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躲不过作者:煌瑛-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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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一身紫衫,上面疏疏落落绣几片白梅,仿佛散了满身落花。这块上好的衣料可不是辛祐买来,一直压箱底的?原来他是为她买的。
她的身子想必没有痊愈,说了大半天的话,这时精神不支,歪倒在罗汉床上。她的哥哥轻手轻脚放下窗边最厚的帷幕,为她抵挡雨后的凉风。她睡着了吗?她知道那块最厚的帷幕,是辛祐特意叮嘱下人挂上的吗?
小风蹑手蹑脚退出房间,想来应该是守在门口。自从他们住进这个房间,大事小事一直不断。他们没来得及四下看看吧?竟不知道绕过屏风,折过回廊,后面还有一扇门,直通到翠霄山庄的正房。
“宗主……”景渊身后的京雪棠低声提醒,“她睡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景渊原本是来慰问小蝶的病况——虽然他早知道,小蝶一定不会领情。他在她心中就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既然已经被她看低了,不如做个全场戏,虚伪到底也罢。
然而这一趟,却看了一场热闹的大戏。
景渊来时,小蝶正和她的师兄师姐追忆往事。他本该转身离开,免得被人家发现以后尴尬。但他实在很想知道:这女子心中又在盘算什么?难道她真不知道害她的就是她的师兄或者师姐?景渊真的很想知道,她又在玩什么花招。
跟在他身边的余香原本转身要走——她从不听别人的隐私。偏偏宗主定定不动,她也只得不情不愿杵在原地。为了对得起自己做人的原则,她心中背诵诗词曲赋,以抵抗不断传来的小蝶的话语。
她闭上眼睛背了无数诗词之后,睁开眼睛,恰巧看到小蝶把一样东西扔出窗外,旋即重重摔倒在床上——这是搞什么?
余香偷眼去看景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样子已经被面前的场面吸引,没有放过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字。
只是他眼底出现一抹特异的神色,余香从来没有见过。
至少从未在他的眼中见过。
虽然只是片刻流露,但那是一种不该属于他的神色——心疼。
她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老了,眼睛花了。不过她立刻知道自己没有弄错——京雪棠脸色微白,银牙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那是每个女人都不会错认的嫉妒。
“宗主,该走了吧!”京雪棠又低低提醒一句。
景渊终于点点头,压住了心中的冲动——他居然很想绕过屏风,去看看她此刻的脸。她的睡相是平静还是苦恼?
当小蝶用毒烟诱发她师兄掌心的剧毒,又眼看她师姐饮下毒药时,景渊心中些冷。看来她和他的作风一样——不搞那些沽名钓誉的花架子,不指望自己的善行感动恶人,该罚就狠狠地罚,决不纵容恶人逍遥快活……但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子如此漠然心狠,景渊还是觉得不舒服。
直到小风说破其中的蹊跷,他才觉得震惊。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心底毕竟不那么冷漠。换了任何一个人,做出她做的事,只能让景渊一声冷笑,对这种愚蠢的善良嗤之以鼻——但她就这样成为例外。
他自己也有些诧异:他竟会对易小蝶近来的表现有些暗许。
也许他当时不该承认这场比试的结果是“平手”。也许他当时不该表现出所谓的“假惺惺”。
他该宣布自己胜利,让她成为门下一个女侍。
蝶女侍。
小蝶修养了足足八天,才能挺直腰坐在翠霄山庄的正厅里,和景渊对峙。
“多谢景宗主这些日来收留照顾。”她微微欠身,不温不火地说:“小蝶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不如就此告辞,不再给您添麻烦了。”
景渊笑得缥缈朦胧,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他轻轻吹着茶水,看着清淡的涟漪,平静地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再订一约,日后景某还要向易宗主讨教。”
他果然还会来挑衅。虽然此事在预料之中,小蝶心中还是有些愤然。“江湖上制毒配药的门派只剩你我,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景渊俊秀的眉头向上一挑,“我从不取人性命——这点你应该知道。”
小蝶口唇翕动,一时说不出话,不再理他。“哥哥,”她回头对小风招手,“把那个拿过来。”
小风立刻递过一只包袱。小蝶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锭成色十足的雪花银。
“辛庄主,你还记得雍州最好的客栈福来阁和最好的酒楼知春楼吧?”
