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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孽藤缘 by:朱雀恨-第22部分

小说: 孽藤缘 by:朱雀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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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凌心里一动,捏紧了他的指头,嘴上却说:“住了二十年都不明白,这次回去就能明白了?” 

谢清漩秀眉一扬:“明明想回去,绕什么弯子?莫非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说着抬起脸来,一双空濛蒙的眸子对着纪凌,明知道他看不见,纪凌心下还是一惊,不禁苦笑:“凡事都猜得那么透,你累不累啊?是,我是想骗你教给我那个叫什么‘离魂计’的秘术,再来个一去不复返,只是到底舍不得。” 

谢清漩淡然一笑:“陆寒江说的?这人也好道听途说。‘离魂计’根本不是法术,哪里学得来?实话告诉你,所谓‘离魂计’,不过是籍了定魂珠的神力,以念力飞渡阴阳而已。” 

“咦?定魂珠…那不是你身体里的东西么?” 

谢清漩颌首:“那本是个经天纬地的神物,能测福祸、避水火、通阴阳,我便是借了它的灵气,才保住了一缕游魂,不过这东西一旦用来镇魂,神力便失了七分,虽然可助你暂归人世,却只得一柱香的功夫,到了时候你若不回,不免魂飞魄散,那就真是一去不返了。” 

这话说下去,半天也没个回应,谢清漩正疑惑着,却听纪凌笑了一声:“今日放我,你师父知道吗?” 

谢清漩略略一怔,随即背过脸去:“谁放你了…” 

纪凌掰过他的下颌,喜上眉梢:“你到底为我瞒了他一回。” 

谢清漩闭了眼,睫毛微颤:“别想偏了,我平生不曾欠人什么,不过是还你个明白。” 

纪凌笑着把他抱住:“随你怎么说了…” 

谢清漩轻轻推开他:“要度阴阳须趁子时,时候差不多了,快摆了香案来。” 

纪凌见他一脸肃穆,也不敢误了正事,当下备好了香案,又依谢清漩所示,点了三柱棒香。谢清漩正色道:“‘离魂计’不是法术,尊的是天意,看的是时机,由不得你从心所欲,来去自如。到时候我会唤你的名气,你听到了速速屏息敛气,切勿流连。”说着,伸手到桌上,摸过根蓍草,塞进纪凌左手:“遇到急事,便折了它。”又攥了纪凌的右手,把掌心虚虚对住了自己眉间。 

外头更鼓一响,谢清漩“啪”地将纪凌的右手按了下去,纪凌只觉掌心奇热,一道火线延着胳膊直烧到脑际,太阳穴一阵激痛,眼前登时一团漆黑,身子坐都坐不住,直往后跌去,一跌便似跌进了个无底的深渊,头下脚下,直坠而下。纪凌奇事经得多可,倒是一点不害怕,反睁大眼,想看个究竟,哪知跌到了头,眼前“哗”地晃过道白光,亮如闪电,直照得纪凌头晕目眩,忙闭了眼去,身子一沉,似是落到了实地。 

纪凌定了定心神,一骨碌爬了起来,但见四下里月华如水、廊檐曲折、花影重重,竟是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纪凌本不是个善感之人,可他离乡日久,蓦然间重返故里,不免也有些恍惚,正呆呆立着,忽见一个小厮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挎了篮子迎面而来,纪凌想躲也躲不及了,哪知那孩子眼睛倒是睁得不小,却像是瞎了一般,目光落到纪凌身上,只是一扫而过,无惊无惧,走到跟前,还往纪凌身上撞了一下。纪凌这个气啊,伸手去揪他脖领子,却抓了个空,不由暗自心惊,再看地下,只孤零零横着小厮一条影子,这才明白,那“离魂计”真真是“离魂计”,回来的只是自己的魂魄罢了。 

小厮揉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什么胡大夫…胡说八道的老浑球…什么方子不好开,偏要子时摘的藤叶做药引…这不是折腾人么…” 

