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温馨,虐心,狐狸攻,书生,生子,可爱)作者:景悠然-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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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神情淡淡,看似并未察觉什么,于是放下心来。
四十二
多一个人照应,终是不必遮遮掩掩。只要待在公主宫中不妄自外出,自是不会被人发觉。李昭允这几日沉沦榻上,想来也无心再执着此事,听贴身太监传出,似是接连几日夜半惊魂,意识也渐渐恍惚起来。
不知为何,雪颜仍是没有要带他离开的意思,在这里竟也不觉烦闷,总是一副淡淡然然的表情。
顾容止隐约觉得他这次回来,似乎比之前清冷许多,时常独坐一旁沉思着什么,抬起脸来却又是明媚的笑容。
眼底,却是叫人看不清的波澜涌动。
李昭允如今每况愈下,早已不准那些太医入殿,唯一肯见的人便只有顾容止。即使相见,两人仍是交谈甚少,只是静等时光飞逝。
有时顾容止甚至觉得,他只需自己陪伴身边就已足够,再不奢望其他。
“容止……”即将走出寝殿,男子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有来生,你可愿陪我下一世?”
顾容止停下脚步,微微侧首。“你……会好起来的。”
明知这人罪无可赦,见到他如此,心中却仍是沉重无比。回想年少时的那些无忧日子,又是什么致使如今变成这样?
惟有说,世事无常。
“哥哥今日又去见那皇帝了么?”回到书房,便见雪颜已坐在桌边,轻轻抬眼望来。
顾容止点点头,犹豫一阵又解释道:“他……现下只想见我一人。”
雪颜微微笑道:“若是哥哥也想见他,便不必多加顾虑。反正,也只有几天的戏可看了……”
他几次三番这样说,顾容止心中不知怎的隐隐不安起来,话在嘴边盘桓许久,还是问道:“什么……戏?”
雪颜轻轻笑笑,“哥哥,你还要瞒我多久?”
顾容止脸色骤变,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看着他仍在笑着却又充满寒意的眼睛,终于嗫嚅着开口,“原来……你早已知道。”
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便惊慌着抬起头,“难道皇上他缠绵病榻,就是你……”
“长老们急召我回到族中,便是为了告知我这个真相。当日我爹爹本已因为他事而灵力尽失,为了护住我,方才故意被那李昭允所擒,让他们不再注意藏在树下的我……”俊美的面庞瞬间变得凌厉,似是能看到恨意的光芒在眼中闪烁,“如今我这么做,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他身上已被我下了怨咒,之前被他害死的那些冤魂,此时正日日夜夜在他身边徘徊,让他永无宁日,惟有一死以求解脱。如今他支撑这许久,只怕随时都会崩溃而死。只是这样,仍是便宜了他。”
恨意渐渐收起,雪颜笑着低头,握住顾容止的手,“等到此事一了,我便同哥哥离开。也不会再回族中,不再理会那些纷纷扰扰,只与哥哥二人,游山玩水,览遍天下,如何?”
“雪颜,可不可以……放过他?”
“哥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雪颜微笑着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我不计较你知道了真相却不肯告诉我,也不怪你替他求情,可是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他只不过误入歧途……现如今遭受这般折磨,应该已经知错。不如就留他一命……”
雪颜轻笑一声放开他,“哥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地位?”
顾容止不由一怔,茫然望向他。
“当日,你忧心家人安危,不愿离开,于是我甘心留下来陪你。如今,你又怜悯李昭允,不许我报杀父之仇……哥哥,我到底算什么呢?”雪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与性格不符的苦笑,“我知你心地良善,可是,你可知人心险恶?”
四十三
“若是不将他逼至绝境,将来他怎可能放过你?怎可能放过你的家人?”雪颜闭上眼睛,轻叹口气,“还是说,对于你,他已经变得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
顾容止后退一步,声音颤抖,“你……不信我?”
“我只是不知道,哥哥何时为我想过……”
“雪颜,若你是我……又能够做到弃家人于不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变得满心杀戮,去杀害自己昔日的友人么?”
