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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不如去死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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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间的区域。市间带」真诡异,我们恨死这个词了,对我们来说,那表示在我们想到要建立一道检疫周界之前,得先清理那一片又一片绵延不绝的地带:速食小店、购物中心还有无止境的廉价超俗制式住宅。
  即使在冬天,也难保一切安全舒适。我当时在陆军北军团,一开始还以为爽到了,你知道,一年有六个月不必亲眼见到僵尸,其实是八个月,实在没啥战争的气氛。我以为,嘿,一旦气温下降,我们也不过只是清洁员,负责找出它们、用脑棒招呼它们、做上记号,等上地开始解冻时好埋起来,没问题的。但其实该被脑棒敲一记的,就是我,因为我以为外面除了僵尸,没有坏人。
  我们还得处理「傀尸灵」,他们就像僵尸,但又能抵挡冬天的严寒。我们成立了人性重建单位,很像比较高明的动物防治单位,尽可能制伏我们遇到的每个「傀尸灵」,五花大绑后送回矫正复健中心,当时我们还以为透过矫正程序,「傀尸灵」能够变回人。
  「野孩」是更危险的威胁,他们很多早就不是小孩了,有的是青少年,还有完全成年的。他们动作快又很聪明,如果他们选择迎战而不逃跑,那可就棘手了。当然,重建单位会先试着用麻醉枪制伏他们,不过并不是每次都管用。要是一个两百磅的彪形野汉朝你直奔过来,几毫升的镇静剂根本挡不住他的冲力。重建单位有很多人受了重伤,有些还因此殉职,迫使长官也必须介入,并派遣一排步兵随行护卫。如果麻醉枪挡不住野孩,步兵绝对挡得住。当野人被樱桃派(烟火爆药,详见本书第七章-丹佛,科罗拉多州,美国)砸中,脏腑都燃烧起来,他们可是叫得比谁都大声。重建单位的家伙对这部分很有意见,他们都是志愿军,认为人命关天,任何人类的生命都值得拯救。我在想,或许现在历史证明他们没错,你知道,因为我看到那些人被重建单位复健矫正。换作是我们,一看到他们就只知道举枪射击。如果重建单位的人拥有足够的资源,搞不好会对动物也搞起民胞物与这一套。
  老天,野兽群,我怕的是这个。不光是野狗,你知道怎样对付狗,狗狗在会大老远就发出攻击讯号。我说的是「风袭」③:野狮子,猫科动物,有点像美洲狮,也像冰河时代的剑齿虎。有些看起来还真像美洲狮,又可能只是家猫生的超级坏胚子。听说越往北它们的体型也越大,好像是根据啥自然还是演化定律吧。我真的不太懂这个生态学,只看过战前那些大自然频道。听说有些野鼠长到像牛一样大,动作快速机敏能躲过僵尸,靠着腐食维生,在树林和废墟有好几百万只。它们非常凶恶,要想猎捕它们就得更坏,那就是野狮子,体型大约是战前的两倍,尖牙、利爪,亟欲吞噬温血。
  对军犬来说一定很危险。
  你开什么玩笑?军犬爱死这些野生动物了,甚至连小型腊肠狗都爱,因为这样让军犬觉得自己又像只狗了。感到危险的是我们人类,野生动物从树枝跳下来,从屋顶上跳下来。野生动物才不会像他妈的野狗采取那种攻击方式,反而会静静等待,直到你靠得太近来不及举枪,这些野生动物就开始享受美好的餐点。
  在明尼亚波利斯市外,我们班在清理一个狭长的购物中心,我才刚从星巴客的窗户踏进去,骤然间柜台后头有三只跃向我,把我撞倒,开始撕扯我的手和脸,你觉得这是从哪来的?
  (他指的是脸颊上的疤。)
  我想那天唯一真正受损的是我的内裤。在防咬战斗服和我们开始穿的护身盔甲之间,防护背心、头盔……我好久没穿硬式护具了,一旦习惯了软式之后,你就忘了硬式有多不舒服。
  那些野生的,我说的是野孩,他们会用武器吗?
