好处的人。”
“谁啊?”
“我就是要调查这个啊。”
“真有意思,这一回你是要做现实世界的侦探吗?”
“好傻啊,你。”敦子又笑了起来。
“不过,你说的这个事情啊,我刚好在把代达罗斯①和采集器组合到一起,用这个新东西做起来更方便哦。”代达罗斯是时田最新开发出来的仪器,也就是去掉了电缆的戈耳工。他好像只管开发,一旦完成一个新产品,连测试都不做,就直接扑进下一个产品的开发中去了。
敦子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东西……”隔了半晌,敦子才问,“做那种东西干什么?能有什么用呢?”
“能有什么用,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吗?像你刚刚说的那种事情也可以做到了呀。善加利用的话,肯定有助于治疗吧。”
“慢着慢着,那东西太危险了吧,太危险了。”
“唔……那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啊,互相进入对方的梦境……”
敦子感觉到自己开始有点头晕了。“你刚刚说是组合到一起?那东西有多大?”
“说到大小,”时田意识到自己吓到敦子了,急得都要嚷嚷起来了,“就跟个计算器一样,只要原理不变,体积可以无限制减小下去。前阵子我到处偷看人家的电脑,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新东西发明出来,结果闯进了某所大学的生物学教室的电脑。那电脑好像是某个生物学家的,我从里面偷来了一个样例,其中体现出来的想法很让我吃惊,所以就用它的原理做了一个可以进行各种处理的基础元件,结果发现用了这个元件的话,体积就可以想缩多小就缩多小了。,,
“你说的那个元件,实际上就是生物化学元件吧?可以进行蛋白质的自动装配。比起现在用的硅芯片,能小多少?”
“一个是l00埃②,唔……单说存储容量就是硅片的一千万倍吧。”
敦子凝望时田的脸,说:“天才啊。如果把这个结果公布出去,肯定又要引起巨大轰动了。”
时田再一次羞怯地转身望向庭院。“唉,其实我不太想公布这个消息。能让你吃惊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其他人的评价我并不想听。你看,有不少人一开始做了点东西出来,得到了不错的评价,然后就高兴得整天把这个事情挂在嘴边,结果后来再也做不出别的东西了嘛。”
敦子再一次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时田。“只有真正的天才才会这么说呀。”
抱着时田站了一会儿,敦子由自己乳房的触感上察觉到时田的身体绷得很僵硬。他似乎想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怎么了?”敦子问。
“我做助手那会儿,就是还在开发期里,你登入我的梦里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反正只是个梦,把你那个了也没关系什么的吧。”
敦子笑了。“是有过啊。可你也只是想想而已嘛。”
“其实……后来我常常会做同样的梦。”
“哦?那每次你都会那个我?”
“虽然知道是梦,可还是做不到。那个……怎么说呢,那种抗拒感,是叫作‘梦中的理智’吗。”
“不是。知道是梦,所以做了也没关系,这才是‘梦中的理智’。压抑自己的欲望,不让自己那么做,这种现象我给它随便起了个名字叫‘梦律’,或者叫‘德里森’。”
“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敦子把时田抱得更紧。两条手臂陷进了他腹部柔软的肉里。“是的。所以,清楚地说出来吧,说你喜欢我。”
“说不出来啊。每次一想说的时候就想起美女与野兽了。虽然刚刚已经说了。”
“好吧,反正我们两个就算不说,相互也都明白的。如果要说的话,大概非得由我来说才行吧。要说理智上呢,你知道的吧,我其实很不喜欢你这样子好几百斤的大胖子哦,一点自制力都没有的嘛。不单是讨厌,而且还有点瞧不起。脸长得也不好看。要是结婚的话,长相再怎么不般配,好歹也得有个限度吧。这些事情我都想过。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这个你也知道的吧。”
“嗯,嗯……”时田用带着哭腔的低哼声回应着敦子的话,终于慢慢回过头来,“我知道的,不过,还是第一次听你亲口这么说啊。”
敦子用双手捧住浩作的脸颊,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浩作用颤抖的手搂住了敦子的腰。两个人吻在一起。两片光滑、红润、像个孩子似的厚厚嘴唇,轻柔地张开了。
两个人的唇分开以后,时田有些歉疚似的,又向窗外望去。
“因为暗得看不清我的脸,你才能和我接吻的吧。”
①代达罗斯(Daidalos),希腊神话中的巧匠、建筑师。——译者
②埃(angstrom),相当于一亿分之一厘米。——译者
9
能势龙夫从宴会的会场中逃出来,进到洗手间里。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但是镜中的自己脸色依然苍白。
本来只是个汽车零件厂的厂长就职宴,社长也只打算露个脸就走,顺便带了身居营业部部长要职的资延一起出席,可没想到宴会竟然在市中心最高档的酒店里举行,会上还来了很多同行,到处都有人要和社长攀谈,搞得能势和资延想走也走不了。许多人都是很久没见了的,包括能势和资延在内,都要和这些人逐一打过招呼才能脱身。
正在这个时候,能势开始感到不安了。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是这样的时候才会不安的吧。在这个集中了业界同行的场所,若是自己发作起来,那可如何是好?能势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背脊不禁一阵发凉,身上也冒出了冷汗。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发作的吧——能势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从会场逃了出来。
自从接受了帕布莉卡的梦境分析以来,能势一次都还没有发作过。但是仅仅那么一次分析显然不可能治好焦虑症。比如说像今晚这样的情况,只要到了特定的时间和场所,就会又生出一种担心发作的焦虑,这一点和以前没有不同。另外,帕布莉卡开给自己的抗焦虑药也已经吃完了。
能势决定不回会场了。他来到外面的接待处,向一个经常来开发室的职员表达了告辞的意思,领了装着纪念品的纸袋,坐到能看见会场出口的黑色真皮沙发上,等着社长和资延出来。在空气流通的大厅里休息了一会儿,能势的情绪终于有些好转。
社长出来了。看来是终于被解放了。“资延还没好?”
