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风 云雕(还是虐心的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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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
跟着吴掌门进了房间,发现师娘也在,他微微一怔。
行礼以后依师父的指示坐下,白彦海静静等待他开口。
「彦海,我记得你上次去唐门,吃了大亏,那时候……是袭风救你的?」
听见是这件事,白彦海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隐瞒。
「是他救了弟子没错,还替弟子解了毒,就连萧靖棠也是他杀的。」
想当初他被萧靖棠一下了一种不明的蛊毒,内力全部消失不说,还差点名节不保,被迫作出有辱师门的事情,幸好被君逸抢先一步救了出来。
而君逸还替他逼毒解蛊,让他不至于一身武艺成了废物,消失的内力被挽救回来,另一种药物也解了……真要说来,那场劫难过后,他反而获益,平白得了君逸的部分内力,还有幸能跟君逸成为好友──至少他认为是好友。
毕竟虽然说君逸对他的态度还是没有多大改变,至少半年来跟着他一路跑了将近整个中原武林,还愿意跟他一起用膳,偶尔跟他说说话……
陡然省悟到自己是在跟长辈交谈,白彦海连忙收敛神色。
看见他失神又赶忙正襟危坐,吴掌门顿了顿,假装没看见,又道:「彦海,你现在还有跟他保持联系吗?」
「……嗯!」就算觉得师父的眼神有些奇怪,白彦海还是选择诚实以答。
听他这么回答,吴掌门沉吟了一会儿。
「你联络得上他吗?」
不需要他联络,君逸根本没走远,只要有事,他就会自己出现了。
况且他不认为君逸会因为他的联络就违反意愿地现身。说穿了他从不期望君逸会一直帮他,每次都有觉悟说君逸不会出现,多被救一次都算多捡到一次吧?
但是……为什么师父要这么问呢?
疑惑的看着最尊敬的长辈,白彦海不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问题。
白对从小拉拔到大的徒弟第一次有所保留的警戒迟疑,吴掌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一个要继承华山派的掌门人不可以太温顺,所以他一直希望彦海可以独立、有气魄一些,但彦海似乎永远也觉不来那份稳重和傲气,对于长上更是尊敬到没有一丝忤逆之处。
如今,他终于在彦海眼中看见了某种锐芒,但那却是为了一个正邪身分难以界定的男人而产生的……
「彦海,这些日子,你的心思很乱吧?」他无奈的叹息。
「诶?」没想过话题又偏转了,白彦海怔楞的看着师父。
「打击很大吧!打从你认识了罗煞和袭风起,我就知道你会有无法接受事实的一天了。」
彦海最大的优点就是执着,凡事都一定要自己找出答案才甘心,照着自己所找到的方向走,一步步都不靠他人,但这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
世间的事本来就是非难定,很多事情不全是对与错的问题,人情世故和各方压力也是考量的因素,这已经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就能想出答案的了。
他收养白彦海二十余年,当然看得出视如己出的孩子眼中的困惑和失望。
藉由罗煞和袭风身上,他不知道白彦海看见了多少正道武林急欲掩盖的事实,一个名为真相的事实。
真相,多讽刺的说法,但整个武林中本来就是虚伪编织成的始末,那才是被承认的真实,至于真相又有多少人在乎呢?!说穿了,想在武林立足,真相根本不重要。但彦海不是会接受这样说法的男人,他比如今中原武林存在的任何人都要「真」,所以他无法承认接受……
白彦海直视着吴掌门,半晌低下了头,却没有道歉,只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感到难受。
他……让师父失望了吗?
吴掌门知道自己的口气若再严厉点,这个敬重他的徒儿就只会闭嘴挨骂,一个字也不说。于是他放缓了之前严肃的口气,继续问:「彦海,你找出答案了吗?」
这半年下来,虽然师徒两人鲜少见面,各自在四处奔走,但每次相见,他却看得出来,彦海眼中的迷惑哀伤渐甚……
「不,还没。」白彦海低下头,看着清澈的茶水。
什么是事实?又什么是真相?正道与邪道之间,他找不到自己的信念。
小恶好分辨,大恶却模糊难辨。
杀人是恶,但为父母家人报仇,在双手染满强盗数十人的鲜血后痛哭失声的人,又有什么错?
抢夺是恶,但是天灾人祸而饥荒连年的小村落,为了家中幼儿,除了抢夺外别无他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灾民拿着锄头抢劫,要他怎么狠心斩杀?
铲除杀人者、铲除盗匪……武林正义,挞伐的是加害者还是受害人?
