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3·妈,亲一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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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所以真如愿的创始者研发出的咒语真强,马上就赢过释迦牟尼了。」我承认语气很冲。
「公,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真如愿讲求 ,反正也没损失。」毛说。 我也了解。 任何宗教讲究的是「信不信」,而非「证不证明」。
又或者,「证明」只在「已经信仰的人」的心中。连西方的基督教也是一样,无法以逻辑去度测神的法力、准则、器量。吩咐人不能摘苹果却卯起来种了一堆树的家伙,跟不信祂就会得到毁灭的那个上帝,都是同一个人。信就什么都合理,不信就什么都好像在唬烂人。 我很希望所有传说中的神祉都是存在的,有很多很多,将天上挤得水泄不通。然后,分一个神照顾我妈妈。 「那就照妳说的吧,帮我、我妈跟我爸填入教数据,然后帮我妈做超渡。我想现在的抗拒都是自尊的关系,都很多余、无聊,我很希望妳说的功德理论是成立的。」我说。 拜倒了。
小插曲。
下午妈发烧,我随便跟妈乱聊。
「妈,打勾勾。」我神秘地说:「勾完了再跟妳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要打勾勾这么神秘?」妈有些兴奋,伸出手。
勾勾。
「妈,其实晓薇早就怀孕了,而且偷偷生了。」我郑重地说。晓薇是我的准大嫂。
「乱讲。」妈不信。
「真的,其实 kurumi 就是哥跟晓薇生的,他们也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们才会先寄在阿和家,而不是送给阿和,最后晓薇还是会把kurumi 拎回去自己养。」我皱起眉头。Kurumi 是无缘进我们家门的那只拉不拉多。
「你都在乱讲,还骗我打勾勾,吼,你的脑袋都在装什么东西。」妈哭笑不得。
「真的,晓薇自己也很干,想说怎么会生出一只拉不拉多。」我很认真:「妳这样说她会很伤心。」
「以后我不要再跟你打勾勾了啦!」妈乱笑。最后烧退了。2004/12/04
下午毛要来彰化,可惜不能来看妈。保护隔离病房进进出出的,就失去了意义,我想用数字相机的录像功能,让毛说几句话跟妈隔两面墙打招呼。 昨天将一位网友捎来的信件打印给妈看,希望让妈得意一下。仅节录部份:
标题:报告,我是刀妈的粉丝
。。。。。。每天在家里面对三个萝卜头,常有失控抓狂的时候。看了您的「妈,亲一下」之后,使我兴起「好妈妈当如是」的伟大抱负。希望自己能像刀妈,教养出像刀大家三兄弟一样,体贴,自信,团结,爱妈妈的儿女。。。。。。请求刀大,多写一些刀妈教养方法的文章。。。。。。想请问刀妈如何以大智慧面对婆媳问题等等。
妈很高兴,居然有了粉丝。而我则想到了妈去医院检查前三天,电视上马拉松式播放一则四胞胎母亲劳累猝死的新闻。 记得一年多年吧,也同样在电视上看到四胞胎姐弟一齐进幼儿园读书的热闹场面,当时领着唧唧喳喳喧闹不停的四个小毛头的母亲,对着镜头抱怨着一个人要管四个小鬼超累超吵,根本就很难找到好好睡觉的时间。最后终于心力交瘁,撒手人寰。 让我觉得很辛酸的,是记者访问坐在桌子旁四姊弟:「你们知道妈妈过世了吗?」时,四姊弟天真无邪地回答:「妈妈她昨天死掉了」、「妈妈咻飞到天上去了」,其中一个还在镜头前用手指比出死翘翘的手势。还不懂悲伤的小孩,不晓得多久后才会感受到仓皇无助的凄苦。 记者随即访问了幼儿园老师,她说曾劝过小孩妈妈不要用打骂的方式管教,可以试着轻声细语沟通,但那位妈妈说,不行,一次要管四个,如果一有放松,就会被得寸进尺,骑到头上去。那位爸爸寒着脸对记者说,她太太常常跟他抱怨,说真的好累好累,几年来没睡过一天好觉,很怕有一天倒下去就起不来,现在终于发生,他会好好负起教养孩子的责任。 当时哥跟我在台北,看着这新闻。 「妈也是,这几年一个好觉都没睡过。」我感叹。 为了照顾爸,妈在半夜还会被唤起,睡眼惺忪地揉捏爸的痛脚、拍击爸的酸背。
日子久了,妈的手疲倦到受了伤,还不敢跟爸明说,只说自己的手是因为太用力转瓦斯桶开关而扭到。
中午在店里趴着、或缩在调剂台后睡觉,一有常客来找妈(常客比例超高),爸就将妈唤醒,坦白说并不怜香惜玉。打烊后洗完澡,妈很困倦了,爸只要开口,妈还是煮一些稀饭、热一些菜伺候。妈的工作量是家里每个人的好几倍,珍贵的睡眠一直被中断,造成妈今日的最大愿望竟是好好睡几个觉。 当一个好妈妈已经很不容易,要兼任好太太跟好媳妇,就更加困难。
