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明月楼-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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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儿的眉头不由跳动了一下,剪刀一下子被丢得远远,她笑得十分温柔,“奴婢散步而已。不知道您在这儿做什么?”
“晒月亮而已。”勃长乐凤目微挑,笑得惬意。
还没反应过来,萱儿眼前一花,不知怎么自己竟然被他挟上了屋顶,冷风飕飕,萱儿轻轻打了个哆嗦,“这深更半夜的,皇子殿下真是有雅兴!”
“殿下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衣女人?”
勃长乐疑惑:“哪里来的白衣女人?这大半夜的,莫非是见鬼了?”
萱儿笑,“那也许真是见鬼了,还是一个女鬼。”
勃长乐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上,轻声“咦”了一下,“怪不得听人说这宫里不干净,果然是如此,也许是瑾贵人死得不安心吧,你别太在意就是。”
萱儿眼看一时他没放自己下去的意思,便在他身旁抱膝坐下,“奴婢是不怕鬼的,这宫里便真的有冤魂又如何,这人世上倒没有一个地方是没有冤魂的。冤魂也是由人变出来的,活着的时候能被人害死,死了也会是个无能的鬼,有何可怕!” 她抬眼去看勃长乐的眼色,观察他表情的变化,只因她怀疑根本是他找人装神弄鬼在吓唬她。可是看勃长乐一片平静的表情,她又琢磨不透。
她一转眼睛便继续说下去,“皇子在宫里自然见不得这些,奴婢在民间,见过各种各样的鬼,有因为战乱而死的,有活活饿死的,有被人冤死上吊投井的,死状也千奇百怪,死之后连一个布袋子都没有,死在宫里,好歹有人收敛吧,所以,奴婢横竖是不怕鬼的!”
倒是勃长乐转过头来认真看了她一会,接着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在吓你?”
不是你还会有谁?瑾贵人的死不就是你告诉我的么?萱儿面上还是清澈的笑容,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这个人一脚踹下去。
勃长乐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你爱怎样想都随你吧。”
月光下,萱儿晶莹的指尖泛着一层透明的光泽,看得勃长乐目不转睛,萱儿有所察觉,收回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你等等!”勃长乐身形一闪,屋顶上便只剩下她一个人。萱儿翻了个白眼,喂,至少要让她先下去再走吧。
谁知道不过片刻功夫,勃长乐就已回来,怀里还抱个小碗。他拉过萱儿的手放在他身旁,萱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却轻轻一笑,将那小碗里红色而浓稠的花汁一点一点挑出来。
“这么晚了,您去哪儿找的豆角叶?”
勃长乐却没回答,他将那花汁一块块挑到豆角叶里,认真的裹在萱儿小巧的指甲上,没有丝线,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白绸子,萱儿仔细一瞧,刚开始还以为他真的跟那个白衣女人有什么关系,后来才发现,这好象是上次玩游戏的时候遮眼的白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拾了去。他小心地抽出白丝,将她的指甲一道道谨慎的缠好。
“睡觉的时候别压着了!”他还不忘叮嘱她,并且将剩下的绸子又毫不在意地塞进自己的怀里。
这大半夜的,他居然有闲情逸致帮她染指甲?萱儿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看看勃长乐一脸坦然,她又突然觉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周围是无边的寂静,只有月光静静的照在他们身上。勃长乐随意地躺在屋顶上,他微笑着凝视他们头顶上远远的星辰,面孔明亮而皎洁,有一种说不出的优美。“你会不会觉得,幸福就像是月亮,每天都能看到,却很难真正拥有?”
萱儿抬起自己的手指甲对着月光照了照,豆角叶在她指甲上笼成了小小的绿伞,在月夜下十分朦胧,“幸福?您说的是指什么样的幸福?”
“人世间所有的幸福!”勃长乐突然道,“幸福是要靠自己挣来的,别人给的幸福,充其量只是施舍!我相信自己的这一双手,什么都能得到!”他突然翻身坐起来,“下去吧。”
萱儿还在认真地研究着自己的指甲,勃长乐已经将她带到了地面。随意地将那小碗塞进她怀里,勃长乐便转身离去,随手挥了挥以示告别,萱儿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萱儿……你在干什么?”
萱儿一回头,七皇子赤着脚,一脸懵懂地站在门边。
七八
“你来推我!”