接触到的真相愈深,愈没有把握挥剑……
亲眼所见的不一定就是一切,他所知道的也不一定是全部的真实,世间循环必有因果,但那个因果然岂是凡人可以凭借一种浅薄的认知就擅自评断的?
当初,在唐门身负重伤,无法动弹的他曾经问:『为什么,一定得杀人呢?』
而那个拥有一身淡漠气息的男人,一面将煎好的药端给他喝,一面静静回答:『因为不想被杀。』
自小成为十大恶人掌控下的牺牲品的孩子,难道真的罪不可赦?
他……就是不懂啊……
思绪百转千回间,吴掌门仍在说话:「你失望吗?所谓的前辈并不是那么值得尊敬,所谓的事实只是夸大名声的流言,这样让你不好受了?」
「……是。」他并不想隐瞒师父,所以低声道:「抱歉,师父。」
「不用抱歉,你一直做得很好,比我们都还好,我一直认为若由你继承我派,必定可以开拓出一番新气象,因为你从不为名利而战,所做的都是真正的除奸扶弱,帮助善良之辈……但就是因为你的心太正直了,所以知道真相让你更难受吧?!」
当年晴雾大殿,罗煞和袭风的先后指控声声沥血,各派掌门听得面色如铁。
他们知道自己有错,却不能承认这个错。
因为那是武林道统,想维持正义就算会造成牺牲者,也必须由自己承受这个罪孽。
「……师父,这编造出的事实,是所有前辈默许的吗?」白彦海忍不住脱口问道:「正道侠士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真的是为了帮助弱者和正义而做的呢?我过去认定是奸邪之徒而杀之,又真的是无恶不赦之人吗?」
「你认为不是吗?!」
「我开始不确定了,真相和事实,我到底知道的哪一个?!」而哪一个又是被编造的呢?!
白彦海苦涩的想着,目光却停留在双手的绷带上,想起了昨夜,秉持着无所谓的淡然口气别扭安慰他的君逸,替他包扎时的温柔。
至少,真的只是至少……那个为了一份情义而宁可自残、为了一份感情甘愿燃烧自己一切的「罗煞」封亦麒,和已经放弃一切,只是静静等待生命结局的「袭风」席君逸……不该被这样无情抹煞……
吴掌门没多说什么,江湖经验充足的他当然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无声的叹息,他抬手。
「好了,师父没事了,你出去吧!收拾好行囊,有件事要你去办呢!」
「是,师父,徒儿先告退了。」白彦海向师父师娘行礼以后退出房间。
房内的吴掌门看合上的门板,眼底不明的锐芒一闪即逝,吴夫人则幽幽的叹了口气。
「夫君,真的只能这么做了吗?」这样做的话,这孩子会恨他们吧?
「……我们别无选择。」
一个人走在官道上,白彦海还是有些茫茫然的发楞。
昨夜,与师父的谈话不了了之……师父待他很好,不勉强他,只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今天一早,他一个人再度踏上前往四川的路。
他仍是觉得奇怪,为何要他一人上路,而师父也没有再提及问他联络不联络得上君逸的事情……这样落差极大的对话和毫无结论的交谈让他感觉到很疑惑……
思虑间,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他停下脚步,抬头,然后呆呆的顿住了。
「海。」
眼前的人是席君逸,一向不在人前现身的他,仍然是一身深色劲装,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因为逆风而飘扬着……
「君逸?怎么了吗?」关心的询问,将自己脑中的困扰挥掉,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席君逸的反常。
「上哪去?」席君逸看穿了他眉宇间太过明显又毫不掩饰的关心,冷漠的面容有些松动,变得稍微放松。
「唐门。」白彦海摊手耸肩。
「你一个人?」这次语气不再平稳,席君逸有种想掐人的冲动。
之前还差点被萧靖棠打得奄奄一息以后拖去暖床,害他为了救他……不惜……这学不乖的家伙现在就有这个兴致一人再闯唐门禁地?
「之前是因为人太多,我一个人比较不引人注意。」白彦海将师门的顾虑说出,然后在看见席君逸难得有些乌云罩顶的阴霾表情后,难得聪明的补上一句,「我只是去打探情报的,确定以后再联络师父师伯,行动的时候是很多人的,你别担心。」
担心?他若只是担心,跟着就好了,又何必现身呢?!席君逸满肚子无奈只能往腹里吞。
「别去。」
「嗄?」白彦海忍不住想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听见那两个字。
「别去。」席君逸很合作的在他满脸的困惑时又说了一次,虽然他自己也说得很别扭。
他什么时候无聊到主动干预别人作决定了?
