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3)加勒比海岛谋杀案底牌葬礼之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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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十分乐意。我能帮什么忙呢?”
“替我付计程车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带的是出国装外币用的皮包,
可是这个人不肯收法郎、里拉或马克!”
白罗殷勤地掏出一点零钱来付帐,他和奥利佛太太一起走进大楼。
他们俩被迎入巴特探长的房间。探长坐在一张长几后面,显得比平时更
呆板。奥利佛太太低声对白罗说:“简直像一件现代雕刻物。”
巴特站起身,跟他们俩握手,大家一一坐下。
巴特说:“我认为该开个小会议了。你们一定想听听我的进展,我也想
听听你们进行的成绩。只等瑞斯上校来,就——”此时门开了,上校走进来。
“巴特,抱歉我来迟了。你好,奥利佛太太。嗨,白罗先生。害你们等
我,直抱歉。不过明天我要远行,有很多事要料理。”
奥利佛太太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小的射猎旅行,到南亚的巴基斯坦去。”
白罗讽笑说:“那个地方出了麻烦,对不对,你得当心。”
瑞斯一本正经说:“我会的”——但是他两眼眨了几下。
巴特问道:“先生,有没有为我们查到什么?”
“我替你找到德斯帕的资料。喏——”他推了一捆文件过来。
“上面有一大堆日期和地点。我想大部分不相干。没什么不利于他的证
据。他是个勇敢果断的家伙,记录完美无瑕。严守纪律,处处受土著爱戴和
信任。非洲人给他取了各种累赘的绰号,其中之一是‘不爱说话而判断公正
的人’。白种人则通称他为‘可靠先生’。枪法好,头脑冷静,眼光远,十
分可靠。”
巴特不为这一番颂词所动,问他:“有没有什么暴死事件跟他相关?”
“我特别注意这个问题。他曾救过一个人,有个伙伴被狮子抓伤。。”
巴特叹口气说:“我要的不是救人的资料。”
“巴特,你真是百折不挠的家伙。大概只有一件事能对上你的胃口。一
次远行到南美内部,德斯帕跟著名的植物学家鲁克斯摩尔教授夫妇同行,教
授发烧死掉,葬在亚马孙的某一个地方。”
“发烧——呃?”
“是发烧。不过我跟你交代清楚。有一位抬棺材的土著突然因偷窃而被
解雇,他说教授不是发烧死掉,而是中枪死的。没有人认真追究这个传闻。”
“也许该是认真的时候了。”
瑞斯摇摇头。“我已为你查出事实。你要的,你有权应用,不过我打赌
那天晚上的下流事不是德斯帕干的。他是正人君子,巴特。”
“你意思是说不可能犯谋杀罪?”
瑞斯上校犹豫不决。
他说:“不可能干下我所谓的谋杀案,是的!”
“要是为了他心目中健全又充分的理由,却未必不曾杀人,是这个意思
吧?”
“他若杀人,理由一定很健全很充分!”
巴特摇摇头。
“你不能让人类来审判别的人类,将法律抓在他们手里。”
“巴特,有这种情形喔,有这种情形。”
“不该如此,这是我的主张。白罗先生,你认为如何?”
“巴特,我跟你有同感。我一向不赞成杀人。”
奥利佛太太说:“好一个滑稽的说法。活像是猎狐或者打白鹭鸟来做女
帽似的。你不认为有些人该杀吗?”
“这。。有可能。”
“那不结了!”
“你不了解。我最关心的不是受害人,而是这件事对凶手性格的影响。”
“战争又如何?”
“战争中个人并未行使判决的权利。危险就在此。一旦某人自认为他知
道谁该活谁不该活,他可能变成世上最危险的杀手,不为利益而为理想杀人
的傲慢大暴徒。他僭夺了上帝的功能。”
瑞斯上校站起身。“抱歉不能陪你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真想看这
个案子了结。若说永远没结果,我不会吃惊的。就算你们发现凶手是谁,也
很难很难证明。我把你要的事实交给你,但我认为凶手不是德斯帕。我不相
信他谋杀过人。也许夏塔纳听到鲁克斯摩尔教授死亡的流言,我认为只是这
样而已。德斯帕为人正直,我不相信他曾是凶手。这是我的主张。我对人性
有几分了解。”
“鲁克斯摩尔太太长得什么样子?”巴特问道。
“她住在伦敦,你不妨自己去看看。这些文件中有地址,在南坎辛顿的
某一个地方。不过我再说一遍。凶手不是德斯帕。”瑞斯上校走出房间,脚
步像猎人般敏捷,无声无息的。
门关上以后,巴特心事重重点头。他说:“他的话也许没有错。瑞斯上
校善于知人。但我们凡事都得抱怀疑精神。”
他翻阅瑞斯摆在桌上的大堆文件,偶尔用铅笔在旁边的拍纸簿上写几个
字。
奥利佛太太说:“好啦,巴特探长,你不是要告诉我们你做些什么吗?”