秋千两边绳索的兽皮上还沾着夜间的露水,晶莹而透明,锦绣公主飘扬的裙摆上艳色的桃花长长曳地,她高高仰着娇俏的下巴,脚下的踏板轻轻一荡,秋千上的露水便凉凉的落在萱儿的脸颊上,一阵阵冰凉,萱儿心里有点堵,但是也没有任何异议,一大清早就被这位美貌的公主捉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可是这位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她认真地推起秋千来。
秋千开始欢快地晃动起来,锦绣公主悦耳的笑声,在整个花园里飘荡着。花园的走廊里,不时会有宫女和内监们悄然无声的走过,可他们都会控制不住的往这边遥望,然后私下发出几句低声交谈,不知道他们议论的焦点,是这位张扬美丽的公主,还是秋千架下沉默清丽的宫女。很显然,锦绣公主对此也感到不满,感到不悦,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曾经热切关注自己的目光,不知道何时转变了方向。秋千高高地飞起,带着她艳丽的裙摆翩跹如一只飞鸟,她咬咬嘴唇,大声道:“推得用力一点!”萱儿略大力了一点。秋千一下子飞得更高,“还要再高一点!高一点!”
萱儿用力地一推,秋千一下子荡起,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飞的好高好高,听到锦绣公主一声尖叫,萱儿心里一沉,她根本没有用那么大力气!这秋千怎么会?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秋千以更快的速度回落,迅速的荡过她的面前,锦绣公主死死抓着秋千的绳索,不断的尖叫着。等锦绣公主从秋千上下来,萱儿还来不及请罪,就已经狠狠挨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顿时“嗡”地一下,脑袋里面不能思考,锦绣公主猛推了她一把,萱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一边的宫女内监们见情况不好,扑通都跪下了,御花园里一时跪了一地,个个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萱儿咬紧牙关跪好:“奴婢不慎,让公主受惊!”
“你何止是想让本宫受惊,你分明是想要本宫的命!那么用力,你以为自己是七皇子的宫女,本宫就指使不动你是不是!心怀怨恨,还要与本宫狡辩!不慎?什么不慎,这里这么多宫女,都亲眼看见你大力去推秋千,难道是本宫冤枉你不成?”
萱儿不用左右看,便已知道这时候绝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因为公主的话,就已经是盖棺定论,没有人敢替她说一句公道话,因为她们都是奴婢,没有这个资格。就像是她十二岁的时候,得罪了黄大爷,没有一个人敢帮助她,不是因为那些人没有良知和善意,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没有帮人还足以自保的能力。这一点,站在最底层的她,永远比谁都知道,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因为有自知之明。
勃长乐远远看着这一幕,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因为嫉妒和愚蠢的虚荣去冤枉萱儿,但是他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萱儿被打了那一巴掌,在这场闹剧开始之前,他就有力量去阻止,可是他没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她被打那一下,他的神思一阵恍惚,胸口如同被什么碾轧了一下,但那感觉瞬间消失,快得让他捉不住。
七皇子突然跑过来,开心地看着他笑:“皇兄,你看,萱儿被打了!”
勃长乐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傻子吗,不怕别人看出来?”七皇子的目光明亮清澈,专注地看着那边的情景,似乎不愿漏掉每一个细节,“皇兄会告诉别人吗?”
不会,正是因为他不会,所以长欢才这么肆无忌惮。勃长乐知道这个孩子从他母妃死了以后就一直没有依靠,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装疯卖傻,知道他无比艰辛才能这样生活着,所以勃长乐一直尽最大可能地维护他,保护着他。
“昨天晚上是你在装神弄鬼?”
“是,是我!”
勃长乐劈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怎么这么愚蠢!”七皇子咬紧嘴唇,一声不吭,勃长乐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太后一直盯着你宫里的一举一动,你以为这样可以瞒过她?你真的活腻味了?”
七皇子少年的面孔已经染上一层怨愤:“我愚蠢?对,在皇兄的眼里,长欢当然是愚蠢的!因为长欢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在自己的母妃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以后,还要装疯卖傻的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活着!皇兄,我一直想要问问你,你呢?你又如何?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你是最幸运的,因为你被海明月挑中,成了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可是你眼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黯然神伤不能相认,眼看着一个个兄弟姐妹,因为父皇对她的爱而命丧黄泉!我看你才应该好好考虑,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勃家的历代祖先!”
勃长乐的脸色顿时变了,“那你想要如何?公然向太后挑衅?”
