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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三生石上之求不得千幽纷谢(江湖,虐,青梅竹马,师徒,)作者:墨崖-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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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如婕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绝不像他说的这般简单,然而他却只点点头:“好,等我们安顿下来,就去千幽山。”

  清晗眼睁睁地看着申璧寒的身影从眼前一点点化去,落于渊子寒手中,凝成一枚青色琉璃珠。在这过程中,申璧寒一直注视着他,眸子里的辉光冷而痛。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人,和渊子寒是不同的,他有自己的意志和追求,不输于渊子寒的意志和追求。他是申璧寒,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只可惜,他本身却只是一个影子。

  他看向渊子寒:“他会就此消失么?”

  渊子寒道:“你这么关心他?那我就让他消失好了。”

  清晗仔细看着眼前的脸,极端熟悉,又如此陌生。渊子寒淡然一笑:“他是生魂,若在九日内有合适的躯体,还能继续存活,只是有关以前的一切记忆都会消失而已……而我能存在的时间,只到明日天亮之前。”他自己都没有觉察语气里有些不确定的希冀:“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清晗还是不语,只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罢了,”渊子寒刻意忽略心底的一丝落寞。他向来是做局之人,何时堕落成了局中之子?转身就要走下,清晗却忽然道:“二人同心,千幽乃成。这句话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渊子寒也不转身,“为何这样问?”

  “自那次变故后,师父终生孤独,英年早逝;昔日燕十六燕主使身死;冷瑄冷斋主病故于家中;如婕失明,绝尘家破,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么?”

  渊子寒仍然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句:“你就当它是巧合吧。”

  第四十八章:千幽纷谢(2)

  清晗目送他下了汉白玉的九龙台阶,与走上来的苏魄擦肩而过。渊子寒俄而定住身形,“苏公子,请等等。”

  苏魄停步,“渊主使有何见教?”

  渊子寒侧身抬头望向他背影:“我很好奇,十七年这样漫长的感情,死生契阔,不离不弃,究竟是以何为继的?”

  苏魄平心静气:“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的人背负宿命,一身清绝,不肯轻易付人,我只想当他最后凭栏之时,还能有处可去,如此而已。”

  渊子寒回头,低首轻笑:“苏公子,你真是当之无愧的情圣。能被你这样人爱,不知是三生石上哪一世修来的因缘。”他握了握手中青色珠子,“只可惜……”这三个字竟然让他心中一疼,后面的话兜兜转转难以说尽。只可惜,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容易消磨。而一身清绝的人,最经不起岁月。

  他似是漫不经心叉话道:“带他走吧,关外漠北,或是吴越之南,离千幽山越远越好。”

  他与司绝尘、嫣如婕一同顺广庭往南出宫门去,在城楼上见了李骘的军队,道左相的右军不知因什么原因全数弃械撤回,一场眼见的军变解于眉眼之下。鉴兰郡主以及骆楚、西陵都在场中。西陵见了渊子寒,笑道:“这位可是千幽山门的丹凤使?”

  渊子寒也不惊讶,不冷不热笃定:“西陵先生。在下久仰。”

  “不敢,丹凤使手里那颗珠子,可否借我一看?”

  渊子寒道:“实在抱歉,这珠子不是凡物,恕难从命。”

  西陵诚恳地道:“我没有冒犯之意,只是这青珠的宿主,眼下就有一位,丹凤使可以斟酌一二否?”

  “哦?”渊子寒动动眉峰,“是谁?”

  这边,乾极殿外醒来的御林军卫都是一头雾水,就见有几名眼睛通红的宫人跪在阶上,世修君一身素服,一脸冷然:“圣上殡天,明日起举国大丧,仪服礼制皆备好以后,新皇送灵临朝,你们都各自回治所巡整防务去吧。”

  凌晨,丑时三刻,蟠龙殿里挂起第一幅白色长幡,沉香木雕刻的灵柩前,王总侍一身缟素,跪倒在地,带头痛哭出一声,苏魄、萧深水居于下,也服斩衰,面色俱沉如水。一干宫人都跟随在后,哀嚎起来。单调的悲哭声笼罩了整个宫殿,风凄天凉里说不出的阴森之气。

  这哭声传到未央宫时,拓跋吕从凤塌上惊惶坐起,抓紧了被子。

  “来人!来人哪!”

  好大一会儿,才有两个素衣裸发的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踉跄着跪下,抽泣着浑身颤抖,又竭力忍住声音。

  拓跋吕惊疑不定:“怎么了,外面谁在哭?发生什么事?……皇上呢?”

  宫女们都是咬住嘴唇,直听到最后一个问题,都是呼吸一摒,一阵让拓跋吕心悸的沉默之后,才闻两声抑制不住的长哭。

  “皇后娘娘,皇上……皇上殡天了!”

