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骨之梦(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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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被征召,跑了,只是这样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这种事三岁小孩也知道吧。难道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吗?既然如此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我这么想,便追根究底地问了。”
对于朱美的询问,申义的回答似乎越来越难以理解。
“我吗?逃兵?不对啊,你要相信我。”
“我没想到要花这么久的时间!”
“我没想过出兵还回得来。”
“入营之前,无论如何,就这件事。。。。。。”
“啊,说给你听也不会懂的。”
“如果更早知道的话。。。。。。”
的确简直是不得要领,朱美都不懂的事,伊佐间也不可能懂。
申义又继续说,“我现在要开始逃了。”
他这么说了。
朱美满脑子里都是:你从一开始就在逃了。当时更像是听了无法理解的外国话一样。
然后,申义最后留下一句;“父亲就拜托你了,除了你,没有可依靠的人了。”
又离家出走了。
真是任性到骨子里的故事。
“然后呢?又让他逃走了?”好像在说自己钓鱼似的问法,伊佐间心想。
“嗯,让他逃了,他说不能去送死。但我后来就后悔了。那个男人所选择的道路,也就是跟民江远走高飞。比起服兵役,情妇比较重要,是这个意思吧?所谓要花时间,什么要花时间,忘记去服兵役,沉弱在温柔乡了吧。真是连当笑话都不够格。”
说完,朱美高声地笑了。“后来才知道,我丈夫啊,一直跟民江在一起。民江在丈夫逃跑后,就从东家消失了。。。。。。”
“但是,国家、生病的父亲和新婚的妻子,全袖手不管,那叫民江的女人真有如此魅力吗?父亲也就算了,如果是我,不会背叛国家,而若是有像你这样的老婆,也不会抛弃的。”
伊佐间用一种非客套也不认真的飘飘然的语气说。
朱美说:“哎呀,真是体贴。”笑了。
“之后,哎,生活真是悲惨呢。公公不到五天就过世了,葬礼也没办。不过有位好心的神主,偷偷帮我祈祷。”
“神主?不是和尚啊?”
“嗯。”
伊佐间没见到神道仪式的葬礼,也不认为神主会念经,但这或许只是伊佐间孤陋寡闻。应该也有神道仪式的葬礼吧。
朱美仿佛再度查知伊佐间内心似的,说:“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对了,伊佐间先生知道吗?”
朱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着伊佐间。伊佐间有点害羞,抓了抓脸。
“那个,神社里。。。。。。”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神社里所祭祀的那个,叫‘神体’是吗,那到底是祭祀什么啊?”
“啊?”
这次的“啊”,并非深思熟虑之后的“啊”,是单纯被对方气势所吞没的“啊”。不过,乍听之下,和方才的“喔”比起来,没什么两样。
“依神社不同有各式物品吧,像玉佩啦、镜子啦。不,要说那是什么,并非祭祀的东西本身,那本来就是什么什么尊,什么什么大神的。”
说话时,伊佐间想起一位姓中禅寺的朋友。中禅寺经营旧书店,一方面也担任神职工作——说不定是反过来——他很精通这方面的事。朱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这样啊。。。。。。”,又一脸认真的表情,说:“我想啊,那个大概全是骷髅。”
真是个令人不解的女人。
“骷髅?你是说那个骨骸的骷髅头吗?”
“对,那个舍利头。”
不可否认的,感觉非常支离破碎,但是朱美会这么想其来有自。
朱美的家,听说以前被称为“头家”。
当然,那是已经废村的独孤山里村落的事。
“一直。。。。。。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姓。”朱美说。她说她娘家的姓氏并非如此。
那是家名还是什么的,一问之下也说不是。朱美的娘家搬到下町村里后,听说还因为没有家名而感到有点丢脸,但那村落并没有互相称呼家名的习惯。
朱美一直不知道理由,非姓也非家名,自己却被如此称呼。
所谓头家,是寄放神明的家庭——好像是这样。
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朱美说她也不清楚。
似乎并非有人告知,而是在不知不觉间知道了。
朱美家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是有头有脸的家庭——听说朱美的父亲每次喝醉酒就会叨念抱怨。“在山里面啊,代代住着只有几户人家的村落里,说是有头有脸也不过像蜂窝头那样吧。可是啊。。。。。。”
“有证据喔。”朱美说。
所谓的证据,是一个用绢布包起来的大铜木箱,据说如传家宝般受到重视。每年好几次,点灯、备神酒、念祝祷词。朱美和母亲别说看箱子里的东西了,连打开、触摸,甚至直呼其名都被禁止。她从小就被教导,如果女人不小心碰了,便会发生严重的大事。
持有那桐箱正是有阶级的家世证明。拥有那东西的家庭才能称为头家,朱美似乎一直到十岁左右才终于想通了。
“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没有过有所关联。那个箱子——我以为是到处都有的神像。父亲的愚昧,不能叫名字什么的,那些全都太过理所当然了。”
习惯,有时候也会制造出那样的陷阱。
伊佐间心想,把一般人认为是缺乏常识的事,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来教导,是常有的事,这时候,当觉察了,即使觉察了,要消除这想法还是很难的。而朱美家里,一副理所当然似的坐镇箱中的东西,被称为MINAKATA大人。
“大人——是人吗?”
