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2)尼罗河谋杀案 魔手黑麦奇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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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这样,坦白说来,夫人,我看不出你能采取什么举动。一个年轻女郎
高兴到某些地方去玩,刚好和你以及你先生旅游的地点雷同——这有什么?
空气大家都可以自由呼吸。她没有理由为了怕冒犯你们的私生活而强迫自己
改换行程。而且这种巧遇到处在发生哩!”
“你的意思是这种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娜口气有点不信。
白罗平静地说:“就我所知,贾克琳·杜贝尔弗有权利这样做,你没有
对策。”
“但——但这件事疯狂透顶,这是无法忍受的事而我却必须忍受!”
白罗冷淡地说:“我同情你,夫人——特别是我猜想你很少忍受不顺意
的事的。”
林娜眉头深锁。
“必须想一些办法阻止它。”她喃喃而语。
白罗耸耸肩。“你可以离开,转到别的什么地方。”他建议道。“然后
她又要跟踪!”
“非常可能——不错。”
“真荒唐!”
“确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干嘛我——我们——要跑开呢?仿若。。”
她停口不语。
“夫人,你说得很正确。仿若——!全部的关键就在这里,不是吗?”
林娜抬起头,瞪着他。
“你什么意思?”
白罗改变了腔调。他身子前倾;声音里饱含着推心置腹与请求之意。他
温和地问:“夫人,你为什么顾虑这么多?”“为什么?这件事不是疯狂透
顶吗?令人气愤之极!我已经告诉你为什么了!”
白罗摇摇头。
“不止于此。”
“你什么意思?”林娜再度问道。
白罗靠回椅背,双臂交叉,以超然的、不带个人感情的语气说道:“夫
人,我要提醒你一段小插曲。一两个月以前,有一天我在伦敦一家餐厅用膳。
我邻桌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神情愉快,似乎正在热恋中。他们充满
信心地谈着未来。不是我故意要倾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而是他们全不顾忌别
人是否在听。那男的背对我,不过我可以看见那女郎的脸,热情洋溢,沐浴
在爱河中——以心、灵魂及肉体——她不是常在闹恋爱、轻佻的女孩。很显
然地,她把这次的恋情视为生死大事。他俩已经订婚,准备要结婚;我的印
象就是这些;另外他们也提到要去哪里度蜜月。他们计划去埃及。”
他停顿下来。林娜机敏地问:“怎样呢?”
白罗继续说:“这是一两个月以前发生的事,但那女郎的脸——我始终
记得。我知道一旦我再看见它我会记起来的。我也认得那男子的声音。夫人,
我想你猜得到,我什么时候又看见那女子,又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了。就在这
儿——埃及。不错,那男子是在度蜜月,不过是跟另一个女子了。”
林娜机敏地说:“这有什么?我已经说明实情了。”
“不错,是实情。”
“又怎样了?”
白罗缓缓而言:“在餐厅里那女郎提到一个朋友——说那朋友做事很决
断,在必要时一定不会不帮助她。我猜那位朋友就是你,夫人。”
林娜面色羞赧。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们以前是朋友。”
“她很信任你?”
“不错。”
她犹豫一下,不耐烦地咬咬樱唇;看看白罗没有意思要说话,她就插言
道:“当然这整件事是异常不幸的。但事情终究发生了,白罗先生。”
“哦,是的,事情的确发生了,夫人。”他停顿一下。“你是隶属英国
教会的,我猜?”
“是的。”林娜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在教堂里高声朗读圣经章节的场面你该了解。你也该听过大卫王里的
一则故事:有一个拥有许多家禽和兽群的富人跟一个只拥有一只母羊的穷人
——后来富人怎样攫夺了穷人的母羊。这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夫人。”
林娜立起身,眼睛因生气而发红。
“我完全了解你的意向所在了,白罗先生!你认为,说得粗俗点,我偷
了我友人的男朋友。用感性去看待事情——我认为那是你们这一代不得不然
的方式——这可能趋近真实。但真正的、牢不可破的真理却全然不是这么回
事。我不否认贾姬是死心塌地在爱希蒙,但我不认为你曾考虑到,希蒙也许
并没有对她投注相等的感情。他很喜欢她,但我认为即在他遇见我之前他已
开始感到他犯了一项错误。看清一点,白罗先生。希蒙发现,他爱的是我而
不是贾姬。他该怎么做呢?该像英雄般娶一个他不在意的女人——因而可能
伤害三个生命——在此种情况下他是否能让贾姬过得快乐是很有疑问的。倘
若他遇见我时他真的已经娶了她,那我同意他应该对她忠心——这点我则不
敢确定。一个人不快乐,另一个人也会受苦。何况订婚并无真正的束缚力。
错误既未造成,在时犹未晚之前,最好能面对现实。我了解这点贾姬很难办
到,我也觉得非常抱歉——但世事就是如此。这件事必定会发生的。”
“我怀疑。”
她瞪住他:
“你什么意思?”
