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何以堪_作者:木浮生-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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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婚礼仪式还有三十天。
桑无焉看到墙上的倒计时小黑板,心脏突然就开始怦怦乱跳,有点紧张。
婚期订得有些急,确定到下个月二十一号,也就是几天的事。因为日子很近,还是托了人才订到酒店。原本按照苏念衾的个性,肯定是不办酒席,但是在桑妈妈的强烈要求下准女婿也就屈服了。
她翻出昨天余小璐给她的《新娘备战手册》,端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研究,旁边的苏念衾正在听收音机。
桑无焉翻到预定婚期的注意事项,看了两眼不禁问:“人家说公历和农历最好都选双号的,为什么?”
“图个吉利。”苏念衾说。
“哦。那我们都是单号,没什么吧。”
“已经订了,就别想了。”
过了一会儿,桑无焉又问:“为什么一定要避开生理期呢?是不是也觉得女人来那个不吉利?”
她想起以前看古装电视剧里面,很多古代男人很嫌弃这东西。
“真是封建迷信。”桑无焉唾弃地说。
“这个和封建迷信应该没关系。”苏念衾说。
“那是和什么有关?”桑无焉纳闷。
“洞房。”苏念衾简单直白地回答。
“……”她脸红了。
晚上,她在卫生间拿着日历默了默,她的生理期是十三号,倒没有冲突,可以洞房。
当时定日子的时候真没想过这个,没想到歪打正着。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随后的日子桑无焉又是做纤体,又是做美容,还提前订发型,订婚纱的款式。
桑无焉临到最后一天仍觉得裙子太长需要改改。在婚纱店,桑无焉又一次套上裙子在镜子面前摆弄,旁边的店员小雷在为她弄头发。
“明天会化很浓的妆?”
“不会,自然一点就好。”
“那新郎呢?”
“弄一弄头发就好。”
桑无焉蹙眉:“能不能把我化漂亮一点,把他弄得丑些。”
“为什么?”店员小雷有点意外。
“免得别人说我配不上他。”
小雷笑,她是从别的店刚调来的,从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苏先生”。
此刻,一个男人走上楼来立在那里看着桑无焉的背影发笑,一副时尚的打扮,里面的衬衣居然是嫩粉色。
小雷碰了碰桑无焉,她察觉转身来看。
“彭锐行!”
“无焉,好久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桑无焉瞄了瞄彭锐行半敞的衬衣里露出的结实胸膛。
“收到苏念衾的喜帖,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刚才才从秦秘书那里打听到你在这儿。”彭锐行边笑边走来。
那小麦色的胸膛一览无余,衬着那个色调的衬衣格外诱人,桑无焉暗自吞了吞口水。
“无焉,”彭锐行继续说,“你还有机会后悔。”
“后悔什么?”
“不嫁给他呀,我可以做候补。”彭锐行很想要从中作梗,因为苏念衾抓狂的样子实在有趣。
“扑哧—”桑无焉笑。
彭锐行走后,桑无焉的婚前抑郁症突然爆发。她打电话十万火急地招来苏念衾,然后拉着他逛了数家百货大楼,依然不能罢休,而且还不买东西。
苏念衾问:“无焉,你怎么了?”
“我在找东西?”
“什么?”
“一件式样非常简单的粉红色男式衬衫。”
“买来做什么。送人?”
“给你穿。”
“为什么我要穿粉红色?”虽然他对颜色不太有概念但是也知道什么能衬托男人的稳重。
“你一定要证明你穿上它比彭锐行好看得多,不然我不甘心就这么嫁给你了。”她坦白。
晚上,小秦拿着安排表又一次跟桑无焉确定明天的每一个步骤。桑无焉一边记,一边忘,心里根本没底。
晚上的时候,按照苏家的风俗,苏念衾头一夜要回老宅住,桑无焉则住在别墅里,然后明天一早苏念衾来接她。
李露露还有许茜都来了,在家陪着桑无焉,她们知道她紧张,便陪着她说话。她本来心里就慌,如今苏念衾不在身边她就更慌。等到十二点多,大家都困得不行了。
桑妈妈说:“行了行了,睡吧,明天还早起呢。”
桑妈妈一声令下,所有人悉数回屋。
桑无焉躺在床上,一直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怦怦的,就像要蹦出来一样。她这人从小就大条,以前高考前很多家长都想法设法给孩子减压,免得临到考试睡不着。但是她就是不紧张,考试那几天一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了。
桑爸爸偷偷乐道:“咱们女儿心理素质真棒!”