  他们不懂任何人类的事,所以叫野孩。不,护身盔甲的保护范围仅止于我们找到的一般人,我说的不是有组织的叛军,只是一些独落客④,落队的人。每个城镇总有一两个,男人或女人,不知怎的就活了下来。我忘记在哪儿读过一份资料说,美国独落客的数量是全球最高的,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个人主义天性之类的吧。他们很久没见过真正的人,一开始会射击都是因为不小心或直觉反射,他们很容易说服。我们叫他们「鲁克族」,鲁滨逊·克鲁梭,那是对能够保持冷静的独落客礼貌性的称呼。
  那些我们称为独落客的人,已经有点太习惯据地为王了,至于是什么王,我不知道,也许是僵尸和傀尸灵还有疯狂的野生畜兽的王;但我想他们心里觉得自己过着美好的生活,而我们竟然想劝他们弃暗投明,那也是我被他们这种人打败的原因。
  我们正在接近芝加哥的摩天大楼希尔斯塔,在芝加哥的经历足够做上三辈子的恶梦。当时正值隆冬,从结冻湖面刮来的强风让人站不住脚,突然间我感到有如雷神的榔头往我脑袋一敲,是大口径猎枪发出的重击,那次之后我绝不抱怨硬盔很累赘。那一帮人在塔上,他们有自己的小小王国,而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下(这种机会很少),我们才会使出全力:掏出班用自动武器、手榴弹,或者让布莱德雷步兵战车重现战场。
  芝加哥事件后,长官知道我们目前面临全方位的多重威胁,于是我们重新披上硬式护具和护身盔甲,即使是在夏天也要这样。多谢啦,风城!现在每一班都收到「威胁金字塔」的小册子。
  威胁排列的顺序,是根据发生的可能性,而不是致命性。僵尸在底层,接着是野生畜兽、野人、傀尸灵,最后才是独落客。我知道南军团很多人爱自夸说那里的任务多艰难,才不像我们呢,靠着严冬将军减低僵尸威胁。最好是啦!但我们反而在寒冬中受苦!
  报导说平均温度下降了多少?在某些地区是十度还是十五度?对啦,我们的工作真的很容易,灰色的积雪深达屁股,每踩过五只僵尸,就会发现一只正在解冻苏醒。南方那些家伙,至少他们廓清了区域之后,那里就不会再有僵尸了,不必像我们一样,担心僵尸从背后攻击。每个地区我们至少得肃清过三次,从通枪条和军犬到高科技的地面雷达都用上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切都在冷死人的冬天进行。死亡原因中冻伤的最多,尽管如此,每年春天,你会感觉到,就是会感觉到……像是,「喔!妈的,又有余尸现身了。」甚至到了今天,有这么多清除部队和民间的志工团体加入清除余尸的工作,春天还是就像从前的冬天。大自然告诉我们:好日子已经过完了。
  谈谈解救那些独立区域的情形。
  永远是一场硬战,每个区域都这样。那些地区受到几百只,甚至几千只僵尸的围困。有些人藏身在大联盟老虎队主场和美式足球狮子队主场这两座相连的运动场里面,大概被至少一百万的僵尸包围。那次是一场苦战,没日没夜打了三天,比起来希望城之役根本是小儿科。那也是唯一一次我真心相信我们会被尸海淹没。它们堆叠起来好高,高到我们以为会被活埋,一点儿也不夸张,就像尸体堆成的山崩。这种战争会使你身心煎熬耗弱,你只想睡觉,再没别的了,不想吃也下洗澡,连性欲也没了,只想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闭上眼睛,忘掉一切。
  被你们解救的那些人怎么反应?
  都有。军事区域相当低调,有很多正式仪式像升旗降旗,还会说些屁话:「我来接手,长官。」对方回答:「我任务解除。」另外,有些人的反应就像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道嘛,就是那种老套:「我们不需要任何拯救。」我了解,每个步兵都想要跃马高冈,没人想要龟缩在碉堡里。是啊,老兄,您真的不需要救援。
  有时候这话也不假。就像在奥马哈城外的美国空军,那里是空投战略中心,几乎每小时都有固定航班。事实上他们生活得比我们还好,吃的是现煮的食物、洗澡有热水、睡觉有软铺,感觉上我们好像才该被拯救。岩石岛的海军陆战队则正好相反,他们从不肯透露日子有多苦,我们也不会硬要知道。我们能做的,就只能让他们夸耀自己的事迹,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有听说那些故事。
  那些民防区域怎么样?
  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们还真他妈的受欢迎!他们会欢呼大喊,场面让你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像是黑白老电影中美国大兵凯旋进入巴黎或什么地方,我们根本就是摇滚明星。我也有更多机会可以去找……嗯……如果在这儿跟在希望城之间,有一堆小孩子长得很像我的话……(笑了。)
  不过还是有例外的吧。
  是吧,我想。不常见,但总是会有这种人,群众里有张愤怒的脸朝着你大吼:「操你妈的这么久才来?」「我丈夫两礼拜前就死了!」「我妈临死之前都还在等你们呢!」「去年夏天我们死了一半的人!」「当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他们拿出照片,放大的大头照。当我们进入威斯康辛州的珍思镇,有个家伙举着一个标语牌,上面有个微笑小女孩的照片,照片上写着「迟到总比不到好?」他被自己镇上的人给痛殴了一顿,镇民不该打他的。我们了解那是一种怒咒,会让我们在连续五晚没阖眼的情况下,还能睡意全消。
  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机率像出现蓝色月亮那么小),我们会走进一个完全不受欢迎的区域。在北达科塔州的山谷市,他们的反应是:「操你个死陆军!之前你们把我们丢下,现在我们才不需要你!」
  那些是主张脱离联邦政府人士的区域吗?