那就别那么困难吧。 但时光若能倒转,我情愿妈多跟爸的不体贴吵架,看看要摔什么东西都好;多叫几分外食;甚至多离家出走几天,让奶奶早点下厨吃吃自己做的东西。 妈没什么很特别的教养方式,打起人来也不怎么痛,就是一昧地付出。付出到让我们兄弟都觉得很心疼的地步。 曾经在研二时、从彰化通往台北的火车上,因为要准备几天后的课堂报告,我一边查字典一边啃着膝上的英文原文书。我的专注吸引到邻座一位莫约二十八岁女子的注意。女子越挨越近,让我开始心神不宁,以为她也对我念的东西感兴趣,于是还刻意将书挪过去一些,让她一起读。 半小时后,女子主动搭讪我,她问我怎么都看得懂这么厚的英文书。我很讶异:「妳不是也看得懂?我还刻意分妳看哩。」
她摇摇头,说:「怎磨可能看得懂,我国中就对英文死心了。」 她继续说道,她的工作是帮地下钱庄在路边发名片、传单,她在发传单的过程中感受到这世界的某种悬殊。她看见奔驰车,心中就会想,啊!何必发传单给他呢,他一定不需要借钱。看见菜市场深处,努力为生活钻营的小人物在窄小的空间、昏黄的灯泡下,她又很感叹,为什么这些人辛苦了一整年,所赚的钱也许不如开奔驰的人一个小时的所得?她又不忍将地下钱庄的传单递上。 看见我啃着原文书,她很有感触。觉得生命中是否错过了什么,不能成为某个知识阶级的一份子似的遗憾。 「你们家会不会很有钱?」她问。 我不知道她所期待听到的答案是哪一个,但我只有一个解释。 「刚刚好相反。」我说:「我们家欠了一屁股。」
「可是你怎么都看得懂英文?」她好奇。 我省下 〃其实看懂英文的人满街都是,念到研究生还看不懂英文不如去死一死 〃这样的空包弹解答。 「我妈对于教育费用,从来就没省过,因为私校盯得严,我们三个兄弟全部都念私立学校,妈还低声下气跟许多亲戚周转了好几次,上了大学,三兄弟继续用就学贷款一路念上去;妈从不逼我们赶快就业。其实很多妈妈都一样,希望下一代比他们那一代过得要更好,吃的苦也少。」我说。 但当时我忘记说一件「除了辛苦砸钱」外,妈整整辛苦七年的特早起。 因为我国一跟国二都乱念一通,成绩超烂,升上国三那年我只好卯起来冲刺,每天都念到半夜才睡。妈开始注意我作息不正常,于是强迫我十二点以前就要上床。 「你快点睡,妈明天早上五点叫你起床。」妈押着我,将我丢到床上。 五点一到,妈就会摇摇晃晃,睡眼惺忪拍醒我。 「田田,五点了,起来念书。」妈含糊地说。
「吼,再给我十分钟,拜托?」我求饶,兀自昏迷不醒。 尤其在冬天的早晨,硬要爬出缩成一团的被窝,是很残忍的酷刑。 「十分钟喔。」妈坐在床缘,昏昏沉沉,闭着眼睛倒数。 十分钟后,妈强行把我挖起来,并占据我的床继续睡回笼觉,我则去洗脸刷牙,坐在床边的书桌上做练习题、背诵课文。 后来哥哥跟弟弟也变成妈妈在五点时拍醒的对象。我一直到离家读大学住校,妈叫了我整整四年,弟弟当时才升高二,在离开彰化念师大前,又让妈叫了两年。不知让妈白多少头发。 一晃,妈六年来几乎每天都在清晨五点辛苦爬起,叫儿子念书。 妈总误解儿子成绩好是儿子的脑袋灵光、努力读书,却忘记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角色。 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自己爬起床。
但时光无法倒流,所以我很内疚。 我一直觉得内疚是反省的必要情绪。
「幸好我书念得好,让妈的凌晨早起有了回馈」这样的自我安慰想法其实是推诿,非常恶魔。 如果连内疚的罪都背不起,怎么谈后悔?怎么说真正的感激? 写着写着,就偏离了主题。
但未来有很多日子可以拉回妈教养我们兄弟的身影。很想再接着写写内疚的部份。 妈住院前两天,我回到家。那时妈手中只有血液成份的检验报告(白血球过多、红血球与血小板过少),还没到大医院抽骨髓验证是否癌症,每个人都在祈祷妈是严重贫血。 那一晚,家里内部在讨论妈为什么会突然晕眩、病倒,爸爸跟奶奶都说,是因为住在桃园的外婆罹患胰脏癌,妈两地奔波照顾才会累倒。我终于忍不住,私下跟爸与奶奶纠正这种荒谬绝伦的去内疚化论述。 我说,妈百分之百是积劳成疾,是长期以来大家都太倚赖妈。。。。。。欺负妈的恶果。
奶奶一直很压抑自责地说:「她早就在劝妈,不要这么累,不要这样一直宠爸」,但她始终无法没有替妈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理解过为什么妈有时候忙到没时间一边顾店、一边煮饭。 都到了这种地步,大家还是尽力不内疚,将病的原因推到妈照顾外婆的奔波上,让我几乎要爆发。非常愤怒。 这几天大家都很累。妈平日的工作分给所有的人,大家还是忙不过来,或做得很差,又何忍妈去楼上上个厕所,不到一分钟就被叫下来应付只是来买一瓶米酒的客人?