桑妈妈没好气地解释:“什么心理素质,明明就是少根筋。”
来到世上二十多年不知道失眠为何物的桑无焉,突然在婚前的头一晚上睡不着了。她瞪大了眼睛,就是没有睡意,然后从懒羊羊数到灰太狼,还是没有睡意,只觉得心脏飞速地跳。
她一会儿想,要是下雨怎么办;一会儿想,自己穿的抹胸的婚纱要是掉下去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要是车子在路上抛锚了怎么办……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将床头上的手机摸出来一看,已经两点了,也不知道苏念衾睡着了没。她突然很想打电话给他,但是又怕他真睡下去了扰了他的好眠,或者他电话没拿在手边,惊动了别的人。
思来想去,她打了两个字发过去:念衾。
她从来没有跟他发过短信,知道发了也没啥用。但是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做了。短信发出去以后,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好像是外面下雨了,随即手机就呜呜呜地震起来。
“念衾!”桑无焉激动地接起电话。
“嗯。”他应着,声音带着点睡意朦胧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叫你?”在短信里叫你。
“我听见有信息发过来就想是不是你睡不着,在找我。”他柔柔地说。
“你也睡不着?”她欣慰地问。
“睡着了,手机压在枕头底下,听见响动就醒了。”
……
两个人就开始一句一句悄悄地聊天。到后来苏念衾再也支持不住,就这么睡着了。桑无焉耳朵紧紧地贴着听筒,她能听见他有节奏的呼吸声,绵长而安稳。他一宿既没有做梦,也没有呓语,睡得安静极了。
桑无焉渐渐看到窗外的天有些泛白,雨也停了,她才昏昏沉沉地握着电话开始有睡意。
估计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人叫起来,然后开始了人生最为重要的一天,等所有的事情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苏念衾那边自然是没有人敢来闹洞房,而桑妈妈知道两个人铁定累坏了,一把挡住许茜、李露露这帮还要折腾人的小鬼们。
他俩回到家时,真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苏念衾一边解领带一边说:“我先去洗澡。”本来这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他俩住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超过一年了,但是衬着那红猩猩的床品,还有到处张贴的双喜,以及那一床的桂圆、莲子、花生、红枣,隐隐约约就变得暧昧起来。
桑无焉红着脸:“哦。我一会儿去。”
苏念衾这次洗得比平时慢了些,出来的时候还是老嗜好,就裹了条单薄的浴巾。他在浴室里面待得久,脸蛋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连唇色也比素日里深了些。
“你不是就准备洞房了吧?”桑无焉问。
“难道你还准备留着明天洞房?”
“呃—”这倒是。
这时候,苏念衾已经走近,扶着她的下巴然后吻下来。她回吻他,然后顺势坐到床上,将被子上那些硌人的桂圆、花生拨开。
他的身体压下来,嘴唇也开始从脸上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呼吸渐渐加重,手探到她的裙子底下。
桑无焉迷糊间睁眼,看到苏念衾的耳根都是红的,他动情的时候就是这样,全身都会发红。
桑无焉胸前的皮肤被他的胡子楂挠得有些痒。
“我得先去洗澡。”她说。
苏念衾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很不情愿。
结果,桑无焉刚进洗手间不到十秒钟就退出来,一脸无辜地望着苏念衾。
“念衾……”很难堪的语气。
“怎么了?”
“我来那个了。”
……
一辈子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被一个不请自来的东西给搅和了。
第二天,李露露听到桑无焉的叙述,笑得差点捶地。
“桑无焉,你太搞了。”
“又不关我的事。”桑无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委屈过。
“我可以想象一下苏大少爷当时的表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怎么知道这事情能突然提前十来天。而且我每次都挺准的。”桑无焉捂住脸,欲哭无泪。
2
婚后,家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种奇怪在桑无焉眼中可以解释为:那个男人更加神经质了。
桑无焉毕业后,在A城一家社区心理辅导中心上班,虽然说工作比较轻松,但是也时常加班或者在外与朋友上街闲逛。因此,大多时候并不比苏念衾早回家。
不过新婚燕尔,只要她在家,总是高高兴兴地开门迎接苏家大少爷的归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即使是苏念衾忙完一天异常疲惫,他也会勉强地微笑着吻她的额头。
苏念衾却有一个小小的改变。以前他总是自己掏钥匙进家。但是自从结婚后,他再也没有掏钥匙的习惯,即使是随身带着也要按门铃,等待女人开门。
有时候会站个三五分钟确定家里没人以后,再取钥匙。
无论是司机、小秦还是桑无焉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
那天正值周末,苏念衾却因为一些要事要去公司,桑无焉便一人在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苏念衾回家按门铃的时候,她正看到电视剧精彩之处,舍不得离开。
他从不会发生忘记带钥匙的情况,但是门铃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响。
她嘴里一边不悦地嘀咕,一边去给他开门。拉开门锁后,桑无焉惦记着电视里的情节,所以没与他打照面就又跑回去继续看。
一集播完以后,桑无焉乐得哈哈大笑,这时她才想起来门口怎么没有动静,苏念衾好像还没有进来?
