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鼠之槛 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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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益田说的没错。
“可是小坂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事,他表现得就像自己所为是天经地义一般。”
“天经地义?”
“对。罪恶感或颜面,他对这类事情毫不顾虑。以一般的想法来说,这是更加应该深究的问题,背后应该有什么才对。但是应该什么也没有,而且就算有什么,也跟事件无关,所以没有动力去调查……”
“嗯……”
没错,小坂应该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分裂的。以僧侣的身份住在明慧寺,另一方面也与社会保持联系地生活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换句话说,这是……
这是来自于将明慧寺这座原本不能够有、不应该有的寺院,予以绝对化为存在之物而得来的自信。
若是站在把明慧寺的存在视为不自然的认知下来看,小坂的行动当然会变得毫无道理。
益田继续说道:“说起来,他想要卖给今川先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连这也完全不明白。如果调查,可能会查出某些事实,却不了解那有什么意义。不,反正那一定与事件无关。”
益田一直盯着茶没有喝,但说到这里,他一口气饮尽。
“所以,原本在犯罪搜查中应该加以注意的问题点,全都失效了。不管怎么调查,了解多少事实,也单纯是‘原来如此’罢了。
即使了解过去的事,我们也没有能够立即容纳、解读它的力量,只能说‘然后呢?’而已。”
“这……”
也是吧,没有关系。
“所以应该解明的谜在别处。中禅寺先生说这次的事件没有谜团,确实,并没有发生物理上不可能的怪奇现象,也没有侦探小说里出现的密室——但是不管怎么追查事实之间的关联,也看不见真相。我强烈地感觉反倒是今早中禅寺先生告诉我们的禅的讲学更接近这次事件的核心。”
“哦……”
虽然还相当模糊,但感觉益田确实逐渐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地震孤儿哲童的身份,没有户籍的仁秀老人,还有与松宫家事件的关系,需要调查的事虽然很多……”
益田沉思。
“益田!”
突然被叫住,益田吓了一跳,我也吃惊地回头。
京极堂站在那里。
“怎么了?吓人一大跳。”
“关口,我又不是在叫你。话说回来,益田,你刚才说关于明慧寺僧侣的来历,已经有报告了吗?”
“呃,是啊。”
“喂,你偷听我们说话吗?你不是在讲电话吗?”
“你很啰嗦啊,我边讲电话边听的。晚上很安静,声音传过来啦。”
京极堂虽然这么说,但我完全没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真是个顺风耳。朋友一脸凶相,滑也似的靠过来,隔着矮桌坐到我对面。
“益田.可以请你告诉我他们本来待在哪些寺院吗?——还是不方便?”
益田说“请稍等”,站了起来,从隔壁房间取来文件。
“这并不是机密事项,只要调查谁都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他说,“首先是大西泰全,他原本是在京都的寺院……”
寺院的名称我听了也一头雾水,但京极堂当然明白。
“知道泰全老师的师父叫什么名字吗?”
“呃……和田……和田智稔。”
“和田?姓和田?这……益田……”
“哦,我没发现,是这样呢。这么说来慈行和尚也姓和田,他们有关系吗?”
“有,慈行是和田智稔的孙子。”
“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电话中听说的。”
“那就别问了嘛。”
“我只听说和田智稔的孙子是和田慈行而已,此外都不知道。所以我这不是在向益田确定吗?你给我安静闭嘴。”
“这样啊?但是智稔的弟子是泰全与慧行,而慧行的弟子是慈行,而慈行的祖父又是智稔,真复杂哪。”
“一点都不复杂。关口,如果你听了也不懂,能不能麻烦你别插嘴?还有,小坂了稔是来自松宫仁如和尚待的禅林吧,那是镰仓的……”
益田说出寺名,京极堂立刻明白了。
“那座寺院在智稔老师的势力下。寺系也是,虽然并非末寺,关系却很深。那么知道小坂在那座寺院的行状吗?”
“他在镰仓的寺院里,似乎是个烫手山芋。”
“上面这么写吗?”
益田看着文件,回答“嗯”。
“所以派遣他去明慧寺,美其名曰调查,其实是左迁吧。那位——是叫智稔吗?他的发言似乎甚具分量,从以前就一直要求派人手到明慧寺帮忙。大西继承他进人明慧寺时,再次提出请求,结果小坂就被派遣过去了。”
“原来如此。中岛佑贤与桑田常信呢?”
益田结结巴巴地念出寺名。
“寺名虽然知道,但中岛与桑田这两名被派遣到明慧寺的详细经过尚在调查当中。这两位的派遣似乎是出于政治性的考虑,因为曹洞宗对明慧寺并没什么兴趣。不管怎么样,都不像大西老师说的热心地投入调查,不过那也只有一开始。”
“一开始的意思是?”
“好像原本打算一两年就把他们召回去,但是听说后来就失去联络了。不久之后,战争就开始了。”
“失去联络是什么意思,益田?”
京极堂回答了我的问题。“曹洞系的那两个人没有收到召还的命令吧。但是他们的寺院都在远方,可能也无法确认书简是否送到两人手中。我想——是被小坂了稔给压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
“从常信和尚昨天的态度来看,我实在不认为他知道寺院发出了召还令。益田,寺院说无法联络,表示发送出去的召还令也石沉大海喽。”
“不,最后的最后,收到了一份拒绝召还令的书简,所以寺院便放弃了。”
“那么那也是小坂写的吧。”
“小坂写的?你有证据吗?”
