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色-第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的血色
作者:树下太郎
1
花大钱向德国购进的机器不能全日连转太可惜了。基于这个理由,工厂铁板部
改为三班制。
我们工厂的铁板部生产的是黄铜以及磷青铜展延薄板。
我这一天是上大夜班, 工作时间由深夜12点到清晨8点。收工后,我只花十五
分钟时间匆匆用毕早餐就钻进宿舍的被窝里。
这已是6月的时候, 而今年的天气特别懊热。我是有光线就睡不着觉的人,在
这样的情形之下,非把棉被盖到头上无法入眠。这样的睡法还可以避免听到噪音,
所以也顾不得闷热了。
虽然现在的工作环境已经改进许多,而我们临时工干的依然是相当吃重的劳力,
所以通常一倒下来就呼呼大睡。
“阿信,你快起来!”
我刚入睡,突然被宿舍的管理员叫醒。她摇醒我的动作相当粗暴,可见发生的
事非同小可。
可我觉得什么事情比睡眠还重要呢?
“什么事情嘛!”
我在被窝里不耐烦地回答她。
“你还说这样的话!?不快起来看,一会儿就没得看呀!”
“无聊!我才没兴趣看什么地方起火哪。”
“不是起火,而是电视。你的照片在电视上播出来了。”
“什么!?”
“是你妈妈抱着你的照片在电视上出现。你还不赶快起来看看?”
只穿着汗衫和内裤的我,立刻跑到餐厅去。在荧光幕上映出的是一位老泪纵横
的奶奶。
“是的,我只盼望这个孙子早日回来……他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一点都不
知道哩……”
节目主持人好像也为她一洒同情之泪。
“这是什么节目?”
问了管理员后才知道这是以寻觅到外地工作后毫无音讯的亲人为主题的家庭节
目。
电视公司在节目策划上也真煞费心机,不过,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多此一举。我
想我在这样的电视节目里出现是有可能的。
我对东京可以说情有所钟,已经压根儿没有意思返回故乡。所以我用假名当了
一名工人。
我在电视机前坐下来,第三个在荧光屏上出现的是我母亲。
两年来我母亲一点都没有改变。她如果真的为我这个儿子的失踪而悲伤,应该
显得更憔悴和苍老。
母亲在膝盖上捧着我的放大照片。我依稀记得孩提时代看过一些老妇人如此捧
着阵亡了的儿子遗照的样子。
“……我这个儿子要是回来……他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阿信!你看到
这个节目了吗?”
我感到倒尽胃口。
我的母亲会讲标准国语,而她此刻说的却是方言,用这样的方法来提高戏剧效
果,不是太做作了吗?
“这位妈妈您请放心吧。要是令郎没有亲自看到,看到节目的朋友一定会转告
他的。——不管怎样,我们很同情这位妈妈的处境。鹿村信一先生,你知道后,请
尽快和本节目联络。”
节目主持人说完就移过去访问下面一个寻觅家人的观众。镜头转过去后,荧光
屏上已看不到我母亲了。
“阿信,你赶快和电视公司联络吧。”
管理员说这句话时已经是泪眼簌簌的。
“得了吧!”
我悻悻然地站起来。
还好在餐厅看电视的只有管理员和我两个人,不然,这个场面不是太令人尴尬
吗?
“有关这个电视节目的事情,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哦。”
我叮咛管理员后又钻进被窝里去。
这个管理员一定会说出来的。我想。我不在这之前离开此地,行吗?
妈的!——我在心里慨叹一声。
妈为什么老是触我霉头呢?这不等于让我遭到通缉吗?
说老实话,我在一个星期前,曾经杀过一个人。我杀这个人为的是得到五十万
元报酬,此外别无任何动机,而被害者表面上是失踪不见,所以目前我是平安无事。
虽然如此,我这个凶手最好无声无息地躲在社会上的一个角落里为妙。因为我
在行凶和后来处理尸体的过程中,曾经被十几个人看到。何况部分报纸曾经报导过
宫野三三代失踪的消息。
这个时候还能抱头大睡吗?
我带着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悄悄地从宿舍溜出来。还有一些工资尚未结算,此
刻也顾不上了。
刚从后门出来,我不期看到三个陌生人。
“你是鹿村信一先生,对不对?”
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开口对我说。
我悻悻然没有回答。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和照片一模一样吗?我求求你明早到电视节目里来和令
堂见面,可以吧?”
