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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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碌蝇营狗苟之外;再无任何好处”
这话说得南霁云眼前一亮;但旋即他目光黯淡下去。
为国效力……话虽说得让人热血澎湃;可是莫说报国无门;有些人连卖国都无门呢。
“往大的说;是为国效力;往小的说;南八你一身本领;总要凭着它为自己博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你以为如何?”
一番话说出来;叶畅都有些口于舌燥;再看南霁云;完全没有期望中的兴奋;仍是一脸木然。
果然难缠。
叶畅又费尽唇舌说了半晌;南霁云的反应却依然如此。
这个时候;叶畅只能叹气;准备放弃了。
若是有南霁云的神射;他此行的安全就有保障得多;可是没有;也不意味着必死。因此;他最后略一沉吟;决定实话实说:“我这一次;准备去廓州;原是想邀着你一起去;一来看看有没有让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二来有你神射;在两军阵前;我的安危也更有保障……不过你既然无意;那也罢了;我还要去做些准备;南八;你请自便吧。”
南霁云闻言站起;脸上浮起苦笑:“某便知道会有这一日……叶郎君;你有大才;却又爱冒奇险。你有大恩于我;我家人蒙你恩惠;这条性命……便交与你了。”
叶畅目瞪口呆。
此前说半天;不管以大义激之;还是以大利诱之;南霁云都是不作声;但自己要他自便;他却说出这番话来。
而且;叶畅还意识到;南霁云的话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家人……蒙自己的大恩?
叶畅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恩惠于南霁云家人啊……
这其间必有误会;叶畅原本是想将错就错;先把南霁云拐走再说;但转念又一想;此事中有蹊跷;如果被揭穿了;自己在南霁云这边的声望;只怕直接要从冷淡变成仇视了。
“你家中情形如何了?”叶畅试探着问道。
“若此前不回去;尚不知道家中情形凄苦如此;原本以为;家中总还有些薄田;又有族人照看……若不是叶郎君派人送来的钱粮;他们就过不了上个春节了。”
南霁云这话;让叶畅再次呆住了。
若不是当着南霁云的面;他几乎要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真蠢
他一直想着招揽南霁云;也打听了他家中的一些情形;比如住处、人口;但是却并没有从家人方面去尝试。所以他才会批评自己蠢;南霁云这种不容易从他自身打动的人;原本就应该尝试一下他的家人才对。
旋即;他又疑惑起来:他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派谁去过南霁云家
南霁云乃是魏州顿丘人士;离修武并不算远;可是叶畅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何时派人去了。
“家中如今还好就好……”他有些含糊地道;心中竭力回忆;是不是自己何时派了人;结果因为太忙而忘了。
“不唯过了年关;便在某回去前几日;叶郎君派来的人还第二次到;所赠礼实在太厚……”
南霁云有些羞愧;因为他家中太贫;前一回叶畅派来的使者;只是让他家应急过了年关;后一回再派来的使者;于脆就是赠了厚礼;不仅让他家里生活好了起来;甚至还泽被他的族人。
他此次回家探亲;一入南寨村;便被族人围住好一顿夸赞;便是他家里人;如今在村中地位也不一般;人人都知道;他在外得了了不起的人物赏识;飞黄腾达;不过是顾盼间的事情了。
他一想起自己对叶畅的冷淡;便觉得自己受之有愧;那厚礼原本是想返还的;可家中贫困;族中了困难;早就将厚礼换成了田宅、粮食;甚至还买了牛羊让全族大吃了一顿;他到哪儿去还叶畅?