几个月前家里药局被健保局开了张罚单,理由是「非由药师亲自受理健保处方签」,一口气被罚了十几万,现在妈在保护隔离病房吊着点滴、发着烧,才总算轮到爸完全处理药局的大小事务。妈病了,爸常在亲朋好友面前感叹「我老婆病了,最近我才去二十多年来都没踏进过的信用合作社处理事情,竟发现我什么手续都不知道怎么办。。。。。。」这样的句型,去赞扬妈的能干。 我觉得很难过。很干。
非常的干。
小插曲。
妈说着梦话醒来,睁眼就跟我讨冰淇淋吃。 「妈,我刚刚出去买早餐回来时,从护理站听到很恐怖的事。」
「什么恐怖的事?」
「圣诞节快到了,医院的教会啊,就请来一个简单的马戏团为病童表演节目,可是 一大早排练,魔术师养的老虎就不见了。。。。。。现在在医院里偷偷躲起来,大家都找不到。」
「哎呀,那个是人装的老虎啦!」
「是真的!刚刚我还听到护士在点名,说有好几个小朋友都不见了。说不定等一下就跑到隔离病房啦!」
「听你在乱讲。」
「是真的!我很怕我等一下去买冰淇淋回来,没看到妳,却看见一头老虎躺在床上,肚子鼓得超大就糟糕。」
「那你就要担心没有妈妈。」
「放心啦,我会用剪刀切开老虎的肚子,把妳救出来。」 然后妈继续睡,我打电话问毛搭上火车了没。 「毛,跟妳说,很恐怖!」
「啥啊?」
「就因为圣诞节啊,医院请来一个简单的马戏团,今天早上那只老虎居然走失了,在医院跑来跑去,然后。。。。。。」
「吼!你不要说无聊的话啦!」毛挂掉电话。 果然不愧是毛。
她常常说,认识我不深的人总觉得我超幽默(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我拐到的),实际上相处久了,才会发现我根本就是个超级白痴的无聊男子。 我等一下就要出去买冰淇淋啦。2004/12/05
妈今天生日。 但一早奶奶就赶紧将我叫醒,紧张地问我要不要带puma去看医生,我大惊,问为什么,奶奶说puma看起来怪怪的。 我冲下楼,弟弟抱着puma坐在椅子上。 「刚刚puma倒在地上抽慉,还发出哎哎哎的叫声。」弟弟说。 Puma两脚发软,无法好好坐着,也几乎不能走路,不吃东西不喝水,舌头发白干裂。但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叹了口气,紧张的心情消失,替之以无可奈何的寂寞。 接手抱过puma,他小小的身体几乎不剩半点力气,软趴趴的一团带毛的肉。 「puma,你要回去了么?」我心疼地说,但语气出奇的平静。
「你不要在那边黑白讲啦!」奶奶皱眉。 Puma在我国三的时候走进我的生命,算一算,已经十三个年头。牙齿掉光光只好让舌头整天都露出半截,胡子灰白,黄毛稀疏,不能快跑,爬不上楼梯,跳不下床,眼睛还有些白内障。一条标准的老狗。 Puma看着我,有气无力地缩起身体。
我的手指放在puma的胸口探测,他的心跳时而飞快,时而缓慢。我将鼻子靠向他的嘴,他却没有伸出舌头舔我。Puma看起来很虚弱。 「puma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抢戏,明明就不是你登场的时候。」我抱着他,感觉他随时都会闭上眼睛、一觉不醒。 如果妈没生病,当时的我一定会哭出来。
但我很压抑激动的那部份,选择了接受。 我曾经带过puma给兽医看过感冒、看过尿道结石,两次放在冰冷的金属板上,两次puma都吓得全身颤抖。那副模样我至今无法忘怀,可能的话,我不愿抱孱弱的他去兽医那里,听一些我觉得很痛苦难熬的话。 有人说,一条狗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人当主人。很荣幸,puma选择了最爱他的我。 我一直都很害怕puma会在我在新竹念大学时、台中读硕士班时、在台北写作时、甚或未来当兵时过世。我一直很希望他能在我的怀里阖上最后一次眼睛,也认为他也是如此想法。 如果p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