辛祐听她这样说,心底翻起一丝不安,缓缓点头。
小蝶把那包银子往辛祐怀中一塞,冷冷道:“我按福来阁和知春楼的价码算过这些日子的食宿,一共四十七两六钱,我们两清了。”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多看景渊辛祐一眼。
辛祐的浑身一僵,脱口道:“我也记得你说过,想找一处大宅院,大家一起住,可以相互照应。”
小蝶的脚步并没有停顿。
辛祐只得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银子塞回她怀中,生硬地说:“我这里不是酒楼客栈。”
小蝶一甩手,任凭一包银子哗啦落地。“这里也不是我要找的家。”
“祐,不要失礼。”景渊这时插嘴,语调不失平日的悠闲,“易姑娘!我年少时曾经发誓,一定收尽天下所有制毒配药的门派。这个誓言不实现,我不会罢手。你要像你母亲一样逃避吗?每年把我送去的毒人置之门外,装作没有看见,直到有另一个弟子误打误中,才跟我对决?如果你真是这样打算,我们不妨现在就再比一次,彼此省省心思。”
小蝶斩钉截铁地高声回答:“我不会再配毒药。”
景渊点点头:“无妨。我们可以比医术。易姑娘独自行医三年,这一项恐怕比我有经验吧?”
“你,就这么不想放我一马?”小蝶蹙起眉,眼神有些怨恨。
景渊笑得高深莫测,“不必多说。请易姑娘在纸上写一例病患,让我看看能否解救。我也会写一例给你看。”
这话说得不留余地,他专横的态度激起小蝶好胜的心态,当下坐回椅子上。待京雪棠和余香为他们端来文房四宝,小蝶略加沉吟,立刻在纸上写了一例疑难症——这一例病患是多年前在她母亲身边遇到的,也是唯一一例让药宗上下大伤脑筋的病例。记得当时,药宗全体弟子日夜攻书熬药,也只是延长患者四十几日的寿命。如果世上真有不治之症,这便是其中百年难遇的翘楚。
她写完,从容地交给余香,接过景渊写的病例。
他的字迹非常优美隽秀,墨痕未干,纸上仿佛还带着他自信的气息。小蝶专注地读了两行,神情骤然剧变。
“这……不可能!”她发青的嘴唇中飘出一声呻吟。
他写的病例,竟和她的完全一样……
小蝶额头淌下一滴冷汗,“啪”一声摔在纸上,打湿一个字。她往椅背上一靠,才稳住颤抖的身子。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慌失态,今天却在景渊面前露出怯意。一想到这个,小蝶心中的念头更加纷繁。
景渊的笑脸没有分毫改变,他还是那么不惊不乱,甚至在看到小蝶写的病例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这样的病人很少见,所以才能列入《古畸症要览》。没想到易姑娘也见过。能见识到这样的病例,才不枉跑江湖多年。”
“《古畸症要览》?”小蝶的嘴角轻轻一抖,“你竟然连那本书都看过?”
“虽然世间传说此书早佚,不过寒舍还有一个副本——实在侥幸得很。”景渊不再看小蝶,提起笔在纸上刷刷点点,写就一副疗方。仿佛为了故意激怒小蝶,他一边检查自己的笔迹,一边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易姑娘怎么不动笔呢?”
小蝶脸色白如苍雪,却不似方才那么惊诧,反而袖手摇头。“我承认我不会治。不过景宗主写的药方是否有效,还是另一说。”
景渊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悠然将疗方递给身边的余香,“香女侍,你将疗方给易姑娘看看。她那么聪明,自然知道有效无效。”
其实不必多看。小蝶也听母亲说过,这个病案在《古畸症要览》中有记载,只是她母亲无缘得见解救之法。把景渊的疗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小蝶立刻明白药宗当年的解方差在哪里。她心中又是一沉:果然是高明手法……
她半晌不说话,一边的余香有些急了,说:“这个法子不会错!当年宗主就是用这个法子治好我——我从不说谎。”
“我输了。”小蝶的声音细弱低微。
景渊不禁由衷微笑,正要发话,却听小蝶说:“你确实很有本事,怪不得江湖上对你风评那么高。你收服所有用毒用药的门派,正是众望所归吧?……别亏待了我的同门。”说罢,她起身便向门外颤巍巍而去。
“易姑娘!”景渊有些诧异,不禁站起身,冲那不堪重负的疲惫身影提高语调:“这是什么意思?”
小蝶定下脚步,缓缓回身,脸上是一片憔悴冷漠:“怎么?门派归你,我走,难道不可以?”说着,身子已似不胜言语,又有些发抖。
小风急忙冲上前,无限心疼地把妹妹扶在怀中,狠狠瞪了景渊一眼:“药宗在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去收吧。我妹妹已经答应了你,难道你怕她反悔不成?”
小蝶在小风怀中一挣,轻轻说道:“想必景宗主对我的为人不大放心……还是要给他一个表记才行。”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串玉环,其中两个小的,正是孟小霞、范小泉那日留下的。最大的那个,却是药宗宗主的证明。小蝶将穿玉环的丝绦向景渊脚下一丢,“告辞。”
真是倔强顽固……景渊暗暗拧眉,口气仍是不疾不徐:“若我诚心请易姑娘留下呢?”
“诚心?”小蝶苍白的脸颊上展开一个笑颜,在半明半暗的厅堂中看来,竟有一种令人心动的凄艳。“你有多诚心?”
景渊的眉间轻轻一动,清咳两声,“棠女侍、萼女侍、香女侍,把门下收入给易姑娘说说!”