纪凌听到了“藤”字,顿时上了心,跟着那童子走了两步,便到了那棵与自己命魂相系的紫藤跟前,时值仲秋,藤花早不见了,藤叶倒还茂盛,那小厮懒懒地抓了几把叶子,塞进个篮子,这才掩着嘴,原路折返,纪凌跟着他出了月洞门,一路穿过了回廊,竟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已是子夜,房里却还点着灯,窗纸上落了两道人影,看那动静,似在商谈什么。 

小厮轻轻叩了叩门,“吱呀”一声,房门开处,露出张皱皱巴巴的老脸,正是这纪王府中的老总管纪葆衡。纪葆衡接过小厮递上的篮子,“嗯”了一声,道:“好了,下去吧。” 

那孩子恭恭敬敬应了,如蒙大赦,开开心心回去睡觉了。纪凌赶在纪衡关门前,闪进了房中,却见屋中的雕花牙床下着重重锦帐,胡大夫守在床前,手里端了个金盆,纪凌凑过去一看,那盆里盛满了褐色的药汁,清香甘苦,估摸着是人参当归一类的东西。 

“药引来了。” 纪葆衡将一篮藤叶双手奉上。 

胡大夫点了点头,从里头挑了一片出来:“嗯,这片最合缘法。”说着把那叶子在汤汁里蘸了蘸:“开始吧。” 

纪葆衡忙卷起了锦帐,纪凌往里一张,登时一愣,帐中那酣眠不醒的人不正是自己么! 



57 



纪凌摸了摸榻间人的脸颊,触手温润,再探鼻息,虽则微弱却还均匀,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谢清漩带进暗华门的大概是自己的魂魄,躺在眼前的则是自己的肉身了。正沉吟间,纪葆衡凑上前来,生生穿过了纪凌的身子,纪凌明知自己只有一缕幽魂,还是吓了一跳,忙闪到一边,却见纪葆衡小心翼翼地把床上那个纪凌的嘴掰开了,再由胡大夫拈了藤叶,把药汁一滴滴地点进他的口中。 

纪葆衡望着了无生气的主子,叹了口气:“胡大夫,王爷病了半年,这药也服了五六个月了,不知何时能醒?” 

胡大夫摇了摇头:“王爷平日里纵情声色、气血两亏,早落下了虚症,看似精神奕奕,却是掏空了身子,气弱至极、神思昏沉,这一病自是不起了。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况且他沉疴日久,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总管且耐些心思,这药用下去,时间长了,自然见效。” 

纪凌听了这番胡诌,直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时间长了,自然见效”,分明是在故弄玄虚,骗了诊金,还哄人傻等,可纪葆衡却连连点头:“每夜都要劳您过府,亲自喂药,实在是辛苦了。”说着拱了拱手:“您也是知根知底的,我家老王爷单留了这一脉骨血,纪家的传承可全落在小王爷身上,还请您多多费心。” 

胡大夫躬身还礼,他身量臃肿,这一弯腰,屁股正撞到纪凌身上,纪凌火冒三丈,抬腿去踹他,自然踹不到,一怒之下,倒把左掌心里那支蓍草给生生捏断了,对面的纪葆衡忽地瞪圆了双眼,望定了纪凌,颤颤巍巍叫了声:“王爷!” 

胡大夫闻言,周身一抖,转回头去,身后立了个人,面似润玉,不怒自威,不是纪凌又是哪个,再看床上昏睡着的却又是一个纪凌,一时间惊怖交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纪凌这才知道谢清漩给自己蓍草的用意,原来折了这草,便能现形,当下指了胡大夫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老糊涂,蒙到我门上来了?活腻味了不成!” 

