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填海-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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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羿一惊，突然跌跌撞撞地扑向精卫，大声道：“不，炎帝，我可以……我可以去往大海……”　　　　
炎帝望着后羿，沉重地摇了一下头：“后羿，你的神性已退，没有力量将圣灵石投向大海。”　　　　
“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圣灵石投向大海。”精卫坚决地说道。　　　　
炎帝望着她，明明想笑，声音却徒然一悲：“精卫，邪恶之气已形成了重重幽暗之障，将阻止圣灵石投向大海。因此，你必须化……化成青鸟。”　　　　
“我知道，青鸟拥有的混沌之灵可以冲破邪恶之气布下的雾障。父亲的移魂神咒能够将我的元灵移于青鸟体内。这样，我就成了青鸟，我也拥有了青鸟的混沌之灵。”　　　　
炎帝蹲下身，痛苦地看着精卫说：“可是……”　　　　
精卫伸出手抚摸着父亲的脸，缓缓说：“我知道，四大神兵并不能代替天维之门，无法长久地催动天维之力，一旦天维之力消退，我就……我就真正成了一只青鸟，一只不记得前因后果的青鸟。”　　　　
后羿睁大眼睛，大叫道：“不，精卫，你不能！”他踉跄地抱住精卫。　　　　
精卫闭了闭眼睛，转身回抱着后羿。　　　　
说好了，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就去人间，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毕竟只是一个梦想，只是梦想，却足以滋养一生。　　　　
后羿紧紧地拥着她，所有的惶恐化作热泪滴在精卫的脸上。　　　　
她笑了，如往昔一般笑靥如花，轻轻地擦拭他的眼睛，往后一退，炎帝猛地闭上眼睛，伸出左掌，一道强烈的红光罩向精卫。　　　　
后羿被红光推开，两个人被强光一步步拉远。　　　　
一片红光之中，精卫的身子渐渐虚化，至骨的疼却没有呼喊半声，她只是执著地看着后羿的方向，想要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个眼神，即使很快便会遗忘，但这眷恋确实真切地存在过。　　　　
恍然间精卫看到了过往的记忆，不是千年前的单纯，不是千年间的等待，而是千年以后，在那个森林，她第一次遇到那个落魄少年的情形。那少年的身上有她没有的东西，可是他们所背负的人生，却是一样的，他们的灵魂都不完整，却相互吸引……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真的很想一起走下去……精卫闭上眼睛，心中一痛，凄厉地一声，化作一团红雾涌向龙王怀抱中的青鸟。　　　　
青鸟的身子渐渐由金黄变绿、变青，变成鸟形。转眼之间，一只青色的小鸟出现在龙王的掌中。　　　　
龙王望着掌中的小鸟，泪如泉涌。　　　　
炎帝走到龙王身前，颤抖着双手将已变得很小的五彩灵石伸向青色小鸟。　　　　
青鸟衔起五彩灵石，没有犹豫，高高飞向了天空。　　　　
后羿怔怔地望着飞向天空的青鸟，眼前一片模糊。　　　　
炎帝、西王母、龙王和后羿依据南、西、东、北的方位，高举四大神兵，布成四大天神之阵。　　　　
四大神兵放射出赤、白、青、黑四色光雾，映照着黑暗的夜空。　　　　
青鸟飞翔在天空上，口中的五彩灵石闪闪发光。空中雷电闪闪，闪闪的雷电照射着飞翔的青鸟。　　　　
浊浪滔天的河面上腾起一重重黑雾，卷向天空中的青鸟。　　　　
青鸟迎着狂风，穿过一重重黑雾。　　　　
大海上巨浪奔腾，黑雾弥漫。　　　　
青鸟从黑雾中冲出，飞掠在巨浪之间，闪闪发光的五彩灵石从青鸟口中落下。五彩灵石缓缓落入海中。　　　　
海中升起五彩光芒，光芒驱散了黑雾，照亮了大海。　　　　
大海上的巨浪渐渐消失，一只青鸟飞翔在大海之上。　　　　
青鸟飞向大海边，落下来，在地上到处寻找着。霞光映在一枚小小的石子上，闪烁出异样的光彩。　　　　
青鸟衔起那枚石子，迅速飞上了高空，飞向大海，将石子又投向大海。就这样一遍一遍，反复着，从不停歇。　　　　
雷声停止了，闪电停止了，乌云也消失了。　　　　
青白色的晨曦如潮水般从地平线席卷而来，驱散了满天乌云。　　　　
一轮红日从青山上升起，艳丽的霞光洒满了大地。　　　　
地上的浊水迅速消退，河中的浊浪迅速消失。　　　　
有穷国的街巷上奔出了众多百姓，向着天空欢呼。　　　　
惟有神庙前的恶水仍未消退，但已不再上涨。湘瑶公主在红玉的扶持下，向神庙里走过去。　　　　
神庙中传出素女的声音：离洛，离洛。你听，这是你成为巫师的第一天，我给你弹的琴曲，你听到了吗？你快回来吧……　　　　
