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作者:琪安(晋江2013.12.29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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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成空
自从那次拍照以后,Andreas的世界对我敞开了一个门缝,他带我一起深夜去街上拍那些路灯和墙角的空啤酒瓶,或者夜行的猫,我帮他扛三角架。他一直用胶片相机,除了佳能A…1,有时候也用莱卡M2或是禄来350,甚至有一次用了双反,他冲印出来之后常常拿给我看,问我喜欢哪张。他的照片都是黑白,再暖的光也是冷清,我想他心里的寂寞一定比最遥远的星光还要冷,我会是他生命中的一抹亮色吗?
有时候他去一个酒吧弹钢琴,我要一杯黑啤酒坐几个小时,静静听着。他弹琴的时候很专注,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舞蹈,雕塑般俊美的侧面让我有想亲吻的冲动。我们那么近又那么远,细细想想我对他一无所知。传说他是贵族子弟,他们家族在拜仁州有一座华丽的城堡。我想也许是真的,他的钢琴功力是名师指导加上天才横溢的结果。他虽然衣着随意不显山露水,可是用的物件都不是一般学生用的便宜货,蔡司的相机镜头就有好几个,连喝水的杯子也是麦森的骨瓷。可是关于自己的事儿他什么都不对我说,为什么他要窝在乱糟糟的学生宿舍和我们这帮外国学生混在一起。为什么他不时一言不发出门去,深夜不归。为什么他没日没夜地看伍迪艾伦和史蒂芬金,摆弄各种相机,屋里堆满了DVD和书籍。我常常在他房间里消磨大半天,有时候替他打扫或者弄些简单的食物,他自顾做自己的事儿。很多美丽的午后我们待在一张沙发上,不交谈只是沉默地各自看书,可是我沉醉在那种亲密的假象中不可自拔,他身上淡淡薄荷味让我成瘾。
有时候我窝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玩电脑,他自顾脱了上衣去淋浴,从不避讳在我面前赤身露体,我常常偷看他洗澡之后湿淋淋的金发贴在雪白的脖颈上,水滴顺着胸膛一直一直向下滑到那个被柔软毛巾包裹的山谷里,我只觉渴,喉咙里面有团火。他雪白颀长的身体和提拉米苏蛋糕一样可口,但他从未邀请我品尝。有一次我正痴痴欣赏他沐浴后还没穿衣服的身体,他突然迎上我的眼神我瞬间就慌了连忙转过脸去。他说:“你觉得我的身体好看吗?可是我更喜欢你的。中世纪的欧洲人以我这样的毫无血色为美,但现在都花大把钱去度假把自己像咸鱼一样晒在沙滩上,恨不得活生生烤成蜜糖色。Sascha,你的肤色多美,我妒忌得发狂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笑颜如花,我突然想起希腊神话里面那个迷恋自己倒影的水仙花般的美少年。
Andreas天使般的面容底下,是重门深锁的迷宫,他没有给我钥匙。我以为他不喜欢我,可是他常常在看电影的间隙凑过来吻我,在唇上或者脸颊轻轻啄两下。他吻我的时候眼底含笑,干净的笑容仿佛遥远云彩上的光,明亮却冷冷的。我以为他对我是有欲望的,可是他并没有过分举动。我虽然知道他是虔诚教徒洁身自好,可是他真的对我以礼相待我反而觉得失落。我们唯一的暗潮涌动也仅止于那一夜的三个胶卷,在上面定格了我因为恐惧和刺激而凸起的那两个点,绷紧到几乎抽搐的脚趾,以及他掰开我双腿那个瞬间掌心燃烧的温度。他用镜头和目光占有了我的第一次,不疼,但是我知道我身体里面有某种东西已经裂开了。
我半年的交流生生涯很快结束。Andreas送我去机场回国的那天,我主动抱了他,我没有哭,只问了一句:“Andreas,我算不算你的女朋友?你喜欢我吗?”他吻着我的头发喃喃地说:“Sascha,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是你心里清楚吗?很多事情我们都还没有想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欲什么是承诺,我要想明白也许需要一生的时间,那对你而言太痛苦太漫长了,所以你就此忘记我吧。有一天等我想清楚了,也许我会拍一部叫做《Sascha》的电影,告诉你我的感觉。”
我飞在半空的时候,呆呆地望着无边的云层,反刍Andreas的话,好像恍然大悟,转念一想仍旧是迷雾深锁。他吻我可是他的唇间无欲无求,他赞美我的美丽可是无心占有,我不愿承认自己身体深处被点燃的狂热,可是我知道那火焰时时刻刻地烧灼着我,因为求而不得愈发撕心裂肺,痛不可遏。我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洒脱和聪明,这一场无疾而终的风月说到底都是我憋在心里的独角戏,我渴望被攻陷被宠爱被囚禁,可是那人他只是坐在暗影深处的导演,看我挣扎,死去,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我回国以后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和Andreas的事,包括薇如。这是我心里深深埋着的伤口和羞耻。薇如以为我在找到真命天子之前只想游戏人间,她还不知道,我想要的那个人早就出现了,只是我没有得到。