便只有拿这条性命去还了。
“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南八你如此感激……哈哈……”
叶畅想来想去;仍然没有想到自己何时派了人;念头再转;他猛然忆起一件事情来。
在洛阳遇刺之事;他回去轻描淡写地说了;但嫂嫂方氏却打听得甚为仔细;连当时出手相助的南霁云的情形;方氏也反复问了……对;她过年的时候;确实打发了人出去;自己只道是去她亲戚家通音讯拜年;却不曾想;她是在做这事情。
定然是嫂嫂遣人所为;自己只在嫂嫂面前露过口风;说是爱此人勇武善射;惜哉无法招揽;嫂嫂必是上了心;然后派人去了
一刹那间;叶畅心中突然觉得温暖;他在外打拼;家里人也在默默支持他啊。
第165章 犬戎日夜吞西鄙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大唐廓州达化县洪济城外;身着裘衣重甲的唐军唱着歌;他们的马脖子上挂着犬戎人的首绩;除了自己所骑之马外;每人还牵着一两匹夺来的马。
这洪济城便是河西九曲所辖之地;当初大唐天子遣金城公主和亲;送婚使鄯州都督杨矩;一个毫无廉耻与国家大局观的官员;得了土蕃贿赂;奏请以这块肥沃的土地为金城公主汤沐——金城公主得有多大的身体;用这近乎大唐一州之地洗澡结果自然;在这河源之地洗澡的不是可怜的金城公主;而是犬戎人的战马与皮靴。原本象苍蝇一般在无形的门前瞎撞的犬戎人登堂入室;直接威胁到凉、甘、沙、瓜等七州。杨矩虽然后来因事发而自杀;但遗祸却是绵延;至使河右再无宁日。
河源军使王难得在马上大笑;看着儿郎们得胜归来;他心中也满是欢喜。
“大使;今日又颇有斩获啊。”旁边的部将凑来笑道。
“这些犬戎贱种;来得太少了。”王难得捋须道。
他相貌堂堂;乃是伟岸丈夫;任这河源军使已经有段时日了。在附近诸军中;因为河源军直接面对犬戎的攻势;因此在临洮军迁来之前兵力最多;盛时有一万四五千名;战马六百余匹——实际上兵额常不满;而战马的数量则往往有多。
原因在于这附近;乃是上好的马场。
王难得看着周围绿如湖水的山坡;看着湛蓝的天;看着洁白的云团;看着漫布于野的耗牛、马和羊;忍不住也想引吭高歌起来。
他倒是有些理解;那些犬戎人;无论男女;为何在这片原野之上养成了好唱歌的习俗。
“走;回城;犬戎就只是这几个探子;不过瘾啊。”
王难得下令道;众兵士都哄笑起来。但是;王难得自己心中却是有数;如今大唐与犬戎人是在相持之中;互有攻守;不过犬戎一方主动权更大些。每至秋时麦熟;犬戎就会大举出来;割走他们这些军士囤田所种的军麦;而他们在大多情形之下;都不敢出来应战。
九曲之处;并没有什么道路;人走的地方;便是道路。他们一行离得洪济城约摸两里之遥时;意外地发现了一队人马。
王难得眯着眼向来人望去;这是二十余骑;骑术在他这样的宿将看来;实在是差劲得可以。便是他们座下的马;也只能算是驽马;根本不适合上战场。这十余骑以居中的四人为首;从衣裳打扮来看;倒象是内地来的书生。
王难得并不小瞧书生;这是大唐;书生也荷剑而行一怒杀人的年代;他的上司主官皇甫惟明时称良将;但也是书生出身。他心中甚至有些羡慕那些书生;所谓出将入相;到了边疆就是良将;回到中枢就是名相;这才是大丈夫一世所求。
但这个时候;几个书生出现在此处;还是让王难得生出警惕之心。
“问一下是什么人;若是犬戎人的探子……”王难得狞笑了一下。
他们最恨的就是带犬戎人内侵的探子;若无此等内鬼;外寇如何能入侵
几个士兵大喜;顿时便冲了过去。
不管是不是探子;只要他们出面;少不得要盘剥一番;这几个书生看模样都有些钱财;弟兄们守着这苦哈哈的地方;也能发一笔小财。
王难得看着自己的兵士靠过去;初时甚为倨傲嚣张;但那边应对了几句后;自己的兵士便有些慌了;也不知说了什么;慌慌张张地往回跑。
“怎么回事?”王难得不悦地问道。
“来的人自称乃是承务郎、折冲府兵曹参军;奉命前来参赞军务”
是个官啊;倒瞧不出来;不过也难怪;若不是奉命的官员;谁会吃饱了撑的;来这边受罪?
只是一个折冲府兵曹参军;跑到这边来做什么……要知道;如今这边地十一军;几乎全是招募来的兵;如同中枢所谓“慵骑”一般;没有府兵递解;他到这里参赞什么军务?
王难得乃河源兵使;在此算得上是高级将领;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兵曹放在心中;当下道:“令他来见我。”
不一会儿;这一行人便带到了王难得面前。王难得打量了他们一番;这群人成员甚为复杂;还有一个高大的丑和尚混迹其间。不过四个书生模样的人;倒是相貌不凡;或丰神俊朗;或飘逸绝伦。看到他们这模样;王难得不敢无礼;只是抬了一下下巴:“不知哪位便是奉调来此的承务郎?”
