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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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高朗似乎大梦初醒地说。
爱琳娜转过身,无可奈何地看杰利一眼。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用流利的法文逼问道,“贺伯特医生和我为什么要到这里?还有温特先生?”她又看看杰利,一副有难同当的样子,令杰利颇觉窝心,“说到我和医生,我们为什么要来?我们又不是目击证人,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当时我在贺伯特医师家呀。”
“因为你父亲。”高朗咕哝说。
“是的,他生病了,贺伯特医生已经帮他看好几天病了,爸爸今晚在赌场里又发病,这点温特先生也可以证明。”
杰利点点头,想起老先生在牌桌上看起来的确非常病弱。
“我十一点半送家父回布列特尼旅馆。”女孩接着认真地说,“我试着打电话给贺伯特医生,可是找不到他,所以只好直接去医生家,他家离旅馆很近。我在路上一直看见那个男的——就是你们叫戴文的那名男子。我还以为他在跟踪我,他好像躲在每棵树后监视我,所以我看到他睁大眼睛躺在人行道上时,才会说‘就是那个男的’。他的眼睛连被雨淋到都没眨,看起来好恐怖。我心好乱,你会怪我吗?”
高朗表示不会。
“我大概在十一点四十分抵达医师家。贺伯特医生已经退休了,可是他同意陪我去旅馆看家父,我等他换好衣服,两人刚踏出门,就发现——你也知道。请相信我,我知道的全部就只有这些了。”
她的声音表情和个性跟一般人不同,焦虑而极具说服力,并且抑扬顿挫,字字清晰。当她手腕一弯,你好像就看到戴文躺在雨里,上空是旋扫的探照灯。接着她又看着杰利,突然以英文说:
“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可是我一点都不相信他是你杀的。”
“谢谢,可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爱琳娜说,“我就是觉得你不会。”
“一定有什么道理!”高朗重重拍着桌子说。
高朗的椅子吱嘎响着,他的办公室里有许多飘着焦油味的灯。他前面桌上摆着戴文湿透的皮夹,(奇怪的是)还有爱琳娜当时拿的纸包小圆盒。高朗从没跟杰利说话,也从未去看他,好像当他完全不在那儿似的。
“可是,”他接着说,表情又是一沉,“小姐,请恕我追问此事。你说贺伯特医生一直在帮令尊治病?”
“是的。”
高朗指着桌上的小盒子说:
“是开药丸吗?”
“唉,天啊!”贺伯特医生无奈地拍着自己的额头说。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杰利都在担心这位良医会突然中风。贺伯特说,他在当地颇有声望,做医生的出于好心在深夜出诊,竟然被拖来警局,这会有损他的清誉。他的眼镜粗厚,胡子乱七八槽,他不再踱步,直接瞪着高朗说:
“我来说好了。”他沉声冷言道。
“请便。”
“这位小姐说得对!干嘛把我们拖来这里?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我们又不是目击证人。”他停下来,拍拍自已的外套肩膀,好像正赶虫子似的,“这位年轻人说的可能是实话,也可能是谎言。若是真的,我不明白那个叫戴文的男人为什么要把我的住址给他。我不懂戴文为何在我家门口被人用刀刺死。我不认识这个叫戴文的家伙,除非他是我的病人。”
“噢!”高朗说,“会不会是你给他药丸啊?”
贺伯特医生坐下来。
“你对药丸的事很好奇吗?”他按捺住脾气问,“就因为这位年轻人告诉你说……”他再次鄙夷地看着杰利,“戴文今晚在赌场喝醉酒提到药丸的事,所以你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可能哟。”
“太可笑了。”贺伯特医师说,“难不成你怀疑放在你桌上的药丸?那是开给胡德小姐父亲的一般心脏用药,你以为药里有毒吗?如果有,何不拿去化验一下?”
“我正想这么做。”高朗先生坦诚道。
他拿起盒子打开纸。
盒内放了六颗包了糖衣的药球,高朗郑重其事地将其中一颗放入自已嘴里,尝一尝,然后一咬,吞而食之。
“没毒吧?”医生问。
“没有。”高朗同意道,桌上电话铃响,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脸上浮出梦一般的笑容,然后将听筒挂回去。“太好了!”他灿然一笑,搓着手说,“我的好友,英国警方的马奇上校一直在调查某个案子,由于英法当局无法容忍班德里特的某些活动,因此派他前来调查。各位今晚在赌场里也许都注意到他了吧,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吗?”