熟悉的琴曲从素女手中的琴上弹起，回响在神庙内。　　　　
离洛的身影又从地上飘出，似是在倾听琴曲。　　　　
霞光从窗中照进神庙，照在离洛的身上。　　　　
离洛突然发出如地魔兽样的一声惨叫，转身就欲往庙外逃去。　　　　
银灵子大吼道：“地魔兽，你的末日到了！”　　　　
素女的身影一下子清晰了许多，快速地拨着琴弦。她欣喜地边弹边说：“离洛，你听到了我的琴声，你还记得我的琴声！”　　　　
逃向神庙外的离洛一愣，回过身来自言自语着：“素女，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的琴声呢？”说着，他仰面栽倒在地。　　　　
神庙响起地魔兽绝望的叫声：“不，不！你不能离开我，不能让我独自面对天神……”　　　　
一道蓝光从离洛的口中飞出，盘旋着缠绕在离洛身上不愿离去。　　　　
银灵子扬起嘴角，猛然催动一团团发着光亮的萤火虫飞向那道蓝光。　　　　
离洛惨叫地跳起身来，一粒圆圆的蓝色石珠从蓝光中迸出，如闪电一样掠到了窗外。　　　　
空气渐渐地沉寂下来。　　　　
离洛困惑地睁开眼睛，眼眸深处的蓝光已经化作清澄，他迷惘地四处看着。　　　　
素女的身影和琴声消失，七弦琴凭空浮起，在无数萤火虫的围绕下也消失了。　　　　
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人都到哪儿去了？　　　　
离洛皱起眉头，忽地一阵心痛，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底，痛，却不能宣泄。什么东西自身体抽起，像是成长的痛，撕开皮肤，粘着血肉。　　　　
到底他遗忘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有种地老天荒的悲凉。　　　　
在这地老天荒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神庙外的浊水已消退得干干净净。　　　　
湘瑶转过身，望着庙里走出的人，忽地欣喜地张开双臂迎着离洛奔去。　　　　
恍惚了一阵，离洛才反手回抱住这道身影，湘瑶，湘瑶……他一怔，像是意识到什么，紧紧将她嵌入怀里，湘瑶！　　　　
那一声深沉的呼喊回荡在心底，像是隐忍了千年的眷恋与孤寂。　　　　
银灵子抱着七弦古琴，带着一丝哀伤的笑意看着湘瑶和离洛，又看看手中的七弦古琴。　　　　
他猛然抬起头，只见神庙边被烈火烧死的银杏树上长出一根长长的绿枝，他一步步走向银杏树。　　
第二十八章　尾声　　　　　　
银灵子站在山颠，望着平静的海岸，深深地拧起眉头。　　　　
天神，邪魔，人类。如果真的能够共存，又何须天维？　　　　
天维之门的存在，也许本就是一种悲哀。　　　　
但至少，这世上总有人走出了第一步，对于身为邪魔的自己，对于卑微的人类巫师离洛，精卫所付出的真心，银灵子怕是永远不会忘记。　　　　
是……知己吧……　　　　
是这天地间，难得的知己。因为都是为信念而活的人。　　　　
银灵子从青鸟身上收回目光，低头望着古琴，转身回到极北之地的冥海去了。　　　　
同一片天空中，也有一个人这样看着。　　　　
那个人站在王城的城楼上，沉默地望着远方，依旧是有穷国的新王，可是这一次，望着他所珍视的天空，离洛已不再痛苦。　　　　
是很久以后才想起那一切，蓝灵珠，还有与地魔兽结合的自己，仿佛还能体会到当初的心情，每一次，都后悔不已。　　　　
他不能逃避，不仅仅因为责任，而是真心想要守护这片土地。人类的未来也许卑微渺小，但谁也不能抹杀他们的存在价值，人逝去，信念还会留下，这信念会随着历史的脚步一代代传承下去。终有一天，人类会找到自己的道路。　　　　
还有更远的路在等待着我们……那个时候，那个人是这样说的吧。　　　　
离洛笑了，雪落在眉梢，悄悄地融化，他心里的那场雪，却是早已融化了。　　　　
并不是一个人，无论何时，都不是一个人。总有谁会陪着他看这世界，在人们所不知道的角落，总有人努力着。　　　　
生生不息。　　　　
湘瑶望着城端的离洛，转身步入神庙，她轻轻地弹起娱神的琴曲，相信总有一天那个人能够听到。　　　　
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回忆，记忆里的每一秒，每一个片断，只因为刹那的相遇，更改了思绪。有什么东西沉淀在心里，那感情过于单纯，却更加深沉，谁说一眼望去的爱情不是爱情呢？兴许那眷恋会更深更远。　　　　
曾是那样天真单纯的一个女孩，却始终还要长大，回首望去，多么幸运自己的青春是由他开始的，又多么伤感自己的青春就此完结。　　　　
后羿哥哥，精卫……你们还好么？　　　　
你们还好么？西王母低下头，眼中不觉又是泪光盈盈，她呆在瑶池已经很久了，她要酿出让凡人成仙的瑶池灵丹，要让失去圣灵石保护的后羿如天神一样长生。如果这是自己惟一可以做的，那么就努力去做吧。　　　　