“看起来,真的没法子了呢……”雪颜的眼睛渐渐发红,却仍是笑道:“我好怀念和哥哥一起住在山上的日子,可那时却未曾想到,今日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顾容止听得身子都变凉,晃了几晃坐在床边,心中像是被人剜去一块,痛却已是麻木了。
“哥哥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总之这个人的性命,我要定了!”曾经美丽的眼中此时充满了慑人的光芒,雪颜冷冷笑道:“既然哥哥最后选的仍是那人,那我自然也要选为爹爹报仇才是!今夜便是最后一夜,那人定会挺受不住,自尽了事,哥哥不如趁现在过去,再见他一面罢。”
说罢再看过去,顾容止却是面无表情,动也不动靠在床头,似是怔住了一般。
两人在这书房静对许久,暮色四合,黑暗渐渐笼罩下来,却都未去掌灯。
月色透过窗纸浅浅泻入,雪颜不经意间抬头,却被他脸上的泪痕弄得一阵心惊。心头不由蓦地一软,却不知要说什么话去安慰。
“雪颜……你说过的话,不知道还算不算数?”顾容止静静倚坐那里,突然开口。
方才的一点温情瞬时消失无踪,不好的预感渐渐在心中成形,雪颜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般地望着他,却仍是未能阻止接下来的话。
“你说要报答我救命养育之恩,现如今……还算不算数?”平静的声音只是淡淡地重复着,却足以令心渐渐冷却。
雪颜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喃喃自语着伸手去触他的脸颊,“哥哥,你骗我的罢……你不会为了那个人,而用这个来逼我放弃报仇,是不是?”
顾容止轻轻偏头,避开他的指尖,仍旧执拗地问道:“……算不算数?”
雪颜猛地后退两步,放声笑起来,只是声音却带了些颤抖,“好,好,待我杀了那人,便把自己这条命交给哥哥,要杀要剐任凭你,如何?”
顾容止面色微动,眼睛却呆呆望向一处,仍是无甚反应。
雪颜摇头苦笑道:“看来我仍是太不自量力,在哥哥眼里,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子时渐近。
雪颜慢慢走过去,推开窗子,低声念了句什么,便见一簇白光从他手心升起,倏地飞远,直奔皇帝寝宫而去。
“他的怨咒已解,从此狐族不再寻他报仇,再无仇怨……”雪颜缓缓俯身,将一只光滑温润的物事放在他手中,声音却是冷到了极致,“你我恩情,业已断绝。”
顾容止不知在这屋中坐了多久,直至天色渐光,依旧不愿动弹一步。身体似乎失去了知觉,目光定定的,只停留在那暖白色的玉莲藕上。
犹记得那时,他接了这腰饰过去,仔细地别在衣衫上,欣喜地笑说喜欢。这是自己唯一送他的信物,此时却连这唯一的相系之处,也断了。
胸中郁滞难当,眼中却无泪滑下,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唯有无边的黑暗,方能填补心中那缺失的一半。
四十四
迷濛的意识逐渐清醒,朦胧中觉得眼前明明灭灭烛火跳动,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还记得之前自己坐在床边,此刻却是静静躺着,身上盖着一条素色刺绣夹被。
“醒了么?”
循着声音望过去,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笑着伸手过来,替他将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你昏睡了三日三夜,真是吓坏我了……”
顾容止沉默不语,却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李昭允忙慇勤地上前,扶起枕头放在他的背后,又将被角向上拉了拉。
“皇上没事了么?”他垂着头,眼睛静静凝望一处,低声问道。
“我是一朝天子,又怎会那样轻易被击倒,自是已经痊愈了。”男子盯着他的的眼中满是爱怜,“倒是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我刚刚没事,你可千万不要再病倒才好……”
“那皇上……满意了么?”
平静的语调不带一丝情绪,李昭允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笑道:“此话怎讲?”
“无论如何,皇上今日都会平安无事的罢……即使,我不曾阻止这场复仇……”顾容止缓缓抬起头,将男子面上来不及掩饰的一丝慌乱尽收眼底。
“皇上兴许早就怀疑了他的身份,初始之时我不曾想到,可如今的你,又怎能不去查探他的背景经历,怎能轻易便放过他?想必你遍寻不果,但天下之大,只有我一人识得这人,这等诡异之事,自是引起了你的猜测……”
顾容止淡淡一笑,接着道:“之前你于我处,见过身为狐身的他,曾杀死一只白狐的你,不会丝毫都不曾上心……神怪志异之事于我朝早已不再稀奇,再找几位道行高深的高僧禅师观测一番,自然不难知道他的真身……”
李昭允冷笑一声,“我原只道你是书生一名,却不知何时,你竟存了这么多心思,难道果真是养虎为患么?”
顾容止微微摇头,“若你仍是从前那名无忧少年,我自不会想到这许多……从前那等手足相残,腥风血雨的日子方才得来的天下,你又岂能甘心这样不清不楚被意念折磨致死?只怕你早已命那些高僧替你挡煞以求避过这一劫,又或是伤害甚微,根本就无大碍……”
“你虽无事,却也未有十足把握能够制住那只白狐,于是便顺势假扮下去,却是为了引我怜悯,令我与他二人反目……如同现下这样。”
顾容止轻叹口气,“皇上,不知臣说的对不对?”
