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情偿-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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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年轻又富有的新贵少年,为什么要吊死在自己这棵即将腐朽的枯树上呢?
从化妆间出来时没想到潘琦正在门口等着她,“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他面无表情地向执袂伸出手来,“跟我来。”说完就轻轻拉起了执袂的手。执袂的手指在他的手掌里,清晰地感受着手心里泛出来的濡湿的温暖,让她想到秋天的天空明净高远,树叶簌簌地飘落,落成一道静默的帷幕,而在这道帷幕垂下之前,没有宁致也没有明远,自己和潘琦就是唯一的男女主角,她一时间陷入了这样的幻想,也与此同时感觉到自己其实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曾帮自己用白兰地洗掉头发上蛋腥味的叫潘琦的孩子。
已经在餐厅外等候他们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经潘琦的介绍,执袂才知道原来是酒店的公关部经理。那位经理先生引着他们搭乘员工电梯上楼,然后穿过嘈杂低矮的机房的时候,虽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一点,可是当那条熟悉的孔形通道出现在眼前,执袂仍旧几乎不能置信。那并不长的通道的圆形的甬道,通向黑丝绒般的夜幕,尽头就是宝蓝色的夜的苍穹,而他站在那样的背景下向她伸手。
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她将手递到他手中,一步步往前走。
他们走得极慢,他攥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一直走到圆形的孔窗前,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他们立在百层大厦之巅,立在琼楼玉宇之巅,立在这城市之巅。几乎如同立在这繁华世界之巅。
天与地之间,是无数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仿佛还能看到东京铁塔和巴黎的埃菲尔刚刚点亮的灯。
几乎是突然之间,内河对岸建筑物所有的灯齐刷刷地亮了,吃惊于这华丽的璀璨,执袂忍不住伸手搭在眼睛前,然而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那熠熠的宛如盛夏白昼之光的绚烂溢彩。无数金色的灯光灯柱,射灯扫勾出本该寂静的秋夜的轮廓,仿佛一卷雕镂精美的金箔画,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让执袂感到恍若重现盛唐时代元宵佳节那优雅奢华的美妙世界。
酒后吹起来感觉异常清爽的夜风掠过他们的衣裳,衣袂若举的飘拂增添的无数浪漫情意,让执袂完全失去了话语的能力。
很快天空中就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难以相信自己眼睛的执袂放开了手,看到一朵硕大无比的金色绚丽花朵突然绽放在夜幕上。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的秋天的焰火,勾起了执袂心中各种各样的回忆。小时候,和隔壁的哥哥去河边看烟花,在桥头走散了她哭的事情;初中时代,第一次和爸爸出远门在外地看焰火的事情;还有高中时代和林青沼一起在教学楼的房顶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烟火的事情;以及前年看的烟火,那时和明远在一起,还有宁致和其他的明远的朋友,当然,那时宁致只不过是恋人的儿子而已。
而现在的这场秋日焰火,算得上是一阕对潘琦的离别曲了吧?
两三秒钟之后紧接着的沉闷的一响,更大的一朵璀璨花朵划燃夜空,黑暗之中仿佛把整个夜空都熊熊燃烧起来了,瞬间将执袂引向了类似于悲哀的残酷幸福感之中。
远远地从下面传来隐约的无数人在欢呼声和惊叹声,内河两岸的人流几乎在刹那间停止了涌动,难以计数的人们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接着响起了一齐鼓掌的鸣声。
花火一朵接着一朵地在空中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将夜空点燃如同白昼,无法数清的颜色夹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银色的弧光喷薄,宛如最豪门的花园,姹紫嫣红盛放在黑色夜幕;又仿佛喷溅的无数道童话里的流星雨,在黑暗之中划出最潋滟的光的旅程。那里面燃烧着属于夜空的一切物质和非物质,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们的喜悦和悲伤。
数万人在仰望着这人间最惊艳的幕场,甚至有虔诚的年轻情侣低下头去合掌祈祷。这座城市在这一刻,宛若千军万马的绮丽风华,包含着卓然绝代的太平繁华。
不是没有看过倾国倾城的美景,但是未曾邂逅这样出乎意料的惊艳浪漫,执袂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夺眶而出,转过头来看到的潘琦的脸颊被烟花绚烂的颜色映得忽明忽暗,那一瞬间的严肃让她忍不住轻轻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生气了。”他微微撇着嘴,一副马上要哭的孩童模样。
“所以要这样刺激我的心脏吗?”执袂换了轻松的语气,“可惜我没有心脏病,抱歉不能让你的计谋得逞。”
“可是我真的生气了。”这样说完执袂就看到潘琦溢出眼角的闪闪泪光,那是比天空此时绽放的花火更加璀璨的人间真情,“你从来都是敷衍我,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潘琦像小孩撒娇似的对着燃烧着的烟花说。
“那怎么会呢?“执袂摇头否认,“我一向都是很认真地听你说话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突然到化妆间去?我正在跟你认真地说话呢,你心不在焉地甚至干脆走掉,这到底算什么?”
