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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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1。楔子
民国二十年,仲夏。
民国二十年,仲夏。
定江外滩,法租界圣彼得天主教堂。
庄严的教堂里响彻空灵的弥撒曲,殿堂大门徐徐关闭,隔去身后一片燥热。步入森冷,恍如隔世。
光线温和而黯淡,叶溶在甬道伫立片刻,神坛上主祭神父目光慈祥淡定,壁画中的天使似对他安详灿笑。来望弥撒的人并不多,圣堂中略显空荡荡的。
视线漫无目地巡视一周,他一抖墨色风衣后摆轻轻坐定在一排空落落的座位中。手中厚厚的福音书重重放在桌案上,惊得身边的眼镜男子侧目。
修长的手指在烫金的书脊掠过,翻开一页,他低头,十指交叠支颐,闭目虔心祈祷。
“六,六爷!”身旁的眼镜男子声音颤抖,仿佛魔鬼出现在眼前。
他却闭目和着唱诗班的弥撒曲,低低地问:“为什么?”
应答声颤抖得更甚:“六爷,六爷,是他们逼我的。”
冷冷的话音追问:“谁?”
眼镜男不敢侧目看他,胡乱地摇头,颤抖的手指在桌案上发出“嘚嘚嘚嘚”的响声,急促的回答声中渗出恐惧,“是,是,是蓝帮,秦爷的公子,楚耀南。”
“楚耀南……”叶溶寻思喃喃自语。
一不留神,“眼镜”猛然起身欲逃,身子抬起,却又徐徐坐回原地,神色木然。福音书下冷冰冰的硬物抵住他。“眼镜”话音发颤低声下气:“六爷,这里是法租界,你不能……”
“嘘”,叶溶轻声,唇角带了浅笑,目光直视前方圣龛上,轻声道一句:“忏悔吧!”
圣坛上缥缈的声音:“你们大家拿去喝:这一杯就是我的血,新而永久的盟约之血,将为你们和众人倾流,以赦免罪恶。你们要这样做,来纪念我。”
“六。。。。。。”
书下的枪微抬,扣动扳机,“噗”的一声,“眼镜”头一垂,伏趴在桌案上,如虔心祈祷忏悔。鲜血从太阳穴滴落,殷红的颜色在木质桌案上蔓延。
他旁若无其事的随了信众们起身,雪白的帕子擦拭手,依旧含了笑,夹着那本福音书,气定神闲的潇洒步出教堂。
身后飘着神圣的声音:求祢也垂念怀着复活的希望而安息的兄弟姐妹;并求祢垂念我们的祖先和所有去世的人,使他们享见祢光辉的圣容。
2。蓝帮大亨
骄阳肆虐,白日光洒满波光粼粼的定江江面,摇荡一江碎银般浪波。暑气蒸腾躁人心烦。
叶溶斜叼烟卷倚在定江会馆露台上,法式小洋楼,浩渺的江水,驳船来往,汽笛声阵阵。
江风掀起他风衣下摆,猎猎作响。他听到身后一阵响动,脚步声匆促。他深吸几口烟,将烟头踩灭在地上。
血雨腥风刀口舔血,十八载江湖岁月就是如此。他,叶溶,青道堂六堂主,已在江湖后辈中小有名气。
如今他闯下大祸,一日内杀了江湖首屈一指的蓝帮旗下赫赫有名的孙堂主,又干掉蓝帮在青道堂收买的卧底“眼镜”,手段利落干净,震动江湖。竟然惊动江湖老前辈韦爷亲自出面摆和酒,为青道堂与蓝帮说和。
“溶哥,办妥了,干净利落!” 阿丹跑来说,打个响指,掩饰不住得意,一笑。
他回头,摘下墨镜,压得低低的帽下现出一双深亮的眼眸。即便眼睑低垂,那双大眼也能令人一眼难忘。深邃幽冷,藏了异乎年龄的深沉。
“楚耀南来了?”他问。
“岂止,秦老大也来了!”阿丹诡秘道,向客厅方向呶呶嘴。
他一惊,果然排场大,蓝帮大亨秦阿朗亲自出洞了,也算给了青道堂天大的面子。
他心领神会地捶阿丹的肩窝,阔步走去客厅。
手中香槟酒漾着瑰丽的光影,琥珀色,轻啜一口,淡香盈口,觥筹杯影中的面目变形扭曲。
他捧着那酒杯,悠然步去窗边,目光警觉地扫视一周,琴声恰巧嘎然而止。
琴旁的少年起身,眸光同他不期而遇,对他眨眨眼笑笑,优雅的线条勾勒出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漾着笑意,透着些许玩世不恭。他回身,身后并无旁人,确认此人是对他示好,竟莫名其妙地还以一笑。他平日不擅笑,自信笑得难看。
那人起身向他走来,顺手牵过一杯红酒,滟滟的红色如残阳的血色,衬了身上白色的晚礼服,更显风度翩翩。一张绝美精致的面颊,浅浅一笑,灿若桃花,生为男子近乎邪魅。翩翩浊世佳公子,东方贵族,莫过于此。
一个男子容貌俊美如斯,令人飘然心醉。
“叶六爷?”那人开口,自我介绍道:“秦氏商会,楚耀南。”
叶溶始料未及,惊愕中,手中酒杯险些坠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是眼前人的容貌同他梦中所见大相径庭。
叶溶的目光不由在他那张花旦脸上停留,狠狠地多挖两眼,虽不风流好色,却想将这人容颜深深记在眼底。
蓝帮少主,秦老大的养子,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声东击西带人夜闯三河口码头,打伤他青道堂兄弟,收买安插卧底,勾结巡捕房嫁祸栽赃,一环环丝丝入扣。若非他明察秋毫,险些落入他圈套……此人恶行昭彰罄竹难书。
哪曾想到恶魔楚耀南这名字竟然同眼前翩翩少年是一人。
楚耀南大方地伸手过来,他却不想言和。
楚耀南说:“对手往往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寻味这句话,却听到一声呼唤来自小厅,“南儿,你过来一下。”
楚耀南不假思索朗声应道:“爹,南儿来了。” 耸耸肩放下杯中酒,阔步而去,却不忘洒落地做个请先行的手势。
他冷冷一笑,随行而入,放眼望去厅里立着的人比坐着的人多,四人在耍牌,四十保镖肃立。
他一身青绸短衫,立去大哥蒋涛身后如保镖。
大哥蒋涛在耍牌,扶扶金丝框眼镜,侧头对他低声吩咐:“就立在这里!”