  “殡天?”拓跋吕就是不懂这字眼的意思,也有了极端可怕的预感。唯一一夜的温柔缱绻,申璧寒的一颦一笑,如月射寒江,风摇琼琚,在脑海里简直鲜明可掇。她胡乱披上一件狐袍,鞋都没有穿,就要往外跑。

  宫女们忙追上去:“娘娘,世修君吩咐了,所有后妃女眷都只能明日午时之后才得踏入蟠龙殿守灵,您要节哀啊……”

  再不通汉文,她也明白了这句的意思。蓦然间如五雷贯顶,只呆站在原地。宫女们都慑于她平日之威,俱不敢上前去劝。她直站得足下冰凉麻木,才回身往凤塌走去。

  拓跋吕一言不发坐在榻上,宫女们跪在地下,她也不叫她们起来。偌大的未央宫一片死静,直到曙光微微穿透窗棂,薄日升上天空,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花影。她才站起来,开始收拾出嫁中土以前的器具衣物。

  宫女们跪了半天一晚,早就直不起腰,此刻看着她来来回回,都心惊胆战。好在忽然有人在外叩门,接着响起御林军卫的声音:“属下等奉命前来,接皇后娘娘前去蟠龙殿。”

  拓跋吕把最后一个包袱打好,喃喃道:“好,我带你回家。”

  南明成佑七年,花朝节。新皇南面称帝,改国号为帝姓——萧,年号河清。是年,大赦天下,九州同欢。左相司酋呈上虎符,引咎挂冠而去,家财尽献于国库。深水山庄的萧庄主作为皇上兄长,受封靖南王——世袭一等亲王爵位,赐九锡,开府金陵。

  按皇帝谕旨,深水山庄翻新修葺,庄门前的“江南第一庄”牌匾被换下,挂上崭新的“靖南王府”烫金长匾。

  “轻点儿,你轻点儿!”萧御风指挥着下人把换下的牌匾搬到华庭侧室里,他有些出神地凝视上面那两行肥瘦跳脱的小字——水堑秦江两岸,势浸淮南五家。不久,窗外结群而过的几声鹊鸣唤醒了他,拍拍双手,就瞥见窗格透出的后园里,萧深水正在俯身看假山池中的锦鲤,间或洒下几点鱼食,表情最是难得的恬然自乐。

  萧御风穿过扶廊过去,萧深水头都不抬,“你过来看看,这条丹顶是不是病了?瞅着没什么精神。”

  萧御风走到池边,一条头顶红斑的鱼儿静静靠在石底,一动不动,周围同伴争抢鱼食,它也无动于衷。他默默注视了一会,脱口道:“爹,您最近仿佛越来越有修身养性志向了。”

  萧深水聚精会神看那条鱼,似是没听到。萧御风慢慢絮叨:“世事真是难料,转瞬间就风云突变,什么都不一样了。”他想到不久前曾下定决心要随某个人一世的轻狂之态,眼里的光芒有些暗淡,“那个人也……如今得又何欢,失又何愁?恰似南柯一梦而已。”才发现不觉就说出心中事,他打住抬头看萧深水。

  萧深水一撒手,把鱼食尽数投入池中,“学会伤春悲秋的文人段子了?看来你不在山庄的这些时日学到了很多。”他沉声道:“你私自离开湖州去京城的帐我还没和你算,如今贵为靖南王世子,你更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要以何种姿态,去面对新朝君臣。”

  萧御风还要说什么,萧深水背身过去,挥手道:“我给你挑了金陵城里门当户对的几户女儿,庄府里的事你先不要管了,明日一一去见见。”

  萧御风蹙起眉,提高了声音:“我不去!”

  萧深水却已经走出好几丈远,声音隔着廊榭下的横塘波影送过来:“臭小子,我过身以后,你再要任性妄为也不迟。到时你要休妻弃爵,全部悉听尊便。”他萧深水曾经只想要那一个位极天下的宝座,为此耽误韶华十数年,然而自京城受封回庄,觉一切不过过眼烟云,反而已成永诀的一段鹤影相携、清容在侧的日子,最为真实。

  萧御风无奈,正值此时,凌齐与萧远双双肩负包袱,来向他告辞。萧御风道:“你们为深水山庄历尽鞍马,如今既然一定要离开,还是去和我爹见一见的好。”

  两人道:“不了,萧庄主清楚我们的脾性,我们只想做个自在江湖人,如今人在殊途,不如不见。”说着齐齐拱手:“保重。”

  两人都不改对萧深水的称呼,也不当他是世子。萧御风看着他们的背影,那块匾额上的字又在眼前跳动。人越走往高处,身边熟悉的一切,越如流水,后会无期,空荡荡的,只剩日见堆砌的身不由己的秘密。他终于明白了裹在白衣里那人铭心刻骨的冷漠。

