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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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向我道谢啦。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啊。”千都子加强语气说。
慎介是在刑事判决宣判之后,才到“茗荷”工作的。慎介被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缓刑三年。所以实际上慎介还是可以继续正常生活下去,在江岛的安排之下,他被暂时安置在千都子的店里。这或许是因为江岛很关心慎介,认为这样慎介就可以不必在乎他人的目光,同时也不至于影响知道车祸事件的熟客对“Sirius”的观感。
千都子把车子停在慎介住处的正前方。慎介道谢之后下车站在路旁,直到完全看不见BMW的车尾灯才离开。
慎介打开房门时,室内一片漆黑,这表示成美还没回家。成美工作的酒店十二点半打烊,不过她会和酒店的女同事们一起吃饭,通常都比他还晚到家。有时候也会陪客人去别间店喝酒。或者到卡拉OK去唱歌等等。只要从事与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有关的工作,当然就免不了会有这些事,慎介也不会逐一过问。
慎介打开了灯,走到洗手间漱口,然后用热水洗脸。当他拿起毛巾擦脸,看着映照在镜中的自己时,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袭向慎介。他的脸部不由得扭曲起来。
那种感觉近似于既视感(Déjà…vu)。所谓的既视感,就是自己有种以前曾遭遇过相同状况的感觉。可是不用说,他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间浴室洗脸。结束工作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脸,这是慎介持续多年的习惯。因此这也意味着目前感受到的并非是既视感。感觉到以前未曾经历过的状况,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既视感。
慎介凝视着镜子,搓了搓脸、摸摸头发,但他仍搞不清楚刚刚产生的感觉。没过多久,诡异的感觉转淡,镜子里只剩下他呆立在原地的身影。
他决定解释为自己太久没去上班。对那个穿丧服的女人太过在意也是,今晚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慎介离开浴室,换上了汗衫。他打开电视,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冰箱内还有剩下的马铃薯沙拉,他也一并拿了出来。
当慎介正要拉开罐装啤酒的拉环时,脑中霎时掠过了一个念头,于是他打开了小电视柜的抽屉。抽屉里原本应该放着银行的存折。可是翻了三个抽屉,都找不到存折,只是每个抽屉都比以前整齐。他心想,大概是成美整理房间时把存折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存折没放在电视柜里,又会放到哪里去呢?慎介站在房间正中央思索起来。不管怎么看,屋里都没有地方可以收藏贵重物品。称得上家具的东西,除了电视柜以及床之外,就剩下餐柜、沙发,以及用来放内衣裤的小收纳柜。其他的主要衣物几乎都放在壁橱里。壁橱的下层有多个并排的收纳箱,上层则是放着可以挂上数十件衣物的衣架。所有家具都是透过邮购买的。
正当慎介想着该从哪边先找起时,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成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慎,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慎介回答。
“你在做什么?怎么站在那里?”成美一进屋里劈头就问。她穿着黄绿色衬衫,那是去年春天买的衣服。
“我在找存折。”
“存折……为什么?”
“有件事让我很在意。你放到哪里去啦?可以帮我拿出来吗?”
“你在意什么事啊?”
“等一下再告诉你。总之,我现在就想看看。”
大概是慎介突然说出奇怪的话,成美的神情极度不安。但是她也没有多问,随即走进和室,打开壁橱的门。壁橱里吊起的衣服前,放了一只急救箱。她打开急救箱,里面放着存折。
成美说了声“喏,给你”,把存折递给慎介。
“为什么存折会放在那里?”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不到其他地方可以放而已。这种重要的东西,总不能随便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吧。”
“小偷会去翻急救箱吗?”
慎介打开自己的存折。他看到存折上的数字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一抹自嘲的笑容。
“怎么了?”成美问。
“根本没必要担心小偷。”慎介翻开登载金额的页面给成美看。“你看看,这个数字。比最近中学生的存折还少咧。”
“这也没办法吧。毕竟很多事情都要用到钱。”
“成美如何呢?你也存了一些钱吧?”
“我也跟你差不多啦。我上班的酒店薪水又不是很多。”
慎介耸了耸肩,把存折放到急救箱里。
“你是怎么了?干嘛突然提起存钱的事?”成美的声音蕴含些许怒气。
慎介叹了一口气。
“我完全不了解自己。”
咦,她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欸,成美,”慎介说。“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我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呢?明明就没什么存款,却还想着要独立开一家自己的店。我到底在幻想什么呀?”