有敬称词,这意思是说那东西被认为是有人格——不,神格的喽?
里面是什么?
朱美一副看透的眼神看着伊佐间,小声地说:“在外出工作前,我看到了喔。里面。”
“啊?那。。。。。。?”
“所以啦,就是骷髅嘛!”
朱美垂下眼。
“。。。。。。骷髅是传家宝?”
“教人发毛吧。说到骷髅就想到骨头,说到骨头就想到尸体,不是吗?我家祖先代代祭祀着人头呢。”朱美说。
“但是,那,哎呀,虽然说不定是这样的,但。。。。。。”
话是这么说,伊佐间感到很困惑。
“那是特例吧,特例。”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把这当作一般事件吧。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因为看了里面东西这事是秘密,所以无法去质问父亲。不过,我牢记在眼底了。那骷髅,异常的大。。。。。。”
“不是福助(注:福助,头大,身小,童颜,正襟危坐的男性招福玩偶。)的骷髅吧,如果是的话,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是开玩笑,但朱美毫无笑意。伊佐间也反省自己太无聊了。
“在东家,每次想起来都去问人家。大概是因为不想认为只有我家才拜那种阴阳怪气的东西,一定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了吗?”
“不知道啊。不过老板跟我说,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那回事吧。以伊佐间的常识标准来看,已经是十二分稀奇的案例了。
“嗯,这么对我说的,也只是东家而已。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也问了民江吧——那时候那个女孩——咦?她是怎么回答的?”
朱美抬眼向上看了一会儿。
“然后,哎,后来就忘了这件事了。家也烧掉了,不是吗?那个也烧掉了吧。”
草草收尾。但好像很怀念的样子。
“但是,”伊佐间说,“但是,如果是骨头的话,应该还在吧?”
“咦?”
这么一说,朱美立刻一脸极为不安的表情。“如果是骨头。。。。。。
火烧也会留下来吗?”
“会留下来吧。”
“但是,幺弟的骨头好像烧光呀。”
“小孩子的骨头比较脆弱。”
伊佐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骨头焚烧后会留下来。但是,他就是觉得会留下来。警察或消防队在现场勘验时,如果只有头部多了一个会很伤脑筋吧,根本的问题是,这是愚蠢的想法。
朱美皱眉,耸肩,惊讶地盯着伊佐间。
伊佐间对于自己带有些微加害性的发言感到可耻。
“不,那个。。。。。。真正的情况我并不清楚。如果是那么古老的神代骨头,干燥之后说不定就好烧了。”
才没有那种蠢事,这简直荒唐至极,我还硬说。
连朱美也笑了。
“总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见了。那就算了,我要把话题转回刚才那里。”
刚才那里到底是哪里?伊佐间这个疑问又被察觉了。
“所谓的刚才,是指公公葬礼啦。那个神主,不知道是从哪儿听到消息,突然跑来,说了些很特别的事,说是受到公公生前的照顾,又说了解一切事情。恭恭敬敬地为我们办了后事。然后啊,就在那之后。。。。。。”
“之后?”
“他问家里有没有什么祭祀的箱子。我说,不知道啊,我刚嫁过来,不太清楚。他又说如果有的话,不可以放着不管,会遭到报应,还说必须仔细找找,好好祭拜。但是,说要找,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于是仔细一问。。。。。。”
“唔。”
“他说,大概装着骷髅吧。”
“原来。。。。。。”
原来如此,伊佐间懂了。
于是,在朱美的想法里,那特殊的案例一举升格为一般事件了。
如果这个家——夫家也有骷髅的话,那可是最佳证据,夫家和朱美家一样有祭拜骷髅的习惯。和朱美娘家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夫家和神主都祭拜骷髅的话,也就是说那并非朱美家的奇特习俗了,不是吗。。。。。。?
不。。。。。。
不会是习俗吧。光靠这一点,要导出朱美的结论———一般神体骷髅论,太牵强了。那实在太幼稚、太随便了。
关于这点,伊佐间这么认为——
朱美在那位神主说明之前,有关夫家和娘家流传着相同的怪异习俗这件事,应该是毫不相关、毫不知情才对。如果家中某处真有骷髅的话,公公和丈夫会刻意隐瞒朱美吗?
伊佐间认为,这才是重点。
也就是说,朱美是这么想的:不公开崇拜骷髅,并非因为那很稀奇,而是因为没有对任何人说。。。。。。
成为丈夫的男人,有意对妻子朱美隐瞒这件事。对,这件事一定是即使自己人也不能公然说出口的禁忌。本来在朱美的娘家,也将这件事视为秘密,不是吗?
