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3)加勒比海岛谋杀案底牌葬礼之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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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故的。她怀疑他刚讲的那个故事,原本并不是那样,经他一再重复,加油
添醋之后才有今天这个结局。
少校一面乱翻,口中仍在唠叨:“我竟把那件事全给忘了。她长得挺不
错,可是你决想不到她——呵。怎么找不到呢——这让我想起来了——你看
这对象牙。你一定要看——”
他停了下来,找出一张小照片,低头细看着。
“想看看一个凶手的照片吗?”他正要把照片送给她,突然他的举止僵
住了,全然一副青蛙标本的神情。白尔格瑞夫少校似乎眼盯住了她的右肩膀
后方——一阵脚步与话语声就自那个方向逼近过来。
“唉呀,真他妈——对不起——我是说——”他慌忙将东西塞进皮夹子,
又放回到口袋中了。
他的面容涨得更形发紫了。他提高喉咙装腔作势地说:“我是说呀——
我真想拿那对象牙给你看——是我猎过的最大的一只象——嗨,各位好!”
他打招呼的语调也显得过份殷勤。
“你看,谁来了!最伟大的四人行——弗萝拉与法娜。今天运气如何—
—呃?”
随着脚步声,出现了四位玛波小姐已经看见过的饭店客人。她虽不知这
两对夫妇的姓氏,却晓得那个一头冲天灰发的高大男人叫“葛瑞格”,他太
太,那个金发女人,大家都称她为幸运;另外一对,男的黑黑瘦瘦的,女的
满脸风霜却也挺顺眼的是艾德华与艾芙琳。
据她了解,他们都是喜爱植物的,对鸟类也很有兴趣。
“运气真差,”葛瑞格说:“反正没找到我们要找的。”“各位可认识
玛波小姐?这是希林登上校夫妇、葛瑞格与幸运·戴森夫妇。”
四人很客气地与她打了招呼,幸运还大声嚷着,她要不立刻喝一杯酒,
就要渴死了。
葛瑞格召唤提姆·肯道,他正坐在近旁与太太结帐。
“嗨,提姆,给我们弄几杯酒来。”他又问众人:“农夫果汁酒?”
大家均表同意。
“你也来一杯吗,玛波小姐?”
玛波小姐婉谢了,她说她还是喝鲜柠檬汁。
“好的,鲜柠檬汁,”提姆·肯道说:“五杯农夫果汁酒。”
“你也跟我们喝一杯吧,提姆?”“倒是挺想的,可是我得把这些帐目
结清。不能一切都留给莫莉做。喔,对了,今晚有油桶敲打乐队伴奏。”
“好极了,”幸运叫了起来。“该死!”她缩着头说:“我满身都是刺。
唉唷!艾德华故意把我推进一丛荆棘里去的!”
“好美的粉红花丛呵。”希林登说。
“好可爱的长刺。你这个狠心的蛮牛,不是吗?艾德华?”
“可不能像我,”葛瑞格咧着嘴笑道:“我体内装满了人类慈悲的乳液。”
艾芙琳·希林登在玛波小姐旁坐下,愉快地与她娓娓攀谈起来。
玛波小姐将手中编织的毛线放在膝上。由于头部的风湿毛病,她略显困
难地缓缓转过头去,往右肩后面看去。不远的所在,有一间很大的木屋,富
有的赖菲尔先生就住在里头。但里面却似乎空无一人。
她适意地接应着艾芙琳的谈话(真的,大家对她的确是太好了!),但
眼睛却深深地打量着这两个男士的脸孔。
艾德华·希林登看起来该是个好人。沉静却很可亲。葛瑞格嘛——高大、
喧嚣、一脸的喜气。她想他与幸运该是加拿大或美国人吧。
她看了白尔格瑞夫少校一眼,他仍在刻意地装出一副敦厚的笑脸。
真有意思。。
二、玛波小姐逐一比较
那天晚上,金棕榈大饭店是一片欢愉的气氛。
玛波小姐端坐在角落上自己的一张小桌上,兴致勃勃地环视四下的客
人。这间餐厅很大,三面开窗,透着西印度洋吹来的温馨晚风。桌上摆着各
式柔光的小桌灯。多半的女客身穿晚礼服,薄质的印花布,露出古铜色的肩
膀与手臂。玛波小姐外甥的太太巧安万般体贴地劝她收下一张“小支票”。
“因为,珍阿姨,那边会相当热的,我知道你没什么薄衣服的。”
珍·玛波感谢地收下了那张支票。在她的年龄,老一辈资助小一辈的,
中年人照顾老年人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无论如何,她仍无法勉强自己
去买些很薄的东西。她这种年岁,即令在最热的天气里,她也顶多感到有些