余香先说道:“虽然我们去年有几笔赔本生意,但算下来收入还是有十万两黄金。宗主得三分。余下七分又分十份,三长老、三使者、三女侍各得一份,余一份赏诸门人中佼佼者。”
京雪堂施一礼,朗朗道:“宗主一份中,赏三长老燕窝钱,赏三使者车马钱各银五百两。”
“还要赏三女侍针线钱、胭脂钱、绸缎钱……”李残萼不情愿地哼了几句,似乎生怕小蝶被利诱,故意说得含糊不清。
钱啊——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小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看了妹妹一眼。这个景渊,对小蝶竟然这么了解,一击就命中了她的要害。
“十万两黄金?”小蝶的神情似乎没怎么改变,“真不少。我四处奔波,辛辛苦苦看病卖药,三年下来才攒了一百多两银子……”她嘿嘿一笑,“可我的一百两白银赚得心安理得,你的十万两黄金呢?先卖毒药,又卖解药——看起来好像挺人道,其实不过是为了赚两份钱。”
景渊的脸色肃然,不服她的指责:“毒药和解药,都是有人需要,我才做的。”
“满足人们需要的事情就全都是对的?”小蝶的眼睛从他身上飘开,口气不无讽刺:“你根本不是什么江湖少俊。你只是个商人,别人需要什么,你就卖什么。甚至收服其他门派,也只是为了不让他们与你竞争。我也许能够归隐在某个大侠的座下,但不想给商人打杂。”
“你……”景渊并不为她别致的理论感到惊骇,却被她反感的目光惹得有些心烦。
“我们宗主不是那样的人!”常常不说话的李残萼忽然叫起来:“我们当然也要卖些药物维持营生,但宗主不像你想的那样惟利是图、是非不分。”
“他是什么人,与我无关。”小蝶拉起小风的手,柔声道:“哥哥,以后我们还是过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虽然辛苦一点,毕竟能给自己作主。”
“好!”小风立刻扛起包袱,冲妹妹欣慰地一笑,“我们这就走!”
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人”……她把他看得如此低微。景渊再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叫她回头,只觉得心中竟为她鄙夷的神情而隐隐作痛。
逢变
青山无雨,又是一番风景。
翠霄山这一派绵长清雅的绿意,不知迷醉过多少文士王侯。若能在此时,伴竹涛,吹紫箫,该是何其风雅的享受。
宣宁王谢无缺长叹一声,无限惆怅:可惜有人不懂得附庸风雅,非拖着他和一群满身汗臭的军卒扎堆……“无懈,”他抚着下巴,万分无聊地问:“府军还没有调到吗?”
伫立在一块大石上的少年将军没有理他。他的身子绷得笔直,脸上一片秋霜,一双清亮的黑瞳只在眺望树林间若隐若现的翠霄山庄时,才闪烁出冰寒阴沉的杀意。
“无懈……”无缺又叫了一声:“我想回家……”
“要回就回!”无懈终于回过头,狠狠瞪了这个白皙干净的死党一眼,“早就跟你说不用来。真不知道你巴巴地跑来干吗。”
无缺伸出手指,细心地弹掉披风上的灰尘,口气不无得意:“因为难得有机会穿这身盔甲,我穿上又是这么好看!”
“呸!”无懈板着脸白了他一眼:“一个文官,定做这么华贵的盔甲本来就是浪费。”
“谁让你和不疑一人有一身御赐的眼气我?”无缺想到心爱的盔甲终于在人前显示过了,差不多该回家吃点心,于是打个哈欠:“你慢慢等吧,我要走了。”
无懈不搭话,只是恼怒地拧眉道:“绵州和定州的府军在做什么?竟让我等大半天!”
“他们办事效率其差无比,况且这次是你借人家的兵,没有耐心和诚意怎么行?”无缺潇洒地一甩披风,“今天晚上能有人出现,你就该偷笑了。谁让你不带自己的人马来。”
“小小一个山庄,还用不到一支军队。”无懈冷冷哼一声。
无缺扳着手指算了算:“我看是你太心急,一接到我的信,就单枪匹马赶过来吧?”
“你要回快回,少在一边聒噪!”无懈的心中似乎还有许多事情要想,懒得应付身边这个闲闲的同伴。
“好好好,你忙,你忙。”无缺急忙退开几步,眼睛一转,又叮嘱一句:“你只要抓你杀兄仇人的女儿便是,别太苛难翠霄山庄的人——我还靠他们进贡的银子过日子呢!”
小蝶出了翠霄山庄,便一言不发埋头走路,和小风慢悠悠走在山路上。忽然,她说:“哥哥,我们换条路走,好不好?”
小风似是知道她的心思,轻柔一笑:“怎么?怕有人来追?”
“我……”小蝶的嘴角轻轻一抿,“我就是怕……”
“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他若再追上来留我,我会一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