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拍拖 杨东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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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继续。
那敲击声也继续。
桑乐怔了怔,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她尖锐地一笑,旋即向窗子那边嚷道,“别敲别敲,我过去了。”没等我回过神,她已经匆匆地披好睡衣,跳下了床。
看着她开门而出,我也穿起衣服,跟着走了过去。
我们来到院子里,四下望望,没有发现什么。桑乐就站在窗台旁边。从那个角度向房间里望,只能看到窗纱隔着的窗帘。我用手捉住一只晃来晃去的爬墙虎,自嘲地说,“是这家伙做怪吧。”
“不可能,它没有那骨头,它不敢那么响地敲窗。”桑乐抽抽鼻子说,“你仔细闻闻,好像有什么气味儿。”
我认真地嗅着,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一股中药味儿。
“是中药。”我说。
“嘻嘻,对呀,”桑乐忽然又尖锐地笑起来,“是中药,我妈常吃。”
她的话里,似乎有什么意思。我正在琢磨,桑乐却转身回了屋。
重新回到床上,却找不到重新做起来的兴致。几乎是同时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又同时做出心领神会的苦笑。她和我都明白,彼此都没了食欲。那期待中的大餐只好就此而止。回到家里,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起居室里洋溢着一股可疑的蒸汽味儿,熨衣板架在沙发旁边,贺榆头也不抬,正在熨衣服。
我走到衣架那边挂外衣,顺口说了句,“忙着呢。”
“忙。”
我向熨衣板上瞥了瞥,猛然发现上面躺着我最喜欢的那件花格呢西装。
“哟,你动我这件西装干什么?〃 ”我看着有点脏,替你洗一洗,熨一熨。
“
“……〃 我无话可说。她完全知道这是全毛料,她完全懂得这种东西只能干洗不能放在洗衣机里搅。
她狠狠地把热熨斗按下去,一股白汽恶毒地冒出来,被蹂躏的毛料西装在热压下“滋滋”地叫。
完了,它已经被她毁掉了。
第十四章琥珀在诉说
林晴不知道梦是什么,她晚上从不做梦。仅只听人说梦就觉得挺有趣,梦里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真想不可思议一回。
朦胧中,林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犹如新嫁娘的红盖头一般蒙住了她。
随后,有凉凉的东西在脖子上滑过,似乎是金属感的项链。林晴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欣喜地想,梦来了,梦来了……她睁开眼睛,伸手去摸,这才发现蒙在她头上的是一件没有织完的又厚又大的毛衣,而那凉凉的东西原来是织毛衣的衣针。
就在梦境消失,让她感到沮丧的时候,上铺又颤颤摇摇地晃动起来。又是桑乐,又是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出去与情人幽会……。大约是因为欲梦不成,心里着恼的缘故,林晴悻悻地望着桑乐的背影,又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浓郁的树影使得夏夜显得格外幽静和隐秘,借着宿舍区暗淡的灯光,林晴看到桑乐在甬道边斜斜地一拐,钻入了旁边的树影里。往那边走不远就是学院高大的院墙,僻静的院墙根儿总是和乱草、碎砖石、怪模怪样的昆虫之类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即使是白天,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光顾。桑乐到那儿去干什么?
林晴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一个火柴盒式样的小水泥房子出现了,小房子是校园清洁工用来放置杂物的,它只有三面墙,另一面借用了院墙。
林晴看到桑乐身子一闪,钻进了小屋。哇,真是幽会的好地方,林晴紧张地想,桑乐和她的情人,会在这里做爱吗?
林晴并不想充当猎手去捉住什么,然而看一看什么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不能弄出响声,不能惊飞了鸳鸯,林晴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那小房子靠近。忽然,她听到了呻吟声,听到了喘息声,是那种男女进入激情境界后自我陶醉的声音,林晴轰地一下子被点燃了,腔子里的心怦怦地仿佛要跳出来。
眼前幻化出那种有声有色的裸体表演,于是她的神志就飘飘忽忽,视觉也变得迷离了。她像铁屑一样乖乖地循着磁力线游动,终于贴在了门框边。
哦,天!小屋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夏夜的月光透进来,小屋里的一切都朦胧地显露着。就在房间中央的位置上摆着半张旧乒乓球台案,在那台案上赫然地躺着一个人!