这个人递出名片来。印在名片上的头街是某某电视公司节目制作人。
“我不要。”
我明白地表示了拒绝的意思。
“这也由不得你说不要,你怎么可以不和自己的母亲见个面呢?你有没有想到
令堂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她老远从你们的家乡到东京来,为的是盼望能和你见一面
啊。”
“我知道家母不是这样人。她找我,为的是要我养她。对不起,我失陪了。”
我企图摆脱这三个人。这时,另外两个人如对待犯人似地从两边抓住我的手臂。
“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挣扎着,而这两个人却像黑帮分子一般孔武有力。
“希望你陪我们到明早的节目结束。我们会好好款待你的。”
“我们制作的这个节目收视率非常高。看到电视的人打电话告诉我们你的下落。”
电视真是现代的怪兽。由荧光屏上认出我的人或许不少。大概是其中一个好管
闲事的人,打电话到电视台的吧?现在没事做而看电视度日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呢?
我受押解似地被塞进一辆车子里。
车子驶向市中心区,最后停在一家旅馆门前。
我被关在一间八席房间里。
我听到由走廊处微微传来的他们的谈话声。
“明天早上,这对母子在节目里邂逅的场面,一定令人感动。”
“事前绝不能让这位母亲知道。让她突然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才有震撼力。
为此,这个人绝不能让他跑掉。”
那两名汉子进到纸门外的四席半房间里。他们显然是在监视着我。
我几次试图脱逃,结果都归于失败。
“我要叫女人!”吃过晚饭后,我突然嚷了起来,“替我叫个女人来!不然,
你们别怪我闹到天亮!”
我着了疯似地连连叫嚷。
其实,我说要叫女人只是藉口而已,真正的目的是想气死这两个人。
应召女郎快到10点时来到。
“先生,听说你发脾气发得很凶,是不是?”
我真想即刻爬到她的身上去,可是,想到过分刺激隔壁房间的那两个男人未免
也说不过去,于是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
我大概是怕以后再也没有抱女人的机会,坐牢以后,相信我每晚一定会想起这
个女人的。想到这里,我向她挑战了。
“你简直是饿昏头了嘛。”
这个女的对我报以同情的微笑。她的脸上一点没有蔑视的表情。
2
我虽然疲惫得要命,却迟迟无法入睡。
这不是由于杀人而心起恐慌或良心受到责备。要是这样,这一个星期来我应该
都睡不着觉。
我此刻觉得闷闷不乐的原因是明早非得和我母亲见面不可。
我非常讨厌我母亲。
每当看到人们热爱自己的母亲的样子时,我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如此,我
不是说我母亲有什么特别的不好。
凭一双手把我扶养长大的她,母性毋宁是强人一筹的。我今年29岁,而母亲的
年龄是53岁。听说家父是在我两岁的时候过世的,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据说我是在东京出生的,不过,打从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只记得我们住的地方
是福岛县K市市郊的一幢小屋子。
直到两年前,我们母子俩一直都住在这里。
家母每天都到一家旅馆干女服务员的工作,不过,由她浓妆艳抹的样子推测她
好像也干着陪酒之类的事情。
我上初中后,家母开了一间糖果店,同时结束原先做的工作。她这样决定是为
我的教育问题着想。不过,这家旅馆每个月还是会请她过去几次帮忙。这个时候,
她总是以碍于情面为理由,交代我替她看店自己就去了。
我第一次对家母起极端的厌恶是读初中一年级快放暑假的某一天。
这天虽然不是星期六,由于月考的关系,学校很早就放学了。
我正在吃午饭时,旅馆派人到家里来。每次为这个事情来的是旅馆的女服务员
领班。这个满嘴金牙的老太婆看了就令人觉得恶心。
“真不好意思。又来了团体客人。”
“好啦,我知道了。”家母怏怏然回答后又说,“可是,你们要尽早让我回来
哦。”
“这一点没有问题。实际上能不能早点回来,还不是得看你的手腕如何吗?哈!”
我不懂“手腕如何”是什么意思。做菜也好,陪酒也好,这也不是手腕好就可
以提早结束的工作。老太婆回去后,我立刻向家母问起这一点。家母听到我的问话
后,顿时露出狼狈表情来。她的表情里还含有令人感到恶心的羞耻之情哪。
“这个意思是说,妈处理事情很快。你没见过妈忙得团团转的样子吧?”
