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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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大玻璃瓶,放在他们面前。
这当儿,突然“啊”的一声尖叫,面如死灰的瑙璃子闭上眼,倒在川村的怀里。
瑙璃子吓得竭尽最后一点气力,昏迷过去了。
玻璃瓶里,一个浑身皱巴巴、灰乎乎的婴儿四肢弯曲,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地
瞪着这边。
三 白发新郎
第二天,瑙璃子正想着心事的时候,佣人说里见重之先生来拜访。进来后,他
向她恭恭敬敬地道歉说:“昨天实在抱歉。因为发现了奇怪的玩艺儿,我觉得稀奇,
竟老大无成,得意忘形地如同演戏一般,让您受惊了。要是光随便说说,不请您看
那个婴儿的尸体就好了。真是对不起。”
瑙璃子脸色苍白,眼睛不安地溜溜瞅瞅的。听了他的道歉,辩解似的答道:
“不,是我打扰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见到婴儿的尸体就吓昏了,男人们一定要
笑话吧?我实在是太怯弱了。”
瑙璃子的眼光迷惘温顺,那是一种要让男人怜惜动心的眼光,同时她的脸上却
慢慢绽开了微微的笑容,瑙璃子知道自己笑脸的魅力。里见先生看着这可爱的笑脸,
如遭电击。瑙璃子一见之下,心中却突然有些惶惑,里见先生又一次令她想起了她
已死的丈夫大牟田敏清。
幸亏里见先生很快恢复了理智:“啊,夫人,真对不起,我又走神了。上了年
纪的人常常会这样,夫人您可别介意啊。”
瑙璃子眼中的不安也一闪而过,说道:“请别这么说啊,里见先生虽然头发全
白了,可心却很年轻。”
里见哈哈笑道:“哦,是吗?夫人,您可真是个好人啊。那么,我就告辞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见先生和瑙璃子互相拜访,交往越来越亲密,美人瑙璃子向
他诉说心里对川村的不满。当然,瑙璃子哪怕是在数落川村时候的口吻也是娇滴滴
的,宛若里见又是一个令她刻骨铭心的心爱男人。
那个晚上,瑙璃子在他的面前,居然哭了起来。
“我太高兴了。我虽觉得配不上您,可是常常梦见您,梦见您那粗壮有力的胳
膊紧抱着我。”她一面说,一面像曾经对川村做过的那样,仰起挂着泪珠的脸蛋儿,
半开的嘴唇颤抖着向他的脸上靠近。
里见先生热吻着她那灼热、颤抖的嘴,动作温柔、迷乱。过了一会,里见先生
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悄然挪开嘴唇,道出了关键的话:“我可以向您提出结婚请求吗?”
瑙璃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深深地点了点头。她那双纤纤小手满带着倾慕
之情,紧紧地握住里见的手。仿佛要把它捏碎似的。
经过瑙璃子的同意,里见先生开始在S市的社交圈里散布自己快要结婚的消息。
白发富翁快要结婚了。人们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是热烈的掌声,并且四下里响
起好奇的叫喊声:“那位幸运的新娘是哪儿的?快,快告诉我们。”
在说出新娘的名字之前,里见瞅着坐在对面的川村。川村惊慌地随巴着眼睛,
大概是精神作用,脸色微微发白。
“我的未婚妻不是处女,但是,她比任何处女都纯洁,比任何处女都高尚,比
任何处女都美丽。这样一说,诸位就猜到了吧?虽说S市范围广大,但除了我的未婚
妻,却再没有第二个那样的女人了。”
里见先生的演说很精彩。那些社交界的头面人物都一言不发。
“是的,正如诸位所料,她就是子爵大牟田敏清的妙龄遗孀瑙璃子。我回到这
座城市以来,同瑙璃子进行着纯洁的交往。随着同她的交往,她的天真不知不觉地
使讨厌女性的我幡然改变了观点。我们已取得了大牟田家的谅解,拟于本月二十一
日举行婚礼,目下正为喜事加紧筹备……”
川村的脸色起初由于吃惊和恐怖而苍白,接着由于满腔怒火而涨得通红,最后
由于无限的痛苦而变成了猪肝色。
川村双目灼灼,像要把里见吞下去似的瞪着里见,而里见先生呢?却截然相反,
他快活地微笑着,死盯盯地瞅着川村。
川村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激动得说不出来;然而,他终于开口了:
“里见先生,你刚才说的不是开玩笑吧?”
“玩笑?哈哈哈。”里见大笑起来,“你说什么呀?开玩笑能说这种事吗?”
“那么……”川村恼恨得浑身直颤。
“嗯!”里见仍旧笑嘻嘻地、落落大方地说。
川村不答话,紧咬着嘴唇猛然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接着抓起面前的酒杯,
像疯子一样突然朝里见扔了过去。
“你这个骗子!”川村像野兽一样吼叫着,两眼圆瞪着里见,猛地跳起,朝里
见扑了过去。
“干什么?你疯了?”