「为什么要我别去?」白彦海问,然后往路旁走。
不管怎么说,两个男人站在官道中央谈话是很突兀的。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跟着他走──事实上已经习惯在白彦海做自己的事情时跟在他身后走了,席君逸也问着。
「因为唐门最近还是小动作不断。之前托你的福,好不容易唐门稍微安分点了,现在却又传出……」
耳边白彦海极尽详细的解释不断、虽然知道该高兴他对自己没有一丝的隐瞒,席君逸却只有种懊恼自己半年前没灭唐门的感觉。
早早灭了他们,现在就不需要为了这些有的没的担心了。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他是悔不当初啊!
「再说啊……唔!」一只手掌捂住自己的嘴,白彦海安静下来,用一双无辜的眼神看着正在头痛的席君逸。
「海,这次去唐门,你会有生命危险。」
他必须阻止这次的行动,因为心底不祥的感受愈来愈强。
靠着这份预感,他不知道多少次避过十大恶人的凶狠、躲过无数杀机,因此他深信不疑。而他,并不想让白彦海死掉,就这么简单,所以他必须阻止──或选择跟随。
「我会有生命危险?」白彦海又是一呆。
「嗯!」
「你怎么知道的?」他可从不知道君逸还会卜卦。
席君逸只有沉默。
他不想解释有关自己的事情,那样太麻烦了,而且保命法则之一,就是永远不要让其它人知道自己还握有几分筹码。因此就算知道海是值得信任的,他也不想费唇舌解释。更何况,就算他说,世上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他?
「好吧!你因为某种因素所以知道我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不想告诉我,对吧?」察觉他的保留,白彦海无奈的摊手。
「嗯!」
说得真坦白,这是要他怎么接口啊?看着席君逸面色如常,白彦海已经呻吟着蹲了下来。
席君逸依旧站得挺拔,就这么难得穿著文人服饰,显露一身修长身段的白彦海,现在却蹲在地上满脸头痛的咕咕哝哝。
他真的是正道年轻一辈呼声最高的侠士之一吗?!
这个念头一,席君逸在瞬间了解古人所说的「传言不可信」是什么意思了。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真的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就这么冷着表情等待白彦海从某种未知的思绪中脱困。
当天空中的火球从东方移往头顶上方,席君逸开始考虑要不要在自己被晒昏头前强行把人架走时,白彦海终于回神了。
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席君逸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来这里自找苦吃──
「……你在帮我挡阳光吗?谢谢。」抬头才发现席君逸的身影斜斜笼罩住他,让他没有被烈阳晒到,白彦海笑着道了谢。
这跟之前的对话一点关系也没有……席君逸扼腕的发现,跟白彦海这个人沟通,他的简洁俐落根本无法发挥。
更甚者,还有被牵着鼻子走的趋势。
「海,你还是要去唐门吗?」逼不得已,他只好再问一次。
「哦……那个啊……」
什么叫做那个啊?!无声的叹息,席君逸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一抹无奈。
心软的后果,就是自己永远也撇不下这个会让他的心再也无法保持淡漠下去的人吗?他也没别的事,有他跟着总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了吧?只要不是正面杠上血魄,要他带着白彦海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看出席君逸明显的无奈,白彦海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有些脸红。
他好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看过君逸这种表情……而且会让他有些害羞……真是疯了他!
甩甩头,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让席君逸眼中的无奈纵容加深,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肯定的回答:「我要去,我必须尽到我该尽的义务,不然的话,对于以前那些死在我剑下的人就太不公平了。」就算他对于何谓真相感到困惑;就算他对于是非善恶感到迷惘,但至少他肯定唐门波及一般老百姓的残忍掠杀是不应该被容许的……所以,他只能选择继续挥斩手上染血的长剑。
席君逸似乎看穿了什么,无言的将白彦海从地上拉起来,拖着他往官道上走去。
「君逸?」他什么时候喜欢拉拉扯扯了?疑惑归疑惑,时常被师弟师妹拖着跑的白彦海倒也没任何反对的意思。
席君逸闷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哎哎,什么事那么急?要赶路的话,前头有卖马……啊!」前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来不及煞车的白彦海一头撞进席君逸背心,然后在瞬间觉悟自己要被打飞了──如果连扣脉门都有生命危险,直接扑入背心要穴不是死定了?!
转身刚好将他「从容就义」的等死样看个清清楚楚的席君逸又是疑惑又是啼笑皆非,直接伸手弹了下白彦海的额头。
他一副闭眼等死的样子是做什么?!至少有点反击或挽救的架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