娘家的神体真面目是骷髅这件事,朱美会知道,是因为她偶然偷看了箱子,本来朱美应该不知道那是什么才对。即使是作为确实敬畏骷髅的家中一员的朱美也是,更不可能让社会大众得知。
于是,朱美是这么想的吧——
与其如此,不如认为这是世上常有的事吧。。。。。。
事实上,即使家里有骷髅,如果丈夫事先对朱美透露,我家传有这种奇怪习俗喔等等,无论如何凑巧,朱美也会单纯地认为是少见的偶然吧。然而,那消息并非经由家人告知朱美,而是在家人去世后透过第三者得知。
托这位神主的福,神秘的偶然,将被隐藏的、普通的、稀奇的山村秘宝,转变为神社一般祭祀的神体了。这件事的始末就是如此。
不过,对伊佐间而言,即使祭拜骷髅者成群出现,那也只不过是特殊案例成群出现罢了。然而,伊佐间并无意把朱美的思考一脚踢到问题之外。
抱持着这样的顾虑,结果,伊佐间问:“然后呢?”
朱美再度用一副无所谓的眼神看着远方。“我和那位神主彻头彻尾地找了。”
在服丧中的家里和神主一起找骷髅——真是奇妙的光景啊。
“那,找到了吗?”
“没,什么也没有。”
真是简单扼要的回答。
朱美随即离席。
伊佐间被技巧地闪避,仿佛输了相扑的河童(注:河童,日本传说中的水陆两栖生物,对相扑非常拿手。),一脸失意,独自被留在座位上。
——唉呀呀。
感觉有点不快,于是偷喝了一口朱美留在酒瓶里的酒。
——连小鱼头这种无聊的东西都有人拜了,拜触骷头也有足为奇。
再怎么说,那也还像个人的头。
伊佐间一边将酒瓶放在托盘上,一边这么想。
朱美是离席去准备餐点了。
是火锅,用很多酒和味噌炖煮的蛤蜊锅。
虽然伊佐间不知道这叫什么锅,也没有特别询问。
“什么也没准备,只有粗茶淡饭。若能合您胃口就好了。”
朱美虽然这么说,但对初次见面的男人的招待已经让人觉得十分周到了。
就像渗透到整个空腹里,非常地美味,对治疗感冒好像也很有效。
但是,伊佐间的感想却是:“嗯。”语尾音阶上扬的无意义感叹词,以及“味噌”。
不知是说明还是感动的台词。
不过,他的心意十足十地传达了出来。那是伊佐间特有的高效率说话方式。
朱美又用一种害羞的说话方式,说了无伤大雅的话。
那其中隐含了要伊佐间赶快询问的态度。
当然,这是伊佐间个人的想法。
“那么,那个,你丈夫后来。。。。。。”
结要 ,伊佐间果然很想继续问下去。
因为朱美的心境叙述,还未到核心部分。
如果她那告白是事实,她所叙述的半生终究会到达那里吧。抑或是假装让我这么想,但却不打算说明那部分呢?
——我杀过人。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说出口的内容吧?
然而,若不打算触及核心,为何打住,又为何诉说那些事,令人无法理解。依旧无法掌握她真正的心意,但即使是伊佐间,也没兴趣就此闲聊人间八卦。
朱美瞬间露出虚无的笑容。“哎呀,真高兴。还要问下去吗?只有我一个人说些无聊的话,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很丢脸。”
“哪里,你对我如此亲切,不好意思的是我。但是,如果不想跟素不相识的我谈这么私人的问题。。。。。。”
“没那回事。虽然您说素不相识,但我们不是已经这样认识了吗?”
朱美微微眯起眼睛。“我丈夫在公公过世仅三天后,变成一具尸体回来了。”
“那是。。。。。。”
“不,那不是我杀的。是曝尸乡野。”
“曝尸乡野?”
“哎,在乡野死了,所以叫曝尸乡野,不是吗?虽然发现得晚,但实际上,好象是在回了家再次逃走后,一两天内就死了。”
也就是说比父亲更早死了。
“那是。。。。。。衰竭而死吗?饿死吗?”
“被杀掉的,凶手大概是那女人。”
“有外伤吗?”
朱美凝视着锅子的视线,迅速地移到伊佐间身上。然后,一双湿润的眼神缓缓地看了伊佐间,说:“没什么外伤,只是我丈夫没有首级。”
“无头尸。”
“对,真是悲惨的死法啊。要说自作自受也莫过如此了,不过。。。。。。”
唉,真是华丽的死法啊。伊佐间对这种断头啦、缺脚啦的残忍话题招架不住。这与伊佐间的个性不合。
“那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不知道,一定有什么想要拿走头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