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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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伙人道领是刑滓;不过此人与王焊交好;受王大夫控制。他们一伙近来多有相聚密议;我怀疑他们大约是想假冒盗贼;做一票大的勾当。他们当日在此时间较久;行踪可疑;但在禁鼓之前;便回到城中。我手中有人打探到;他们此后纵情歌酒;并未再有行动;故此将他们排除。”
卞平答得很细;他得到的资料;还有判断的理由;这些都是以前叶畅教他的;只不过他现在已经青出于蓝了。
“故此;可疑的就是这些人;他们的背景;你也确认了?”
“是;庄中的道士乃是李泌;另有四五十人;平日里并不耕作;只是打熬气力;精练武艺;名义上庄子属于内宦李静忠;实际上应是太子暗中藏着的人手。”
叶畅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太子李亨
最初时;他并没有将西马场着火之事放在心上;只是习惯性地让卞平去调查一下;却不曾想;几乎被他遗忘了的太子李亨;在这里竟然还埋着这样一笔
李泌
这位早年以神童闻名于世的名士;叶畅与他曾经见过数面;那个时候叶畅还没有今日之权势;因此根本没有起招揽他的心思。等到有招揽他的实力时;却忘了这一茬;不曾想;他竟然隐居于此;而不是嵩山
不但隐居于此;还在这里为李亨效力
叶畅很清楚这位李泌的能力;在他另一世的历史中;这李泌就是李唐中期传奇人物;一连数代唐皇;只要用他信他;那政权便稳固;只要信了谗言排斥他贬低他;政权就动荡。
可以说;中唐第一谋士;非李泌莫属。
此时李泌还很年轻;刚刚三十岁;但心智谋略都不能小看。李亨此人;叶畅是很看不上眼的;心大而量浅;好权而无略;除了能忍;几乎一无是处。而且他的忍;还是外忍内残的忍;在另一世的安史之乱中;他为了早日回长安当皇帝;竟然不惜将长安的子女金帛;都许与回纥人。
叶畅根本不将李亨放在眼中;但若是李亨加上李泌——那对付的难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幸运的是;李泌毕竟还只是李亨隐藏的谋士;可能还没有得到李亨的完全信任;所以他并没有独断之权。
若他有独断之权;只怕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吧;烧马场坏献俘的事情;应当是李亨那蠢物离开长安之前定下的计策;现在李亨随李隆基呆在温泉宫;却派人来催促李泌;李泌不得不为之耳。
“我已经召齐了人手;随时可以调动。”卞平又道。
叶畅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卞平倒是个有本领的;在李隆基的猜忌之下;李亨离开东宫都困难;却还隐密地埋下了这个庄子;可卞平只用了一日一夜功夫;便将这庄子挖了出来。
屠灭这个庄子;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不过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他正在想着这个问题;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庄子时;其人仙风道骨;相貌俊逸;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显得与叶畅年岁相当。
“李泌”叶畅心中一动。
那边李泌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缘故;向着叶畅这边望来。两人隔着数里空间;对望了一眼。
叶畅是看到了李泌面上的神情;李泌却没有看到叶畅。他望着山是皑皑白雪;长长吸了口气。
雪下得好啊;这样前晚他们就算留下了什么痕迹;经过这场大雪;也消失了。更重要的是;前晚他们纵火可是引发了山火的;现在山火被雪压灭;算是万幸。
“三清祖师在上;总算没有造成太多杀孽……唉;为了大唐兴盛;也是不得不为之……”
李泌心里喃喃自语;并不知道;离此处几里之外;叶畅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着卞平。
“你方才说;那个刑滓似乎是在做什么勾当?”
“正是。”
“着人仔细打听;看看他们究竟做的是什么事情。”叶畅笑了一笑:“他们倒是会算计;想让我以为是杨钊所为;令我与杨钊争斗……可笑。既是如此;我就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吧。”
卞平恭敬地应了一声;没有再提任何问题。
第404章 书生意气拨算筹
“不曾想这么巧;大伙都是今日来了。”独孤明看着聚在叶府侧门前的众人;微笑着打招呼;然后又摆了摆手:“既是叶公不在;那么我就先走了;你们若无急事;也都散了吧”
他在诸新贵族当中;年岁最长;故此能这般说话。
说完之后;他便摆了摆手;当真又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扬长而去。
他带头离开;紧接着;别的新贵族成员也纷纷离开;有谦和的就与元公路、杜甫、萧伯朗招呼一声;而性子高傲清冷的;就话也不说便走了。
只是片刻间;聚在叶畅侧门的十余伙人;就都散了离开。
萧伯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许多人;转眼就都散了
杜甫也不大明白;看着元公路道:“元公可知原因?”