“没有。益田,那份信件还留着吗?”
“两座寺院都保留着。不过那份信件……呃,署名似乎是明慧寺贯首圆觉丹。”
“名字谁都能写啊。只要拿今川手中小坂的信件鉴定笔迹,应该就知道了——不过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警方将小坂寄给自己寺院拒绝命令的信件当做证据扣押起来了。所以姑且不论笔迹鉴定,让看过信的刑警确认的话,某种程度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这样做不错。”京极堂呢喃道。
“那么要委托他们这么办吗?”
“嗯……这么做……比较好吧。”
京极堂的态度不同以往,暖昧模糊。
“怎么这么不干脆呢?这与案件无关吧?益田,警察用不着连这家伙的工作都帮忙哟。”
“嗯。唔……可是……”
“那么,发给大西泰全的召还令在吗?”
京极堂无视于我。
“京都没有发出召还令。大西说起来是那个——叫和田智稔吗?依他的命令或者说遗言进明慧寺的,所以无法出言干涉吧。受智稔影响的寺院,全都与明慧寺有些关系,不过那似乎也只有智稔的影响力还存在的时候而已。也就是他的直传弟子——呃,那个叫慧行的还活着的时候。慧行也死了之后就……,’
“原来如此。昨天仁如和尚说以战争为分水岭,援助中止,也不再交流,指的就是这个啊……”
京极堂抱住双臂,略微俯首。
“和田智稔这个人,真的是被那座寺院给迷住了哪。”他说。“对了,益田,圆觉丹的寺院——知道是哪里吗?’’
“咦?哦,这个啊……呃……”
“不知道吧?”
“好像……不知道。”
“我听说牧村托雄是觉丹贯首的亲戚……”
“牧村?哦,那个青年啊。这、个、嘛——啊,有了,你知道得真清楚呢。嗯?他家是秩父的寺院呢,好像在父亲那一代就废寺了。”
“是叫什么的寺院?”
“咦?照山院,照亮山林的院子,照山院。”
“秩父的照山院?”
“你知道吗?”
京极堂再度无视于我。
“谢谢你,益田,我非常明白了。”
这么说完后,京极堂便陷入沉思。
他看起来像在烦恼——不,迷惘。
对于朋友前所未见的严肃态度,我不知该如何出声。
京极堂是在为自己的工作——沉眠在那座埋没仓库中的明慧寺书籍该如何处置而苦恼吗?
感觉似乎不是这样。
我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喂,京极堂,那座仓库的事让你这么……烦恼吗?”
朋友心不在焉地回答:“哦,那边啊,哎,可以解决吧。”
“咦?要怎么解决?”
“哦,真的出现有价值的书籍,不管谁是物主,我都安排好无论如何请适合拥有它的人买下了。”
“什么叫适合拥有它?”
“那要看书本,像是大学或教团。”
“那你现在只要挖就行了吗?”
“虽然还剩下决定正当物主的作业,不过就算最糟糕的情况,笹原先生变成物主,筹措资金的问题也解决了,应该都能各得其所吧。”
京极堂抚摸下巴。
“可是你到底是向谁拜托这些事的?”
“明石老师啊,刚才老师和我联络。虽然我踌躇了一下,但与老师商量真是对了。”
“明石老师?”
虽然我未曾谋面,但那似乎是京极堂拜其为师的人物。
“那个中央区第一英杰,你所尊敬的老师吗?你是说那个老师愿意帮你安排古文书的后续处理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跟你说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啊。只是明石老师与佛教界的要人和管长级人物交情匪浅,我便请他帮忙疏通了。”
“管长级——是指禅宗教团的吗?”
“是啊。”
“那么这里的事也打从一开始就请教他就好了嘛,那样不就马上可以知道了吗?根本用不着麻烦警察啊!”
京极堂用轻蔑的眼神看我。“老师怎么可能指点连亲自动手查都不肯的人?一定会被斥责:任谁都做得到的事就自己去做。这是理所当然的。”
“哦……你说过他是个很严格的人哪。”
据说他是个不允许在求知方面有所怠慢的人物。
“而且和明石老师交情匪浅的是教团的高层,也就是背负日本佛教界重责的现任首脑。那些人似乎不知道明慧寺的存在。知道的只有一部分的长老,当中也只有与和田智稔有关的人物而已。据说管长们听说明慧寺的事之后,大为惊讶,也十分忧虑。这是当然的。”
“忧虑?因为——警察来了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禅林是严肃的修行场所,岂容杀人事件发生。但是他们忧心的真正理由,是个人的妄执,竟然以如此扭曲的形式开花结果的事实。”
益田阖上资料说道:“你说的个人——是指和田智稔吗?也就是和田智稔一个人的妄执,生出了那座明慧寺吗?”
“嗯,你说的没错,益田。”
“可是京极堂,虽然他执着于明慧寺是事实,但是他一进入明慧寺就死了啊。那……”
“益田不也说了吗?智稔老师生前是个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在他死后,他的影响力如同亡灵般留存下来,将弟子及伞下的寺院暂时性地束缚住了。”
妄执的——衣钵相传吗……?
“总觉得令人毛骨悚然。”益田说。
“但是,那些东西注定要随着时间淡薄、风化。崇高的思想和教义会被几代几十代地继承下去,但区区个人的妄执,不可能维持多久。事实上,短短十五年左右,束缚便消失殆尽了。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