“我意欲为你,一心相守,却始终不得其法。料不到天赐良机,容我示弱以博你同情,可竟被你看穿……”李昭允嘴角微弯,笑道:“你既然早就知晓,却为何不告诉他?”
“他若是得知这一切,必定不肯罢休,只怕便同那些修道之人一直斗下去,直至取你性命……”
李昭允笑笑,“说到底,你不过是怕他被我手下的高僧制住,反倒丢了自己小命……”
顾容止轻笑着摇头,“他的灵力非寻常狐妖可及,此次也只是料不到皇上早有准备,狡猾避过,否则以他的能力,要杀一个凡人,还是轻而易举……皇上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在许久之前便可派人将他收服,又何需等到现在?”
“我虽不懂仙界妖族法则,却也知道,但凡妖物沾了杀戮,纵使所杀之人罪大恶极,却也是修行尽毁,此生不得饶恕……我不愿,见到他堕入孽沦。”
烛火摇曳,红泪滚滚滑落。
顾容止凝视着那即将燃尽的红烛,苦笑道:“其实,我也仍是未有脸面去见他。因为心中清楚,纵是这一切真的发生,自己难免不会为你求情……这样看来,我仍是做了让他不可原谅之事,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呢?”
桌上的笔墨纸砚,食盒烛台,瞬间被人扫落在地。最后一点烛光跳跃几下,“扑”地归于熄灭。
黑暗中见得到李昭允胸膛微微起伏,似是怒意难消,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猛地锤在已经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那只狐妖到底好在何处?值得你这样为他!”威仪全无的男子在屋中乱砸一气,狠狠摔门而出。
顾容止微笑着闭上眼睛,眼角却渗出浅浅湿意。
四十五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界凡人,有着凡人的纷扰,牵挂,与不忍。人生百年,不过匆匆,而自己又能在雪颜身边行走多久?
他知道自己一世都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放不下家人,也无法从这解不开的困境中走出。既已无从选择,何不放开那人?
那个有着千年长久生命的少年,总会将这段爱恋,连同仇恨一齐埋葬。
门轻轻被推开,手持食盒的女子缓缓走近,点燃烛火,低声唤道:“顾公子,先用点东西罢,你三日三夜滴水未沾,只怕身子撑不住……”
顾容止伸手接过来,垂下眼睛,“多谢公主。”
两人沉默一阵,如莹微叹口气,“方才公子与皇兄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原来叶公子他……”
“他虽属妖族,却是正直良善,不是你想的那等妖物……”
如莹轻轻点头,“我看得出,若说起来,皇兄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失了人性……如今这皇宫,哪一处不是飘散着冤魂,浸满了仇恨?”
她犹豫片刻,又道:“顾公子,如莹……已经决心离开了。”
顾容止放下瓷碗,问道:“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先前还曾眷恋这自小长大的地方,现下却是真的全无留恋了呢……因为只有从这里逃脱,才能得到想要的自由。”
“你皇兄他……会答应么?”
如莹点了点头,“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我的生死与否,身在何处,他从来都不会留意。”
“这样倒真是好呢……”顾容止抬起头,苦笑道:“被他留意之人,却是永生都不得离开。”
转瞬间春去冬至,几场雪降下,京城里顿时寒冷下来。
清晨,乌沈多日的天气终于一扫前几日的阴霾,隐隐露出薄薄的日光。公主殿中早已无大婚那时的热闹喧哗,惟有几个宫人在静寂的庭院中铲雪清扫着。
他推开窗子,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沉寂的心情也微微得以缓解。
如莹离宫已有三个月,不知她如今去了哪里?
回想那夜,她走得果真轻而易举,未曾惊动任何兵士,甚至让人觉得一草一木都不曾摇动过。太过轻易,反倒添了几分刻意的痕迹。
想必每一个人都再清楚不过,皇上看重的,是公主府中的驸马,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甚至,越少越好。
只是从未有人提起公主消失一事,似乎她人仍旧在殿中,只不过甚少出门而已。原先的公主殿,此时却成了一座闲宫,住着的,是一名闲人。
李昭允每隔几日便会过来探望,时而说上几句不相干的话,时而一言不发。
无论他来时心情好坏,临走之际,脸色却总是阴沈难当。
顾容止心知这并非全是自己的缘故。
新皇登基这许久,非但未曾立后,甚至连妃子都不见一个,自是引起朝中大臣的纷议。之前上奏的奏折一概被退了回去,但眼下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几处边远领地接连遭遇百年难逢之大旱,一时间民不聊生,暴乱四起。
棘手之事接踵而至,顾容止听闻他几日几夜不曾合眼,只是于殿中踱步,焦躁不安。
反倒自己,被软禁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