“他们来此;是摆明立场;便是朝廷不为叶公办献俘;他们也会站在叶公这边。”元公路是积年的官场油子;对这小动作里藏着的真意却是一清二楚。
“他们怎么会站在叶公这边?”萧伯朗有些惊讶。
“你不也站在叶公这边么?”对这个游侠儿;元公路也有些瞧不起;淡淡地说了句。
杜甫低头思忖;他毕竟聪明;没过多外便知道了元公路未言之意。
叶畅将权贵的经济利益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策略;应当说奏效了;甚至可以说成效很大。那些在李隆基面前不是很得宠的贵戚;比如说信成公主驸马独孤明;他们从李隆基那里得不到大的利益;甚至还要受到杨氏的欺凌。相反;在叶畅这边;他们有源源不绝的经济利益;就连他们独立于叶畅的工商集团之外的自家产业;也采用了如同叶畅一般的经营方法。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已经同旧的权贵割裂开来;形成了一个经济上甚为富裕、政治上却极为失意的集团。他们的下一步;就是稳固自己利益的同时;进而获取政治上的权力。
而被他们推到前台、也唯一能够保证他们权益的;不是大唐天子李隆基;更不会是杨钊之流旧式大臣;唯有叶畅。
他们需要叶畅;在某种程度上;更胜过叶畅需要他们
“我亦有事;既然不知叶公何时归来;我先告辞;子美;你呢?”元公路问道。
杜甫因为有急事要找叶畅;还是坚持留了下来;连萧伯朗都先走了;他到了傍晚时分;总算等来了叶畅。
“子美这模样;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民报》的资金不乘手;还是人员不足?”叶畅一见他笑道。
“却是一件事情;近来收到不少信件”杜甫说起事件的缘由。
在叶畅的大力推动下;如今长安、洛阳都和旅顺一样实行了门牌制;借助安东商会强大的贸易网络;邮寄信件也开始出现萌芽。只需找到任何一家安东商会关联的客栈;就可以寄到这些有门牌城市的展民住。
而《民报》总社;便在西市南横街第一百四十号;每天都有各地的信件寄来。
最近从洛阳寄来的信件中;有一些让杜甫觉得不对劲。
“就是这些信。”
叶畅接过信件后;翻开来看;眉头渐渐皱起。
《民报》被叶畅寄予厚望;一是控制舆论清流;二是倡导新风时尚;三则是普及些自然知识。比如说;他曾利用《民报》介绍安西、河中和大食、天竺、波斯的情形。除此之外;几乎是从《民报》第一期开始;他就在推动文章白话化、句断标点化和数字符号化。
文章白话化;因为《民报》的主要对象是市井之人;所以没有受到太多的非议;句断标点化也是如此;而这几封信;都是针对数字符号化而来的。
叶畅认为;符号化的数字比起汉字计算方法要简便;而数学的推广普及;非常需要符号化的数字。数学对于自然科学的作用是无庸置疑的;叶畅想要推动各种发明创新的产生;就必需数学的兴盛。
叶畅看完信;冷笑了一声:“子美之意呢?”
这些信件;都是攻击算学的内容;说《民报》之上的白话算学;乃是误人子弟、谬种流传;而且牵涉到数术;属于歪理邪说。关键是这些信件乃是从东都国子监寄来的;写信之人;是国子监的算学太学生。
与后世有些人以为科举就是考四书五经不同;隋唐开科举时;考的内容相当丰富;其中就有算学一科。不仅开算学;甚至在国子监中;专门招收算学的太学生;一共给二十人的招生名额。只不过这些太学生并没有放在长安;而是放在洛阳。
“长安太学里倒没有什么风声;这些信;我是理睬还是不理睬?”
杜甫还是有些敏感的;信里有些言语;他觉得指向的是叶畅;故此来寻叶畅拿个主意。
“子美自己的想法呢?”叶畅问道。
“坦率地说;若不是涉及畅然;我是会将这几封信择其文辞好者刊上《民报》。”
“哦?”
“一来显示我《民报》不偏不倚之公正立场;二来也是可以……按畅然的说法;就是炒作一番。”
听得杜甫说“炒作”;叶畅不由得大笑起来。
“既是如此;那就炒作一番吧。”笑毕之后;叶畅眼睛里闪动着光芒:“自天宝二载我在卧龙谷中开始办私学起;如今也是十年了十年时间;也该让这些昔日的孩童们出来了。”
“嗯?”杜甫愣了下;不过;见叶畅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便没有多问。
长安和洛阳太近;每天夜里都有疾驰的专门列车往来;故此仅仅过了三天;洛阳国子监中;一些太学生围在一起;看着最新一期的《明报》。
“当真是狂妄”
“大言不惭”
“我真不是挑事的人;但此事不能忍啊;诸位”
众人纷纷叫骂;原因上《明报》上虽然刊登了他们的来信;但同时在旁还有叶畅的评论:腐儒之言;食古不化;不足为谋。
“此事得去禀报先生”有人建议道:“这可是叶中丞所言;他乃是当朝重臣;又是边关大将;我等不过区区太学生;如何能与之相抗?”