“你跟我说过,以后想开一间自己的店……”
“那我有说钱要怎么来吗?说过目标金额是多少吗?”
成美听到慎介的质问,眼神中混杂着不安和胆怯。大概重新体认到慎介丧失记忆之后,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你说……要存钱。”
“存钱?说过这种话的人,存折里的金额会少得这么可怜吗?”
“所以你才说以后我们俩一定要省吃俭用啊。”
“省吃俭用……”慎介摇了摇头。他发觉自己好久没意识到省吃俭用这几个字了,自己真的说过这种事吗?
慎介不禁蹲坐在地。成美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欸,这种事情过去就算了吧。如果忘记将来打算做什么,从现在起重新思考不就得了?”
慎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湿润、冰冷。
8
慎介并不是从老早以前就打算当调酒师,反倒是对在酒吧工作的人抱有偏见。他认为会选择在酒吧工作的人,一开始都是以其他出路为目标,但是却遇到挫折,无处可去,最后才无可奈何一脚踏了进去。这是慎介刚到东京时的想法,然而他如今早已不再有这种想法。
慎介出生于石川县金泽。父亲在当地的信用银行上班;母亲曾经担任中学临时教师。但慎介记忆中没看过母亲担任临时教师的模样。
他的老家,位在犀川河畔一个叫寺町的地方。从地名就可以推断出那个城镇有不少寺庙。慎介一家人居住的木造房屋,寂静地座落在卖当地特产的小店对面。
慎介有个比他年长五岁的哥哥,在纺织工厂上班。在五年前结婚,小孩分别是四岁与一岁。兄嫂和他们的小孩,再加上慎介父母一共六人,目前应该还住在老家里。
慎介十八岁来到东京,因为他考上东京的私立大学。正确来说,是他想来东京,所以才特地去考那所大学。他之所以选择社会学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也同时应考了东京其他所大学,文学院、商学院、资讯学院等,各个学院都有。简单来说,只要是东京的大学就可以了,念哪一间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到了东京之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因为他认为,只要到了大城市就可以找到自己的目标。对于住在乡下地方的少年来说,东京这地方有无数的机会正在萌芽。他坚信只要能掌握其中一个机会,必定能踏上成功之路。但他当时却完全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必须具备超越常人的能力,才能够掌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
慎介的父母并没有反对他前往东京。对他们来说,家中的长男在地方的国立大学毕业,而且就在当地的公司就职,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暂时无庸操心。况且,老是要照料比长男成绩差的次男也很麻烦,他们知道慎介的成绩不好,无法像哥哥一样上好大学,如果只考上了当地的二流大学,未来也养不起慎介。
至少,让他到东京去,以后生活上也不会出现困难——这是慎介推断双亲愿意让他住在东京的想法。
慎介最初住的地方是不到六张榻榻米大小的lk房间。他相信自己会从此处大鹏展翅,翱翔于天际。他的内心充满期待,认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办得到,乐于接受各式各样的挑战。
然而,怀抱着这种梦想的期间极为短暂。一年过去之后,他早已不抱任何野心。自从来到东京之后,慎介一直在寻找具体的目标,但他却愈来愈不常去思考这个问题。甚至索性想忘掉这件事,因为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看清自己有多么无能。
若是真要探究原因,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光是房租与学费两项,就几乎花光他所有的生活费,让他不得不开始打工。打工之后又有许多新的人际关系产生,为了交游又需要更多的钱,也就是出去吃喝玩乐的钱。为了赚这些钱,只好多找几个打工的工作,就这样一直恶性循环下去。
当然,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慎介身边有更多比他更不幸,却比他更努力的学生。住在同一栋公寓的S,与他在附近的定食屋相遇之后,彼此渐渐熟了起来。这个男学生半夜在道路施工的工地打工,直到天亮才骑脚踏车回家,接着就睡得跟喝到烂醉的人一样,不省人事整整四个小时,起床之后,为了上下午的课赶往学校。这种生活S持续了二年以上。除此之外,从下课到工作的这段时间,他都待在房里念书。脸上胡须总是杂乱的S,口头禅就是“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时间”。