他一笑,应声“是!”
“没个规矩,年轻人贪玩,打不改的性子。”蓝帮老大秦爷在训斥楚耀南,青蓝色团花长衫马褂裹着肥胖身材,光亮的头五官见棱见角,或是上了些年纪,眼皮下垂,目光却如猎豹般凌厉,仿佛能一眼望穿人心。额头三道深深厚厚的横纹,当中一道细深的褶纹,反在额头画出一个不规则的“王”字。
叶溶立时记起大哥蒋涛昨晚那番感叹:“六弟,年少,气盛。早就告诫你不要去招惹蓝帮那些子人。你可知道那秦阿朗是什么人?早年做军阀起家,后来捞黑道偏门赚大钱发家,‘朝中有人’,他那个弟弟是大名鼎鼎的湖系军阀秦庄栋,喏,就是东北那个少帅胡子卿,堂堂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怎么着,同他是拜把子兄弟。民不与官争,若他们做得不十分过,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吧!”
但他是叶溶,才不怕他什么秦阿朗。听说此人的狠毒,就连三岁的娃娃听到秦阿朗这个名字就要吓得大哭。
秦老大的目光从垂手恭立低眉顺眼的楚耀南身上离开,忽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说:“蒋堂主呀,抱歉得紧,秦某教子不严,让青道堂见笑了。犬子耀南鲁莽失察,误夺了青道堂的码头。蒋堂主也不必同个孩子认真计较。”顿顿话音,阴阴的声音里透出老奸巨猾。
“喏,你这么想哈,蒋老弟你这么想想,你手里的一个果子被这孩子误吃进了肚子里,不管是吐出来还是屙出来,老弟你都不会再吃进去,是不是?不如商量一下,看我这当爹的如何替儿子赔你。”
秦老大瞪个眼睛认真地说,手舞舌飞。
一直随声附和打圆场的韦爷听到“屙出来”三个字时顿时语塞,全场肃静,人人愕然,只剩秦老大放肆的大笑声。
蒋涛温厚地笑笑,似并不挂心,金丝眼镜中山装,文质彬彬学者气度。
叶溶却冷冷一笑抢话回敬:“秦爷此话欠妥。这哪里是果子,分明是青道堂的一颗大钻石被令郎偷了去,强吞进肚子里藏匿。这不管是吐出来还是屙出来,这钻石都是姓蒋的。依了江湖规矩,这偷嘴的就该开肠破肚取出来,不知道今天韦爷能否给个公正公平?”
一句话更是满座惊得咂舌。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领来取了!”楚耀南温然含笑望他回敬,挑挑眼满是挑衅。
“阿溶!”蒋涛沉个脸佯怒申斥,叶溶垂手退下一步。
“唉,南儿,放肆!没规矩的东西!”秦爷皱皱眉斥责儿子,手中雪茄点点叶溶回身对楚耀南说,“这位小兄弟不过是开个玩笑。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有韦爷上座呢,还不退下!”