是的,仅仅是一个人。没有男人,有的只是桑乐自己。桑乐仰卧在案子上,辗转翻拧,嘴里不停地发出呻吟声和喘息声……
林晴吃惊地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梦,游!——林晴忽然想起这个词,林晴听说过梦游,在她的意识里,梦游这个词似乎是与闹鬼什么什么的联系在一起。如此一来,眼前的小屋就显出了可怕,无边的黑夜就显出了可怕,在黑夜里梦游至此的桑乐也同样地可怕。
“啊!——”林晴忍不住尖叫起来。
台案上,桑乐忽然翻坐而起,把脸转向林晴这边。暗淡的月色里,桑乐的眸子直呆呆地亮着,犹如坟地里幽幽的磷光。林晴着着实实地吓坏了。“鬼,鬼!——”她失魂丧魄地喊叫着,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林晴的大喊大叫使得桑乐脱离了梦游的状态,当桑乐清醒之后,她自己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坟墓般阴暗的小屋,鬼影幢幢的杂物,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这一切使得桑乐几乎要窒息。她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她凭着一种本能冲出小屋,拼命地跑,跑。忽然,她觉得有谁在地上拖住了她的脚。她怪叫着扑倒在地,额头磕在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流出了粘稠而腥甜的血。
桑乐请了病假,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其实,额头上的伤口仅仅损及皮肤,只不过缝了三针,疼痛的感觉并不十分强烈,让她怯于也懒于露面的还是传言:
这个女生梦游!
在这个校园里,她已经成了一本畅销书,人人都想读一读。她已经成了一首流行歌曲,人人都要唱一唱。
桑乐只好决定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封存几天。
走廊里传来了吉他声,那声音浑厚而略带伤感,让人的胸廓禁不住要随之发出谐振。浑厚和伤感愈来愈近,愈来愈响,随后,宿舍的房门就像帷幕一样打开,吕藻抱着吉他,用那种登台的姿势站在门边。
“你想干什么?〃 桑乐没好气地说。
“我想梦游。”吕藻摸摸大胡子,甩甩马尾辫,一本正经地说。
桑乐扑哧一声笑了,“去去去。”
“真的,怎么才能梦游啊?你能不能教教我。”吕藻走到桑乐的身边坐下来,把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
一股温暖传递过来,桑乐感动了。她能领会他的心意。
仿佛要掩饰什么,桑乐把手指伸过去,在吉他上抚了一下。那六根琴弦高高低低地回应着,好心好意地用一阵热闹驱着桑乐的烦恼和寂寞。
“你真的想梦游?”桑乐说。
“真的。我想,梦游一定很酷,—定很浪漫。那感觉应该像吸了可卡因之后唱歌,吃了摇头丸之后跳舞。”
“唔,我的小朋友,你真可爱,”桑乐苦笑着摸了摸吕藻的马尾辫,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沧桑地说,“不是人人都可以梦游的,你得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心上,你得有困惑,你得有痛苦。”
听了这话,吕藻用怜惜的目光望着桑乐额头上的伤口说,“桑乐,我很想帮助你。你整天说说笑笑,虽然表面看上去似乎活得很轻松,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有很深很重的东西藏在心里。”
“嘻嘻嘻,”桑乐尖锐地笑着,“真的嘛,我怎么不知道?”
吕藻没有笑,他皱起眉头说,“真的,我看不透你,其实,人都是很难被看透的。我真琢磨不透,人是怎么回事。”
“是看不透人这种动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桑乐说。
“对对对,你想不想听听我写的一首新歌?歌名就叫《看不透》。”吕藻清清嗓子,让吉他轰出一个和弦,然后就唱起来。
“……我怎么能用这世界给我的眼睛,看透这世界?我怎么能用人的这双眼睛,看透人?看不透人世的风起云走,看不透人世的爱恨情仇……”
一种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痛切笼罩下来,就在那旋律间翻搅着,回旋着。空旷感有了,孤独感有了,桑乐情不自禁地靠向吕藻,她从背后将吕藻环住,把身体紧紧地贴上去。
这时候,她发现两颗心很近很近。
“喂,乐乐,吃饭喽——”走廊里传来杜晓强的声音,那是有意喊给人听的声音,因为他在走廊就听到了桑乐房间里传出的吉他声。
杜晓强就那样一路嚷着,用半边肩膀和屁股顶开房门,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素包子,还有蛋花汤,那都是从学生食堂买来的。
“喂,病号,我给你送饭来了。”
杜晓强把它们往桌子上一摆,然后就在桑乐和吕藻对面的床上坐下。吕藻收起吉他,想站起身,可是桑乐还在背后用双手环着他。
