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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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握了几枚钱,他问春宝儿:“想吃些什么?叔叔请你。水煎包子?”
春宝儿扶着那高高的台子,巴巴地望着那铁锅盖掀开喷香的水煎包,深深咽口吐沫道:“春宝儿想,给奶奶买水煎包子吃。”
楚耀南心中一阵愧疚,他竟然忘记病卧在床的老夫人,反不如一个孩子。
他吩咐小贩包裹好一包热腾腾的水煎包子,递给春宝儿一只,孩子摇摇头,坚持带回家去。
他想想,蹲□平视春宝儿认真地问:“春宝儿,如果爹爹问,这买包子的钱,从哪里来的,你如何说?”
春宝儿眨眨眼,怯怯地说:“是,是,小叔叔,套圈儿圈儿,赢来的。”
楚耀南捏捏他嫩嫩的脸蛋赞许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除去了套圈儿,什么也没玩儿。”
“小叔叔特别的棒,是武林高手,套来很多很多钱。”春宝儿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一座山的包子。
楚耀南抱起他说:“可是只够买一打包子。”
晚饭上添了这道特殊的菜,一家人吃得很开心。
春宝儿吸吮手指,用苞米饽饽沾了碗里剩的油汤,丝毫不舍。
卓铭韬说:“小弟,天桥打把式卖艺的雕虫小技,毕竟不是正途,沈家是书香门第。”
“是,大哥不喜欢,小弟就不去玩耍了。”他应了说,心里却不服,难怪戏文里都称读书人是“穷酸书生”。
81、家徒四壁
寒风吹打窗纸,哗哗作响。
楚耀南睡梦中被冻醒,翻个身,将身子蜷缩做一团。窗帘子透进些光亮,分不出是月色还是灯影,白光刺眼。
他揉揉眼起身,掀开窗帘一角,见庭院里银白色一片,屋瓦也熠熠闪耀银光,下雪了,厚厚的一地,铺了棉絮般的松软。
心中莫名的兴奋,在定江罕见如此大的雪,只是去东北时见过深山老林里的大雪没过脚踝高,天地一片茫茫颇为壮观的景色。如今又见久违的大雪,他也不顾了寒冷,翻身起床,披了棉袍跑出房子赏雪景。
跺跺脚来到屋外,却见老夫人房里的灯光还是亮着,吱呀的开门声,悉簌的脚步声。
大哥恰从母亲房里走出来,见他只吩咐说:“吵醒你啦?去睡觉吧。天冷,母亲的腿疾更严重了。”
大嫂端个水盆紧随其后说:“春宝儿他爹,只剩三块儿煤饼了,就都烧在娘的房里吧。”
“深更半夜,不便打扰邻居,明早先去隔壁李大婶家借两块。”嫂子说着,将盆里的水泼在庭院角落里。
“你今夜就先抱春宝儿去娘的炕上睡,顺便照顾娘。小弟同我睡,多盖几床被子,一起取个暖。”卓铭韬安排着,声音低低的,却丝毫不觉狼狈。
“待我去同校长预支下月的薪水应急。”
“已经预支了一个月,可还能再给你?”大嫂担忧道,随口试探,“那天来的那个江董事长,看去人还蛮忠厚的,不过就是在东北做报社买卖,你……”
卓铭韬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原本的热度被几句话骤然浇灭,狠狠瞪了妻子。
大嫂的话咽回,只哽咽道:“敌占区又如何了?总是中国的地盘,百姓总是要吃饭穿衣过日子吧,难不成东三省的中国人就不活了吗?留在东三省不肯出来逃难的就都是汉奸卖国贼了?”
卓铭韬阴沉着脸色说:“我自有一番道理。办法总会有的,若我明日筹不来钱,不如就把我那块端砚拿去琉璃厂卖掉,换些钱先给娘养治吧。”
这家人,活得捉襟见肘。楚耀南倒是横定一颗心,明天一早,他一定想方设法去筹措钱,不然这种日子如何过下去呢?