“我不知道!”七皇子突然大声地道,勃长乐看了一眼周围,这个地方看起来是安全的,只是看起来而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每天跟杀害自己母妃的仇人的女儿相处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你以为只有在梦里与母妃相聚的我,醒来却看见与仇人同样罪孽的容颜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皇兄,我日日夜夜活在对母妃的怀念中,被无尽的痛苦折磨着,难道我不该向她讨要一点代价,难道我要硬生生咬碎自己的牙齿,忍受她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每当看到她那张脸,我就不由自主想起我母妃是怎么死的,我不能原谅,不能原谅她!”
勃长乐的手突然按在他颤抖的肩膀上,“你不能忍,也要忍!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之前,只能忍!牙齿咬碎了,就和着血吞进去,你若是不想你母妃死不瞑目,就紧紧闭上你的嘴巴!”
七皇子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他肩膀上的手已经深深压制了他的激动与愤恨,他看着那边的萱儿,像是下一刻就要扑过去扼住她的喉咙,可是他还是站在原地,并排与勃长乐站在一起。“我的嘴巴从来都没有敢张开过,皇兄,我没想到,她跟她的母亲一样,天生就有一副仙子般的面貌,你看她多么漂亮,她那张面孔迷惑了所有的人,锦绣跟她站在一起,谁才像是个天生的公主?可是背地里,她跟她母亲一样,是个天生的阴谋家,是个恶毒的女人!她的眼睛像是灿烂的星光,可是那背后藏着无数的陷阱;她的温柔让你乐不思蜀,可是那反面掩盖了她真实的目的!我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她竟然会来帮我盖好被子,在我耳边轻柔地安慰!这是她配做的么?这是我母妃会为我做的事,她不配!她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她,我不会,绝不会!就算所有人都被她美丽的脸所欺骗,我也不会!”
看着长欢不能释怀的脸,勃长乐慢慢道:“不论如何,她总是无辜的。承担所有报复的不该是她,长欢,你有没有认准,谁才是害死你母妃的那个人?是那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孩,还是她高高在上的母亲!你已经不是稚子,你该承担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像一个男人的样子,就算要报仇,也要堂堂正正去找正主!不要做些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事情,昨天晚上装神弄鬼的举动,是在给勃氏丢脸你知不知道!”
七皇子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泛出青白,可是他还是执着地道:“这世界上,有谁是无辜的?我母妃因为说了一句话就被处死,难道不无辜?我是个皇子可却必须装疯卖傻才能存活下来,难道不无辜?她的母亲,高高在上,拥有一切,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而她,天生就跟她母亲一样美貌,我几乎可以预见,她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多大的痛苦!”
“那你想怎么办?装鬼吓她?你吓着了吗?没有!反而变成了装神弄鬼的小丑!”勃长乐已经失去了再与他多说的耐心,可是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那副冷傲倔犟的表情,和那双如同燃烧着熊熊火焰般的仇恨的眼睛,他沉默下来。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长欢的心情,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锦绣心里的恐惧。长欢憎恨着海明月,所以连带着萱儿也变成了他仇恨的人;锦绣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所以害怕萱儿对她的超越。就连他自己,也是一直在试探,一直在揣摩,他一直一直都想要知道,太后的底线究竟在哪里?接近萱儿,与她交往,这些太后都没有阻止,甚至是默许,可是她到底会不会将萱儿留在宫里呢,还是想要她自己选择?萱儿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见到亲生的母亲,那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皇兄如果觉得她是无辜的,为什么也在利用她?为什么刻意接近她?难道不是想要用她来牵制太后?说到底,皇兄跟长欢,又有什么区别?”
“放肆!”
七皇子无声无息地站了半晌,最后还是淡淡地道:“难道长欢说的不对?”
他说的对,当然说的很对!正是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才让勃长乐的心好像在阳光下融化的冰块,一阵热一阵冷,一阵滚烫一阵彻骨的寒。七皇子还是那副天真的面孔,仿佛片刻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勃长乐的幻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弟弟,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纯良。芭蕉叶上的露珠悄悄滚落下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勃长乐的心情已经微微放松,慢慢扬起平日里最常见的懒洋洋的笑容,却无端让人心里发凉,“小七,皇兄一直以为你很天真,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七皇子一时有些心惊,但是他还是继续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长欢斗胆,提醒皇兄一句,站在你眼前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