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滴泪痣 作者:岫岫(凤鸣轩2012.8.2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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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晒得头晕眼花，每天回到家里灰头土脸的时候，每每回想起在西安城里当老板的日子，仿佛那是别人的生活，而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民。

　　　　还好这里的田地一点也不辜负人的辛勤劳作，到收获的季节，尺把长的玉米棒，巴掌长的麦穗子很是惹人喜爱。让人觉得不枉这一季的辛苦。

　　　　很快，我和张鹏的儿子出生了，他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小脸圆腾腾的，小胳膊小腿儿都圆溜溜的，一生下来就会对着人咧着嘴笑。我给他取名叫佳佳，我不能像对小蓉蓉一样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可是我希望他以后过得好，也能给我们一家人带来幸运，所以就给他取乐这样一个名字。

　　　　我和张鹏带着蓉蓉和佳佳在家里种了两年地，后来我婆婆看不下去，让张虎给张鹏买了辆出租车，我们这才又从乡下回到西安城里。

　　　　我这一辈子，如果一定说有点追求的话，我真的很想摆脱农民这顶帽子，也很想让我的后代从此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我希望从此以后我和张鹏能够从头来过，再一次开始奋斗，为了和我很多年前一样的一个梦想：自己当自己的老板。

　　　　我打算先在西安打工，在酒店当厨子，慢慢的攒点钱后再自己重新开饭馆，一切重新来过，我还很年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好当初我有上进心，考取了二级厨师证，所以替别人打工，我还是很受老板们欢迎的。我把两个孩子交给婆婆带，在一家大酒店找到了一份厨师的工作，重新开始了打工生涯。

　　　　我和张鹏租了间小房子，把蓉蓉和佳佳送到张虎那里，每个月休息的时候才接他们两个回来，或者去张虎的大房子里看看他们。看着张虎和莎莎住着富丽堂皇的大房子，我心里不由得羡慕，曾经，我也住在这样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可惜，我现在一无所有。

　　　　经过上次的事情，张虎再也不相信他的哥哥，就算张鹏摩拳擦掌很想再一次从运输队起步，可是张虎再也不肯给他机会了。“哥，哪怕是你问我要一些钱，我也愿意给，但是，就是别再让我给你活干，那样的事故，可不能再出一次了呀！”张鹏很是失落，可是，我理解张虎，是啊，这世上的人，哪怕是亲兄弟，也要各顾各的日子，不是吗？谁又能替谁过日子呢？

　　　　我和张鹏辛苦工作攒了好久的钱，可是，仅仅靠这些钱，还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我何年何月才能攒够开饭馆的钱呢？我又回到了刚来西安的那几年，日日夜夜都想着怎么样才能赚到一笔钱，好让我干我自己喜欢干的事情。

　　　　没想到，还没等我来得及对计划我那遥不可及的梦想，我的男人张鹏，又给我闯祸了，并且这次他闯的祸，是弥天大祸。
29。第二卷　今生…第29章　颠沛流离
　　　　因为闯祸赔光了家里的钱，张鹏一直以来都很自责，这次张虎肯帮他，给他买了辆二手的出租车，算是给了他一个稳定的饭碗，他干的很卖力，每天早出晚归，把挣到的钱都拿回家交给我，在外面宁可饿着肚子也舍不得花一分钱买吃的东西。

　　　　我很心疼，宽慰他没关系，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这样苛刻地对待自己。可是他是个什么事都只装在心里的人，哪里肯听我的话，话更少了，每天只知道低着头苦干。

　　　　那天晚上，张鹏十点了还在招揽客人，在僻静的巷口，碰上了一伙霸王客，他们不仅不给车钱，还企图把张鹏辛苦一天的车钱都劫走。张鹏哪里肯任他们摆布，在打斗的过程中把其中的一个强盗甩下了车，趁乱逃了回来。

　　　　张鹏这么早就收车，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往常，他不跑到凌晨是不会回家的。

　　　　只见蒙头不吭声的他脸上乌青，嘴唇发紫，全身发抖，眼神涣散，可吓坏了我，我急急忙忙迎上去扶住他，急切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张鹏这个闷葫芦真是要急死我了，我是个急性子的人，可是紧要关头，张鹏总是几棍子都打不出个响屁来，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硬是一句也不想跟我说，我又气又急，真想拿刀把他的头劈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按理说夫妻是最亲近的人，什么要紧的事，私密的事，应该是最先让自己的另一半知道才对，可是我的这位爱人，他就是宁可跟一个陌生人说，也不愿意跟我一起分担他的痛苦，他的无奈！

