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躲不过作者:煌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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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辉?好像在哪儿听过……小蝶呶呶嘴,一边挠腮一边想,忽然灵光一闪:“姚辉?!金光洞主姚辉?!他……他怎么中了本门的毒药?他不是有解药吗?干吗来找我?”
……江湖真是复杂。
——徽州城外?紫宸观客房——
姚辉恭敬地立在正厅当中,眼睑微低,似乎不敢让自己卑微的目光落在厅中那年轻男子的身上——虽然对方不过二十几岁,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小辈。
这年轻人的身材较之高大的北方人更为挺拔,身穿一袭柔灰色长袍,腰间挽了玉白色衣带,形容举止沉稳安静,宛如世家出身的儒生公子,然而他俊朗的面孔却透着一股精明犀利,好似巨商大贾家族的年轻晚辈。可是这张俊美的面孔却始终好像笼在冰中一般,不带一丝情愫。当他的唇边荡开一个冷漠的微笑,清亮的双眼逼向姚辉时,那种凌冽的气质又让人不得不对先前的猜测犹豫。
“周小蝶?”他上扬的语调中,带着只属于他的、特别的漫不经心,“她是谁?”
不等姚辉回答,一直屏息伫立在正厅角落的年轻女郎便抢着答:“宗主忘了么?她就是任老太婆的弃徒,解开曲使者全身剧毒的那个!”
年轻人点了点头,似乎仍不怎么挂怀,“是她啊。辛祐他们不是一直在找她么?余香还和我打赌,说她身上必定有一桩大阴谋……”
姚辉一恭身,接口道:“阴谋有没有还很难说,不过属下一时性急,忍不住去试了试她的本事。”
这件事似乎有点意思,年轻人的眉头轻轻一动,问:“是么?她的手段如何?”
姚辉没有答话,只是把双手往上一伸,面带羞赧:“老夫惭愧……”
不等年轻人吩咐,那女郎已经几步跨上去,用银针刺了姚辉几滴血,又用银刃刮下他指缝中的残渣,都用白玉小盘盛着,送到年轻人面前。
“金光洞解药以凤爪花的根须为主,有以毒攻毒之意。而这小女子的解药却杂七杂八,既有内服,又有外用,还辅以针灸和熏药……宗主只要验过属下的血液和手上残留的药膏,自然知道。”姚辉收回手,偷眼看了看年轻人——他正捏起一小块残渍,用拇指和食指捻开,看了看指纹间的粉末,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这药膏原本是透明的?”
“正是。涂在手上略感发热。”
“有意思……听说她解了白虹使者全身的毒,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这小丫头似乎有两下子——”他拍了拍手,微微点头,“任绯晴怎么不要她?是不是又怕和江湖扯上关系?这么好的一块材料,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白虹使者——”
听到他召唤,门外一人立刻走了进来——正是害周小蝶被师门放逐的曲光。“属下在!”
“这个周小蝶,我有意让她入我门下。你们左右留心。”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对了,她要去雍州?你立刻通知翠霄使者急速赶往雍州,让他亲自去试一试这个丫头。”
说罢,他一摆手,意思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这几天在徽州散的药可有成效?”
曲光急忙回答:“宗主亲自下的处方,收效甚好!而且江湖上大小门派提起宗主如此仁厚仗义的举动,都是赞不绝口,都说宗主连凶恶的瘟疫也能克制,足见配药的手法炉火纯青。”
年轻点了点头,“这事还没结束。你们要留心时下大范围的疑难杂症,发现这样的地方,我们立刻赶过去——最好是那些我们鲜少涉足的地方。”
女郎略一沉吟,抬头道:“那不就是雍州吗?听说那里在害时疫。”
“不错。”年轻人考虑一下,微笑着低声说:“那就去雍州吧——顺便告诉辛祐,我们在雍州会合。”
周小蝶一直为自己悲惨的身世愤愤不平,期待有人穿越深巷发现她这坛醇香好酒。也许真是“怨”感动天,她终于成了老师最大的竞争对手——日渐垄断江湖药物供应的毒宗——挖墙脚的目标。
她一边赏玩山水,遣散心中的愤懑抱怨,一边赶路,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来到雍州。
和徽州相比,雍州的情形要好得多——病人虽然有限,但经济条件都不错。唯一让小蝶有些操心的是:雍州已经有三个老头子坐镇三个几十年的老字号,她这个后生晚辈的生意比较冷清。
真不知道人们都是什么心态!难道医生就是越老越好吗?也不怕他们老眼昏花下错了药……就算他们开的药没错,但他们开方子那种颤颤巍巍的鬼画符笔迹,一般人能认识几个字?恐怕他们自己药房上的伙计也只能当天书来看——不抓错药才怪!
小蝶一边在心里不服气,一边手脚麻利地在刚租来的店面里打扫。
不打紧不打紧!她心里说:我在容州的时候,还不是凭着高超的医术,站稳了脚跟?路遥知马力,路遥知马力!