“兄长嫂嫂,小弟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不如我明日去借些来周转,日后再还。”楚耀南说,话出口,有些含糊,朋友他倒是有,可是若他出面,怕是暴露行踪,老头子就要来抓他回定江打断腿了。
“回房睡觉去!这个事不必你操心!”大哥怒道。
大嫂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再说。
卓铭韬深吸口气,郁闷地转身回房。
“大嫂!” 楚耀南摸摸袖子里,还有几枚钱,就趁大哥离去塞给嫂子说:“今天在天桥套圈赢来的,就这些,买几块煤饼吧。”
看楚耀南跳个脚揉个耳朵取暖,大大的眼睛困惑地望着大哥的背影,冻得不停地吸着鼻子,撇撇嘴满是抱怨,嫂子心疼道:“你大哥就是这个脾气,仿佛上辈子同钱有仇。”
“春宝儿娘,是家里煤饼子烧光了吧?”跨院那边的李大婶披个袄走来,也不寒暄,提个篮子,放些柴禾和几块煤饼,感动得大嫂落下泪来。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远亲不如近邻的。”李婶子说,热情诚挚的话语听得人心里暖暖的,煤饼没烧,却不觉得冷了。
“兵荒马乱的,都是天杀的小日本闹的,都是逃难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一篮子宝贝的煤饼,楚耀南看得心酸,曾几何时,连这煤饼都要当作乌金捧在手里了,只是他二十年来,黄金饼都不曾看在眼里,却偏偏自己赶来受这份贫穷,想来就无奈。
他帮嫂子提个竹篮去厨房笼火,呛人的气味令楚耀南咳嗽不止。
这边在拢火,他蹲在炉膛旁,感觉那丝暖意。
“兄弟你这份心意嫂子领了,只是你大哥绝对不许借钱的。若他肯开口,何至于到今日的地步?想昔日沈家的家业富足时,一家人也是勤俭度日,这攒下的积蓄不及花,就被炸没了。炸掉房子的第二日,有个洋行的人仰慕他的名气,邀他去什么洋行做事挣大钱,他就是不肯,说是那个洋行和日本人有关,不吃嗟来之食。”
楚耀南心一动,忽然记起惠子透露的消息,仿佛日本人想要大哥去做事,大哥不肯。
一个人一无所有,饥寒交迫,却还能固执到如此,倒也难得。
国破,家亡,多少同胞一夜间倾家荡产,家宅被炸得瓦砾无存。又有几人如大哥这般顽固?
“废墟里能寻出的东西,就这些了,那块砚台,是公公昔日之物,留得念想。”嫂子哽咽道。
楚耀南说:“嫂子,不如那块砚台让我去卖吧,琉璃厂我认得个店掌柜,或许卖个好价钱。”
楚耀南抱个狐狼皮褥子来到大哥房里,钻进大哥的被窝里。
那被窝里虽然凉,却有大哥身子的暖意。
大哥将他抱来的冰凉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
被子窄,大哥为他掖好被子角,他就紧贴去大哥身后,开始脱内衣。
大哥皱皱眉头看他,满脸疑惑。
楚耀南身下是那暖暖的狐狼褥子,脱个光溜溜的如条鱼钻进被子说:“自幼养成的习惯,穿上累赘反睡不稳了。”
“睡吧!”大哥说,侧翻过身去,牵动那略窄的被子,他只觉一阵凉气袭来,打个喷嚏。
“冷吗?”大哥忙将自己的被子往他身上多盖些,反露在风里。
他一个翻身凑贴去大哥身后,将个脸贴去大哥后背,就觉得大哥身子僵硬了,自己忽然觉得很好笑。
大哥一动不动,他就搂住了大哥的身子,那脊梁骨笔直而硬,身子却暖暖地。
他打破沉寂说:“哥,还是小弟寻份活计吧,在家里游手好闲的总不好。传出去让人笑话。”沉默片刻,大哥拍拍他的手背说:“我看你的文章还有些功底,不如明日和校长说说,去教书吧。”
仿佛天下所有做生意的人都是下九流一般,楚耀南心里不服,深咽口吐沫。
见他不语,大哥问:“怎么,不愿意?”
“那几个钱,什么时候能够给母亲治病?”他嘀咕了抱怨。
大哥翻过身,面对他,因离得紧,眼眸深邃得幽亮,一本正经道:“小弟,或许你有些本领经商,但是你年少,大哥怕你一入商界无法把持,是非难断,误入歧途。世道艰难,但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一份操守,所以,大哥宁可守了贫穷,也不想你出错,日后九泉之下对爹爹无法交代。”
楚耀南看那目光,凛然而咄咄逼人,没了白日里那文质彬彬的文弱。
他无奈哼了一声说:“小弟明白的,君子固穷,不为五斗米折腰。大哥不喜欢,小弟就依大哥安排了。”
心里还是不快的,只是暗恨这人迂腐得令人生厌了。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过得捉襟见肘的日子,有病无钱医,一家老小饥寒交迫,还不许借钱,也不许赚钱,难道等死吗?他深深吸口气,转过身,却听大哥一句威喝:“不服吗?”
“不,不敢!”吓得他一个激灵,仿佛寒气钻入被窝激到他骨子里一般。心里也暗骂自己,为什么怕他?若是爹爹膀大腰圆的发怒时令人害怕也就罢了。
“小弟,大哥家这河沟浅,或装不下你这条龙。但是进这个门,就要从这里的规矩。”
他不情愿地“嗯”了声,大哥为他掖掖被子,却试探着如他一般伸手搂紧他的腰,睡下。
一觉醒来,不见了大哥。楚耀南睁眼,听到大哥吸溜鼻子的声音,不住咳嗽。
隔个帘子,大嫂抱怨的声音:“怎么头烫成这样,不要去学校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被子也盖不好?”