不可能!
她嘀咕,她明明开了门的。于是桑无焉放下遥控器走到门口一看:门大打开着,苏念衾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送他回来的司机拿着伞在后面急得团团转。
此刻正在下大雨,虽然门口有很宽的屋檐遮挡,但是雨水同样也被大风刮进来湿了他的肩。
桑无焉有点莫名其妙。
“你干吗不进来?”
苏念衾阴沉着眉目,不答她的话,脸色比外面低沉沉的天还难看。
桑无焉心想,难道又惹到他了?于是她也开始生气。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人门外,一人门内,又僵持了将近十多分钟,老司机终于第一个耐不住:“外面飘雨,还是让苏先生进门再说吧。”
桑无焉看到苏念衾湿得越来越深的衣服,突然心疼起来,正要妥协,却遇到苏念衾刚好发作。
“关门!重新来过!”苏念衾一边生气地说,一边大步跨上来拉上门。
只听门合上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
桑无焉吓得几乎跳了一下。
什么叫重新来过?她问自己。
三秒钟以后,门铃居然又响了。
桑无焉心中真的很纳闷,不知道苏念衾究竟怎么了。为了探索究竟,她又一次开门,看到苏念衾等待他余下的反应。没想到他居然和往常一样,进门脱鞋然后伸过手来,淡淡说:“我回来了,无焉。”
桑无焉愣愣地“嗯”了一下,接住苏念衾伸过来的手。接着她被他放在胸前轻轻地吻了前额。
苏念衾进卧室,拿东西,放水,洗澡……有条不紊。留下桑无焉一个人,站在玄关呆呆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一切好像和往常以前,只是他的脸还有些阴沉,亲吻的动作有点僵硬,他的唇在外面已经冻得冰凉。
桑无焉为了验证究竟是哪个地方出的问题,居然在第二个星期故技重施。
她预计到他要回家的时间,故意将门虚掩着没锁。
苏念衾依然按门铃。
第三次,她干脆将门大开,然后去干别的事情,苏念衾回家仍然按门铃。
她终于明白过来,与其苏念衾是说要她来开门,不如说是他强制性地让她来迎接他回家!
凭什么?!桑无焉在电话里对程茵抱怨:“他认为他是日本男人?还要我每天在玄关点头哈腰地说‘欢迎您回来,您辛苦了’?”
虽然他在家里很有经济地位,但是也不能这样蛮横吧,她也可以养活自己的。
程茵在另一头大笑。
“你不要笑了好不好,我已经很苦恼了。”
“他自己怎么说?”
“他只字不提。”
“平时呢?”
“除了这个以外,其他生活一切正常。”
有时候,桑无焉会开门后故意将他遗忘在门外,无论是站二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苏念衾都绝不妥协。必须要重新来过:她牵他的手,他吻她的额头。
“你就把他搁那儿,看他站一晚上还横得起来?”程茵没心没肺地说。
“我不理他,他大概真会站到天亮。”依照苏念衾的脾气,绝对有可能。
“这叫活该。”
“我……”桑无焉苦着脸,但是她心疼。
第二个星期,桑无焉中午和社区中心的同事一起吃午饭,一个同事突然聊到大家最近接手的一些案例。
她是学儿童发展认知心理学,所以大多接触的是儿童病人。但是那个叫赵萌的要好同事却尽遇到婚姻方面的案例,说起来也是千奇百怪有些意思。
吃完饭后,赵萌依然是“唉,婚姻啊—”这句感慨结束谈话。
那天,这句听过多少次的结束语在桑无焉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共鸣,下午她溜进赵萌的工作室,将苏念衾婚后的异常行为说了一遍。
“结婚以前,我们就住在一起,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桑无焉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