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3)加勒比海岛谋杀案底牌葬礼之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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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白罗先生,有人天生爱撒谎。事实上,我认为她就是其中之
一,老说些听来最好的话。不过隐匿这种事仍是大冒险。”
“她不知道你已联想起过去的罪行,”奥利佛太太说。
“那就更没有理由隐匿这种小事了。大家都认为是意外死亡,所以她没
什么好怕的,除非她有罪。”
“除非德文郡命案她有罪,不错,”白罗说。
巴特转向他。“噢,我知道。就算那件意外死亡不全属意外,也未见得
夏塔纳就是她杀的。不过别的命案也算命案呀。我希望能指认凶手的罪行。”
白罗说:“依照夏塔纳的说法,根本不可能。”
“那是罗勃兹的案子。梅瑞迪斯小姐那件事还要等着瞧。我明天去德文
郡。”
奥利佛太太问道:“你知不知道该去哪里查?我不想再向露达打听细
节。”
“不,你这样很聪明。我行事不会太难的。以前那边一定验过尸,我可
以查验尸官的记录。这是警方的例行工作,明天早上他们就会抄下来给我。”
奥利佛太太问道:“德斯帕少校呢?你有没有查到他的任何资料?”
“我一直等瑞斯上校的报告。当然啦,我曾派人跟踪他。有一件事挺有
趣的。他曾到瓦林福去看梅瑞迪斯小姐。你们记得吧,他说他是前几天才认
识她的。”
白罗咕哝道:“不过她是非常漂亮的姑娘。”
巴特笑了。
“是的,我想只是这样罢了。对了,德斯帕不愿冒险。他已经请教过律
师,好像预料会有麻烦。”
白罗说:“他是瞻望未来的人,随时准备应付偶发的情况。”
巴特叹口气说:“所以不太可能匆匆捅人一刀。”
“除非没有别的办法,他不会这么做。记住,他能迅速采取行动。”白
罗说。
巴特隔着桌子打量他。
“白罗先生,你的牌呢?你好像还没摊出来嘛。”
白罗笑一笑。“成果太少了。你以为我有事瞒着你?不是的。我没打听
到多少事实。我跟罗勃兹医生、洛瑞玛太太和德斯帕少校谈过,还得跟梅瑞
迪斯小姐谈。我探出了什么?罗勃兹医生观察力很敏锐;洛瑞玛太太专注的
力量惊人,因此对周围的一切几乎毫无所感。不过她喜欢花。德斯帕只注意
能吸引他的东西——地毯啦、打猎的战利品等等。他既无我所谓的外在视野,
看见四周的细节,观察一切的特性;也没有内在的视野,专心一致,把心灵
放在一个物体上的能力。他的眼光受到了目标的限制。他只看得见跟自己心
灵倾向调和的东西。”
巴特好奇问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实证?”
“本来就是实证。只是很小很杂罢了。”
“梅瑞迪斯小姐呢?”
“我最后才去看她。不过我也要问她记忆中屋内的情况。”
巴特思忖道:“真是古怪的门径,纯心理式的。假如他们存心迷惑你呢?”
白罗摇头微笑。“不,不可能。无论他们想阻碍我还是帮助我,他们必
然会泄露心灵的类型。”
巴特沉思道:“大概有点道理。不过我自己没办法用这一招来办案。”
白罗依旧微笑说:“跟你和奥利佛太太比起来,跟瑞斯上校比起来,我
自觉成果很少。我摊在桌上的牌点数很低。”
巴特向他眨眨眼。“提到这一点,白罗先生,王牌2 也许点数低,却可
以吃另外三张A 哩。不过我求你做一件实际的工作。”
“什么事?”
“我要你去探望鲁克斯摩尔教授的遗孀。”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我刚刚说过,我要去德文郡。”
白罗又问一遍:“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你不好骗,对吧?好,我说实话。我想你比我更能套出她的实话来。”
“我的方法比较不直截了当?”
巴特咧嘴说:“也可以这么说。我听贾普督察说你的脑袋很能骗人。”
“像已故的夏塔纳先生?”
“你认为他能套出她的话吗?”
白罗慢慢说:“我想他已经套出她的话来了!”
“你凭什么这样想呢?”
“因为德斯帕偶然说过一句话。”
“露出马脚,是不是?不太像他的作风嘛。”
“噢,朋友,人不可能不露出马脚,除非永远不开口!言辞最会泄露一
个人的秘密。”
奥利佛太太问道:“连说谎也会泄密?”
“是的,夫人,因为这一来马上可看出你说哪一种谎。”
“你害我觉得不自在,”奥利佛太太说着站起来。
巴特探长送她到门口,热情地跟她握别。
他说:“奥利佛太太,你真能干,当侦探比你笔下的瘦拉布兰人强多了。”
奥利佛太太纠正道:“他是芬兰人。他确实很笨,可是读者喜欢他。再见。”
白罗说:“我也得走了。”
巴特在一张纸上写个地址,塞进白罗手中。
“喏,去套她的口风吧。”
白罗笑一笑。
“你要我查什么?”