　　　　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拿起电话报警，他一声不吭，还全身发抖，我也闹不清是别人打了他还是他打了别人，只是他的样子太吓人，还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我拿出电话就要拨110，他这才急了，拦下了我，跟我开口说实话。

　　　　原来他脸上的乌青是和那伙强盗互殴时留下的，他全身发抖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下手有点重，可能把那个强盗伤的不轻，甚至……杀死了他？他自己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个结果，所以很害怕。

　　　　我哭笑不得：曾经在我心里树立了高大的男人形象的张鹏，被吓成这样？

　　　　不过想想，也是，那么，他，真的杀人了？

　　　　如果他真的杀人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当时我和张鹏几乎是法盲，而且不敢去咨询一个能够令我们信任的人，也没有这样一个朋友去咨询。所以，看着吓得抖成一团的张鹏，我不免也有点害怕：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不知听谁说过：遇到紧急情况时，当其中一个人退缩的时候，会逼得另一个挺身而出，勇敢地承担避险的责任。张鹏的畏惧突然激发了我心底的勇气，我坚定地告诉张鹏：不要害怕，害怕也没有，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打听打听情况，再做打算。

　　　　于是我们把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张鹏坐在电视机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看他没那么抖了，才帮他换了衣服，给他做了点饭。

　　　　我开始一个人合计：如果张鹏真的把那个家伙碰死了，张鹏会被判刑的，那我们娘三，要靠谁去生活呢？就算那个家伙没有死，那也保不齐以后他会找到张鹏报仇，何况如果他没有死，张鹏心里总会不安，总会害怕，他还能出去再挣钱吗？

　　　　第二天一早，我就像往常一样出去上班，而张鹏，还是坐在电视机前，不错过任何一个时间段的新闻。

　　　　一连过去了好几天，这件事都没有任何消息，我还专程去张鹏出事的地方打听过，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那个强盗不知死活，却把张鹏折磨的半死不活。想也不用想，张鹏这个人，活了三十年了，都是规规矩矩，认认真真，没有做过任何亏心的事，他心里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大秘密而面不改色心不跳呢？

　　　　我理解张鹏，可是，他也总不能就这么闲待着，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养家糊口吧？

　　　　可是，他似乎克服不了这个心里障碍了，就连出去买包盐，我也使唤不动他，他不分日夜地呆在家里，一步也不肯离开。仿佛门外就站着那个等着报仇的人。

　　　　眼看着我挣得那点可怜的血汗钱连一家人吃的米都不够买，我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辞了工作，打算带着张鹏回我的老家华清县去。至少那里有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爹，我的根。

　　　　蓉蓉和佳佳还是先让他奶奶带着，等我们在那边有了立足之地，再来接他们吧。

　　　　我和张鹏匆匆卖掉了出租车，打包了少的可怜的行李，踏上了回崆峒的火车。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踏上了狼狈的逃亡之路，时过境迁，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小姑娘，如今，我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身边还有我的男人陪着我，可是，我的心里，却比当年还孤苦无依。

　　　　回到家里，该怎么面对哥哥姐姐？自夸已经成了老板的我，怎么才能说清楚我这三年的遭遇？

　　　　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抱紧双臂，目光越过靠在窗边熟睡的张鹏：人生无常，谁能想到当初风风光光的饭店老板孙小红，能够落魄到如此境地？甚至比从前一无所有的打工妹孙小红还潦倒？现在的我，已经过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年纪，在我的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去照顾，一大家子的生计，需要我去发愁，为什么人，总是越长大，烦恼越多呢？

　　　　张鹏好像好久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一上火车，他就倒头大睡，一直睡到下车，这途中的风景和心情，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享用了。况且就算他醒着，我也不一定能够和他分享我的忧愁和烦恼。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沉默得多了，我也就懒得开口和他说什么了，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或者懒得提起。
30。第二卷　今生…第30章　　回到家乡
　　　　不久，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崆峒火车站。

　　　　望着站外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已经以后很多次来到这里的种种境遇，再次感叹：人生真是无常！

　　　　华清县，我又回来了！无论什么时候，故乡的土地总是亲切的，似乎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和张鹏走在熟悉的县城大街上，我忽然有种错觉，我还和安小林在一起，娘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是一个幸福的新妈妈……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娘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安小林和我形同陌路，我的娇娇，不再管我叫娘……