他抬眼微笑,木头般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
“一切都不太完备,奥利佛太太。我希望你明了这一点。”
奥利佛太太说:“胡扯。我就知道你不想说的事绝不会说给我们听。”
巴特摇摇头。
他断然说:“不,亮出底牌——是这回的座右铭。我有意公开行动。”
奥利佛太太把椅子拉近一点。
她哀求道:“告诉我们吧。”
巴特探长慢慢说:“首先,我要说一句话。到底谁杀夏塔纳先生,我还
是不知道。他的文件中找不到任何线索或暗示。至于那四个人嘛,我当然派
人盯了梢,却没什么实质的结果。这是预料中的事。白罗先生说得不错,唯
一的希望就是往事。查查这些人以前犯过什么罪,也许能推断出此案是谁干
的。”
“好啦,你发现什么没有?”
“我发现其中一位的某些资料。”
“哪一位?”
“罗勃兹医生。”
奥利佛太太以兴奋和期待的表情望着他。
“白罗先生知道,我试验过各种理论。我确定他的近亲没有人暴死。我
尽量探测每一处幽径,结果只发现一种可能——而且可能性不高。几年前罗
勃兹大概跟一位女病人稍有暖昧。也许没什么,可是那个女人神经兮兮,喜
欢闹事,丈夫大概听到了风声,不然就是妻子向他承认过。总之,就医生来
说可谓大祸临头。愤怒的丈夫说要向医师公会报告,这一来他的事业可能会
毁掉。”
奥利佛太太喘不过气来说:“出了什么事?”
“罗勃兹暂时安抚了愤怒的绅士,可是对方不久就死于炭疽热。”
“炭疽热?那是牛瘟病呀?”
探长咧嘴一笑:“对,奥利佛太太。不是南美印第安人那种无法追溯的
箭毒!你大概记得,当时有一些廉价的刮胡刷感染了病菌,引起相当大的恐
慌。事后证明克拉多克的病是由刮胡刷感染而来。”
“是不是罗勃兹医生为他诊疗?”
“噢,不,他精明得很,才不会这么做呢。克拉多克也一定不要他诊疗。
我只得到一个证据——珍贵的小证据——当时罗勃兹医生的病人中有一名炭
疽热的病例。”
“你意思是说,医生在刮胡刷上沾染病毒?”
“这是了不起的概念。告诉你,只是概念而已,没什么依据。纯属猜测。
不过有此可能。”
“事后他没娶克拉多克太太?”
“噢,老天,没有,我想是女方依恋着他。我听说她有意闹事,后来却
又高高兴兴到埃及去过冬,结果死在那儿。是暧昧的血毒症。病名很长,我
想不能传达什么深意。那种病在这儿很少见,在埃及土著间却十分平常。”
“那么不可能是医生毒死她罗?”
巴特慢慢说:“我不敢确定。我曾经跟一位研究细菌学的朋友聊天,要
由这些人口中获得直接的答案可真难。他们永远说不出是与否,总是说‘在
某种情况下有可能’——‘要看接种者的病理情况而定’——‘以前有过这
种例子’——‘大抵要看个人体质’——全是这一类的话。不过我尽量逼问
吾友,终于得到一点结论:细菌有可能在她离开英国前注入体内。症状过一
段时间才显现。”
白罗问道:“克拉多克太太去埃及之前有没有打伤寒预防针?我想大多
数人都有。”
“白罗先生,被你说中了。”
“由罗勃兹医生注射?”
“对。你又猜对了,我们无法证明。她依照常例打两针,也有可能就是
伤寒疫苗;或者其中一针是伤寒疫苗,另一针是别的。我们不知道,我们永
远不会知道。一切纯属假设,只能说有此可能。”
白罗深思熟虑点点头。
“这跟夏塔纳先生对我说的话完全吻合。他褒奖成功的凶手,说人家绝
对无法指认他们的罪。”
奥利佛太太问道:“那夏塔纳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白罗耸耸肩。“这我们永远探不出来。他本人一度在埃及住过。我们知
道这一点,是因为他在那边认识洛瑞玛太太。他也许听当地的某一位医生提
到克拉多克太太病情的某一种古怪特征,说她感染的情形很奇怪。而他又在
另一个场合听到罗勃兹和克拉多克太太之间的闲话。可能他跟医生说几句神
秘的话来自娱,发现对方惊骇和警觉的目光,这一切我们绝不会知道的。某
些人特别擅于猜秘密。夏塔纳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需
说,他猜了。他到底猜得对不对呢?”
