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卧亭杀人事件上-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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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琴的中间固定的,从这里将手伸进去……”里美将琴的矶朝下竖起来,里板的上下间就出现了一个孔,刚好可以让手腕伸进去。
“这是“音穴”,从这里将手伸进去,就可以从里面固定住琴弦。”
“琴弦也是你自己拉的吗?”
“不,是拜托专门的琴店。”
“喔,原来琴的中间是空心的。”
“是的,所以中间才会发出响声。”
“那个,菊婆婆的房间里,有一把形状很怪的琴,是吗?”
“啊,那是完全不同的琴,叫做“百济琴”或“箜篌”,但起源是亚述的竖琴。听说那个琴就是保留了竖琴的原形,正仓院②里也只有仿制模型。之前我家有一位叫樽元纯夫的做琴师傅,只看过正仓院这个百济琴的照片,就做出了仿制模型,你看到的那个琴就是其中之一。”
译注②:指奈良东大寺内的正仓院,建于八世纪中期的奈良时代,是用来保管寺院财宝的仓库。收藏有服饰、家具、乐器、玩具、兵器等各式各样的宝物,总数约达九千件之多。
“这么说来还有很多把罗?”
“是的,好像有三把吧!”
“喔,真是厉害,这里果然是琴的博物馆呢!这个樽元先生现在呢?已经过世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年纪已经很大了,听说他太太生病,所以回去荒坡岭仙人山的家了,但是……之后就不清楚了,搞不好已经过世了。”
然后我们就一起去了贝繁村。我和抱着两个坐垫的里美一起在风景宜人的田园中走了一阵子,不久后就来到了贝繁银座,这是条热闹的街。第一天来到这里的那个夜晚也曾经过这里,但白天的印象又是截然不同。有地方特色的五金行、食品店等很多,在点心店旁边就是小小的服装店,还有在东京几乎已经看不到的帽子店。里美说,这一带是西贝繁村,但现在两个村都在发展,界线已经消失了。
从繁华街道角落的地藏王庙向左转,沿着巷子走就会看到“偕乐座”。电影院的旁边是矮石墙,前面的路很窄,路的对面就是水田,听说六、七月时,在电影院里还可以听到嘈杂的青蛙叫声。如果是御手洗看到这样的电影院,他一定会很喜欢的。我觉得这好像是大型仓库改建而成的电影院,也或许是木工在建造时,没有参考以前的范例,才会做出像是仓库的电影院。瓦片屋顶、白色墙壁,还有围绕在建筑物下方一圈的格子花纹,外观怎么看都像是仓库。在这样的建筑物内放映电影,而且还是西片,实在是非常不搭调。
这里没有窗口,一走进入口,一个欧巴桑正坐在凳子上看女性周刊,看见里美,就说:“这不是里美吗?”村子里的人好像都认识她。我付了钱,就直接走上二楼。
楼梯是木板做的,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嘎叽嘎叽的响声,我觉得好像是往仓库的二楼走,左右墙壁都涂了石灰,感觉真的就像在仓库之中。一起上楼,如同里美所说的,是一间微暗的榻塌米房间,宽阔的榻榻米房间就像里美家的大厅一样。里美好像算准了时间,这时正好在播放贝繁馒头、棉被店、墓碑店的广告,就像放幻灯片一样,萤幕上放映着完全不会动的图画或是照片,配上带有这个地方口音的旁白,在报出商品名称时,还伴随着很大的杂音。四、五个老人已经躺卧在榻榻米上,大家都在打瞌睡,没有一个人在听。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个广告很无聊,总之,馆内是空空荡荡的。
我们走到最前面,我向里美拿了坐垫铺好,盘腿而坐,看着垂挂到前方栏杆的萤幕。我往下看,一楼的座位是普通的椅子。里美就坐在我的旁边,她带了一个小包包,我正想,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时,她就从包包里拿出了一颗糖递给我。
很难得的是,“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是英国片,除了美国片之外,我看完“〇〇七”系列的电影后,已经很久没有看英国片了,而且还是喜剧片。如果没有人找我来看,我自己是不会想看这种电影的。但是,我却被这部戏彻底感动了,老实说,这是一个好剧本,我很久没看这么好看的电影了,而且还是轻松的英国片。
片子一开始,出场的是一个感觉很舒服、留着胡子的苏格兰人,叫做盖诺斯,他在朋友的婚礼上昏倒了,在他的葬礼上,年轻的同居人马修吟诵着诗人奥登的诗,让我不禁潸然泪下。我没想到这部片子会这么好看,令我非常感动。年轻的主角在自己的婚礼上,被新娘打的那一幕也令我捧腹大笑。
