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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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少年见他居然越说越硬气,更加忿忿,说不得真个拉开了架子,就要开锣上戏。
青城华山两派余众莫不是自顾自烧着面前一堆纸,总觉武十封不是好人多吃些教训也是该的,是故谁也不上前劝架。
独有一个蓝衫的双臂一展隔开了楚河汉界,低低吐字道:“你们都住手!”
这嗓音不高,听来却字字渗血,自有一种凄凉味道。说话的主儿双颊凸出眼窝凹陷,两眼下各带着一块青黑,显是多日不曾安眠。若不细看,便是熟人也瞧不出,他就是苏箴的大弟子、崆峒而今的掌门人张况珏。
少年们眼见拦架的是他,碍着辈分,个个都闭上嘴巴低下了头。惟有那最先挑头的不服气,又嚷了一句道:“这盘菜就是馊了,张师叔您闻闻呀!”
张况珏沉声道:“小题大做,挑拨是非,这等丢人事情也是咱们做的么?都住嘴!”
他偏过脸瞥了武十封一眼,道:“这多日偏劳武掌门,还请大人大量,莫与小辈们争这口闲气。”
武十封见六剑盟里也有人肯公道相帮,急忙唱个肥诺道:“在下疲乏了,多有疏忽,各位切莫见怪。在下这就差人换新鲜的供飨,多谢张掌门体谅。”他已出了一身的粘汗,得了张况珏此言简直如蒙大赦,忙忙地抽身走了。
张况珏也不多言,深深叹了口气,兀自摇摇晃晃踱到顾寿苍的灵前,瞑目合掌口中不知祷告着什么。
那几个华山弟子一口闲气生生憋了下去,凑在一起窃窃道:“可不能得罪了这大义灭亲强出头的主儿!先前败了自家师尊的名头,下一个说不好就该着我们这些做侄子的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皮肉脆响,说话的人脸上已经隔空挨了个老大的耳刮子。
那少年捂着脸咧着嘴四下里张望着找寻仇人,只见张况珏仍在那里祷告,实是背着身的。正在纳闷,猛听得头顶瓮瓮地掷下一句话来:“你奶奶的背后说人,真没出息!老和尚这是替你爷娘教训你!”
他听出这是玄业的声音,骇了一大跳,回头看时,果见那老僧盘踞在蒲团上两眼铜铃般净瞪着自己,端的是不怒自威,顿时冒了一背的冷汗,赶紧捂着脸孔逃出了灵堂。
澄净忍不住笑,复以传音入密法道:“师父不是说红尘人才管红尘事么?”
玄业气头上也不顾什么传不传得六耳,放开大声嚷道:“这几个小子忒没规矩,真当和尚都是泥巴造的,只会敲木鱼念经呢!都给我滚出去,不要扰了死人的清净!”
这一声闷雷也似,把华山派出头没出头的弟子都给震得跑了出去,脚步轰轰如鸟兽散。他们方才冲到灵堂门口,就撞见一人领着十余侍从,浩荡荡现身门首。
那人青衣广袖,温文儒雅,貌虽英武不凡,神情却微微含笑,周身一派和气润泽之象,仿佛湛湛青天不惹俗世尘埃。
这人正是消失多日的山庄正主儿律南天。
※ ※ ※
众人见律南天突然回来,又是疑惑又是惊喜,纷纷从屋内迎出与他问候。
律南天一一应对潇洒自如。他不提这些日子去了何处,众人也不好多问,各自摆在心里思忖。他亦不问展昭的动向,这一桩在场众人都觉是合计起来瞒了他一回,更加不便开口。
武十封守得律南天回来,又是松一口气,又是提一把心,胸中也不好受多少,只闭了嘴垂手立在一边。
群豪早都在庄子里捂得发了霉,道完了好问完了安,接着便你看我我看你,盼有人先开口请辞。
甄铭见独孤缊、谢承谋一伙人个个用目稍示意自己,他本不是擅长出头的人,这一来喉咙口就微微有些发干。他咳嗽了一声,拱手上前道:“律庄主……甄某在庄内叨扰多日,少不得误了律庄主的私务……这个……”
律南天微笑道:“律某买卖人家躲不了奔波,也没与大家多聚就出了这趟远门。原道这会子回来朋友们早散了,却不想承大家的情分,都还肯再顾上小可一面,可见着诸位的高义,礼数周到,律某感怀备至。我虽想再留大家伙儿住些时日,可是各位也不是等闲,怕是脱不了俗务的,今朝便都要去了吧?”