想这胡大夫本就受了惊,再被他这么凶神恶煞地一吓,双膝一软,竟晕倒在了床边。 

纪葆衡到底老成,虽是临危却丝毫不乱,走近前来,细细打量纪凌:“小王爷,是你吗?”回头又看看了帐中:“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凌冷哼:“你还算个有眼的,认得你主子。” 

纪葆衡见他那幅目中无人的模样,知道这确是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了,“咕咚”一声跪到地下:“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您可吓死奴才了!” 

纪凌一撩袍子,在床沿坐定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也别问。我且问你,二十年前我父亲种下紫藤时,你也在吧?” 

纪葆衡点了点头,脸色泛白,眼珠子游移不定,纪凌见他这副光景,晓得底下必有文章,厉声喝问:“每次提到那事,你都是这个样子!遮遮盖盖,到底藏些什么?今天不说个明白,你这条老命就交代了吧!” 

纪葆衡却咬定了牙关:“老王爷吩咐过,我不能违命。” 

“我就不是你王爷了?”纪凌有心撒气,再一想,这么闹下去不知要拖到几时去,拖过了时辰便不好办了,只得压住了怒意,放缓了口气:“你且来看,”说着“哧啦”一声扯开了衣襟,直露出盘满紫藤的胸膛来。 

纪葆衡倒抽一口冷气,探出手来,想摸又不敢摸:“这是…” 

纪凌摇了摇头:“眼下我遇了魔障,能不能寻出原委、脱出险境,就看你说不说真话了。”说着,紧紧盯住了纪葆衡。 

老头犹豫再三,叹息一声:“罢了,老王爷要我瞒您,归根结底是为了您好,”说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老王爷,有什么不是,异日我到了地府,再跟您交代。” 

纪凌嫌他啰嗦,催他快讲,纪葆衡这才一句三叹地将二十年前那桩旧事吐了出来。 

原来纪凌的父亲本是位悍将,一心念着先平天下再置家业,十数载戎马倥偬,待到封王加爵、娶妻纳妾已过了而立之年,原指望快快添些人丁,谁想妻妾连生七子,却没一个能活过周岁的,直把个王爷急得寝食难安,四处打听延续子嗣的偏房秘药,哪知什么怪方儿都试了,还是留不住一点血脉。 

如此又过了几载,忽地来了个云游的道士,给王爷起了一卦,说他杀戮太多,命中本已无子,若要延续香火,只有偷天逆命。纪凌的父亲一口应承,说是泼出了性命,也不能让纪家绝后,那道士听了,便拿出个瓷壶,说是里头封了株树苗,只要养活了此树,便能得子,只是这树用不得水浇,得用活人的鲜血去灌,灌上七七四十九天,等壶嘴里冒出芽来,这儿子便算是得上了。想那王爷原是个刀口舔血过来的,从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虽觉荒唐,却也舍不得放过机会,便命人拿过根空心的细竹来,一头削得利如刀锋,再喊进个丫头,掐住她脖子,把根细竹一头直插进她喉咙去,另一头接在壶口上,将鲜血度入壶中,说来也奇,那瓷壶不过是寻常茶壶大小,本该装不得多少水,可哪知那丫头的血流都流干了,壶里的血竟是一滴都没溢出来,王爷原是三分信,此时就有了七分,留那道士住到了府中,之后连杀四十八人,凑满了七七之数,待到最后一天,这茶壶口果然冒出一缕细细的柔芽。那道士领了王爷,把树苗移到了后花园里,是夜夫人便梦见紫藤缠身,次日唤过大夫诊脉,确知是害喜,可把个王爷开心坏了,恨不能设个神坛把道士供起来才好,怎料再找那道士,却是踪影全无,单觅到封书信,信里说:这孩子周岁之前会取两条性命,王爷并不在意,渐渐也就忘了。 