大概是受到周围的叱责,川村也觉得难为情了,没有再动野蛮;可他心中愤怒
至极,发紫的脸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地对着里见先生。
里见先生似乎非常欣赏川村的愤怒,他愉快地笑着说:“川村君好像误会了。
怎么回事?川村君,你这样做是恩将仇报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若是那样,
等以后细听你说,好吗?现在别胡闹。”
然而,川村仍像块石头似的木然不动,在异样的沉默中,他们又奇怪地互相瞪
视着。不一会,川村忽然转过身,把椅子碰得哗啦啦地直响,快步朝门口跑去。
“川村君,有事请到Y温泉别墅,今天晚上我住那儿。”
里见在离去的川村的背后喊道,川村听到了,可是却头也不回,像个哑巴似的
默默地消失在门处。
四 陷阱
由于遭受精神上的打击,当晚10点过后,可怜的川村连脚跟还没站稳,就匆匆
赶到了Y温泉别墅。
平素是个美男子的川村,此刻因为心怀邪念,容貌大大地变了样,简直像个魔
鬼。他紧握着口袋里的匕首,浑身哆哆嗦嗦地等着。这时候,进去通报的里见的跟
班回来了,和气地说道:“请跟我说。”
川村默默地跟在后头。走过两三间屋子,到了内客厅的套廊,跟班将院内穿的
木展摆在放鞋的石板上,指着漆黑的院子说:“就是那儿。”
那儿赫然耸立着一座在黑暗中隐隐发白、有两层楼高的四方形砖建筑物。
“那儿是?”川村不解地问。
“主人在新近建成的殿堂里等您,好像要让您看什么东西。”
打开门走进建筑物内一看,只见中央是红砖砌的正殿,约有三平方米;正殿周
围是一圈昏暗的走廊,有两米宽。就是说,这是一种大盒子里装着小盒子式的构造。
正殿的正面,红砖墙上安装了一扇灰漆铁门。跟班打开那扇铁门,招呼川村道:
“主人在这里面。”
“喂,你瞧,没人呀。里见先生,里见先生在哪儿?”川村惊惶地喊叫,铁门
砰的一声从外边关上了,还听到哗啦哗啦上锁的声音。他被巧妙地关闭在三平方米
大小的砖房里了。
“喂,怎么回事?快把里见先生叫来。”
川村所看到的正殿非常意外地一点儿都不像个殿堂。
突然,眼前的黑暗中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在蠕动。是黑暗的错觉?不不,不是
错觉。那东西慢慢地显现成可怕的形状。啊,是那东西!
两只直径有三尺左右的眼睛在黑暗中赫然显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是忘也
忘不掉的大牟田敏清那双仇恨的眼睛。
“喂,川村君,你在干什么??”里见从视孔对里面喊。第一遍他没听到,又
喊了两三遍。川村惊愕地止住狂态,回头望着这边。
“是我呀,里见啊。”
“啊,你!你这混蛋竟背叛了我。快,把这窗户打开。你这个骗子、窃贼!”
“哈哈哈哈哈,川村君,嗯,冷静点儿。在你也许是要来杀我的;可是在我却
只是履行以往的诺言。忘了吗?喏,我说过要让你看看我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就
在那只黑箱子里面,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着一尊多么珍贵的东西!”
于是川村嚷道:“这是让人看东西的礼节吗?现在我们有更重大的问题。你把
这儿打开。哎,你开不开?”
“要是打开了,你会扑上来揪住我吧?嗯,再在里面冷静一会儿。东西你不能
不看。你必须看。你有责任要看。犯下的罪必须赎回!”
对这番奇怪的话,川村忽然感到摸不着头脑。他略微平静了点儿,恢复了判断
能力,接着一声不响地走近黑箱子,手按在向两边开启的箱盖上;可是,他犹豫了。
像预感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他磨磨蹭蹭地迟迟不肯打开。
“哎,打开呀,到这会儿还犹豫什么?那里面的东西在焦急地等待着你呢。”
催促之下,他终于打开了箱盖。
一打开箱盖,他“啊”的大叫一声,眼看着面无人色,吓得嘴唇直抖。
“看一看可怜的私生子吧!亲手勒死亲生孩子的父亲是谁?川村君,现在残忍
的父亲受到惩罚的时候到了。该向你报仇了。你要明白,这是被你勒死的婴儿的仇,
是被你偷去老婆的丈夫的仇。”
他惊愕地盯着视孔中里见的脸,发疯地叫道:“不,不,没有的事!有什么根
据能证明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就是你背着大牟田,让瑙璃子在这座别墅的内客厅里生下来的那
个私生子。你用那双手,瞧,就是那双手,用那双手勒死了刚刚生下来的婴儿,勒
死后又把尸体埋在这个院子里。这些你都忘记了?”