“这个是因为你讲的话太令人吃惊了。”执袂把脸转向一边。
“请你和我一起去巴黎,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潘琦嘟起嘴,“我又不是把你带过去然后甩掉。”
“这个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觉得害怕。”
“我不明白,完全不懂。”
“是,你不会明白的。”
潘琦简单地认为带上自己喜欢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极其严肃地讲了出来,然而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害怕什么,所以懊恼也是当然的吧?执袂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己怕的就是他的这股认真的劲儿,就像今夜他处心积虑准备的秋夜焰火盛宴,这样的全心全意不是最多只能给他剩余的三分之一的心的执袂能够安然享受的。
深陷一对父子之间纠缠不清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她不能再把潘琦牵扯进这场孽债之中。也好,就趁着这样人间最绚烂的花火美景的时机,和潘琦分别吧?去了巴黎过了一段时间,年轻的潘琦也许就会有新的喜欢的女人了吧?只要眼前不见,心里也无法长存的。
“所以说你总是敷衍我。”潘琦表现出来年轻人的固执。
“我没有敷衍你,”执袂垂下眼皮,“刚才我不是已经回绝你了吗?”
“你只是说害怕,并没有明确地加以拒绝。”
只有孩童才会一定要分出一个黑白分明。潘琦难道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挣扎和苦闷吗?执袂转过头去,突然撞上了潘琦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脸。慌慌张张想要转过身去的执袂一下子被潘琦用手扳过肩头,强行搂抱入怀中,低下头追逐着执袂躲闪的唇。
蓝色紫色的弧光滑落,像是无数道流星,带着万点碎金,散落在夜空里。在执袂的自我厌恶之中,她接受了潘琦的告别之吻。“一起去巴黎,我求你了。”在他的怀抱她听到潘琦带着哭腔的哀求,“到了巴黎,我们住在一起。”
可是执袂听起来却感觉飘飘忽忽宛如风的声音,一种终究与自己有缘无分的在远处吹拂的风。风声中焰火绽放的声音在慢慢地远去。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打在脸上又辣又痛,那一瞬间的揪心让她想到了宁致的笑脸。于是仿佛得到了宁致的鼓励似的,她在潘琦的臂弯里轻轻摇摇头。
“为什么不行?”嘴上是很生气的质问的语气,然而动作上,潘琦却把她搂得更紧了,这是让她的胸口都几乎炸开的紧紧的拥抱,从中她感觉到成年男人才有的力量。
“因为喜欢你,”执袂小声地,然而坚定地说道,“因为喜欢,所以想就此分别。”
“我不懂。”
“你不懂,我也没有办法。”
执袂觉得自己的声音就这样随风而逝,飘散到烟花绽放后的夜的温暖气流之中去了。如果说每一片雪花都是小小的天使的翅膀,那么每一朵焰火,便都是一颗经过绚丽、盛开、绽放、璀璨然后终将枯萎、凋零的恋心。现在若是动了心,给潘琦去了巴黎,以后冷静了下来该怎么办呢?现在看上去非常美丽的东西,遇到时间的检验,总会有色彩褪尽、显出本色的时候。也许现在潘琦是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的,但是可能有一天他会不再愿意接受自己。谁能担保现在钟爱的东西明天不会变成自己深恶痛绝的对象?执袂可不愿意去品尝这种痛苦滋味。若是将来要走到这一步的话,倒不如现在忍痛割爱。
“我现在好难过。”潘琦把脸低下来埋到执袂的脖颈之中。
执袂轻抚着潘琦的头发,就像安慰一个大孩子一样。
“什么也不必想,抱紧我就行了。”
这样温柔地说着,执袂轻轻地搂住了潘琦,在花火行将熄灭的最后高潮,给予他最完美的靠近。
寂月(07)
卢梭在《爱弥儿》里说过一大段有些可怕的话:“当我们看到野蛮的教育为了不可靠的将来而牺牲现在,使孩子们受各种各样的束缚,它为了替他在遥远的地方准备我认为他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所谓幸福,就先把他弄得那么可怜,我们心里是怎么样的想法呢?即使说这种教育在它的目的方面是合理的,然而,当我看见那些不幸的孩子被置于不可容忍的束缚之中,硬要他们像服苦役的囚徒似的不断地工作,我怎能不感到愤慨,怎么不断定这种做法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欢乐的岁月却是在哭泣、惩罚、恐吓和奴役中度过的,你们之所以折磨那可怜的孩子,是为了使他好,可是你们不知道,你们却招徕来了死亡。”