“鲁克斯摩尔教授死亡的真相。”
“亲爱的巴特!有谁知道任何事的真相吗?”探长下决心说:“我要去
查明德文郡这件事的真相。”白罗咕哝道:“我可不敢说。”
第二十章鲁克斯摩尔太太的证词
到了鲁克斯摩尔太太的南坎辛顿住宅,开门的使女用不以为然的目光望
着赫邱里·白罗,不想放他进去。白罗神色自若,给她一张名片。
“交给你家女主人,我想她肯见我。”
这是他最浮华的名片,一角印着“私家侦察”等字眼,是为了求见女性
而特别刻上去的。女性无论自觉清白与否,几乎都很想见见私家侦探,看他
来干什么。
白罗屈屈辱辱站在门垫上,以厌恶的眼神打量未经擦洗的门环,他自言
自语说:“啊!脏兮兮。”
使女兴奋得气喘吁吁,回来叫白罗进去。
他被请入一楼的房间。室内相当暗,有腐化和烟灰缸未倒的臭味。异国
色调的丝垫子很多,全都有待清洗。墙壁呈翠绿色,天花板是假铜做的。
一位高大俊秀的妇人站在壁炉架旁边。她上前以沙哑的嗓音说:“赫邱
里·白罗先生?”
白罗一鞠躬。他的仪态和往日不同,非但像外国人,而且像虚浮的外国
人;姿势古怪极了,略微像已故的夏塔纳先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白罗再鞠躬。
“我能不能坐下来?这事需要一点时间。”
她不耐烦地挥手叫他坐下,自己也在沙发边缘坐下来。“好啦,怎么?”
“夫人,我来查访——私人性的查访,你懂吧?”他愈从容,她就愈急
切。“嗯——嗯?”
“我要询问鲁克斯摩尔教授的死因。”
她张口喘气,显得很惊慌。
“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跟你有什么关系?”白罗仔细打量她才开
口。
“你知道,有人正在写一本书,是令夫婿的传记。作者想确知他的一切
事实。譬如你丈夫的死因——”她立刻插嘴。
“先夫发烧去世,在亚马逊流域。”
白罗仰靠在椅子上。慢慢地,很慢很慢地摆摆头。动作单调,叫人发狂。
“夫人,夫人——”他抗辩说。
“我知道!当时我在场。”
“啊,是的,你在场。是的,我的情报是这么说的。”她嚷道:“什么
情报?”
白罗密切打量她说:“已故夏塔纳先生提供给我的情报。”她往回缩,
活像被人打了一鞭子。
“夏塔纳?”她喃喃地说。
白罗说:“此人的学识甚丰,了不起的人,知道很多秘密。”
她以舌头舐舐干燥的嘴唇,低声说:“我猜他知道。”
白罗的身子向前倾。他拍拍她的膝盖。“譬如他知道你丈夫不是发烧死
的。”
她瞪着他,眼神疯狂又绝望。他向后仰,观察他的话有什么效果。她努
力打起精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她的口吻很难叫人信服。
白罗说:“夫人,我就明说吧。我要亮出我的底牌。你丈夫不是发烧死
的。他是中弹死亡!”
“噢!”她惊呼道。
她双手掩面,身子晃来晃去,痛苦极了。可是她内心深处好像正在享受
自己的情绪。白罗能确定这一点。
白罗以平淡的口吻说:“因此,你不如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我。”
她露出面孔说:“跟你想象的完全不同。”
白罗身子往前倾,又拍拍她的膝盖。他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你完全
误会了。我知道不是你射杀他。是德斯帕少校。不过你是主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是吧。太可怕了。有一种孽根老是追着我
不放。”
白罗嚷道:“啊,真对。我不是常看到这种情形吗?有些女人就是如此。
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悲剧总是跟着她们。错不在她们。事情发生是身不由己
的。”
鲁克斯摩尔太太深深吸一口气。“你了解。我知道你了解。一切发生得
好自然。”
“你们一起到内陆旅行,对不对?”