“我记得,”杰利突然说,“他很胖,不过非常安静。”
“你描述得挺贴切的。”高朗说。
“可是……”贺伯特医生才开口。
“我说贺伯特医生,”警长重申道,“请容我问个小问题好吗?谢谢。今晚九点半爱琳娜小姐打电话到贵府时,你并不在家,你不会是跑去赌场了吧?”
贺伯特医生望着他。
“有可能,但——”
“你看见戴文先生了吗?”
“有可能,”贺伯特医生依然极度不解地望着他,“可是高朗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你不会怀疑爱琳娜小姐或我跟此事有关吧?你不会是认为小姐或我在凶案发生时离开房子了吧?”
“我知道你们没有。”
“难道你认为小姐或我挨到门口或窗边去杀害戴文?”
“我确信你们没有。”警长微笑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高朗警长竖起一根手指强调,“眼下遇到了一个难题,怎么样都解不出来。这件凶杀案看起来一定是温特先生干的。”他看着杰利又说,“但这实在很荒谬,我们很难相信温特先生会跟凶杀案有关,我的朋友马奇上校将告诉各位原因。”
杰利坐回去,仔细打量警长的脸,心中纳闷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听错。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如洗三温泉,但还是怀着沉重的心情向警长点头回礼。这时,一名警官打开办公室的门。
“我们开始用英文对话吧。”高朗警长宣布后,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我朋友马奇上校。”
“晚安,”上校说。他那张斑斑点点的大脸,跟高朗的看来一样温和,上校的手插在臀上,先看看爱琳娜,然后看看杰利,再看着贺伯特医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胡德小姐。我见过令尊,他不会有事的。至于你呢,温特先生,希望他们已让你脱离苦海了。”
“脱离苦海?”
“他们已经告诉你,你不会被关到恶魔岛或任何监狱了吧?我们有三个强烈的理由相信你与本案无关,以下是第一个理由。”
上校伸手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众人,那是一个黑色皮夹,跟高朗桌上摆的那个一模一样。可是第一个里面塞满了千元大钞,而这个里面却只装了几百元法郎。
“我们在戴文的口袋里找到第二个皮夹。”上校说。
“那又如何?”杰利顿了一下才问。
“噢,有两个皮夹!戴文干嘛要带两个皮夹?有谁没事会带两个皮夹?我的第一个理由就是这个,以下是第二项。”
他神秘兮兮地从外套内袋拿出杀害戴文的凶刀。
乍看之下,刀上的血迹已经拭净了,刀子看起来细长沉重,有着轻巧的金属柄和十字系绳。马奇上校将刀子转过来,那刀子闪着晶光,杰利觉得那冷光令他想起某种熟悉的事物。他就快要想起过去发生的某一幕,那一瞬间,杰利只觉得差点就能揪出整件案子的症结了。
“现在说到我的第三个理由。”上校表示,“第三个理由是戴文这个人。戴文是专偷旅馆的窃贼,此人非常狡猾,连警方都拿他没撤,对吧,高朗?不过我总是告诉他,戴文不太会看人。暑假旺季时,像布列特尼和唐强旅馆这种地方,戴文很容易有大丰收。他专偷项链,尤其是珍珠项链。请各位注意这点。”
爱琳娜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张嘴想说话,却又将话吞回去。
马奇上校接着说:
“戴文的问题在于如何将赃货走私到英国,他那边有脱手的管道。他不能亲自把货带在身上,在班德里特这种小地方,他若敢去布伦港,高朗一定会搜遍他全身,所以他得找个共犯,从每季跑来此处游玩的菜鸟年轻人里,挑个人手,找个在牌桌上输到精光的年轻傻子帮他混过海关,藉此赚个千把块钱。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温特先生?”