虽然说有很多孩子在残酷的教育下自杀了,但是宁致相信自己能坚强地活下去。宁致对于高三的感受是异常复杂的,尽管压力巨大,但是有执袂,有任雪穗,还有那么多朋友的笑声,生活还是能够看见美丽阳光的。而且每天都过着满满的学习生活,感觉相当的充实,而充实就能带来愉悦和满足感的升华。
因为自己的英语成绩平平,宁致就和任雪穗一起背英语单词、做阅读,比赛谁错得更多。他的数学更加拉后腿,但是他却每次在做数学题目的时候都要大吼一声执袂的经典名言:“一切数学题都是纸老虎!”这个宣言在班级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所有对数学发憷的同学后来都会在上数学课之前大呼一声:“一切数学题都是纸老虎!”最后连红卫兵也说:“我们班的数学成绩有了较明显的提升。看来要是能够把一切数学题目都看成纸老虎,不畏惧,还真的有些好处。”所以后来每次数学随堂考试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会同时振臂高呼:“一切数学题都是纸老虎!”随之每个人都摆出一个八大样板戏的动作,一整个班级的动作组合起来很是壮观。
不过进入高三以来,大家好像都学会放松了,居然反而不再是高二时那聋哑学校般的环境,而是自习课仿佛是一个马戏团表演,读书朗诵说话唱歌的应有尽有。学习的风气也是一种自由的学术氛围,大家都有自主学习的方法,所以虽然班级十分活跃,但是学习成绩却是异常的好。
宁致十八岁生日的这天是工作日所以要正常上课,有点不甘心的宁致早晨走进教室的时候,正想要给窗帘不知为何都拉下来了的黑暗的教室开灯,突然讲台上响起一声“啪”的小型礼炮般的声音,然后灯光一下子明亮起来,和昨天离开的教室完全不一样的张灯结彩的场景出现在瞠目结舌的宁致的面前。“生日快乐!”虎纹大胖猫打扮的任雪穗端来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根蜡烛。没想到这么早全班同学就都到齐了,每一个人脑袋上都戴着红色的生日礼帽,笑嘻嘻地看着在教室门口完全呆若木鸡的宁致。
直到夜里和执袂共进晚餐的时候,宁致都还没有从一大早所受到的惊吓似的感动之中清醒过来。“现在的孩子真可爱啊!”执袂抿着嘴笑,“那你面对生日蜡烛,许了什么愿啊?”宁致当然不会告诉执袂自己到底许了什么愿。两个人接下来就聊到这个双休日去加拿大亚加华峡谷赏枫叶的事情。
执袂说她曾经在高中时代和林青沼去过加拿大玩,但当时的季节是冬天,所以没有欣赏到加拿大享誉全球的美丽枫景,听去过的朋友说,枫树是加拿大最寻常的树种,可以说整个国家一到秋天就到处是枫叶,一进入九月中旬,街道上公园里,红的、黄的、暗紫的枫叶就满地飞舞。
“我不想去了。”宁致放下了卷着意大利通心粉的叉子。
“怎么啦?”被执袂这样一问,宁致就撒娇地说:“因为那是你和别的男人去过的地方。我讨厌。”说完就感觉自己未免有些愚蠢,为什么就连执袂过去的恋人的醋,自己也要吃得这么彻底呢?不过因此就很自然地把话题扯到“执袂你为什么不干脆搬到我的公寓里来和我住算了?”没想到执袂的否定十分的干脆:“因为我怕我会纵欲过度而猝死。”
“骗人!明明是还想和林青沼死灰复燃!”听了宁致任性的话一下子从餐桌前站了起来的执袂非常火大地提高了声调:“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怀疑我?”被宁致抢白“可是你不肯搬到我公寓来是事实,你怎么狡辩也没有用。”之后执袂气得咬住了下嘴唇,愤怒地瞪过来:“我想要住哪里是我的自由吧?你凭什么要限制我?”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宁致把下巴上的白色餐巾扯下了猛地甩到餐桌上,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同时和我、爸爸还有潘琦和林青沼四个男人交往,这也是你的自由!”话音未落宁致就感到眼前一闪,下一秒左脸就火辣辣地疼痛了起来。今晚可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为什么非要怒气冲冲地吵架呢?越想越委屈的宁致一屁股坐回到餐桌旁,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可以坦然地同时和四个男人交往的女人的话,我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我们分手吧。”
“分手就分手!我已经受够了你这种总是被男人包围的女人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执袂当然马上就脸色铁青地朝门口走去,然而哭个不停的宁致在听到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歇斯底里地冲到门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