暖和,而圣安诺瑞的气温也并不如所说的“热带性的炎热”。今晚她依循一
般英国良家妇女的传统,穿了一袭灰色镶花边的衣裙。
她倒也不是在场的唯一老年人。厅内各种年龄都有。有老年大亨带着年
轻的三或四任夫人。有从英国北部来的中年夫妇,还有拖家带少的一大家子
卡拉卡斯人。自南美洲各国来的也不少,西班牙与葡萄牙语的大声交谈四处
可闻。两名根深蒂固的英国派牧师、一位医师、一位退休的法官,竟然还有
一家中国人。餐厅里的服务生都是女性,雄纠纠的高大黑女人,人人一身洁
白的制服;不过领班是个经验老道的意大利人,另有一名专门管酒的法国人,
此外,提姆·肯道殷勤的眼睛自然也放不过任何事情,他四下走动,不时在
客人的桌边停下,寒暄问好。他的太太也随时帮他照应。她长得十分漂亮。
一头天然的金发,一张善笑的阔嘴。从没见过莫莉·肯道发过火。她的手下
都能热忱地为她工作,她自己也晓得如何接待不同的客人。对年老的男客,
她会带笑地撒撒娇,对年轻的女客,她会称羡不完她们的衣着。
“呵呀,戴森夫人,你今晚穿的这身衣裳真是太漂亮了。我恨不得从背
后把它撕下来。”其实,玛波小姐觉得她本人穿得也挺不错:一件白色晚礼
服,肩上搭着一条浅绿绣花的披肩。幸运用手指摸着丝巾说:“颜色真好看,
我也想有这么一条。”“你可以在我们饭店的铺子里买到的。”她说着走了
过去。她没在玛波小姐的桌边停下。她经常把老太太交给她的先生去照应。
她常说:“老太太们比较喜欢男人伺候。”
提姆·肯道走过来向玛波小姐弯身一鞠躬。
“您不要点什么特别的吗?”他问道:“只要您吩咐,我一定叫厨房特
别做给您吃的。旅馆的饮食,又是亚热带的口味,我怕会不太合您家乡的风
味吧?”
玛波小姐笑咪咪地回答说,这正是到国外旅行的一大乐趣。
“那就好了,不过,您要是需要什么——”
“比方说呢?”
“呃——”提姆·肯道脸色稍呈疑难,绞了脑汁才说:“牛油面包布丁?”
玛波小姐笑着说她此刻倒不一定少不了牛油面包布丁。
她拿起小茶匙开始细细品味面前的百香果圣代。
油桶敲打乐队开始演奏了。这种多半用汽油桶制成的乐器演奏,是这些
岛上最吸引观光客的好玩意儿。说真的,玛波小姐的确有些难以消受。她觉
得声音实在不必这么大,这么吵。不过大家好像都享受却又是无需争议的事
实,玛波小姐以年轻人的心情设身处地想一想,觉得:既然大家都喜欢,她
何妨不学着去适应呢。她总不能要求提姆·肯道到什么地方去给她请人来演
奏“蓝色多瑙河”吧(跳起华尔兹来,多优美呀!)。如今人们跳的舞也太
怪状了,甩啊扭的,整个人都像卷起来似的。唉,年轻人嘛,总该找乐子的
——然而,她的思潮又触了礁。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人里头没几个是年
轻人呀。跳舞、灯光、乐队演奏(即全是油桶敲打演奏)不都是属於年轻人
的乐趣吗?可是青年人又在哪儿呢?大概是在大学里念书或一年到头除了两
周的假期之外,就在成天上班工作吧。她想,到这种所在来旅游,对他们来
说,嫌太远也太贵了。这种欢欣且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卅岁与四十岁人的专利
罗。还有,就是那些老掉牙的人想要赶上(或是赶死!)他们年轻的太太了,
说来,也的确可惜!
玛波小姐很为年轻人委屈。就拿肯道太太来说,她大概顶多廿二、三岁
吧。她虽然看起来欢天喜地,但那终究是为了工作。
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甘农·浦利斯考特与他的妹妹。他们招手请玛
波小姐与他们同饮咖啡,她就过去。浦利斯考特小姐是个干瘦、一脸冷峻的
女人。甘农则圆圆胖胖、面色透红、一脸温顺。
咖啡来了,大家把椅子往后移了移。浦利斯考特小姐自缝纫袋中取出了
她正在编织的,的确难看死了的桌垫。她边织边把一天的大事都说给玛波小
姐听。他们早上去参观了一所女子学校。午睡之后,散步经过一片甘蔗田之
后,又到附近一所公寓里去跟朋友饮茶。
浦利斯考特兄妹在金棕榈大饭店住得比玛波小姐久,他们也就告诉了她
许多有关其他旅客的事。
那位很老很老的赖菲尔先生,他每年都来度假。有钱得不得了。在英国
北部拥有一大堆连锁超级市场。陪他的那个年轻女人是他的秘书伊淑·华德
丝——是个寡妇。(这当然没什么。没什么不妥。何况,他都快八十岁了!)