家母回答我这句话时,用的是方言。打从那个时候起,她每次诳我的时候,都
使用方言。
我要在此附带一提的是,家母使用方言的情形和我的成长成正比。这是她为了
要让我认为她已无姿色的一种掩饰行为。她刻意给我一名愚直村妇的印象。她这样
的演技后来变得和女人的姿色无关,而改以命运坎坷的母亲的角色来笼络我的心。
这一天,家母当然又面带忧郁地走出家门。
看到她的背影远去时,我内心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当时的我是一名
纯情少年。
家母出门后,我很快就发现她有件东西忘记带了。这是看似包袱的手提包,在
当时算来是很时髦的。
我立刻从后面追上去。
看到家母的背影时,我深深感到愕然。
她不但丝毫没有闷闷不乐的样子,走路的姿态简直是乐陶陶、飘飘然。出门前
那忧郁的模样只是摆给我看的。
“妈!”
回头过来后,她立刻慌张地摆出了忧郁的表情。
后来我也查到旅馆这一天根本没有来过什么团体客人。
家母把自己的店放着不管,这样跑到旅馆去,为的是什么呢?
我对家母开始有了不信任感。这一天看到她的背影更在我的印象里种下了难以
言喻的厌恶感。这个厌恶感几乎是生理性的。
后来我上了县立高中。我在学校的成绩算是蛮不错的。
这段日子里,家母到旅馆的次数减少许多。
她的态度已不复以往那倔强的模样,对我摆出的是相依为命的样子。“你将来
不会抛弃这个老母亲吧?”这句话变成她的口头禅,使我听了都心烦。
我准备高中一毕业就就业,于是参加东京一家公司的就职考试,结果被录取了。
但家母却拜托我的学校导师,请求取消这项决定。
得悉这件事情时,我真的勃然大怒了。我甚至生平第一次用粗话骂她。
“我怎么忍受得了和你分开生活呢?”
看她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结果, 我只有去K市一家小小的房地产公司就职。由于我为未能到东京去工作
而郁郁不乐,所以我在这家房地产公司就不好好干。
后来,不到半年我就辞职不干,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晃了两个月后,才找新的工
作。前后换了五次工作后,我才有了定下心来。这是因为我在最后一家公司结识了
一位叫做来山昌子的美丽女性。这时我已23岁。
我在26岁的那一年和昌子结婚。
然而,结婚还没有半年,家母就把昌子赶了出去。她数说的昌子的缺点有十项
之多,而她的不满或许也有道理,但昌子好歹也是我的妻子啊!“我离家出走都要
和她在一起!”我一气之下曾经这样怒吼过,可是,一颗心被粉碎的昌子,这时不
再要我了。
我开始作践自己。
我借酒装疯,用脚踢过家母。
“你要踢就踢,不过我们母子之情是不会被你踢断的。”家母死抱着我的腿啼
啼哭哭地说,“我会很快替你找一个更好的媳妇儿,你忍耐一些日子吧。”
家母好像在扮演封建时代的苦命母亲,说这话时更刻意使着方言。
我对这样的家母更加感到厌恶。我觉得我实在无法忍受和她共同生活下去。
我在27岁那一年的5月间, 终于离家出走。这时我已对公司的工作感到无聊,
在听到昌子再婚的消息时,我更受到极大的震撼。另一方面,由初中时代的同学根
本那儿听到有关出外工作的趣事和具体的就职方法也给了我勇气。
到东京后,一定有办法打开一条路!
我搭乘电车。列车越驶近东京表示我越远离家母。我这时侯的心情多么的爽快!
我在留给她的信上写有千万不必报请警方协助寻找,所以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在列车上喝的罐装啤酒美味极了。
根本介绍给我的这位头子,住的地方果然是川崎一幢破烂的公寓。他的女人连
连说着“今天好热哦”就抓起裙角,频频扇风。廉价香水和一种奇异的气味,刺激
着我的鼻腔。
在这位头子的安排之下,我第二天就到川崎一家大工厂当起了一名临时杂工。
我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所以再苦的工作也难不倒我。
后来我如吉普赛人一般连连换着工作场所。我干的都是临时工人、临时雇员,
按日计酬之类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是过一天算一天。虽然如此,这样的生活倒也悠
哉游哉,比起和家母一起过着令人窒息的日子,不晓得惬意多少呢!
去年年底开始上班的这家工厂位于东京都和奇玉县的境界附近。这家工厂有宿
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