“你所说的一切,很富于感情,很合理!但有一件事无法解释。”
“什么事?”
“你自己的态度,夫人。这种追逐对你而言,不是惹人厌烦,就是激起
你的同情——你的朋友伤心透顶以致不顾世俗的一切顾忌。然而你的反应不
是这样。不,对你而言,这种迫害只是难于忍受。为什么?只有一个理由—
—你有犯罪感。”
林娜猛然立起脚跟道:“你怎么敢如此狂言?白罗先生,你实在离题太
远了。”
“我就是敢这么说,夫人,我会很坦白地告诉你。虽然你也许曾竭力对
自己蒙蔽事实,但我跟你说,你确是精心策划从你友人的手中夺得你的丈夫。
你对他一见钟情。你犹豫过,也明白这中间有所选择——放手或继续夺取。
我认为是你先采取主动——而不是道尔先生。夫人,你漂亮、富有、聪明、
机灵,又迷人。你可以用你的魅力,你也可以收敛不用。你有生命所能提供
的一切。你友人的生命却只系于一人身上。你了解这些,虽然你曾犹豫,但
你不放手。你伸出魔掌,像圣经上的富人,把穷人的母羊夺走了。”
沉默笼罩着他们两人。林娜努力克制自己,以冷淡的口吻说道:“这些
想法离题太远了!”
“不,不离题。我只在跟你解释为什么杜贝尔弗小姐的突然出现会使你
如此烦躁不安。她的行为也许不算高贵,但你内心认为她是有权这样做的。”
“这不是事实。”
白罗耸耸肩。
“你拒绝自我坦白。”
“根本不是这样。”
白罗温和地说:“夫人,我向你进言,倘若你能够宽厚、大度待人,你
的生活就会有快乐。”
“我会试试。”林娜说。她脸上的不耐烦与气愤已经消逝。她的语调单
纯,几近绝望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有意伤害一个人后自感不安以及为什么你不肯承认这
个事实的原因。我的言辞倘有冒犯之处,请你原谅,但就心理分析的观点,
这才是一个个案的最主要部分。”
林娜慢慢说道:“即使你所说属实——我不承认——现在又能怎样呢?
人不能改变过去,人必须正视现实。”
白罗点点头。
“我的头脑很清明。是的,人不能再回到过去,人必须接受事情的现状。
有时候,夫人,这就是人所能做的——接受既往行为的后果。”
“你的意思是,”林娜不肯相信地问道,“我不能做任何事——任何事?”
“你必须勇敢承担,夫人;看来只有这样。”
林娜慢慢说道:“你不能——跟贾姬——跟杜贝尔弗小姐谈?向她说
明?”
“是的,我可以跟她谈。你如果希望我去做我就照办。但不要寄希望太
大。我猜想杜贝尔弗小姐是个择善固执的人,任何人都无法左右她的观念。”
“但我们自然可以做一些事使自己脱困?”
“当然,你可以回到英国,在自己的家园定居下来。”“即至那时,我
猜想,贾克琳也会到乡间安身落户,因而每次我一走出家园就会看见她。”
“你猜想得不错。”
“此外,”林娜缓言道,“我不认为希蒙会同意我们两人跑开。”
“这件事他的态度如何?”
“他很愤怒——只是愤怒。”
白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娜恳求他说:“你会——跟她谈?”
“我会。但在我的看法里,我不可能达到什么目的。”
林娜激动地说:“贾姬这个人非常特别!任何人都无法说动她去做什么。”
“你刚才提过她曾威胁你们。你肯告诉我她威胁什么吗?”
林娜耸耸肩。
“她威胁——嗯,要杀死我们两人,贾姬的性格有时是很——拉丁化
的。”
“我懂。”白罗的音调充满悲哀。
林娜恳求似地转向他。
“你愿为我工作吗?”
“不,夫人。”他的语气坚定。“我不愿接受你的雇请。基于人道的立
场我愿做我所能做到的。目前的情势充满困难与危险。我会尽力去澄清这件
事,但能否成功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林娜·道尔一字一字说道:“你愿为我办事吗?”
“不,夫人,”赫邱里·白罗回答。
4
白罗在尼罗河畔的石堆中找到了贾克琳·杜贝尔弗。
她正坐着发呆,双手托腮。听到白罗走近的脚步声,也没有回过头来。
“杜贝尔弗小姐吗?”白罗问道。“可不可以打搅你几分钟?”