“是的。先夫正在写一本有关稀有植物的书。有人把德斯帕少校介绍给
我们,说他知道情况,会安排必要的行程。先夫很喜欢他。我们出发了。”
她停顿片刻。白罗任由现场静默一分半钟,才仿佛自言自语说:“是的,
一切不难想像。蜿蜒的河流——热带的夜晚——昆虫的嗡嗡声——强壮的军
士型男子——美丽的妇人——”。
鲁克斯摩尔太太叹了一口气。“先夫比我大许多岁。我出嫁时还像个孩
子,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白罗凄然摇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事常常发生的。”
鲁克斯摩尔太太继续说:“我们俩都不承认有感情。约翰·德斯帕从来
没说过什么,他是君子。”
“可是女人总会知道的,”白罗怂恿道。
“你说得真对。是的,女人知道。不过我从来没向他表示我知道。我们
自始至终以‘德斯帕少校’和‘鲁克斯摩尔太太’相称。我们都决心要光明
正大。”她沉默下来,一心瞻仰那份高贵的情操。
白罗呢喃道:“对,人必须光明磊落。贵国有位诗人说得好:‘我若不
更爱公正,就不会如此爱你。’”
鲁克斯摩尔纠正道:“荣誉。”
“当然——当然——荣誉。‘我若不更爱荣誉。。’”鲁克斯摩尔太太
低声说:“这些话简直是为我们写的。无论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决
心不说出那致命的字眼。后来——”
“后来——”白罗催促道。
“一个可怕的晚上”,鲁克斯摩尔太太打了个寒噤。
“怎么?”
“我猜他们吵过架——我是指约翰和提摩太。我走出帐篷。。我走出帐
篷。。”
“怎么——怎么?”
鲁克斯摩尔太太的眼睛又大又黑。往事仿佛重现在面前。她说:“我走
出帐篷,约翰和提摩太正——噢!”她打了个冷颤。“我记不清楚,我走到
他们中间说,‘不——不,这不是真的!’提摩太不肯听。他威胁约翰,约
翰只得开枪——自卫。啊!”她大叫一声,双手掩面。“他死了,像石头一
动也不动。心口中枪。”
“夫人,对你而言太可怕了。”
“我永远忘不了。约翰真高贵,一心要自首,我不肯听。我们吵了一夜。
我一再说‘为了我’。最后他明白了。他不能让我受罪。想想此事公开的后
果,想想新闻的标题。两男一女在丛林中。原始的情欲。
“我说给约翰听,最后他让步了。小伙子们没看到也没听到什么。提摩
太发高烧。我们说他是发烧死的,将他葬在亚马逊河边。”
她痛苦叹息,浑身摇动。
“然后回文明世界,永远分开。”
“夫人,有必要吗?”
“是的,是的,以前我们之间有提摩太,如今他死了,阻力更深。我们
互相道别,永远永远。我偶尔在社交场合遇见约翰·德斯帕。我们笑咪咪,
客客气气交谈;谁也猜不出我们之间有过往事。不过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他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们永远忘不了。”
话题停顿好一会儿。白罗观赏窗帘,未打破寂静。
鲁克斯摩尔太太拿出粉盒,在鼻子上敷粉。魔咒解除了。
白罗以家常口吻说:“真是大悲剧。”
鲁克斯摩尔太太恳切地说:“白罗先生,你明白,真相永远不能说出去。”
“大概有困难——”
“不可能。你这位朋友,这位作家,他一定不想损害一位无辜女子的生
活吧?”
白罗咕哝道:“甚至害一个无辜的汉子上绞架?”“你的看法如此?我
很高兴。他是无辜的。情杀不算犯罪,反正是自卫,他非开枪不可。白罗先
生,那么你了解罗?世人依旧得认为提摩太是发烧死的。”
白罗喃喃地说:“作家有时候狠心得出奇。”
“你的朋友恨女人?他要害我们受罪?不过你千万别让他这么做,我不
容许。必要时我会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我会说是我开枪打提摩太的。”
她已站起身,脑袋向后仰。
白罗也站起来。他拉起她的手说:“夫人,不必如此壮烈牺牲。我会尽
量不让实情公诸于世。”
鲁克斯摩尔太太脸上悄悄泛出甜蜜娇柔的笑容。她轻轻举起手,无论白
罗愿不愿意,都只得吻了一下。她说:“白罗先生,一位不幸的女人向你致
谢。”
真像一位受迫害的女王对心爱的臣子说出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退场的对
白。白罗及时退场。来到街上以后,他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第二十一章德斯帕少校的报告
赫邱里·白罗咕哝道:“好一个女人!可怜的德斯帕!忍受这些!好一
段可怕的旅程!”他突然笑起来。
他沿着布伦普吞路步行,现在停下脚步,拿出手表来算时间。
“是的,我还有时间。反正让他等一等也无妨。我可以去办另外一件小
事。英国警方的朋友们以前唱什么歌来着——多少年——四十年前?‘小块
糖给鸟吃。’”
赫邱里·白罗哼着一首大家早就遗忘的歌曲,走进一间专卖女装和女性
饰物的豪华商店,前往袜类柜台。他找了一位好像颇有同情心、不太骄傲的
小姐,说明来意。
“丝质的长袜?噢,我们有很好的货色。保证是真丝。”
白罗挥手表示不要,再次运用唇舌。
“法国纯丝袜?你知道,加上关税很贵哟。”
她抽出一堆新盒子。
“很好,小姐,不过我要的是质地更佳的货色。”
“当然。我们有一些特等的,可是价钱非常非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