  喔,不是,至少这些人让我们进入,而那些叛军只会用枪火欢迎你。我从没靠近过那些区域,对于叛军,长官有特殊的部队来对付。有一回我在路上看过叛军,当时我们正往黑山前进,那也是打从跨越落几山脉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坦克,感觉很糟,你知道事情会怎么收场。
  有许多关于某些隔离地区的故事,说他们采取了非常受到争议的求生方式。
  是喔?那又怎样?去问他们啊!
  你有看过吗?
  没有,而且我也不想。有人想试着告诉我,就是被我们解救的人。他们内心有很大的疮疤,只想把那些东西倒出胸口。你知道我都跟他们说什么吗?「将一切留在你心里,你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烦恼够重了,不必再加颗大石头,你懂吧?
  那事后呢?你有没有跟这些人谈过?
  有,而且我读了很多他们受苦的事。
  他们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狗屁,我不知道。我凭什么来评论那些人?我当时又不在场,不需要面对那一切。我们现在的对话,还有你那些假设性的问题,当时我哪来的时间多想,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知道,历史学者喜欢讨论美国陆军在挺进的时候为何死伤这么低。所谓的低,是跟其他国家相比,像中国或是老俄;所谓的低,是只计算死于僵尸的人数。有一百万种方式能让你挂掉,其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没不在「威胁金字塔」里面。
  疾病是一大死因,那种原本早该绝迹的疾病,像是中古时期的疾病。没错,我们有吃药打针,饮食均衡,还有例行检查,但到处都有太多秽物,土里、水里、雨里,还有我们呼吸的空气里。每当我们进入一个城市,或者解救一个区域,至少会有一个人挂掉,就算没死也会因检疫而被栘送。在底特律,西班牙流感夺走我们一排的兵力,长官真被吓坏了,整整花了两个礼拜来彻底检疫所有部队。
  另外还有地雷跟诡雷,有些是民间设置的,有些是逃往西部时设下的,当时觉得很有用,只要一哩又一哩的埋设,就可以静待僵尸触动被炸个粉身碎骨。唯一的问题,地雷不是这样用的,地雷不会把整个人爆浆到消失,只会炸断一条腿、炸掉脚踝或是鸡鸡老二,这才是地雷设计的用意,不是要杀敌,而是伤敌,让军队必须花费宝贵的人力物力去照顾伤兵,送他们坐着轮椅回家,之后只要一提到战争,伤兵的平民爹娘就会想起:支持战争可不是个好主意。但是僵尸没有家,没有平民的老爸老母,传统地雷只会制造一群缺腿断脚的僵尸,要说有什么效果的话,只会让你的任务更加艰巨,因为你希望它们站直一点,这样比较容易侦测,而不是在草堆里匍匐,等待你一脚踩中它们就像踏到地雷。大多数地雷埋设的位置已不得而知,许多在撤退中埋设地雷的部队没有正确标记,或者已经把座标弄丢了,或负责埋设的人早死了,没法告诉你。然后你还得应付那一狗票愚蠢独落客的杰作:尖竹钉和预设好以绊线射击的霰弹枪。
  我就是那样失去了一个朋友,在纽约州罗契斯特市的沃尔玛购物中心。他是萨尔瓦多出生的,但在卡里长大,你听过「波尔高地男孩」吗?他们是洛杉几极难缠的帮派份子,由于违反法律,曾被驱逐出境,遣返萨尔瓦多,我的伙伴就在战前被丢回祖国。他一路从墨西哥杀回来,当时正是尸变大恐慌最惨的时候,他全靠双脚和一把开山刀,他已经没有家人好牵挂,也没有朋友,只有寄养家庭。他非常爱这个国家,让我想起我爷爷,你知道的,那一整套的移民故事。结果他脸上被一把十二号散弹枪打中,大概是某个早已嗝屁多年的独落客干的,该死的地雷和诡雷。
  还有各种意外事故,在战火中许多建筑物都变得很脆弱,经年的弃置,加上一呎又一呎的积雪,整个屋顶毫无预警就会坍塌,整个结构就这样垮下来。在类似的意外中我失去另一个朋友,她当时刚好有敌情,是个野人从废弃车库窜出来扑向她。她开了枪,光只这么一枪就够了,引发屋顶雪崩,我不知道那些压毁屋顶的雪和冰总共有几磅重。她和我……我们……很亲密,你知道的。虽然我们没有去登记,因为我们认为登记只不过是官样文章而已。我们两个当时应该认为,如果没正式登记的话,万一我们其中哪个人怎么样了,另一个人应该比较容易承受一点吧。
  (他朝着外野席望去,向他太太微笑。)
  没有用的。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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