玛波小姐表示她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没什么不妥,甘农又说:“这年
轻女人挺不错的;据我所知,她母亲也守寡了,住在旗契斯特。”
“赖菲尔先生随身还带着一名男仆,其实该说是照顾他的护士,也是个
合格的按摩师。好像是姓贾克森。可怜的赖菲尔先生,人几乎完全瘫痪了。
真可悲,有那么多钱。”
“有求必应的慈善家。”甘农·浦利斯考特颇表敬意地说。
餐厅里的人群,一撮撮地来回穿梭着。有的人离乐队愈来愈远,有的却
愈挤愈近,白尔格瑞夫少校跟希林登、戴森这两对夫妇坐在一起。
“那群人——”浦利斯考特小姐说着突然毫无必要地压低了嗓子,其实
乐队吵得早已听不清谈话了。
“对了,我正要跟你打听他们。”
“他们去年也来了。每年在西印度洋玩三个月,一岛一岛地旅游。那位
高瘦的先生是希林登上校,那深色皮肤的女人是他太太,他们两人都是植物
学家。另外两位,葛瑞格·戴森夫妇,是美国人。好像先生专门撰写蝴蝶方
面的书籍。他们四个人都对鸟类很感兴趣。”
“有野外嗜好的人真有福气。”甘农·浦利斯考特温和地说。
“你说那是嗜好,他们一定不爱听,杰拉美。”他妹妹说:“他们在国
家地理杂志与皇家园艺杂志上都发表过专文。他们对自己的兴趣是很严肃
的。”
一阵喧嚣的哄笑自他们正在谈论的那一桌爆了起来。笑声之大,连乐队
都被压了下去。葛瑞格·戴森仰身靠在椅背上,用手敲着桌子,他太太一旁
大发娇嗔。白尔格瑞夫少校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大拍其掌。
在这一刻,这群人再怎么说也称不上是严肃的了。
“白尔格瑞夫少校真不该喝那么多酒,”浦利斯考特小姐有些幸灾乐祸
地说:“他有高血压的毛病。”
一瓶农夫果汁酒又送到那一桌上去了。
“把大家认清楚了,心里真感到舒坦,”玛波小姐说:“今天下午认识
他们的时候,还不知道到底谁跟谁是夫妇呢。”
顿时间一阵沉寂。浦利斯考特小姐轻轻干咳了一声说:“嗯,这个嘛—
—”
“娇安,”甘农用告诫的语气说:“最好是不要多说了。”
“你真是,杰拉美,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在去年,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我们还以为戴森太太是希林登太太呢,后来有人告诉我们,才知道她不是。”
“人的印象真是很怪的,不是吗?”玛波小姐漫不经心地说。她与浦利
斯考特小姐交换了一瞬眼神。刹那间一股女性天生的会意在她们之间沟通
了。
如果甘农·浦利斯考特能敏感一点,他该知道他被瞒了过去。
两个妇人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很清楚地她们彼此心中在说:“改天
吧。。”
“戴森先生管他太太叫‘幸运’,这是她的真名,还是小名呢?”玛波
小姐问。
“我看总不至于是她的真名吧。”
“我曾问过他,”甘农说:“他说因为她是他的幸运之神。如果失去了
她,他说他就不会走运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甘农不甚了解地瞄了他妹妹一眼。
“他很喜欢开玩笑,”浦利斯考特小姐说。
敲打乐队突然狠命地奏起一阵噪音,一大群客人赶紧奔入了舞池。
玛波小姐与同桌的人都移了移椅子细心观赏。玛波小姐比较喜欢看他们
跳舞;她很欣赏这种舞步与舞者身体摇摆的韵律。她觉得看起来自然、真实,
也有一股保守的力量。
今晚,是她在这个新环境里首次感到自在。在此之前,她始终抓不住自
己一向最容易发现的东西,她初识的与自己早先认识的各色人等之间的相似
之处。尽管人们穿着的五颜六色的服饰一时令她眼花撩乱,她知道很快她就
能作出一些有趣的比较的。
拿莫莉·肯道作个比方吧,她就像那个挺好的女孩子,名字虽记不得了,
却知道她是在市场区的公车上担任车掌小姐的。搀你上车,在看着你坐好之
前,决不会摁车铃的。提姆·肯道正好有些像密德彻斯特镇上那家皇家乔治
餐厅里的领班。自信中带着些挂虑(她还记得那领班得过胃溃疡)。至于白
尔格瑞夫少校嘛,他与李洛埃将军、傅兰明上尉、魏克劳司令或李查逊指挥
官等人根本很难分辨。她想找一个更有意思的人物。葛瑞格怎么样?他很不
容易比较,美国人嘛。也许有点像乔治·卓洛甫爵士,在民防会议上老是说
不完的笑话——可又与开肉店的那个墨道克先生有些相似。墨道克先生的名
声不太好,可也有人说那都是有人在搬弄是非,然而墨道克先生本人却有意
鼓励人们散布那种谣言!“幸运”又如何呢?这很容易——三冕酒店里的那
个玛琳·艾芙琳·希林登?她想不出她像谁。从长相来看,她像的人很多,
高、瘦、满脸风霜的英国女人太多了。譬如彼得·吴尔夫爵士的第一任夫人
自杀死了的卡洛琳?还有李丝丽·詹姆斯,那个从来不露声色的女人,悄悄
卖了房子就走了,连到哪儿去都不告诉人一声。希林登上校嘛?一时还找不
出线索。她得先多认识他一下。该属于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