“咦?‘泰安堂’?这里新开了一家药店。”
门口来了小蝶的第一个主顾。
小蝶立刻把扫帚扔到一边,笑容可掬地上前打招呼:“在下初来宝地,不求飞黄腾达,但求有益于民——请各位乡邻多照顾!”
那圆滚滚的妇人“吧嗒”一下迈着小步跳了进来,左顾右盼,点点头:“地方挺干净,也清静——不像城东那个‘合元堂’,人比药还多,吵吵闹闹,让人家小病也得转大病!”
那才叫开药店的境界呢……小蝶心里嘀咕一声,脸上还是那副和气虚伪的招牌笑容:“这位大婶,请里面坐!有小弟可以效力之处,您开口!”
“嗯——这才像医生的样子嘛!医者父母心,真不知道‘合元堂’那个老头子凭他哪点那么拽。”妇人一点也不客气,往红漆椅子上一坐,打量了小蝶几眼,笑眯眯地说:“这个小兄弟相貌真清秀!一看就是有仙缘的人,医术一定差不了!”
“您抬举我了——”小蝶也打量了妇人两眼,“这位大婶,您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分明气血两不亏,健康得很。不知您给哪位求医问药?”
“哈哈哈——”妇人爽朗地大笑一声,“既不求医也不问药。隔壁打饼的老赵是我家当家的,我是他的老婆子张氏,看小兄弟孤身一人在这里开店……不知道小兄弟的衣食有没有人照料?”
什么?!小蝶心惊胆战地扫了张氏一眼——她、她想干吗?
张氏又是“哈哈哈”一笑,“年轻人!想歪了是不?我只是想打听一下小兄弟是自己开灶还是在外买饭——我家当家的很有两下手艺,如果你三餐没着落,不如每月交一两银子,我家管你的饭;如果你衣服没人浆洗,不如每月交五钱银子,婆子我专给人缝缝补补……”
才开门就来个自我推销的……小蝶心里仔细算了笔账——不划算!
银子只要进了她的腰包,就跟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一样,动弹不得。于是小蝶和气地笑了笑:“高邻,您的好意周某心领了。只是周某自小茕然无依,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操劳,缝衣煮饭不在话下。不须劳动高邻。”
张氏毫不掩饰失望,精神似乎也不像刚进门时那么健迈,垂着头,啜啜告辞了。
小蝶叹了口气——这年头,谁不难?只是她人小力微,省吃俭用才能勉强生活,哪儿有照顾别人生意的本事?
小蝶在雍州的这家小店,规模不能和容州那家相比——这儿只有一个窄窄的正堂,后院也只有巴掌大,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半埋着一间简陋的瓦房,那就是小蝶的香闺……实在很不风雅。半夜蚊子开始猖狂,它们饿着肚子等待多日,终于逮到小蝶这个肉林酒池。但蚊子们的狂欢还没开始,就被一阵熏香送到极乐净土——小蝶从小招蚊子,所以自己配了一剂超强力的熏香,屡试不爽。
小蝶好不容易躺下,还没正式开始睡觉,就被隔壁哼哼唧唧的呻吟吵得心惊肉跳。“搞什么啊?!”她翻个身,从床板上抽出半条烂木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在墙上狠狠砸了砸:“吵死了!高邻,墙壁薄,你们小声一点行不行?”
隔壁传来难堪的低语:“阿牛——别叫了,娘知道你难受,你忍着点……”
“娘……我忍不住!”
“阿牛,你这样子,娘看着难受。”
“娘……”
“阿牛……”
痛苦的呻吟和絮絮叨叨的安慰一阵阵送进小蝶耳朵里。
这家人!
小蝶气呼呼地起身披衣。“我要当面和他们理论!怎么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大半夜的不让人睡个踏实觉!”
“梆梆梆——”小蝶气势汹汹地狠狠在赵家的大门上拍了一阵,半睡半醒中的她原形毕露,完全不记得要披上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画皮……
开门的张氏一脸憔悴,泪痕还没有擦干。
“我说大婶!我初来贵地,你可能觉得我说话没什么分量,但是我还是得说……嗯?”
空气中飘来的药香让小蝶的头脑冷静下来。
“谁啊?把风车草和灯笼花一起煮。”她撮了撮鼻尖,“这是什么配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氏刚才还满含歉意、垂首落泪,听了她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夫,您真是神了……这是偏方。”
“少来!”小蝶摇摇头,“天下没我不知道的偏方——就是九宫山柳家那个传了十二代、传子不传女、传长不传幼、不到临死不传的天下第一保密偏方,我都在四岁的时候背会了……风车草配灯笼花?这种东西煮一块儿能干吗?你该不会是小孩子玩家家酒吧?”
“这是城西‘顺元堂’秦大夫给的偏方。”
小蝶这时候才有些清醒了,卜楞卜楞有些头痛的脑袋,转转脖子问:“有人病了?怎么不去看病?我就在隔壁——难道你们看不上我的医术?”