复仇的快感使里见心中发痒,一句一句地朝川村的要害逼近。
川村双手揪着头发,拼命地折腾,想从噩梦中醒来;然而,并不是梦,岂有醒
来之理?
“让我看看脸。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好像疯了。”
“要想看我的脸,可以到这儿来,从这个视孔里看。”
随着里见的声音,川村踉踉跄跄地挨近视孔,从那儿露出眼睛看里见的脸。两
人的脸相隔不到五寸的距离。川村对着里见的脸凝视良久,不一会儿失望地叫道:
“不,我还是毫无印象。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别忙。川村君,我的声音你不至于不记得吧?”里见改用过去大车田敏清那
充满朝气的声音说道。
相距五寸的川村脸上顿时冒起了鸡皮疙瘩,眼睛旋即失去了光泽,像个白痴一
样木然呆立。
“喂,川村君,即使我的声音你不记得了,我这双眼睛总不至于忘记吧?你过
去最好的朋友的眼睛。”里见一句一句地紧逼着他,一边说一边摘下了墨镜。墨镜
下面现出了往日的大牟田敏清那炯炯有神的双眼。
川村双目圆瞪,乱蓬蓬的头发好像一根根地倒竖起来。
这时,里见耳边猛然响起一声像被勒住似的无法形容的惨叫,川村的脸随即从
视孔里消失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已经无力站立了。
长时间的沉默。
里见弄清川村并没昏迷,便从视孔里对他说话,开始了自己长长的故事:“我
就是过去的大牟田敏清。是我将你这个穷大学生从东京带到S市,我将你当成自己的
亲兄弟,可你却恩将仇报。在我生病住院期间,勾搭上我的夫人,致使她怀孕,合
伙欺骗我,说是瑙璃子生了脓疮,在我出院后也不能见我,与我同房。为了养病要
去Y温泉。在Y温泉我家的别墅生下了你们的私生子。为了掩人耳目,你又亲手勒死
了你的私生子,随后又设计害我,假称要郊游,让我从地狱岩上摔下去,把我葬在
了我家的墓地里。”
川村浑身颤抖,如梦游般地问:“怎么你竟没有死?是怎么出来的?”
“哈哈哈!”里见因想起那痛不欲生、死而复活的往事,反而大笑起来。笑完
后,他才说:“你想知道吗?让我来讲给你听。我从地狱岩上摔下去以后,也不知
过了多久,终于醒了过来。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黑暗世界中,感到很气闷,仿佛
有人捂住了我的嘴。我拼命挣扎,不知不觉伸出了手,上、下、左、右都是坚硬的
木板。我恍然大悟,那是一桩明明知道却叫我不敢相信的残酷的事实——我是被活
埋了,围住我四周的木板就是棺材。我在坚固的棺材里像头猛兽似的乱蹦乱跳,可
是怎么也冲不破木板。空气越来越稀薄,不光气透不过来,眼睛也胀得要突出眼窝
了,鼻孔、嘴里都难过得要流出血来。
“我扳住木板的裂缝,用力冲撞,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棺盖冲开了。就
在我跳出棺材的同时,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头上掉下来。
“可是,怎么这么黑呀?黑得简直空气都像墨汁染过了似的。我伸开双臂,用
脚探索着往前迈步。有墙壁,好像是石墙。顺着墙壁走了一会,碰到了一块冰凉的
铁板,用手一摸,像是一扇门,一扇巨大而坚固的门。啊,我终于明白了,我被葬
在了我家的墓地——诸侯老爷之墓里。我绝望了。这回的死可不像从悬崖上摔下来
那样痛快,是饿死,是一点一点、一分一分地被夺去生命,这不是太残酷了吗?
“我像疯子一样狂喊着要出去,狂乱中我想起了我十七岁时来给父亲送葬,棺
材前面摆着一座像是外国进口的稀奇古怪的蜡台,说不定会有点剩下的蜡烛呢。
“我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一根冰凉的铁棍。那是蜡台啊,蜡台上的蜡扡上,
还插着三支点剩的蜡烛呢。接着,我又在铺石的地上边爬边摸。精诚所至,金石为
开,我到底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火柴盒。
“叭的一声,我点着了三支蜡烛,烛光照亮了我刚才打破的棺材。那副棺材旁,
还摆着一副没有盖子的大棺材。我仔细一瞧,棺材里装的不是尸体,而是金光闪闪
的东西,地下也洒了不少,好似金色的沙粒,熠熠发光。我‘啊’的惊叫一声,跑
过去捧起棺材里金光闪闪的东西——是钱,是金币,有日本的、中国的以及不知是
哪个国家的大小不一的金币、银币、戒指、手镯和各色各样的工艺品。打开鹿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