“你想想看,有钱的确什么事都办得到,但却买不回消逝的时间。就算你拥有再多的钱,也无法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吧?相反地,只要你有无限的时间,无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人类之所以能创造文明,所倚靠的不是金钱的力量,而是时间的力量。但可悲的是,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而且年轻时的一个小时,与老了之后的一个小时,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同。对我来说,时间是绝对浪费不得的,哪怕是一秒也不行。”
S专攻建筑学,毕业论文题目是“都市型三层式道路网络之开发”,这件事是慎介与他离别三年后才听说的。原来他当时在半夜的打工,也不单只为了赚生活费而已。
慎介觉得自己没办法把S当成榜样,虽然这句话也只是借口而已。不过他和S有所不同,他对大学教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况且他选择的主修课目本来就不是兴趣所在,当然连一丁点的求知欲也没有。
大学二年级一结束之后,他几乎就没再去过大学。那时的他,一天当中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他上班的六本木酒吧。那间酒吧以六〇年代的音乐为主题,披头四与猫王出的唱片可说一应俱全。没什么客人来的日子,慎介就把那些唱片一张张放上唱盘,悠闲地度过一天。
慎介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他也时常感到焦虑,希望自己快点找到目标。可是他却不晓得怎么做才找得到。甚至在寻找之前,更不了解该如何寻找。这就如同明明是邮差某天送来的东西,却误以为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样。
他从没动过休学的念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有好几个已经从大学休学,不过他们也算得上是思考了很久,为了贯彻自己的目标才休学。慎介则没想那么多。他总觉得要先有个目标之后,才能有所觉悟或是下定决心。
然而,最后他还是没能把大学读完。即使他没有休学的念头,但是不去上课、不参加考试,就没办法升上更高的年级。无法升上更高的年级。当然就不可能顺利毕业。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学籍自然会被开除,这就是他被遭到退学的原因。
慎介暂时对住在金泽的父母隐瞒了这件事。等到其他同学们都成为上班族时,他连老家都没有回去,只对父母说“自己要再打工一阵子”。
事情露馅是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原因是大学打电话到他家里好几次。慎介的双亲怒气冲冲地来到东京,父亲脸红脖子粗地说现在回大学念书还来得及,母亲则是在一旁不停啜泣。
慎介跑了出去,两天没有回家。第三天当他一回到家,便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潦草的字迹写着:“有事记得联络家里,好好保重身体哟!”
慎介与江岛光一相遇,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慎介上班的六本木酒吧打算收起来不做了,当他着急地搜寻求才资讯时,看到了“Sirius”的征人广告。他深深地受到“银座”这两个字吸引。因为他认为,既然选择在酒吧工作,那当然就要在日本最繁华的地方工作。
慎介面试时老板江岛亲自出马。江岛的气质让慎介折服。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全都饶富深意。慎介认为这种人物才称得上成熟的男人。
江岛让慎介试穿“Sirius”的制服,他以“穿起来很有型”为由决定录取慎介。当时的江岛也说了这样的话。
“无论是多么随性的人,对三件事都会特别坚持。一个是洗澡的方式、一个是上完厕所后擦屁股的方式,然后还有一个是喝酒的姿势。”
慎介钦佩地点头同意,格外谨慎地说:“我会记得的。”
之后的六年,他都待在“Sirius”上班。如果那件车祸事故没发生,现在的他应该还在那里工作。
在那六年之中他学到了不少。具体地说,他发现了在酒吧工作的有趣之处。并且又激发了从学生时代起便不再出现的野心。期待未来自己能开一间店。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野心还不够具体,而且也尚未从现实层面深入思考这件事,而且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手头上没有资金。
这些应该都是发生车祸前慎介的想法。
可是眼前事情却截然不同。
慎介开始思索自己这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记得自己有过哪些举动,但只要他试图回顾当时的动机时,就会出现如同灰色帷幕遮蔽记忆的画面。而且那面帷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上许多。
9
时间正好是一周之后,那个穿着丧服的女人,再次来到了“茗荷”。时间是刚过凌晨一点。这天晚上的客人很少。店内深处的座位坐了一个男客,不知在与千都子聊些什么。
女人悄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