张氏急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我家拮据,请不起大夫……要不是顺元堂的秦大夫好心,舍了一张方子三帖药,我家连这个也熬不出来。”
小蝶叹口气,“让我看看——”
她最近实在闲得慌。以前老天爷还时不时送个头疼脑热的病人给她,但现在连头痛的病人也没有了……可能是她对医圣不恭敬的态度终于招来报应。
“大夫,我家……”张氏还要说什么,被小蝶拦住。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住得这么近,也是缘分。”小蝶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消失,“再说哪有见死不救的医生?至少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
小院的格局和小蝶那边如出一辙,几条晾衣绳上挂着雪白的布单——看来张氏的浆洗工作干得还挺勤奋。
床上的赵阿牛约摸二十来岁,如果健康站起来,完全能用“体壮如牛”来形容。不过此刻这头牛是白水牛,整个人像被张氏浆洗过一样白惨惨、湿答答……
一看他这浑身流汗的样子,小蝶就知道:时疫。
“那个顺元堂是什么人开的?”小蝶一边摞起赵阿牛的袖子,一边随口问。
“顺元堂的掌柜是秦大夫。他和圣元堂的马大夫、合元堂的吴大夫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张氏看着这个和儿子形成鲜明对比的年轻人,心里有些怀疑他的能力。他实在太年轻,看起来这么单薄,这种形象在张氏眼中首先就是不健康的典范。他真能看好别人的病?
小蝶却有自己的心事:看来顺元、圣元、合元三堂的老板是一个鼻孔出气,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故弄玄虚下一些稀奇古怪的草药,其实啥用也不起;还拿这些不值钱的野草卖人情。他们要真的能克住时疫,瘟神赶快去找块云彩撞死算了!
小蝶不反对沽名钓誉,但前提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的名气要在这些草包之上!
她冲张氏微微一笑,“大婶,这位大哥的病不妨事!”
她的微笑充满自信,让张氏略略动心。她眼中闪动着一丝猜疑:也许这个小大夫真有两下子?
小蝶的眼中流淌着雄心勃勃的光彩——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绝不能浪费老天送到眼前、让她一鸣惊人的良机!
——五天之后——
雍州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传奇人物——周小风大夫!
“这个年轻人据说是上天的百草仙子下世,专门为克制时疫而来。他这个人神乎其神精乎其精,随便地上一根稻草在他手里都能变成奇异的香花……”一个黄衫老者口沫横飞,摇头晃脑在茶馆里高谈阔论。
“什么呀,把我说的好像一个变戏法的。”
小蝶把面孔藏在斗笠下,潜伏在茶馆的角落里,听着形形色色的人吹嘘他们对自己的了解——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虚荣,每天不听一听大家对“周小风大夫”的崇拜,她就寝食不安。
“这个年轻人啊——了不起!赵家的阿牛大家都认识吧?嘿,话说这阿牛一家,初来此地谋生,老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给人当厨师的活计,就不幸染上时疫,被主人解雇;老母亲靠给人缝缝补补度日;阿牛就成了家里的擎天柱、紫金梁。谁知老天爷定要给这一家好人一个劫难,一来让他们历经考验,二来为的就是成就百草仙子下凡的第一桩功名……”
这个说书的说得真好,真是百听不厌……小蝶抿了口茶,躲在斗笠下面偷着乐。
“阿牛竟然也不幸得了时疫!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顿时就瘦的皮包骨头……”——小蝶心说:这种说法夸张了点,但这就是评书艺术!艺术!
“这时候,上天给雍州送来了周大夫。且说那夜,刚到雍州的周大夫夜不能寐,深为雍州百姓遭受的苦难揪心(说书的当然不知道蚊子的事情),正在这时候,隔壁传来妇人的抽泣。周大夫心里奇怪,于是起身披衣,往隔壁敲门。那张氏正为儿子的病情烦恼,就听得门板做响,待开门,眼前不禁一花:天呀——只见香雾空濛、瑞彩千条自眼前一闪而过,半空中琴音雅乐、环佩叮当自耳边转瞬即逝——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书生正站在眼前。那张氏心自疑惑,书生却开口说:‘大婶,我闻得您家中药香缭绕,莫不是有病人?在下不才,以悬壶济世为愿,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这张氏一听,真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哭带说,把儿子的病情一讲,那书生——就是大慈大悲的周大夫——立刻说:‘大婶,咱两家住在近邻,也是缘分。待我给大哥看上一看——您不必担心,救死扶伤乃是我辈本分,我周某人既然立志从医,自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与您为难。看这病我分文不取!’”
茶馆里四面响起深深的赞叹和真诚的掌声。
小蝶没鼓掌——她的手很忙,正在拼命捂着嘴偷乐。
“这周大夫前世乃是天上的百草仙,时疫自然难不住他。只见他看看阿牛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