楚耀南应一声“是!”,垂头丧气略略退后两步,望了叶溶一眼,很是不服。
“嗯?”秦老大回身扫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做父亲的威严,楚耀南蠕动唇,似有话说,又不便开口,只得深咽口气,丧气地退下。
“不知蒋堂主,可有意转让三河口码头给秦会长?秦会长倒是很有诚意要买。”韦爷试探道。
“蓝帮不会让蒋先生吃亏。这钱,我们多给三成如何?”秦老大弹弹雪茄说。
蒋涛不假思索地摇头婉拒:“秦会长急于盘个码头无非是为了在定江走货方便,不如去问问别家。青道堂的码头,是家父留下的祖业,不会卖的。”
“蒋老板,秦某的条件,蒋老板不必急于回应。如今兵荒马乱,日本人虎视眈眈东三省,这不定哪日,战火烧来,飞机一过……哎,即便不过飞机,若哪路兵马践踏,怕你这码头货舱就被夷为平地了。反不如及早打算才好。天津那边,我们曾看上一码头,这业主就是死牛筋不听劝,如何了?一把天火,打雷后的天火,烧得片瓦不留的,最后,就那点地皮,求我都不肯买的。”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说起码头灰飞烟灭,如谈论一根熄灭的蜡烛般,轻松畅快。
“听天意,顺其自然。”蒋涛说,安步当车,谈笑自若。
“软硬不吃的滚刀肉,秦爷什么时候求过人!”秦老大身后一人拍桌案大怒,哗啦啦无数荷枪实弹的打手拔枪相向。
猛然间,一张桌案掀飞扑面拍向秦老大,叮咣一阵碗盘乱响。
“爹,小心!”楚耀南惊叫着冲入,惊呼声一片。
众人不待看清,只觉一道光影带风自眼前晃过,定神看时,只见一把白朗宁手枪已稳稳抵在秦老大太阳穴上,挡在青道堂堂主蒋涛面前。
叶溶执枪顶住不可一世的秦老大光秃秃的脑壳喝道:“谁敢胡来,叶溶就先崩了他!”
出手拔枪之快,令在场众人咂舌,终于让人见识到青道堂“快枪小溶哥”的厉害。
只是这毛头小子竟然敢用枪顶住江湖人人敬畏的秦老板的头颅,简直是老虎嘴上拔牙,不知死活!
“叶溶,不得无理!”韦爷吓得惊慌失色,颤声劝阻。
楚耀南枪指了叶溶道:“小伙子,不要意气用事。开枪,你也活不成!”
“叶溶这条贱命是大哥捡来的,随时可以为大哥去死。你呢?我该叫你秦少爷还是楚少爷?我枪一动,该是成全你了。”手中的枪抵紧了秦老大的头。
秦老大吼一声:“退下!都退下!”
秦阿朗的名声威震江湖,怕人人听了都会后怕,只是这有钱有势未必万事如愿。蒋涛就经常对兄弟们说:天报?什么是天报?秦家兄弟二人一黑一白,一明一暗,依理说在天下也是举足轻重。只是兄弟二人没儿子。滑稽传奇的是,不是没孩子,是没儿子。秦阿朗娶了十九房姨太太加外室,偏偏生出都是丫头片子。到了后来,竟然土地干涸,颗粒无收了,光见置地纳妾,不见生根发芽,被江湖人传为笑谈。若是谁略微问上秦阿朗子嗣的事儿,他就会勃然大怒,听说一位江湖帮派的老大说错句话,在秦阿朗面前炫耀自己的儿子如何争气,后顾无忧,嘲笑秦阿朗断子绝孙。事后不过三天,四个儿子都死于非命,家破人亡,令人毛骨悚然。若说秦阿朗坏事做多绝对报应,他那兄弟秦庄栋莫说撒种结果,就是花儿也不见开一朵,家里没有一子一女,膝下冷落。江湖人恨得压根痒,只能私下逞口舌之快,啐口吐沫骂:“断子绝孙的狼!”
可这又如何?
叶溶眼见蓝帮的人气馁,缓缓放下枪向后退去,这才松开秦老大护了大哥后退几步。秦老大嘿嘿笑着悠然地掸着马褂,又整整衣衫,处变不惊道:“好小子,不打不相识,果然有几□手。在青道堂做,憋屈了,可愿意跟我走?”
又逗弄堂下金丝笼里的一对儿雀儿说:“可是憋屈你们了,小东西。”转对韦爷说:“开个价,这鸟儿我要啦,我的脾气韦爷你知道,但凡我秦阿朗看中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话音狠狠的,生出脚底的凉气。
“这鸟儿可是要跟对了主儿,否则坏了嘴儿,脏了口,就一文不值了。”叶溶说,话里带话。
秦老大正在逗弄鸟儿,听了这话,手停住,冷笑两声,自言自语说:“我若是有个儿子,不守规矩,目无尊长不知进退的,屁股早打得稀烂!”
叶溶负个手,不顾大哥瞪视,欣然接道:“是,秦会长若有个儿子,定是规矩得紧。”
秦老大猛然回头,上下打量叶溶,冷笑一声扔下逗鸟的签子。
“阿溶!”蒋涛呵斥一声,目光里满是责怪,像古板的家长教训顽皮的孩子,目光就在叶溶面颊上停留着。看得叶溶抬抬眉头,拉拉鸭舌帽,若无其事地大步走开。
生意自然是没能成交,他想买,他不想卖。
韦爷劝着:“秦老板容几日时候,让蒋先生再考虑几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又若有深意地警告蒋涛,仿佛青道堂在风口浪尖上岌岌可危。
蒋涛倒也从容,扶了帽子微微欠身还礼,笑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