然后就看到四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上前道:“叶畅拜见将军。”
他向王难得一揖深拜;王难得受了礼;然后笑了起来:“这般年轻;这边地可不是好过之处啊。
看得叶畅的年纪和排场;他完全将叶畅当中京城当中哪个富贵人家子弟;跑到这边来镀金立功好升迁。这种人在边关不是没有;但是一般都在比较太平的边境;绝不会到这儿来。
朝中叶姓高官……似乎并无啊。
“来此处原本就不是为好过啊。”叶畅发自真心的说道。
饶是有所准备;可是他一踏上高原;仍然生了高原反应;他还算好的;岑参这最年轻者高原反应最重;有两日根本下不了榻;众人休息了两天;这才让他缓过气来。
直到现在;他才算是有些精神;能够颀赏一下周围的景色了。
“哈哈;明知不好过还来;那叶参军可是自讨苦吃了。”
“不得……”
叶畅正说之间;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他没有什么反应;但王难得却立刻闭嘴;在马上坐直了身躯:“列阵”
随王难得而出的;乃有五十骑与两百名步卒;原本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看热闹;但王难得一声令下;这两百五十人顿时动了起来。
叶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唐边军的行动;与洛阳城军营之中的禁军相比;这些边军不仅剽悍;而且动作迅捷。从王难得下令;到他们列在阵势;前后时间;绝不超过另一世的三分钟。
一座军阵便列于他身前。
两翼各布有二十骑骑兵;中间前方乃是执长柄大刀的甲士;往后则是着皮甲执弩的射手。军阵列于附近一处缓坡上;背对关高岗;面对着那马蹄声来的方向。
叶畅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那些随从;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王难得看了众人一眼:“叶参军;汝等速速退开;勿冲撞军阵。”
说完之后他便退入军阵之中;而这个时候;叶畅等人也看到了远处的人影。
就在距离他们约摸一里许的地方;先是十余骑出现;然后是数十骑、上百骑;最后所见;足有千骑
这个时候;叶畅等人哪里还不明白:敌袭
叶畅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初临前方还没有进入洪济城;犬戎便以一次小规模的突袭作为见面礼。
“退”
叶畅曾遇几次刺;对于生死之间的经历有经验;当下喝了一声;原本想要纵马先走;转念一想;却有愧意:若不是他;李白、高适与岑参;此时应当在洛阳城中饮酒宴乐;怎么会来到这边疆之地;面临这等奇险
因此;他拔出自己的腰刀;指着李白道:“公等先退;畅领人于后”
“呵”李白大笑拔出了剑;长眼斜睨:“若论身手;白比你这雏儿可是要高明”
高适、岑参同样是取出自己的武器;这些大唐书生;却不是后世手无束鸡之力的无和之辈;他们仗剑周游天下;或投身军旅;或为人报仇;岂有未接战便退者
叶畅不免有些惭愧;他不先退;是因为问心有愧;而李白等不退;那是真正的勇气了。
“贼尚未近;且缓退;有官兵在此;贼必不敢大举来追。”高适这时道。
他花了些心思在兵法之上;此时看出;若是他们盲目与王难敌的官兵会合;企图托庇于对方;只能使得双方都被犬戎包围。相反;他们缓缓后退;觅一险峻高处;据险而守;对方只会派小队人来追;而不敢大举绕过王难敌部。
否则必为王难敌部袭击其尾。
叶畅方才心中发慌;此时稍稍镇定;听得高适的话;也深以为然;他举目四看;然后接着约半里处的一处山崖道:“我们退上此处”
这山崖距离地面约有十余丈高;前后各有条路可以上去;但要绕到后路;就必须从崖前经过;而且道路狭窄;利于防守。高适见了点头道:“正是;此崖甚好”
他们一行;除了四人之外;还有善直、南八;再就是叶英、叶挺等伴当;共是二十余人。原本还带着一些物资的;如今也弃之不要;二十余骑向后缓退。
叶畅一边退一边回头望去;只见那些犬戎战旗猎猎;虽然只是千余骑;可是气势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与之相比;那二百余唐军;却只象一块小小的礁石;那海浪只要轻轻一拍;就将之之吞没
以二百余兵力;而且多是步卒;便敢与犬戎野战?
犬戎都是轻骑;来得甚快;只不过到了王难得军前时;他们一停;冲锋的势头瞬间止住。
他们并不敢直接袭击;以轻骑击甲兵;特别是有防备的甲兵;那是自寻死路。
但犬戎轻骑并未停留太久;就在叶畅心情一松之时;其主力开始包抄;试图围住唐军;而一分支;约摸是三十余骑;则是呼喝着向叶畅这边追来。
他们大约也是看出;叶畅这边并不是久经征战的大唐边军;是一个软柿子;击杀叶畅这边人;至少可以动摇唐军士气。
王难得皱起了眉。
他让叶畅等人快走;若是当时叶畅就反应过来;丢了全部负重狂奔;因为他的牵制;犬戎不敢全力追赶;或有逃生之机。
可是叶畅等人却是缓缓而退;这看似稳重;实际上却是断了自己的生机
“将军?”旁边的一军官问道。
“救不得。”王难得摇头。
此时去救;阵脚便乱了;犬戎轻骑就有可乘之机。而且以步卒救人;为时已晚;以骑兵救人;自己手中就只有五十骑;如何使得?
至于包围着他的犬戎;王难得从来不觉得;这区区千人真的困得住自己。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位年轻的官员;也不知是走了谁人门路;来到廓州来;却不曾想第一天就遇上阵战;丢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