“别走了,一起吃。你瞧,他买了这么多。”桑乐说。
杜晓强都看到了,杜晓强都听到了,可是他没有接桑乐的话茬儿,他甚至也没有向吕藻瞥一眼。杜晓强把目光投向对面上铺桑乐的那张床。
“嘿,这么快,毛衣已经打好了?〃 杜晓强像在篮球场上纵身投篮一样,跳起来把胳膊伸了出去。他那颀长的身体舒展开来,显得分外矫健。
那件驼色的毛衣差不多已经成形,身筒打好了,袖子也已完工,只等着缝缀拼合成一体。杜晓强把那毛衣身筒往脑袋上一套,很轻松地就拉了下来。大棒针,大镂花,样式倒挺适合他,长度刚刚好,只是胖了一些。
“喂,吕藻,你瞧怎么样?〃 杜晓强故意转着身体,让吕藻看。
吕藻看看桑乐,再瞧瞧杜晓强,有点儿艰涩地说:“行,我看挺好。”
杜晓强越发得意,他套着那无袖的毛衣自我顾盼地走动着,嘴里说道:“哎,乐乐,你不是比着我的身子数的针嘛,怎么会打宽了?〃 桑乐笑着,一掌拍在他身上,顺手把那毛衣捋了下来。”宽就宽吧,你还不会长胖呀。“ “哟,真是目光远大哎。看不出来,你这么会过日子。”杜晓强逗着趣儿,语气里分明带着一种与桑乐更亲近的优越感。吕藻勉强地笑了笑,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走了。”
杜晓强挺高兴,吕藻走了,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和桑乐一起吃饭了。没想到桑乐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包子和蛋花汤,无精打采地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我想上去歇一会儿。”说完,径自爬到了上铺的床上。
杜晓强想了想,也跟着爬了上去。桑乐盘腿坐着,他也盘起腿挨着桑乐坐。
天花板几乎压着他的头,他的背微佝着,这样就显出了一点儿怯生生的样子。
“这样真好。”杜晓强发出感叹。
“怎么好?〃 ”高高的,像坐在天堂上。“ “像天堂?〃 ”因为挨着你,这儿就是天堂了。“ 杜晓强把身子靠过去,桑乐没有躲,她似乎有点儿感动。杜晓强受到了鼓励,他把胳膊伸过去,从肩背后面轻轻地搂住了桑乐。
“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其实,毛衣打胖了打瘦了,我穿着都一样,只要是你打的。”杜晓强把环着对方的右手臂收拢了。
桑乐叹口气,侧过身子用手摸了摸杜晓强的脸。是那种像妈妈似的抚摸。
杜晓强觉得很温暖,于是,他的语气也愈加温暖起来,“听说你的故事了。”
“唔。”
“没看见你到食堂吃饭,我很担心。”
“我会去的,我明天就去。”桑乐说着,把头靠到了杜晓强的肩膀上。
杜晓强心里涌动了一下,他伸长下巴,吻住了桑乐的额头。桑乐缩缩身子,似乎软了下来。于是杜晓强的唇缓缓地向下移,移过眉骨,移过鼻翼,落在了桑乐的双唇上。桑乐先是由他吻,随后便起而应和。桑乐穿的是吊带裙,杜晓强豪放地用手一拂,两根细细的带子就婉约地从肩上滑脱下来。“别。来人了,来人了——”桑乐护卫着。
杜晓强愈加亢奋。或许正因为随时都可能来人,所以仅仅是想一想做爱这个念头,就觉得格外刺激。
“不行,不行!”双人床摇动着,和桑乐一起抗争。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
“不!——”
杜晓强浑身燥热,他热乎乎地想,桑乐如此不感兴趣,如此地抗拒,一定是刚刚和吕藻做过了。
这个念头甫一闪过,杜晓强就变得有些疯狂。一定要做,一定要做做!似乎只有做了,才能证明吕藻和桑乐方才不曾有事。
一条活泼泼的疼热在鼻梁上倏地窜跳而起,仿佛淋上了又麻又辣又烫的火锅油。杜晓强用手摸了一下,猩红猩红的,是血。
就在这个时候,林晴在食堂用完午饭,回到了宿舍里。
双人床是个小舞台,林晴抬头笑望着舞台上的桑乐和杜晓强。“哟,真对不起,我这就出去。”
“不用了,他这就走。”桑乐冷冷地说。
妈的,怎么会这样?杜晓强沮丧地抓着扶手往下爬。妈的,我这是不是有病啊?……
觉察到自己似乎不太正常,杜晓强意识到他应该暂时摆脱有关桑乐的所有念头。走出女生宿舍楼,站在明亮的阳光下,杜晓强伸展双臂,长长地舒口气,然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忘掉桑乐,忘掉!
然而,决定归决定,实行起来却颇有难度。想象中的桑乐和吕藻做爱的情景生动而又鲜活,每每会出现在天花板上,出现在书本中,出现在操场边的树影间,甚至漂浮在稀薄的蛋花汤里。那情形颇像小商品批发市场里那些可疑的即时贴商标,如果需要就能很方便地随处粘贴。
那些念头那些情景在挤压着杜晓强,强迫着杜晓强,使他在每一个最不应该想起桑乐的时候傻想着桑乐,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里窥视着桑乐追踪着桑乐,如此一来,杜晓强就被弄得敏感至极,虚弱至极。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杜晓强占了个先,他得到了机会,和桑乐坐在一起吃他买的排骨饭。于是,整个下午他的心情都很平静。黄昏的时候,他看到桑乐和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