巴特说:“咦,我想他猜对了。我们这位快活和蔼的医生大概不会太谨
慎。我认识一两个他这一型的人。真奇怪,同型的人怎么会如此类似。我认
为他是杀人犯。他害死克拉多克。克拉多克太太若开始讨人嫌,又惹出了丑
闻,他也可能害死她。不过夏塔纳是不是他杀的?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比较
几项罪行,我感到疑惑。克拉多克夫妇案,他两次都使用药物。我总觉得他
若杀夏塔纳,也会以医药为手段。他会用细菌,不会用刀。”
奥利佛太太说:“我从来不认为是他,从来不认为。总之他太明显了。”
白罗咕哝道:“罗勃兹退场。另外几个呢?”
巴特做出不耐烦的手势。
“我完全抽了空签。洛瑞玛太太已守寡二十年。她大抵住在伦敦,偶尔
出国去过冬。文明的地方——里维拉和埃及等地。找不到任何神秘的死亡事
件和她相关连。她的生活似乎正常又高尚,她是个深通世故的女人。人人好
像都尊敬她,对她的品格十分敬重。他们说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受不了傻瓜!
我承认追查这条线索失败了。不过一定有某些问题!夏塔纳认为有。”
他垂头丧气叹息一声。“还有梅瑞迪斯小姐,我将她的身世查得清清楚
楚。经历很普通,是军官的女儿,父母没留下财物,她只得工作谋生,而她
没受过任何训练。我查过她早年在契尔登汉的经历,都相当简单。人人都同
情这位可怜的小东西。她先到维特岛的某户人家去住,当保姆,兼做点家事。
那位女主人现居巴勒斯坦,不过我跟她姊姊谈过,听说艾尔顿太太很喜欢这
个女孩子。他们家没什么暴毙事件之类的。
“艾尔顿太太出国后,梅瑞迪斯小姐到德文郡一位同学的姑姑家当侍
伴。那位同学现在跟她住在一起,也就是露达·连威斯小姐。她在那边住了
两年,后来迪林太太病重,不得不请正规的护士。我听说是癌症。她还活着,
但神智不清。我想经常用吗啡。我曾经访问过她。她还记得安妮,说安妮是
好孩子。我又跟她的一位邻居谈过,那人应该能记得几年前的事情。教区内
只有一两位老村民死亡,就我了解安妮·梅瑞迪斯从未跟他们接触过。
“此后又有瑞士的经历。我认为不妨查查那边的几桩死亡事件,可是没
什么成果。瓦林福一地也没出过事。”
白罗问道:“那么安妮·梅瑞迪斯没有嫌疑罗?”
巴特迟疑半晌,“我不敢确定。有一点,她眼中有股惊惶的神色,我看
不全然是为夏塔纳惊恐而造成的。她的戒心太强,警觉性太高,我打赌有问
题。可是她的经历无懈可击。”
奥利佛太太深呼吸,纯粹因喜悦而喘息。
她说:“可是,有个女人误服毒药死亡,安妮·梅瑞迪斯正好在她家里。”
她的话引起强烈的效果,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巴特探长在椅子上转身,讶然瞪着她。
“奥利佛太太,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奥利佛太太说:“我一直在侦查呀。我从少女身上下功夫。我去看这两
个姑娘,胡诌说我怀疑罗勃兹医生。露达姑娘很友善,认为我是名人,感动
极了。小梅瑞迪斯讨厌我去,表现得很明显。她十分多疑,她若没什么事要
隐瞒,何必这样呢?我请她们到伦敦来看我。露达姑娘来了,脱口说出一切。
说安妮前几天对我失礼,是因为我的话害她想起一个惨痛的回忆,接着把那
件事说出来。”
“她有没有说是何时何地发生的?”
“四五年前在德文郡。”
探长低声叨念几句话,并在拍纸簿上乱涂乱写。他那木然的安详感动摇
了。奥利佛太太坐享她的胜利。对她而言,此时太甜蜜了。
巴特恢复原有的镇定。他说:“奥利佛太太,我脱帽向你致敬。这回你
赢得了我们的敬意。你探得的情报非常有价值。可见很容易忽略一件事。”
他皱皱眉。
“无论那儿是什么地方,她逗留的时间一定不长,至多两个月。大概是
离开维特岛之后,尚未前往迪林太太家时发生的。是的,一定是。艾尔顿太
太的姊姊只记得她去德文郡的某个地方,她记不清是谁家或什么地点。”
白罗说:“请问这位艾尔顿太太是不是很懒散?”
巴特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伯罗先生,你会这么说,真奇怪。我不懂
你怎么知道的。她姊姊说话很清楚。我记得她曾说,‘我妹妹好懒散好迷糊。’
你怎么知道?”
奥利佛太太说:“因为她需要帮手嘛。”白罗摇摇头。
“不,不,不是。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奇。巴特探长,继续说吧。”
巴特说:“我也以为她由维特岛直接到迪林太太家。那位姑娘,她真狡
猾,她骗过我了。始终在说谎。”
“说谎不见得是有罪的征兆呀,”白罗说。
“我知道,白罗先生,有人天生爱撒谎。事实上,我认为她就是其中之
一,老说些听来最好的话。不过隐匿这种事仍是大冒险。”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