龙王抚摸着身边的酒壶，他已经有很久不曾喝酒了，但他总还带着这个酒壶，为了提醒自己，坦诚一些，清醒一些。已经逃避得太久了，忘了从何时起，遗忘了真正的信念与意识，天神的岁月过于漫长，这样漫长却又如此残酷，这一路走来已失去了太多，以为处身事外就能够看得更清晰一些，却不想其实只是更加糊涂。　　　　
该是醒来的时候了，龙王站在雷泽边，想起曾有一日，小精卫就是在这里捏着他的龙须自由奔腾，这样的一个女孩，原来竟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大到为了信念奋不顾身，如此坚定，这般坦诚。　　　　
龙王笑了笑，站起了身，其实自己还不是那么老，还能继续走下去，看下去的。　　　　
化身巨龙，龙王爷又去寻找着潜逃的邪魔了。那日以后，他肩负起风雷水火四大天神的职责，化身为四大龙王。从此，人间常常感到有风雷水火四大巨龙在庇护着人类。他们并不知道，那其实只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天神，代替了曾经的伙伴的职责。　　　　
炎帝又开始修炼金乌了，他要以金乌的力量来重建不周仙山，也期待着化为青鸟的女儿精卫可以复活。　　　　
终有一日辗转重生，那时候，还能相见吧。　　　　
不周仙山，天神的后裔，何时才能繁荣天界呢？炎帝抬起头，望着空荡的天际，寂寞地笑了。　　　　
海是蓝灰色的，一望无际。暮色中，像是僵住的时光，凝固着洪荒的记忆，天空终成一片浓墨。　　　　
少年拨开丛林，走向海岸的礁石，深深地望着沉默的大海。　　　　
万物皆是沉寂，肃穆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等到那一刹那，青鸟高昂起头，坠落尘间。朱红的荣光染红了天际，亘古苍穹被瞬间涂改。　　　　
少年笑着看着她，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投入水中，然后他伸出手，那只青鸟像是习以为常地向他飞来，停在少年的掌间，歪着小小的头，看着他。　　　　
感情来得太快，却像是等待了一个亘古，千百年都为等待那一刻，相遇，相知。那样深沉的爱进驻心中，沉淀着，无从宣泄。　　　　
望着这双迷惘的眼睛，后羿的泪水一下从眼中涌出，凝结着更深的思念，反复地轻喊着：精卫，精卫……　　　　
青鸟也张开了嘴，不停地叫着——精卫……精卫……　　　　
谁又知道，当这个名字响起的时候，沉淀在人们心底的，是怎样深沉的悲哀与寂寞。　　　　
大地上的人们得救了，天神也得救了。可是精卫却永远成了一只青鸟，不知疲倦地在大海上飞翔着，不停地衔起一枚枚石子，投向大海。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仍在不停地向大海投放着信念。　　　　
我们是何时被淹没，被沉淀，被麻木，被遗忘，又是何时醒悟，睁开眼，已失去了自己的梦想的陆地。　　　　
于是醒来，这样日日夜夜填着淹没自己的海。　　　　
银灵子携着七弦古琴，回到极北之地的冥海，他在夸父的冰洞中日日练琴，也在思索，怎样用自己的魔力来使素女真正地复活。　　　　
老鬼作为一只骨笛精灵，依附在后羿的身边，他时时在期盼着奇迹，期盼着后羿有一天重新成为神界的战神。可是对于后羿来说，天神的荣誉却早已不再重要了。　　　　
他坐在石崖之上，缓缓述说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青鸟静静地立在他肩上听着，后羿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再回头，精卫鸟竟是在他身上睡着了。　　　　
后羿释然一笑，睡吧……我知道，你已经太累了……这样疲惫为何还要继续下去呢？　　　　
因为希望还在。　　　　
后羿望向远方，清澈的眸光一点点地深邃起来。　　　　
神庙外，松林间。　　　　
嬉笑声激活了寂静午后，小蓬子正在和同伴们追着一只小兔。白兔往神庙前奔过，钻进了神庙侧后的松林间。　　　　
小蓬子连忙追去，左转右转，竟和同伴们渐渐走散了。　　　　
他一个人站在松林之中，一时间有些害怕。　　　　
树林中忽然闪过一道隐隐的蓝光，小蓬子愣了一下，缓缓走过去。　　　　
草丛深处藏着一面小皮鼓，皮鼓上闪着幽幽的蓝光。　　　　
小蓬子好奇地弯下腰，捡起了小皮鼓，幽幽蓝光映入小蓬子眼中，他惊诧地张大眼睛，黑色的瞳孔中印着一条蓝幽幽的小路，神秘地通向深邃的森林。　　　　
小蓬子愣了一下，忽地兴奋地笑了，像是心中有什么被顷刻点染，整个人顿时沸腾起来。　　　　
他摇晃着手中的小皮鼓，踏着那条蓝幽幽的小路往树林深处走去。　　　　
远远的，小皮鼓上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风吹过，又似乎飘散了。　　　　
当一切故事结束，命运，才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