毕业后我没有从事德语翻译之类的本行工作,而是进入一家杂志社写专栏也兼任文字编辑,因为上大学时就经常给这家杂志写稿,倒也十分顺利地入了行。我的专栏叫做“夜夜心”,我自己是因着那句诗“碧海青天夜夜心”,可是旁人看来多少有点深夜电台两性热线的感觉。我写的题目多为时髦的吃喝玩乐和绯闻小花边,看总编的意思,经常也来点“姐弟恋的危险游戏”“离婚后的第一次约会”“在床上女人比男人更擅长交流”这些符合大众品味的小豆腐块。
我咬牙切齿地写着这些游走在禁忌边缘的文章时,在心里一遍遍诅咒自己。我自己绊倒在自己编织的文字里,无处可逃。写得久了,我都分不清那些蜿蜒盘踞的文字是真实的自己,还是那些我不愿意下笔的隐秘才是真的我。我用文字筑了围墙,用辞藻作为武器把自己保护起来。“媚俗”是最好的保护壳,我就像个蜗牛缩在壳里,我对自己说,谁也不能伤害我。
Andreas是我未完成的一个梦,我常常在梦里尝试修补着破碎的粉色旖旎,但醒来以后我希望永远不要再想起,为此,我甚至永远不想再去德国。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的背景说明,虔诚的基督教徒是不可以有婚前X行为的,虽然现在很多年轻人比较开放,但是有教养的传统德国家庭在这方面仍然非常保守。所以Andreas对夏莎发乎情,止于礼。
☆、偶遇
一周时间分外紧张,我除了打包行李就是恶补了一下德语,还特地花钱下载了一个汉德词典在手机里面以防万一。杂志社和德国地方政府已经电邮联系安排了我的大致行程,每到一处我可以持一封类似介绍信的文件免费游览历史名胜和博物馆。我打起精神做功课,强迫自己不要想起Andreas,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城市,我再遇见他的概率应该比中乐透还要低。
抵达法兰克福机场已是午饭时分,国航的飞机餐不错可是我几乎没吃什么,因为很不喜欢使用机舱里逼仄的卫生间干脆禁食。下机后又累又饿,我在机场买了个三明治充饥,马不停蹄赶去了维尔兹堡(Würzburg)。那是浪漫之路的起点,当地旅游管理部门的人和我见了面,我们一起讨论了通过我们杂志社推广这条旅行线路的方案,我在德国只停留两周时间,此次只能挑选这条路线上的一些重点城市深入了解,次要的小镇就暂时放过。德国人的客套和礼貌我已经见惯不惊,所以当他们问我是否需要安排一辆车陪同我把整条线路走一遍时,我婉拒了。我说我的路线会很随性,走走停停,还是自己坐火车或者巴士比较方便。其实我有点害怕和一个德国司机一起单独待在车里,光是找话题就身心俱疲,还得一直客客气气地询问对方想在哪儿吃饭过夜。不如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还可以在车上发呆。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知道德国人工费用很贵,特地安排一个司机给我,费用恐怕远远超过杂志社给我的预算,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比较便宜。
在维尔兹堡我过夜休整调时差,选了一个传统的家庭旅馆,朝着河岸的房间。静静的黑夜里,我窝在雪白柔软的床上,楼下河水拍打河堤的声音如低沉的大提琴。我又想起了汉堡易北河港口的浪花和海鸥,想起我和Andreas曾经一起走过的那些安静的夜间小巷。我会再遇见他吗?我不知道,回忆的潮水涌进来,我拉起被子闭上眼睛,任由自己一寸寸被淹没,沉沉睡去。
德国此时正是六月初夏,早晨还有些冷风刺骨,我穿了一件正红色的长款外套,里面是黑的V领针织衫和灰色的烟管裤,深灰色的麂皮铆钉绑带牛津鞋。蔚蓝的天空和凉凉的空气让我心情舒畅,这样的气候是我怀念的,和南京的大冷大热不一样,德国南部多是这样乍暖还寒时候。我打算在维尔兹堡走走看看,虽然曾经在德国待过半年,可是汉堡那边和德国南部的风土人情并不一样,浪漫之路于我而言也是一本全新的书。此行除了文字记录,我也得拍些照片作为专栏配图,任务并不简单。
我穿过几条旧街,拍了几张照片,却也耗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走上维尔兹堡的大桥之后我望向山顶的城堡,还得有好长的路要走,便想找个地方歇脚。目测范围内只有一家咖啡馆。四周看看已经坐满了人,此时正是早午餐的时间,好难找到空座,我四周张望了一下,在一个阳光晒得暖暖的极佳位置有个四人座,只有一个年轻的亚裔年轻男子坐在那里翻《明镜》杂志。我犹豫了片刻,走过去用德语悄声问:“打扰了,请问这里还有空座吗?”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很热情地也用德语说:“当然,请坐。”我便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角线。
我当年刚到德国的时候,凡是看见亚洲面孔总是欢欣鼓舞地跑去搭讪,结果十之/八/九都不是说中文的,所以现在收敛了,没有主动开口试探。我刚脱下外套坐定,侍应生很快来招呼我,我想点一杯热摩卡和一份黑森林蛋糕。旁边那个男人突然开口用中文说:“这个季节的草莓蛋糕很好吃,正当季。”我怎好浪费别人的好意,于是改成一份草莓蛋糕。
“原来你会说中文,是中国人还是?”我有些惊喜地问。
“对,我老家是成都的。你是这里的大学生吗?”