“说的是。”
“诸位这是老皇历了;叶陟州如今大不如前;大不如前。”方才那自称不是挑事的人摇头脑袋道。
唐人喜以籍贯称人;叶畅乃修武人;故此有人称他为叶修武;而修武又属陟州;所以还有人称他为叶陟州。他在辽东成立功业;有些人也以叶安东呼之
“哦?祝兄何出此言?”
“诸位莫非忘了年前的传闻?为了二十九贵主的事情;叶畅竟然敢向天子挥拳;故此他虽然在怛罗斯获一场大胜;拓地千里;俘虏数万;却直到现在也未曾听说封赏;而且;天子冬时巡幸温泉宫;他也未能相随陪侍。你们道这是为何?”
“为何?”
“圣眷已失;叶畅要完了”那位祝兄得意洋洋地道:“在朝为官;本事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圣眷;你们可知李林甫为何会去相?不是因为年老多病;而是因为失了圣眷;结果呢;他就只有到辽东去苟延残喘”
这人信口胡诌;说得周围的太学生一愣一愣的。
身为算学的太学生;他们天生就对叶畅没有好感;早在当初叶畅用一些通俗的读本;把原本玄之又玄的算数浅白地解释之后;他们就有一种忧虑。
这可是将算学这门神圣学科;与账房、朝奉还有庄头等同起来
算学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成为太史监;计算历法、天象;怎么能让锱铢必较的商贾之徒也接触到这些神圣的知识?
“难怪他会亲自在报上回应我等;大约就是闲得慌吧。”有人讪笑道。
“他就是失了圣眷;毕竟也是当朝大臣;我等人微言轻;还是寻先生问问为好。”
“正是”
众人议定;便结伴去求见自己的先生。
如今国子监算数科归太史监管;而他们的先生;也与太史监有着密切联系。这位名为瞿昙巽的国子监助教;乃是如今东都算学的第一人;虽然还有位司业在此;可是众学生对于瞿昙巽更为信任一些。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会对《民报》上的数学如此敌视;也是瞿昙巽在其后推波助澜。
“依汝等所见;当如何应对?”瞿昙巽问明前因后果;笑着问道。
他盘膝跌坐;模样甚是从容;那祝姓学生道:“助教乃当今算学大师;家学渊源;岂是叶陟州可比;请先生著文驳之;以正本清源;不使谬种流传”
“是;助教算学精通;若不出来;还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那祝姓学子慷慨激昂地道。
瞿昙巽又环视众人;心中甚感满意。
他原本不是中原人;祖上出自天竺;自西域来到长安;先后数代担任大唐的太史监;掌管历法制定。但僧一行博采众家之长;定大衍历;取代了他祖上所翻译的九执历;也动摇了他家族在太史监的地位。所以一行去世之后;年仅十七岁的他就说动太史监同僚陈玄景、曾在太史监任过职的南宫说等人;攻击大衍历抄袭了九执历;而且还抄得不精。
官司打到了李隆基面前;结果让他们失望;南宫说等人因此被罪;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因此被赶到了东京的国子监;远离长安城这政治中心。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长安;但当他从叶畅发行的书籍和《民报》上看到那些普及数学和天文学知识的文章时;看到推崇僧一行的文章时;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还有南宫说;都是天文算学的世家;他们这些家族世代垄断着天文学和比较高深的数学;可以说;对知识的垄断乃是他们能够在朝堂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是《民报》还有那些数学普及读物;要将他们世代垄断的知识公布出来;这就是断了他们家族的富贵之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位能入国子监学算学;都是一时才智之士。”他缓缓说道:“任此等歪理邪说流传;至少有二害。其一;谬种流传;误导愚氓;乃至有奸邪之辈;操持所学;口称图谶;行悖逆之事;其二;使宵小之辈;粗得皮毛;一知半解;亦敢称尊;反而令诸君所学;无用武之地”
众学子纷纷点头;这话可不是瞿昙巽第一次说;这些学子对前一点并不是很在意;可对后一点十分重视;说直白些;如果数学普及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所学的数学完成没有了用处;他们想凭借数学升官发财的美梦就破碎了
故此;他们绝不能容忍此事
“我非为自家虚名;而是为天下;为朝廷;为诸君行此事。”瞿昙巽接着又道:“叶陟州势大;我与之抗;如螳臂当车;却不得不为