几句话把甄铭想得到想不到的全给呈清楚了,甄铭料不到他竟这般识趣,脸上掌不住,讪讪笑道:“律庄主客气了。甄某实在是帮务缠身,有再多不舍也留不得了。”
余众乘热打铁,忙都上前拱手请辞,一时人人要走。
律南天也不见怪,等众人都说完了,才将手一抬,即有六名黑汗武士得令,抬出三只锦缎遮盖的红漆大盘来,就在小厅地上搁了。
律南天亲手揭去锦缎,三大盘堆得都是精炼的黄金白银,高耸耸真似金山银山仿佛,在灯火下面闪着宝光。
律南天笑道:“耽搁大家伙儿许多时日,又平白吃了辛苦担了烦恼,律某心中着实有愧。这点薄礼,乃是律某的一点心意,权作仪程,路途上也好花用。还请众位卖律某一个面子,多少取上一些,不要客气。”
在场的谁不知律南天出了名的有钱?但也想不到他能这样大方。一时间人皆懵然,一双双眼睛都瞪着地上这三座金银山,就是没有人伸手。
甄铭一见,心里哐地一落,暗想这下可糟,主人家如此多礼,做客的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他揣度着律南天搬金银出来的目的,可是以他的阅历再也揣度不尽。
丐帮老滑头甚多,素常这类事情总有简伯清之流从旁提点。今日单单只他撑这台面,身旁陪着的都是五袋六袋的年轻弟子,哪敢开口替帮主出大主意。甄铭一时急得心如鼠挠,鼻尖上都沁出汗来,就是拈不出句合适的言语来推辞。
再看看左右,一双双眼都盯着自个儿呢,单等他出头落话。展昭不在玄业不在,就连那冷冰冰的步惊云偏也不在!神神鬼鬼一个都不来化解这点人情烂账,他甄铭什么时候倒成了一帮子大小好汉的领头人了!
甄铭明知这仪程太重,拿了还不清人情,不拿又不好看。但他天性耿直,实在想不通所以,只得把牙一咬,苦笑了两声道:“呵,呵,律庄主太客气,这么沉的金山可真教花子开眼啦!咱们好朋友,可不该闹这些个。但我们丐帮之人,按说过财不让,我与孩子们便各取一锭,留个念想罢!将来律庄主有回中原之日,在何处安顿,只消报我甄铭的名头,自有咱丐帮的兄弟们招待,到时你也不必与我客气,权让我也做回主人。”
他说完也不好意思抬眼看旁人,俯身捞了一锭银子就走。他手下十几名丐帮弟子,见状也鱼贯走进来,一人默默取了一锭金银,跟着自家帮主出门去了。
观者中其实并非无人想到律南天多半想拿钱堵嘴,教大家回去后都不要再提山庄这半月来发生的是非。不过既然丐帮甄大帮主都坦然拿了银子走了,临了还和这律庄主满口的惺惺相惜叙起交情,看来风头要变,好汉莫吃眼前亏。
于是谢承谋等人急忙忙效仿甄铭,绞尽脑汁摆出几句台面上的虚话,各人多多少少捞了几个钱,脱兔一样闪身走了。转眼厅内只剩下独孤缊与六剑盟门人。
独孤缊向律南天拱了拱手,道:“律庄主,老缊我就不该来,来了此时也不该着急就走。但来也来了,走不得也须走。我是实在呆不下去了,庄主别要见怪,咱们山水有相逢。”说罢看也不看地上金银,转身出门。
青城掌门宗梧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方才“嘿”地一声笑了起来。他原站在阴暗处,连律南天也不曾注意,猛冲冲听见他笑,那声音活似夜枭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凄厉。
律南天霍地转头,正对上宗梧精光炯炯的眸子,莫名地心头便一凛。
“宗掌门。”他抬手一揖,“律某与南侠十年的交情,今次亏欠太多……”
宗梧又是“嘿”地一笑,右手按在剑柄上,沉声道:“律南天,人都在时,我不说这话——现在人都走了,有些话我是不能不说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又道:“你们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姓宗的年纪大了,眼睛却未瞎,只是我心知老迈,必不是你对手,若要我拿这许多金银出来收买武林同道,我也没有这么多钱。今日我是走了,我这一走也没有几年好活了,但我们青城一脉,只要不断绝,都会记得今日之事!”