“你是说我被他挑上——”
“是的。”
“可是,天啊,为什么?我才不要偷渡珍珠项链,这样一辈子就毁了。”
“如果你需要吃药,偷渡就不会有问题了。”马奇上校指出要点,“戴文不就叫你去拿药嘛。项链会先被拆掉,在每粒珍珠上面包上厚厚的糖衣,制成以假乱真的药丸,然后倒入瓶子或盒子里,再贴上名医开的药方。海关在游客繁忙的旺季不会细查所有人,他们要找的是一名珍珠偷渡客,而不是患了胃病、一脸善良的年轻观光客。”
爱琳娜·胡德恍然大悟地看着高朗桌上的药盒。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去吃我的药丸!”她看着警长说。警长轻哼一声,“还把我拘留在这里这么久,而且——”
“小姐,我跟你保证!”高朗先生说,“我们很确定那些药丸没有问题!”他想想又补充说:“而且药丸的数量也不够,不过由于你的药丸是在诊所下班后从贺伯特医生手里拿到的,所以你也得接受调查。陷阱设得很高明吧?我看贺伯特和戴文已联手合作一阵子了。”
众人全转头看着贺伯特医生。
他坐得挺直,下巴紧缩在领口里,好像一副要唱歌的样子。他脸上惊疑不定,连嘴巴都半开着,但还是骂不出话来。
“我们不得不将各位耽搁在这里,”高朗先生继续说,“直到我的手下找到费莉夫人的珍珠为止。夫人的珍珠一星期之前被窃后,便藏在贺伯特医师的诊所里。我再说一遍:歹徒的手法非常高明,若不是戴文自己不小心跟温特先生说漏嘴,也许我们永远查不出端倪。戴文是得意过头了。”他说,“马奇上校认为,就是因为这样,贺伯特医师才决定杀他。”
贺伯特仍不吭半句话。
最后,开门的人是杰利·温特。
“先生,我跟这家伙根本不认识,我想你说得应该是对的。不过,他是怎么杀害戴文的啊?不可能呀?”
“你记性真差。”马奇上校状甚轻松地说,虽然屋里的气氛丝毫未见缓和,“你忘了那两个皮夹啦?戴文为什么要带两个皮夹?”
“为什么?”
“他其实没带。”马奇上校说,眼神盯着贺伯特。
“咱们这位名医当然是两人之中的首脑了,戴文的门面都是医生帮他充出来的。戴文在赌场里赌的钱,都是贺伯特医生给的。今晚贺伯特在赌场看到戴文时,小心地取走戴文塞在皮夹里的大把钞票,戴文半夜来到医生家门时,口袋里的皮夹其实只剩下几百块钱的佣金而已。
“贺伯特医师需要那一大叠钞票来安排谋杀,他知道戴文何时会到他家,知道温特先生会紧跟在戴文身后,也知道温特会卷入凶杀案,因而背负罪嫌。贺伯特只要把那一大叠千元大钞拿出来,塞到另一个跟戴文一模一样的皮夹里,就可以栽赃了。”
“栽赃?”爱琳娜重复说。
“没错。”马奇上校说道,“胡德小姐的出现,令医生获得意外的不在场证明。他要你在他家楼下等候,自己上楼去‘换衣服’。其实他在戴文快要抵达的前几分钟,悄悄溜到屋顶上——班德里特的屋子大多是平顶的。他从矮墙上俯望四十呎下的胡同,看到自家门阶和上头的灯,将皮夹从矮墙丢出去,让皮夹落在门阶前的人行道上。”
“各位想呢?”上校继续说,“戴文会怎么做?如果你沿着人行道走,看到一个塞满千元大钞的皮夹躺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杰利·温特在意识中再次看见那条死胡同,他听见雨声哗啦哗啦,看见雨水在门灯前移动发光,以及上空扫过的灯塔光束,他看到志得意满的戴文顿了一下,好像在看什么东西似的——
“我想……”杰利说,“我会弯下身去捡皮夹。”
“没错。”上校表示道,“惨案就是这样发生的。你会弯下身,让身体与地面平行。对于站在你上方四十呎、手握尖刀的凶手来说,你的颈背就是最好的靶子。由于刀身比刀柄重,凶手只需松开手指,任刀子坠落,剩下的工作自然就交给重力去运作了。
“朋友啊,你看着凶手,却对他视而不见。你没看见是因为那面摇摇闪闪、有若银布的雨幕罩在灯前,加上灯塔的光束作祟之故。雨幕掩去了自天而降、闪着银光的尖刀。躲在雨幕后的,就是我们这位居心不良的贺伯特医生,如果他肯开口的话——”
贺伯特医生怎么也不肯开口。就连被警方带走时依然不发一语。爱琳娜和杰利迎着夏日拂晓,在泛着鱼肚白的天色中步行回家。等两人来到旅馆时,都发现原来他们彼此之间有些共通之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