走出电影院后,里美仍以跳跃式的步伐走路,并以开朗活泼的语调说着刚才在电影中出现的英国风景。我们讨论着那部电影,同时来到了传说中的“罗曼”,这间店比我想像的还小、还干净,老板是一位老妇人,她就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织着毛线,看见我们一走进来,她就叫里美的名字。
“这位是从东京来的小说家。”里美向她介绍我。尽管我一直对她说我是横滨来的,但她好像就是不记得。
我鞠了个躬,她也报以亲切的微笑向我点点头。老妇人大约七十岁左右,长相非常有气质。我看了菜单,确实有里美所说的“黄豆年糕”,我便点了这个当作午餐。过了一会儿,有三个像是农家的青年一起走进店内,不断翻着菜单,其中一个人大声地说:“我要柠水。”我便问:“什么是柠水啊?”里美很小声,好像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就是柠檬汽水。”
我一边吃着安倍川年糕,一边简单地说着自己对这部电影的感想。我就像是一般人所说的作家,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只会说很好看。我只要一说“很好看。”里美便会说:“我也觉得。”她好像觉得,能让东京的作家喜欢自己介绍的电影,是件很高兴的事,但我反而很感谢她让我看到他们这里的世界。从里美的谈话中听起来,他们这里的人好像都认为这部电影值得一看。
“石冈先生的感觉很像是电影里的那个休葛兰。”里美说。
“啊?”我自己一点也不这么认为。休葛兰是饰演主角的那个人,长得非常英俊,我这种东方人怎么可能像他呢?
“那个鸭子脸的人吗?”在电影中,他的女朋友都这样说他,所以我也故意这样说,想掩饰自己被说和主角相像的羞怯。
“喔,我不是说脸,而是感觉。因为您总是面带微笑,很老实的样子。”里美说。
“是吗?”
“是的,您生气啦?”
“不,没有,我已经习惯了。”我说。事实上我是真的已经习惯了。
咖啡厅并没有像电影院那么怪,从窗户可以眺望稻田倒是挺特别的,远处还可以看见苇川。
“头颅放在木筏上,那样漂流下来,真是吓人呢!”我突然想到,便说。
“我也觉得。”里美附和。“那真的是菱川幸子的头呢!”
就像桃太郎一样,凶手应该是想开一个黑色玩笑吧!
“好像是。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如果有,一定要告诉我。”我问她。
里美摆出了一个饱受惊吓的表情,然后说:“我还是高中生,所以不太了解,但,应该还是和因果有关吧!”
“因果?”
“嗯,我妈妈他们也这样说,虽然旅馆收起来了,但好像还是不能被饶恕。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或许要离开这里了,我爸爸也说我们家背负了太深的仇恨。”
“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村子里的人,业障都很深呢!”她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老气横秋。
“业障是指什么?”我问。事实上我也不懂,大家开口闭口都是业障或因果的,但具体而言,这到底是指什么呢?
“我不能说。”里美说。我感到很困惑,因为她不是说“不知道”,而是说“不能说”。
“如果事情可以解决的话,你们就不用搬走了吧?”我话题一转,说道。
“但是,这样下去,我想也没有人敢靠近我家了,中丸小姐死了,仓田小姐应该也会回家去,然后藤原先生、守屋先生也会走。自从留金先生走了以后,我们家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从之前的樽元先生……嗯,还有秀市爷爷过世了以后,我们家的情况就越来越糟,我想已经没办法再维持下去了。”
“你刚才说什么?留金先生?”我追问,因为在她的话中,出现了一个我没听过的人名。
“啊!是的,留金先生。”
“那是谁?”
“以前在我们家工作的人。”里美若无其事的说。
“什么?还有这个人?”
“是。”
“到什么时候?”
“到今年的二月左右,和行秀哥一起负责家里的杂事还有木工。我们以前还在经营旅馆时,雇用了很多人呢!女服务生也一大堆。”
“什么?他是到二月就不见了吗?”
“是的。”
“突然?”
“是。”
“大家都是不吭声就走人吗?服务生也是吗?”
“不是,大家都一定会说,等到旅馆比较闲时才走。”
“只有这个留金突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吗?”