他一代宗师,敦厚了整一辈子,从来不曾出口威胁什么人。今日破了天荒,一股气血狂冲上心口脑门,只觉浑身发烫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律南天听了这话依旧笑吟吟的无甚反应,宗梧却浑身剧震连连。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按剑大步出门。
李闰琦本已想好了一通模棱两可的客气话,眼见一盟师叔都发了狠走了,那些虚话当然也不好再出口。他匆匆拱了把手,忙追着宗梧去了。
张况珏静静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也不动弹,及李闰琦迈步出门,他才转脸向着律南天点了点头,既没说客套话,也没出言要挟,摇摇晃晃自出门去了。
律南天一派泰然,显露着宠辱不惊的风度。眼见着一个个人都走得远了,方才踱出小厅去,望着灵堂方向。
此时青城弟子朱明毅捧了顾寿苍的骨殖自灵堂里出来,几个青城师兄弟前后左右护着,大家脸上都缓了悲恸颜色,更添肃穆。
这一回人人走得匆忙,实在比来时还要狼狈。惟有青城派这群少年庄庄重重请了师兄的遗骨,紧随着师尊向庄子山门走去,脚步悄寂严整,透出一股子哀兵壮气。
律南天不知是不忍再看,还是不敢再看,只在人后倚着门廊,慢慢地低下头来。他还未待吁一口气,又听见一旁传来一声洪厚的“阿弥陀佛”。
趁着众人道好告别的空儿,玄业师徒皆已换上了来时的行脚装扮,此刻脚踏芒鞋大步走近。
律南天一瞧他们的打扮,就知也是要走的,正要开口说仪程的事,不防玄业抢道:“和尚只需化缘不要收礼,那些个金子银子揣着沉重,佛祖也不欢喜。”
律南天一揖道:“大师慢走,今次蜀中之事……”
玄业打断他道:“蜀中之事他奶奶的根本就没完,律大庄主心里比老和尚明白,还要废话多少诳语才住?都收了吧!”
说罢大手一招,四个徒弟跟住他就往外走,眼瞅着过了几重门,渐绝了踪影。
律南天那一口长气,到这会儿才算吐了出来。他扶着门廊又站了一会儿,脸上方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微笑。
他微笑着转身,向厅后朗声道:“邓堡主,事情都办妥了,你可以出来了。”
武十封一直垂手在旁不敢吱声,这时才隐约有点回过味儿来。他小心翼翼踏出厅堂,向着律南天放声处偷眼,只见一个半脸缠着纱布的锦衣大汉,在重兵护卫之下,隐隐露了几分真容。
这人武十封却认得,不是那“邓彬”还能有谁!
武十封一时转不过弯,喃喃道:“邓……邓先生?你何时来的?”
律南天微笑道:“武掌门,你还叫他什么‘邓先生’?他就是邓家堡的当家,人称‘神手大圣’,乃是襄阳王爷手下第一爱将!”
武十封脑中金星乱转,讷讷行了一礼,退在一边。
他到此时方才明白——整件事好似一个藏着无数水眼的万丈深潭,他只得在小溪里扑腾的水性,本就不该一脚踏进来。如今踏也踏了,咕嘟嘟一沉到底,无论进退都有杀身之祸。他真的怕极,站着站着浑身莫名地抖将起来。
那邓车由一众标下环卫而入,虽瞧得出受伤不轻,毕竟锦衣华服,衬托出一方舵首的雍容气度。
邓车走近,便执了律南天手,咧嘴笑道:“律大庄主好手段。此举了断首尾,只怕再无人敢提这蜀中之事。”
律南天摇一摇头道:“邓堡主谬赞,还得多谢邓堡主出借的黄金。”
武十封心道他一世豪富如何眼前这点黄金还需要借?他犹不知律南天目下买卖遭人挤兑举步维艰,也不知律南天此时心中又做的什么打算。
邓车指着地上黄金,望着武十封又一笑,道:“武掌门才是好朋友哇,吃得这些天的辛苦。剩下的便都送给你,可好?只怕金子虽多,你却没命使唤。”
武十封颤巍巍作揖道:“邓堡主客气,在下办事不力,受之有愧……”
邓车面色一沉,道:“你是办的好事!展昭怎么就被放跑了?若不是律庄主手头子利索,又将人拿住,这事绝非你小小一颗脑袋能扛得下的!”
武十封听他说出放走展昭这件事来,猛地一个哆嗦,双膝发软跪倒尘埃。他一伏头磕了下去,脑门子安在双手上不敢抬起来,口中连连道:“在下无能!在下无能!在下无能……”
律南天叹了口气双手将他搀起,笑道:“武兄受惊。这事原也不怎么要紧,我又不是拘着展昭,他想走便走的。你可担不上这个‘放’字。”
他忽然换了称谓,把武十封叫做“武兄”,摆明有抬举的意思,恰与邓车一唱一答,一个威吓一个奉承,总要把武十封最后一点心气儿掐熄,教他糊里糊涂跟着行事。
武十封埋着头不敢瞧他脸孔,满额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显是已然服了。
律南天又道:“咱们是知己朋友,不说两家话。我这里还有一桩非你不可的事情,不知武兄……”
武十封忙道:“但请律兄吩咐!”
律南天仿佛早料到他会爽快应承,目稍撩过邓车,两人相视一笑。
五、离梦(4)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五、离梦(4)
“黄金,我不需律庄主还了。”邓车饮了口茶,眯眼笑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他正坐在一间小厅内,与律南天隔桌相对。
轩窗雕栏,掩映着厅内华贵的陈设,天青石壁上嵌着宝珠美玉,幽幽照人。
这不是凤麟山庄,这是“神宫”。
这其实亦是凤麟山庄——只因“青之可汗”的“神宫”,根本就在凤麟山庄的地下!
谁又能知晓?
——这北方草原的一代霸主,自诩青天的男人,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