九个月后,夫人临盆,先是丫头来报,说生了个儿子,王爷正高兴呢,接生婆扎着血淋淋的两只手,哭着便进来了,问她话,她也说不出,单是指了产房发抖。王爷无奈,只得冒着犯忌的险,进了内室,扑鼻便是浓浓的血腥,两个丫头全软在地下,牙床之上全是鲜血,那夫人早翻了白眼,一个肉鼓鼓的婴孩伏在她颈间睡得酣甜。王爷抱起那孩子,这才发现,妻子喉咙口有排深深的牙印,皮肉都翻开了,再看儿子,小嘴边糊满了鲜血,掰开嘴唇一看,竟生就一口细米白牙。两个丫头缓过神来,扑上前去,哀哀哭诉:“少爷…是个吸血的妖物。” 

当晚王爷召过纪葆衡秘议此事,商量定了,把知情的丫头婆子一并了叫来,湿棉纸蒙了口鼻,乱棍打杀,纪葆衡套了辆牛车趁着月色抛尸坟冈,结了这场公案。 

一晃又是一年,眼瞅着儿子周岁日近,王爷清算了田产、家业,又嘱咐纪葆衡善待公子,直如托孤一般,把个纪葆衡吓得神魂不宁。到了纪凌周岁那日,王爷把儿子抱进房门,落了锁去,纪葆衡蹲在屋外,从日上三竿直守到星月在天,过了子夜,还没动静,实在熬不住了,战战兢兢拿了钥匙看门一看,又是一地的鲜血,王爷横在地下,没了气息,小公子趴在他身上,正玩得开心,听见响动,照着纪葆衡嘿嘿一笑,露一口血牙。 

事隔多年,纪葆衡说到此处,仍不由打了个冷战,再看纪凌,脸色也是刷白,眉间横了层阴云,纪葆衡不由噤了声,半晌呐呐道:“大抵便是这样,老王爷怕您知道会难受,才要我瞒你。” 

纪凌闭了闭眼,按紧了额角:“那道士长得什么模样?” 

“哦…我想想…”纪葆衡垂了头,攒紧眉心思量了一阵,这才“哦”了一声,抬眼却不见了纪凌。风过窗棂,一室萧瑟,纪葆衡环顾四周,喃喃道:“王爷。。。王爷。。。你在哪儿?我想起来了,那道士蓄了三柳墨髯。” 

这句话纪凌却是听不见了。 



第 58 章 



  纪凌睁开眼,一炉香恰燃到尽头,青烟未散,屋里静悄悄的,四面白墙隔出一室寒素,也隔出了一屋子的清净,不见荣华、亦无血腥,仿佛逃出生天般,纪凌重重地吁了口气。 

  谢清漩静静坐着,他相貌本就清俊,隔了袅袅的烟雾望去,明净之外,又添了几分仙气,益发令人自惭形秽,纪凌有些心虚,竟不敢看他了。纪凌原是个不知“惭愧”二字怎么写的主儿,纵然入了这暗华门,给人指了鼻子骂作妖物,他也不以为意,人做得糊涂就有这项好处,既是糊涂的,便也没了责任,肩头、心头都是轻的,无挂无碍、没心没肺,倒也活得逍遥,可一旦明白过来,就似东施临镜,千般的丑处生生堆到眼前,想不看却也晚了,闭了眼,也闻得到自个儿身上的腥臭。 

  纪凌垂了个头,眼光落在谢清漩的青袍上,十根玉白的指头静静伏在那里,如此洁净,别说人命了,这双手怕是连个血点子都没沾过吧,纪凌心里一阵恍惚,声音也有些哑了:“原来…我…” 

  “你不必告诉我什么,”谢清漩应得极淡:“自己的事,自己明白就好。” 

  纪凌怔了怔,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然而谢清漩的眸子是空的,无情无欲、无喜无憎。谢清漩早就说过,他能还给纪凌的是一个明白,纪凌没有想到,他给自己的真的就只有一个明白,除此之外,纪凌的善恶福祸,他竟连听都不想听了。纪凌心里一阵阵翻腾,苦辣酸涩混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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