“刚刚被青山精密仪器的社长逮住了,说是要跟他解释个什么事情。”
社长在能势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来。他是第二代的社长,大约比能势年长十五岁,不过气色很好,看起来很年轻。
“对了,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帝产的那个常务董事?”
“濑川?”
“对对,就是他,濑川,”社长笑了起来,“他也来了。”
“是啊,他来了。”
社长似乎知道濑川是反对无公害汽车的激进分子。
正说着的时候,濑川和资延一并从会场出来了。资延领了纪念品,濑川没拿。能势听人说过,但凡濑川出席宴会,必定会留到最后才走。
资延看到了能势和社长,样子显得有些慌乱。社长背对着会场出口,没看到资延的模样。濑川没有发现能势对面是社长,他冲着能势走过来,看样子想要挖苦他几句。濑川是个胖子,脖子又粗又短。
“哎哟,这不是能势大人嘛。最近没怎么去老地方嘛,是枝小姐可是寂寞得很哦。”
是枝是通产省的公务员。
社长转过头,濑川吓了一跳。“啊,社长,您这是要回去了吗?那个什么,唔,啊,哈哈哈。”
濑川慌慌张张去了洗手间,社长望着他的背影,又一次微笑起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资延的秃头上渗出一层汗珠。他往扶手椅上一坐,向着能势说,“能势,你跟刚才那个濑川好像很熟嘛。”
明明是你和他一直说到现在,能势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想。显然资延是在担心自己同竞争公司的重要人物一路交谈走出会场的场景被社长看在眼里了。这人就是个净会在意些无聊事情的家伙。社长也苦笑起来。
三个人商量着去酒店里的酒吧喝上一杯再回去,于是便一起走向位于地下一层的会员制酒吧。资延是那边的会员。酒吧里没有别的客人,三个人在酒吧最靠里的位子上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话题转到无公害汽车的销售上。虽说反对,但资延对于无公害汽车的销售也倾注了不少精力。
忽然间资延开始指责起难波来了。白天的时候他刚刚被难波的固执己见搞得哭笑不得。资延一边抱怨难波的幼稚,一边拐弯抹角地暗示了能势放任难波不管。能势任由资延抱怨,连半句辩解都没有。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开口说话,肯定会掉进资延的圈套。然而能势最擅长的恰恰就是应付这样的局面。出乎对手意料的反击早就准备好了。
资延抱怨的时候,社长也并没有袒护难波,而且时不时还会附和两句。显然资延也是看准了社长对待难波的态度才作如此发难。
白天的时候能势自己也刚刚同难波吵过一架。早些时候能势刚刚被迫做了一些较小的让步,以换取更重要的利益。难波虽然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但就是不能认同能势的做法,在他看来,好像是能势与他人串通好了要找他的麻烦似的。结果两个人的争论最终演变成一场为吵架而吵架的闹剧。能势实在受够了难波。他也在反省自己对难波是不是真的太过纵容,结果这家伙好像总是要不断试探自己的忍耐底线一样。
不过能势也并不打算在背后指责自己的部下。他一向认为这样的上司只能算是缺乏教养。上司本来就掌握了下属的生杀大权,又何必要在背后说自己部下的坏话?
“社长,开发室主任的人选,您看欣市这个人怎么样?”能势故意挑了个资延得意洋洋的时候抛出了这句话。欣市是社长的外甥,出身于公立大学的工学院,已经在总务部工作了很长时间。
社长的神色明显变得愉快起来。他的外甥已经垂涎开发室主任的职位很久了,但是难波的存在事实上断绝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哦,对啊对Ⅱ阿,不是有欣市嘛。”资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大声说道。之前他似乎是被能势的话弄得有点摸不清方向。资延瞥了一眼能势,眼神里隐约带着几分怨恨,仿佛是说“被你小子讨了个便宜”。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赶忙解释说,“哎呀哎呀,其实我也一直想着欣市这个人选哪。”
实际上他做梦都想不到能势会同意,当然也根本没考虑过社长外甥的事。
“唉,难波的功劳也不小啊。”社长故作姿态地说了一句。看起来他是认为,既然两个高层意见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这两个人去考虑就行了。他似乎很满意。
“唔,那也是早晚的事儿,是吧。”资延意味深长地向能势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能势坐在公司租的车里,头脑里想着难波的事。那家伙的技术能力确实很强,但到底胜任不了管理的职位。这一点他自己是不是也有所意识呢?恐怕没有。照他的自我感觉来看,说不定以为自己连社长都能当吧。
与那天在帕布莉卡那里分析梦境而得出的结论不同,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想法完全相反,根本没有考虑要去保护难波。因为觉得调离难波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利用这个机会给自己争取了主动,同时也使难波的事再也无可挽回。而且能势还觉得这样的结果纯属难波咎由自取,心中没有半点罪恶感。话说回来,更冷血的事情能势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
难波是个自负的人,就算调离了开发室,也不用担心他会一蹶不振。能势把难波的事情放到一边,转而思考资延的问题。那家伙肯定觉得自己抢了他的功劳,提前一步提出让社长的外甥去做开发室主任。那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吗?能势记起资延最后投向自己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家伙恐怕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吧。
啊,不好,怎么突然有点心慌?因为难波的事?不对,刚刚已经确定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内疚了。能势对于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发作很愕然。虽然是在想资延的事,但自己从来都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不可能因为他而产生什么不安。平时和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半点焦虑,可这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