贾克琳微微回过头,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当然可以,”她说。“你是赫邱里·白罗先生,我想。要我猜测一下
吗?你为道尔夫人工作,只要你完成任务,她会支付你一大笔酬劳。”
白罗在她身旁的长凳坐下。
“你的推测只有部分正确,”他笑道。“我刚从她那里来,但我没有接
受她的任何支付,简言之,我不是为她工作。”
“哦!”贾克琳注意地审视他。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猝然问道。
白罗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见过我吗,小姐?”
她摇摇头道:“我想没有。”
“但我却见过你。有一次在‘在姑妈家’餐厅,我就坐在你的邻座。当
时你跟希蒙·道尔先生一道。”一种奇异、面具般的表情流过少女面庞。她
说:“我记得当天晚上——”
“自从那晚以后,”白罗说,“发生了很多事情。”“对,正如你所说,
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的声音冷冷的,隐藏着绝望与苦涩。
“小姐,我以朋友的身分向你进言:埋葬你的过去吧!”贾克琳震动了
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忘掉过去!面对未来!过去的既已成为事实,痛苦也无法挽救了。”
“我确信这句话同时适用于可爱复可敬的林娜。”
白罗摇摇手。
“我这时想的不是她,我是为你设想。你受过苦——不错——但你现在
所做的只能延长你的痛苦。”
贾克琳摇摇头。
“你错了。有些时候,我简直觉得这是一种享受。”“这是最糟的一点。”
贾克琳迅速抬起头。
“你不笨,”他说。随后又加了一句,“你的用意也许是出于善心的。”
“回家吧,小姐!你年轻,有头脑,整个世界都属于你。”
贾克琳缓缓地摇着头。
“你不会明白。希蒙就是我的世界。”
“小姐,爱情不是一切,”白罗温和地说,“只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才有这种想法。”少女仍然摇头。
“你不了解。”她匆匆扫了白罗一眼,“你知道一切?当然,你跟林娜
谈过。你那晚就在餐厅内。。希蒙和我是相爱的。”
“我知道你爱他。”
她对白罗所用的字眼,反应敏锐。她加重语气地重复道:“我们彼此相
爱。我也爱林娜。。我信任她。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在她的一生中,林娜
总能够买到她要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失望过。当她看到希蒙,她就想要他—
—就这样拿走了他。”
“而他就让自己给——买去了?”
贾克琳缓缓摇动她一头乌发。
“不,并不是这样。假若是这样,我现在就不会到这儿来。。你暗示希
蒙不值得爱。。假若他是为了钱而要林娜,那的确不值得我爱。但他并不是
这样。事情更复杂许多。白罗先生,你知道,有种东西叫‘魅力’,而金钱
更助长了它的吸引力。林娜拥有一种‘气派’,你知道。她是一国的王后或
年轻的公主,享尽豪华富贵。她把世界踏在脚下。英国最富有、最令人倾倒
的贵族热烈地追求她;而她竟倾心于藉藉无名的希蒙·道尔身上。。你能想
象希蒙的感受吗?”她突然指了一下。“看那天上的月亮。你看见月色很美
吧?这一刻她非常真实。但只要太阳一照,她就立即隐匿无踪。我们的事就
像这样。我是月亮。。太阳一出来,希蒙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顿了一顿,再往下说:“全是魅力在作崇。它令希蒙失去理智。完全
是她在支配——她颐指气使的习性。她太有自信,也影响别人有信心。或许
希蒙是脆弱的,但他是个单纯的人。他很爱我,只爱我一个,倘若不是林娜
的金马车闯进来把他夺去。我更晓得,倘若不是她追求希蒙,希蒙一定不会
爱上她的。”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非常确信:他爱我,他会永远爱我。”
白罗说:“即使是现在?”
贾克琳的嘴唇动了一下,似欲随口回答,却又沉静下来。她瞪着白罗,
面上烧得通红,她别过脸去,垂下头,以低沉的语调说:“不错,我知道,
他现在恨我。是的,恨我。。他最好留心一点!”
她迅速在椅上的一个小银丝包内翻寻。然后伸出手。握在掌上的是一把
柄上镶有珍珠的小手枪——看来像一把精致的玩具枪。
“很不错的小东西吧?”她说。“看来很孩子气不像是真的,但它却是
把真枪!里面一发子弹可以杀死一个人。我是个射击能手。”她喜孜孜回忆
道。“幼年时我与母亲回到南加州,祖父教我射击。他是那种相信射击的老
式人——特别是名誉攸关的时候。我父亲年轻时也跟人决斗过几次,他是优
秀的剑士,有一次他杀死过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的过去。所以你知道,白
罗先生——”她坦率地接受他的目光,“我的内心奔腾着热血!我一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