　　　　我彻底领教了老天爷的残忍，他老人家可以轻轻松松的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先领着张鹏去看姐姐。姐姐和姐夫还住在他们家的老院子里，那院子算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姐夫的爷爷还健在时盖的院子，放在别处，都能算得上是文物了，可是他们还没有翻新。姐姐和姐夫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能费的，看样子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

　　　　姐姐家的屋子还是清朝的样式，堂屋门前凹进去三米见深的平台，我和张鹏进去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正在堂屋门前挼玉米（就是把玉米棒上的米粒搓下来）。

　　　　见到我，姐姐仿佛不置信的样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我，眼里顿时溢出了泪花。

　　　　“晓红，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扶着我的肩，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轻抚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脸，好像要确定是不是在梦里。

　　　　姐姐老了，已经老了，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已经深深地刻进了皮肤里，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已经掺杂了许多银发。姐姐随娘，个子很高，可是站在我面前，姐姐却矮了半分。可怜的姐姐，由此可见她不仅这几年过得不好，她的日子，却也从来没过好过啊！

　　　　姐姐曾经是个利索的人，无论人在哪里，都能把周围弄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家总是整洁有加，可是现在，这狭长的院子却乱七八糟，刚刚下过雨，土院子里一片泥泞，只有一条歪歪斜斜的石径通往堂屋，我踩着石头往进走，不小心沾了一脚的泥，鞋子重的都快提不起来了。堂屋的门前摆放着一些农具，因为屋檐遮不住，已经被雨淋湿了。

　　　　姐姐也看似不如以前那么精神了，见到我这一激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收敛不住了。我急忙安慰姐姐，我这次回来会待很长时间，不用再担心以后见不到了，他这才略略放心，不那么激动了。

　　　　我打算和张鹏先在姐姐家住下再做打算，我每天帮姐姐做饭洗衣服，张鹏帮着姐夫干干农活。张鹏很是鄙视我们家乡的农田，说劳作一季辛辛苦苦才收获那么一点粮食，可真是不值。我承认家乡的土地没有张鹏那边的肥沃，而且也偷偷羡慕过人家的地，可是听张鹏这么说出来，却让人心里很不高兴。这么贫瘠的土地，做农民有什么意思？张鹏不止一次的感叹，被姐姐和姐夫听到了，难免有点不高兴。

　　　　我不想惹姐姐姐夫不高兴，而且和张鹏这么住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只好在镇上租了间门面房，每天去进点菜来卖好糊口。虽然这是个卖针线都能发家的年代，可惜我和张鹏没有什么积蓄，小本生意做来做去也赚不了几个钱。

　　　　一转眼，小半年就乌拉一下溜走了，一到年底，我和张鹏住的小房子根本晒不到太阳，里面冷飕飕的，一到晚上冻得人脸都发僵了。就算生了火，也不能驱走寒冷。我和张鹏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打算年尾多进点年货，好能多赚点钱。

　　　　每次从华清县城进货，我和张鹏都开着三轮车去，为了省点车费，我都站在三轮车厢里，从镇上到县城要翻过好几座山，车厢里又没有遮风的东西，寒冬里的冷风吹得我牙齿打颤，从县城进完货我们紧赶慢赶，回到镇上的时候就已经下午四五点了，比去的时候还冷，张鹏心疼我，每次进货都不让我去，自从他出过事以后，我一直不放心他，生怕他再出什么事故，再一次让我们的辛苦功亏一篑。所以，就算是活受罪，我也一定要和他一起去进货。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我给家里打电话，蓉蓉和佳佳都吵着想我们了，可是我们在这边还没有安顿下来，这里的房子又很冷，我怕接他们过来让孩子受罪，所以狠狠心回绝了他们要我们去接他们的请求。孩子们的期望，让我更加迫切地想挣钱，只有多挣点钱，我就能把孩子们接到身边，和别人一样享享天伦之乐了。

　　　　做杂货和食品生意，年底是最能赚钱的时候，乡下人没有多余的钱，一到过年的时候，就把平时舍不得花的钱都拿出来买东西过年，所以年底是最好赚钱的时间，我发了狠，只留下每天买面的钱，把剩下的钱都进了货，好能多赚点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小摊还算争气，让我收获了很多，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时间每天跟着张鹏去进货了，只好千叮咛万嘱咐的看着张鹏一个人去进货。好在张鹏还算认真，没有再出什么纰漏。我们平平安安卖了几个月的菜，赚了不少钱。

　　　　我的小房子离姐姐家不远，姐姐一有时间就来给我帮忙，张鹏去进货的时候，有姐姐帮忙，我才能顾得过来。每次，我把卖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