“不是,我来出差的。你呢?”
“我在德国工作,现在是度假中。”
他说话地时候注视着我的眼睛,声音柔和又礼貌。我也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清爽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起来,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深蓝色软皮便鞋,除了一支手表之外别无冗杂的饰物。头发剃得短短的,很精神,看起来约莫30岁左右,浓眉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目如点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下巴线条刚毅。
蛋糕来了,我尝了一口,铺在雪白奶油上酸酸甜甜的新鲜草莓十分可口。我客气了一句:“谢谢你的推荐,很好吃。”
“南德的甜品找不出不好吃的,其实你选任何一种都不会失望,我个人喜欢品尝一些时令新品,不瞒你说我特别爱吃甜食。”
我脱口而出:“可是你牙齿很白很整齐,看来甜食对你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说罢我自悔失言,不该对陌生人这么直白地赞美,他果然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说声谢谢。
也许是聊天拉近了距离,他客气一声挪了一下座位,坐到我面前。他的蛋糕已经吃完了,手里只剩一杯意式浓缩咖啡。我心里又浮现出Andreas玫瑰花般的嘴唇啜饮浓缩咖啡的样子。他见我有点恍惚走神也便沉默,可是一直看着我。我察觉到他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谁说过的,陌生男女注视超过30秒便会“有事发生”,我不愿和他有眼神交流,便转过头去看路上的景致。斜对面是一个小小街边花园,有个头发花白的大叔在拉着手风琴,愉快轻松的琴声让这边咖啡馆的人都侧耳倾听。有个穿红裙的小萝莉颤巍巍地走过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白玉般的肉肉手脚和金色卷发萌得一塌糊涂,她就痴痴地站在那手风琴艺人的跟前,看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舞蹈。大人们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老少,有人拿出相机来拍照。
我也被这一幕深深打动了,世间最美的两样东西——音乐和孩子定格在此时此刻。那个中国男人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对不起,我第一眼就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你扭过头去的侧面更让我确定无疑,我见过你的脸,绝对不会错。”
我笑了:“你是不是在德国待得太久了,在哪儿见过已经是作古的搭讪套路。”
他有点窘,但是他还是补了一句:“我并不是想冒昧地和你搭讪。我确实前几日在某个地方看见过你的脸,惊鸿一瞥。”
我不接话,一口气喝完了摩卡,站起身来拿外套和手袋便要离开,我对他说:“我便把你的惊鸿一瞥当做恭维收下了,在异国他乡见面也是难得的缘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叫夏莎,很高兴认识你,也许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他也赶紧站起来说:“我也很高兴和你一起喝咖啡,我叫田野,在希望的田野上那个田野。有缘再见,请允许我为你买单当做我拙劣搭讪的补偿,挽救一下形象。”
不过是几欧的小钱,我坦然受之,道一声谢谢,大步离去,任由他留下买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背景:早晨时分的德国咖啡馆基本都是人满为患,尤其是旅游城市,和咱们国内早餐店的情况是类似的。意大利浓缩咖啡即为Espresso,味道强烈,嗜好者多为男人。德国人也嗜吃甜食,南部的黑森林蛋糕和各种时令水果蛋糕都非常美味。维尔兹堡景色如画,也是一座学术老城,因此田野以为夏莎是在此读书的留学生。德国很多城市的名字都以“堡”结尾,通常都是因为当地有历史悠久的城堡或者贵族世家。
☆、顺风车
我本以为这场偶遇是立刻可以忘记的小小插曲,没想到过了几个小时我们又见面了。我结束了在维尔兹堡的游览,前往火车站去找前往维克斯海姆(Weikersheim)的的火车,谁知工作人员告诉我无法直达,得去某个小镇上转乘巴士再转乘一次火车。我一听头就炸了,本就是个方向感不太好的文科女,此时哪里搞得清楚如此复杂的路线。于是我拖着行李箱走到街边,想着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