  他将把这份冷漠存在心中,直到陈年以后,他能完全品懂的那一刻,再来与之梦里对酌。

  京城曾繁华一时的醉倚楼被苏岩卖给了御史欲做这行生意的乡下小姑子,独自乘船下了扬州。楼里的各美人也随着散了。江南苏府一案随着各世家渐式微没入市井,而按在刑部不发,加上新帝赦令,原押在大理寺的涉嫌重犯也放了出去,几月过后,已是无人问起。

  中枢殿里。皇帝准了“恢复部分运河私运”的奏疏,接着翻阅刚刚誊写上来的前朝各三品以上京官调动记录,在一个页脚停住视线,那里写着:宗正寺主簿一人:苏魄。兄亡故,服大功九月,辞官报备。他眉头微微一耸,不知为何,这名字他十分眼熟,却又不记得曾见过此人。或许……又是骆楚所说那段失去记忆里所遇的吧。

  “你又皱眉头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人从背后挽起他脸侧的落发,“社稷每天都要揣度的,怎么忙得完,休息一下吧。”

  皇帝握住那只手,笑道:“这个时候溜进来,你也不怕有人看到。”

  “谁敢在这时候打扰皇上?也只有我才有这份熊心豹子胆。”

  皇帝觉那手就要伸到眉峰上,他忽而站起来,扭身向后,贴上去围住身后人的脖子,微凉的手就往衣服下的心窝子里钻,邪笑:“我倒要看看……你的熊心豹子胆长的什么模样……”

  骆楚一怔看着他笑,平淡的脸因这笑容瞬间焕发万千妩媚,他心头一热,紧紧抱住面前的人。每夜都如此接近的身躯,每一寸都那么熟悉,又似乎每一寸都那么陌生,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半块断玦,无论再有什么变故,他都不会再割舍。

  三月初五,扬州向来船只成群的茱萸湾口有些冷清,这日是寒食,虽然日头不大,难得空气清爽,大多人都放下琐事,去蜀冈踏青游山。却在这时,湾口一家客店的门堂迎来了一位风尘满面的青年公子。

  这公子身着青衫,面目是带着幽游水气的清俊,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古拙木盒,木纹温润细密,显见木质是上等的优昙或乌木之类。进了客堂,他要了一壶隔夜的明前龙井,就坐在靠窗位上,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就有一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名美貌少女进了客店。那少女眼睛只盯着青衫公子手中那木盒子,直盯得眼眶微红,才垂下脸去。

  两人在那桌子对面坐下。中年儒生向小二再要了两个杯子,斟上冷茶,端起来对着那木盒子道:“喝了这杯,江南的雨前风景,你尽可带到丰都去,然后好好地等我,最多三年,我会下来陪你。”

  旁边的少女狠狠瞪他一眼。那青衫公子淡淡道:“你这杯茶,我大哥恐怕受不起。”

  儒生郑重把茶水倒在地上,道:“他受,就是我的诚心,不受,我也以聊慰藉。”

  青衫公子不置可否,只道:“午时,你过来。”

  少女走到他跟前,咬牙扭头,不去看那盒子。他见她如此,苦笑道:“你还在怨苏钰那日将你自榻前赶走,是不是?”

  由于旧朝新帝之间衔接的时间太短,京城秩序又是乱成一团,亲是成不了了,新帝赦令一下,苏钰就把午时推给了洛迟,让少女先至湖州安顿,日后再行约见。然而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个“日后”,就将是永诀了。

  苏魄修长手指在木盒上轻轻一按,就递到少女面前:“苏钰不愿你见生死离别,只临终前有话,请你亲手送他入海。”他心中微微苦涩:苏钰这一生所要的静好平安,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办到。唯一能做的,却只是托人之手,身后殷勤。

  少女接过盒子,眸中水意还是没能忍住,断了线般流下来,她捏指成拳好一会儿,才收住神态,擦干眼泪道:“还是没找到我师父么?”

  一月余寻找以来突然的踪影全无让苏魄自以为已经麻木了,此刻心尖还是尖锐地疼痛起来。他偏过头去,望着窗外不远处湾口盈盈波荡的水面。脑中又闪现渊子寒那些颇含深意的话,半晌,在胸中憋了月余的恐慌让他貌似淡然地说出:“或许,他是不在这世上了。”

  午时一愣,然后急道:“怎么可能?绝尘哥哥在哪里?他一定知道师父的下落!”

  苏魄不说话。他仔细回忆那些天里清晗的一言一行,几乎可说是千百柔顺,他苏魄要做什么,没有不依的。他只当是终于可以拥怀坐玉,此生圆满了,却忘记以往每次这样情境发生以后,接踵而来的便是不告而别。以清晗的聪明,即便让某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又怎会轻易泄露给他人?

  刚刚还是清朗的天气,就有细细雨丝飘下来,点破江面,涟漪相撞,一点一点碎裂。苏魄的眼光再次移到窗外,茫茫然不知所处。

  一次次的承诺,一次次的破灭。

  他头一次有了力竭的错觉。

  客店内由于两个人的黯然显得有些凝重,好半晌,苏魄才整整衣服,“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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