楚耀南翻个身,才发现竟然大半个被子被他压在身下,大哥那边怕一夜都不曾睡稳,被冻到了。他睡觉不老实,娘夜里都要为他来掖被子角,怕他冻到。
“不妨事,我去学校,还要支钱买煤呢。”大哥说。
起床来吃口粥,清可见底。
堂屋里老太太的呻吟声更紧,春宝儿的哭声:“娘,饿,饿,要吃芝麻烧饼。”
他想,总不能坐以待毙,就冲进堂屋招呼春宝儿说:“春宝儿,过来,小叔有办法让你不饿,小叔会打鸟,带你去捉麻雀烤了吃。”
春宝儿眼睛一亮,仿佛看到香喷喷的烤肉,立刻不哭了。
蓝帮在北平的分舵坐落在白塔寺旁,叔侄二人寻来,只远远徘徊地望着,楚耀南脚下犹豫。
不过几个月前,他来北平,那盛大的场面风光无限,来迎接他这个蓝帮少主。可如今,迈进这一步要何等的代价?门口出来老宋,戴个礼帽嘻哈地同旁边的兄弟说笑,楚耀南心里一揪,咬牙离去。
三和洋行,门口日本人在送客,点头哈腰的“哈依哈依”,头都要扎去地上一般。
春宝儿拾起小石子就要砍去,狠狠地骂:“小日本,没好心眼,炸了我们的房子。”
楚耀南忙拦住他,心想,就算找到惠子,又如何?日本人的钱,即便惠子是本份的生意人,也同情中国的遭遇痛恨军国主义的胡来,可毕竟是日本人的钱。想到这里,只得作罢。
从白塔寺走到老王府胡子卿的住宅并不远,巍峨的庭院依旧,只是胡少帅早搬离此地。他在门口迟疑不定,春宝儿问:“小叔叔,我们去哪里打麻雀,春宝儿走不动路啦。”
叔侄二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雪依旧在下,扬扬洒洒的。
春宝儿说:“打来麻雀先给奶奶吃,奶奶吃了,腿就不疼了。”
他的手触到怀里那块儿大哥的宝贝端砚,心想去琉璃厂还很远的路程,抬头,恰见一座赌局,心里暗喜,来钱的路数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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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大显身手
他生得俊美,一双迷倒众生的桃花眼,粗布棉袍也不能掩饰骨子里带出的高贵,当他一手提了袍襟带了春宝儿大摇大摆的步入赌局时,立时惹来无数目光的关注。
他在门口从容地掸掸袍襟上的雪花,又为春宝掸掸头上沾的雪片。
春宝儿紧紧拉他的衣袖低声提醒他:“小叔,若是爹爹知道就不得了了。”
楚耀南并不看春宝儿,目光含笑扫视四周,似同人打招呼,只低声对他说:“闭嘴,装哑巴。”
他并不说话,坐定在一张牌桌前,将一块用手帕包裹的方方正正的沉甸甸的东西稳稳放在眼前的桌案上。
有伙计过来伸手要验,他一手按住,抬头笑望那人一眼,目光逼得伙计心里恍惚,竟然不敢坚持了。
头一把下来,大家都在压大,他却选择压小。
身旁一人用臂肘碰碰他提醒:“兄弟,都连着六盘小了,这局老天爷打盹也该醒了,肯定是大了。”
他只含笑,坚持不动。
再开局时,众人的眼珠子几乎掉在桌案上,果然是“小”。
看着一把钱推在他面前,楚耀南不惊不喜,也不侧头看,只一把推出去,继续压“小”。
开牌的小弟看他一眼,吆喝招呼大家下注,又不禁看他一眼,他却气度闲然,从赌注里拿出一张钱吩咐春宝儿:“去,门口买个烧饼夹驴肉吃,不许跑远。”
再开局,依旧是他赢钱。如此大大小小变换几次,楚耀南如有神助。
护场的几名打手面面相觑,缓缓围上,楚耀南气定神闲,淡笑道:“我生下来就玩骰子,没学会识字,先学会耍钱,定江上下,怕没一两个是我对手的。在北平地面上,不敢讲,但在你们这赌馆,雕虫小技还是绰绰有余。”
一人上手就来擒他,他一把按下那只爪子,手帕包裹的硬物狠狠拍下,一声嘶厉的惨叫,慌得赌场内人四散而逃。
从楼上下来一色黑亮油绸短衫白色袖口的打手,簇拥长衫马褂叼个烟斗的中年人,颧骨高而微红,戴副眼镜,在楼梯口打量他。
“先生,我们老板请您过去说话。”一名打手过来客套道。
“这里很好,别耽误我发财。”
“先生,请您……”那人话音未断,楚耀南伸手打住道:“北平八大行派,这白塔寺地面上,商三爷的地盘吧?”
那人一惊,机警地问:“那兄弟是……”
“鄙姓秦,秦溶,定江,青道堂,不大不小。”
那人陪笑退下,不多时长衫马褂的中年人亲自来请他。
他起身,拱拱手道:“这位大哥,得罪了,小弟出门在外,遇到意外,暂时缺钱周转,借贵地发财。”
“敢问,小兄弟你姓秦,那蓝帮的秦爷……”
楚耀南只斜眼看他笑,笑得诡异,反问道:“秦老板的儿子,能落魄到这三流的赌馆来混生计吗?”
目光就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