“是的,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呢?这里不就有一个最值得怀疑的嫌疑犯吗?我心想,田中刑警对我隐瞒了这一点。
“这个留金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你们家有怨恨吗?”我一边说,一边觉得我好像慢慢看出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动机。因为我们一直在找想杀死菱川幸子和小野寺锥玉的人,还有对中丸晴美有怨恨的人,所以才会摸不着头绪吧!其实凶手并没有特别怨恨这些女人,就整个事件来看,使犬坊家破碎,才是凶手行凶的目的吧,不是吗?如果凶手的动机真的是这样,那他只要杀死犬坊家的人,就可以消除心中的怨恨了吧!那些因为对犬坊家的那种不明动机,像是丢石头一样的牺牲的受害者,岂不是要死不瞑目了?
总之,如果对犬坊家的怨恨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动机,而且,如果这个叫留金的人是凶手的话,他就应该对犬坊家有很深的怨恨。
“留金是个好人。”里美的说法,给了我重重的一击。
“他是几岁的人?”
“已经五十几岁了吧!他在我们家待了二十年以上,个子瘦小,非常温和,而且很能干。”
“他对你家有怨恨吗?”
“怎么可能?他不是这种人,我小时候他还常和我玩呢!我觉得他应该很感谢我们家,我妈妈常送他东西,对他很好呢!所以,他也很卖力地为我们家工作。留金的妈妈病倒后,他因为没钱而发愁,我们替他垫付了医药费,之后他借的钱有部分也一笔勾消了。”
“喔。”
“所以,他常对我说:“里美的妈妈很像观世音菩萨。”所以,他绝对不可能会恨我们家的。”
“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像搞错了。但是,为什么他会突然不吭声就不见了呢?而且,之后就一连发生了那些重大的案件,不是吗?
“这个留金是哪里人?”
“荒坡岭那边,樽元先生家那一边,和樽元先生住的地方很近。”
“是吗?”我陷入沉思。
这真是个离奇的事件,在不可思议的状况下,人死了,不知道凶手杀人的方法,也不知道凶手是谁。难道,我们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假设,真的是昭和十三年那个人魔睦雄苏醒过来了吗?
“里美,对于小野寺女士和菱川小姐额头上的“7”,你有什么看法?”
“完全没有。”里美说:“我爸爸妈妈也说不知道为什么。”
“喔。”我又开始思考。虽然我这样说也是无济于事,但我真的也没有任何想法。
想了一会儿后,我没有想到任何事情,所以就问里美说:“里美,如果这件事可以解决的话,你的家可以获救吗?”
“那是当然的。”里美理所当然地说。
“是喔……”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心想,那我就试着写信给御手洗吧!
4
回到龙卧亭后,我在走廊上和里美道别,就直接穿过走廊,爬上往中庭的石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但里美事先跟守屋说过,不用准备我们的午餐,所以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中午只以罗曼的安倍川年糕果腹,晚餐时就可以大快朵颐一番了。
今天是星期日,警察们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早上吃早餐时还看到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房间里吧?但刚才进门时,他们所使用的轻型汽车已经不见了。
我来到中庭,看到坂出的背影,我叫他,他的耳朵好像没有很背,立刻就转回头来。他做出惊讶的表情说:“啊,石冈先生,刚才好像有你的电话。”我问他是谁打来的,他说好像是田中刑警,并说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刑警们都打算回冈山的家里休息。我心想,还是没找到凶手啊!因为是犬坊育子传来的口信,所以我就走进龙尾馆找里美的妈妈。
我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发现她正坐在放着电话的房间看书。
“听说田中刑警有打电话给我。”我说。
“今天只有田中先生留在贝繁警署,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打电话给他。”犬坊育子说。
这真是太好了,她告诉我柜子上有抄下电话号码。我向她借电话,开始拨号,我没注意到她还在房间内,但她好像察觉到了,便起身走出房间。
电话似乎是专线,另一端立刻传来田中阴沉的声音。
“啊!我是石冈,是田中先生吗?”我一说完,田中就说:“我是。”
“刚才我出去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说完后,电话另一头便问:“不,没关系。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我也用稍微讽刺的口气说:“你知道留金这个人吗?”田中没说话,他果然是瞒着我。
“这个人从龙卧亭还在经营旅馆的时代就在做下人了,听说今年二月,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是的。”田中小声的说。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他不是最有嫌疑的人吗?”
田中好像在苦笑,“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曾将这个男的列为头号嫌疑犯,追查过他。不,到现在还在追查,我们也去过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